有情无思
章诒和《往事并不如烟》这本书,前几年热炒得不行,连地摊上到处都是翻印本,我没有翻过,现在热劲慢慢地过去了。昨天看见朋友买回的这本书,在家里放着,大致青借来看的,就随手翻了翻,第一节写的是,“史良侧影”,标题是“正在有情无思间”,看了一点点,有客人造访,放下了,午夜两三点钟,在卫生间看完了整节。
章诒和是新中国原交通部部长章伯钧的女儿,有幸生在宦门,也不幸生在宦门,在那个政治风云变幻的年代,她和她的亲人以及她们周边的人的命运,也象政治一样风云变幻,她经历了多年的牢狱之灾,她的一生都是在精神的孤独之中度过的,我读她的文字,脑里总不时跳出明崇祯帝对女儿说的那句话:尔何生帝王家?她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已经是心如枯井,没有一丝一毫的文字的浮华,原色的文字彰显着真情的魅力,加上她女性细腻的观察力,注重着细节的描写,时时地给人心灵的冲撞,这种心灵的冲撞,是史学家的笔锋在读者身上永远不会实现的。她在大时代的格局、背景下着重于生活细节的描述,这样,她笔下的人物也许就不得不从书里走出来了,很活泛。她没有经过专业的文字训练,仅仅只是以真情来写,没有技巧却成大技巧了,很沉静。
史良是新中国的第一位司法部长,是新中国仅有的两位女部长中的一位,和章伯钧都是民盟中央的核心人物,也都是建国初期政坛的幸运儿,但随着政治运动的沉浮变幻,私交原本很好,在日常生活中家属都亲如一家的人,在严酷的政治环境中,却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互相攻讦,面目狰狞,置对方于死地而后快,让人看着撕心裂肺。史良去过章家卫生间一次,什么话也没有说,过几天带来两包毛巾,说,洗脸毛巾两周就该换一条的,她在德国时,德国人家的床单是每天都要换一次的。章家子女多,她带来的毛巾也多。她的生活是很讲究雅致的,即使在今天这样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我们也可能不会象她那样过生活的。文字里有很多这样的细节。后来的结局,人在经过岁月的淘洗之后,苍凉之气弥漫了整个人间,倒有种滑稽的苍凉,命运真是喜欢和人开开玩笑,谁也很难估量身后的事了。想着老年的史良,真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说回来,恩怨总是在亲朋好友间发生,真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真所谓堡垒最容易从内部突破,有情是有情,是客观实在,但在利益冲突时,在政治信念不一致时,人的所作所为,就有时真是“有情无思”了,所谓的“无思”,也许是在缜密精致的“思”之后所表现的一种状态,人,真是有时让人觉得龌龊与恶心。
活着是不容易的,作为一个“好人”活着就更不容易了,人的命运自己是很难把握的,活着还是要尽量做个好人,人生的任何大技巧都不如没有技巧,往往自己精心设计的所谓蓝图,在时间的长河中,总会象佛经里的话一样,如梦幻泡影,自然地活着,也许是“人间正道是沧桑”的世象的一种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