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杂记2

前面说过,祝枝山练字练成了近视眼(后来发展为青光眼),可见他对书法下过一番苦功,值得吹捧!凭良心而论,我本人对枝山的为人不敢恭维,但对他的书法还是大加赞赏的,其代表作《六体诗赋》仿唐宋六家,全面反映了他兼各体、采众长的深厚功力——由此也推翻了“字如其人”的歪理邪说。

如果你觉得“字如其人”的说法还立得住脚,那么我脑袋里还有推翻它的论据哩:北宋的蔡京,其书上追二王,后得力于欧阳询,既俏且险,如群龙戏水,似万马奔腾,由此也得以跟米芾、苏轼、黄庭坚他们一起并称“宋四家”,殊不知人有旦夕祸福,这个平日里不学雷锋做好事的家伙,一有空就忙于做他的奸臣与贪官,后来终于激起民愤,大宋国书法家协会本着人道主义精神,唯恐米、苏、黄三者遭他拉了去合污,所以赶紧将他踢出宋四家,取而代之的则是与他同姓的、获得过“驼背尔雷锋奖”的蔡襄先生。

至于蔡京的顶头上司——那个叫赵佶的皇帝就更不了得,据说上小学时就从事老人**写生,中学时期还研究发明了一种叫“瘦金”的书体,光凭这些他就足以当一个着名的书画家了,可惜天公不作美,造物弄人,偏偏安排个国王的工作给他干。众所周知,国王是个份量最重的职位,它必须具备一张厚若城墙的脸皮和一颗黑似煤炭的心肝,一般人是不具备这种资质潜能的,就连宋江这个有众多天罡地煞帮着捧场的盖世流氓也无可奈何。

大明国首届国王朱元璋,就曾手握游标卡尺,对宋江这具僵尸做了详细深入的调查取证,结果发现:此公脸皮厚9.11毫米,系常人的83倍!脸皮为啥这般厚?让我来告你:宋江这厮早年游手好闲,喜欢搞恶作剧,经常在人家快饿死时赏予两根油条,久而久之居然混得个“及时雨”的雅号。然而正是这些日常油条开支,把宋小押司的工资早早剥完,为了发展“及时雨”事业,宋江只好回家请老爸赞助,于是二十好几的小伙了,还整天软磨硬蹭缠着老爸要钱。今天的生意人都知道,拉赞助的特点系持续作战时间长、见效慢或没有,当时宋押司能否拉到赞助就可想而知了。但宋江先生毕竟是个聪明人物,不久他就找到新的商业路径:典当,将身上的工作服或长筒靴当了,这样的银两来得快呀……于是乎,在郓城县宋家村一带,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人只穿一条三角裤,左臂夹着油条右手押着罪犯徐徐前进——明代元璋先生用的是游标卡尺,而当代我用的是摆事实举例子,两者得出的结论都是宋江脸皮厚,可见科学工作的方法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能证明真理的即是好方法。

在《水浒传》里头,宋先生凭一张厚脸赖着弟兄们为他出生入死固然没错,错就错在其心之不黑。他要够黑的话当初就不会产生一仁之念而放了好不容易才逮着的着名败类高俅。更不会望着大宋“招安”的旗帜直流口水。相形之下,元璋先生早年做过乞丐、当过跑腿和尚,战争时期又在众头头之间依来靠去,谁有面包就喊谁爹,此脸不可谓不厚;后来升职做了国王,遂杀宰相胡惟庸、杀大将蓝玉、贬死被他称为“圣人”的太子教师宋濂、毒死他日夜称赞的智囊刘伯温、鞭死平定广东的将军朱亮祖、教武士摔死企图辞职不干的大官李仕鲁……所谓兔死狗烹,这是开国期间的“正常”现象,但从来没有哪个皇帝像元璋先生烹得这么淋漓尽致,此心不可谓不黑——厚黑俱得,元璋他成功了。

打发了宋押司与元璋先生,我们返回书画家兼国王赵佶身边,忽见这小子简直变了态:头戴越南锥帽、身披柳宗元笔下那位孤舟笠翁的蓑衣、裤子则系美利坚Lee牌牛仔。我惊问:“君往何处开时装party?”佶惊答:“哇噻,这样你也认得我?嘘——非party也,今乃政府上班时间,然吾思李师师女士心切,故乔装打扮微服私访她去。”

李师师女士,恐怕官场与商场上打滚的人都晓得,她系北宋妓业的杰出代表,早年在江浙一带流动经营,率先扛出“卖艺不卖身”的金字招牌,其利用顾客“得不到的越想得到”的心理,使得李师师所在的单位门庭若市。为避免意外强暴事件,单位还特地在大厅中央搭起一座三层楼高的木架平台。

每当夜幕拉下,霓虹灯点起,师师女士就喝了碗皮蛋粥,背上一把秦始皇时代的古筝,于19:40准时沿着木架向上爬,盖其身轻如燕功夫独到,总能在上班时间(20:00)前抵达台顶。于是,在一片喝彩声与吞口水声中,师师演唱会隆重开幕了,台下聚精会神看热闹者有之,假装饮酒喝茶打牌打麻将者有之。那时光看演唱会的门票就得18两银子,折合成如今的人民币约120块,学过历史的人即知,每个朝代最富的人非官即商,平日里去捧场的只能是官商们,唯一不同的是,去的商人皆自自然然大大方方,而众鸟官则必须大加装点,把自己打扮成正人君子型,譬如用黑西装遮住烂背心啦,拿鳄鱼皮鞋包住臭袜子啦,盖鸟官们花纳税平民的银子,抛头露脸时务必兼顾“衣食父母”的面子,所以他们不屑与看热闹的商人们同流口水,且在一旁饮酒喝茶打起麻将来——偶有忍不住者才搬出吉它跟台上的师师对唱。

做妓女难,做名妓女更难,师师通过爬木架一举成名,其个人品牌价值也不断攀升,以至天下人都知道有个会爬木架的师师,却不晓得有个能书擅画的国王叫赵佶,赵佶本人也不得不御笔亲题“向师师同志学习!学习她那卖艺不卖身的崇高职业精神!”于是大宋国各大小妓院掀起一股学师师热,众老鸦小姐把师师的相片及赵国王的题词贴满床头梳妆台甚至卫生间——可惜好景不长,并不是每位妓女都具备师师这么高深的政治思想觉悟,师师对她们而言可望不可及矣。就好像耍笔杆子的谁不望抱个诺贝尔回来?只恨诺贝尔颁得太少了吧。

后来赵佶先生通过地下渠道,买通了江浙妓女联合会的主席王二婆女士,通过王二婆八寸不烂之舌的努力促动,李师师女士终于乘船沿京杭大运河北上直达开封,赵佶把她安置到当时开封城唯一的一所星级妓院——日日香娱乐发展有限公司。之所以把她安置在日日香公司而不直接拉回皇宫封妃不是没有原因的,为了调查这个原因,2003年暑假,我扛了把锄头随旅游团来到古都开封,车未停稳我就径奔当年包公办案的开封府西侧(据说这是日日香公司所在地)乱挖起来,结果发现一本李师师的日记,其中第74页记载道:“公元1103年2月14日,晴转多云,今天为西方之情人节,奴之诽闻男友佶佶,差俩小白脸将奴从西子湖畔沿运河托运至奴日思夜想之开封,一路上风光无限自不必说,虽晕船但心情好。下了船,佶佶把我安置在全国妓女之最高学府——日日香娱乐公司,并为我开了贵妃套房。我体谅佶佶一片苦心,奴家知道奴乃一介红尘,进不了堂皇气派之皇宫当贵妃,试想让广大人民知道国王娶了妓女,那是多大丑闻呀!所以奴打算在日日香公司安居乐业,再说了,佶佶他说他厌倦了后宫不三不四之老婆们,以后一有空就会到这来找新鲜感。”

后来,赵佶把国王的工作推给龟儿子钦宗赵桓,自己则将注意力放在“日日香”。

我之所以插播赵佶先生与师师女士的这段诽闻,系想借以说明:赵佶他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没胆跟他心爱的师师结婚,且幽会时还必须将自己扮得人不像人鸟不像鸟,这足以抹掉他脸厚心黑的可能性,从而注定他虽是个艺坛巨匠却也是个政坛鸟人,其书画不配其人也。同时也借师师的日记说明了南北宋交替之际,广大妇女的权益还得不到保障,妇女解放运动还无从兴起,要不怎么连名妓李师师也自称“奴”呢?

说到“不配其人”,还有必要牵出跟着名司令岳飞同时代的秦桧。秦桧的一生是坎坷又充满辩证的,其青年时代是个落魄秀才,后来娶了街头女子王氏(连名字都没有,可见宋时尚未发明身份证,至少没有供妇女使用的身份证);再后来由于社会不景气,夫妇俩又阴差阳错地作为随行人质,与徽、钦二帝一同被绑架至大金国。到了那里,王氏被分配到金国王子金兀术的兵营洗补衣服,偶尔学师师开场演唱会挣点外快,总算还有个正当职业;至于二帝及秦桧则隆重下岗,那段时期他们三个在干些什么,史书并无记载,我也就不好信口开河啦。到了1135年,也就是被绑后的第八年,赵佶驾崩于黑龙江依兰县一幢破烂的二层楼房里的一个土坑上(李师师那时在哪?有待挖掘考究),然而,远在杭州的赵构对老爸的死却无动于衷,反担心大金政府会将他老哥(钦宗赵桓)送回来,那么根据中华民族敬老尊贤的优良传统,他的王位就得奉还哥哥啦——金兀术是个兼职的心理学者,他正是利用了赵构这种类似妇女月经期的焦虑,趁机将秦桧夫妇放回大宋国,同时要挟赵构封秦先生为宰相,否则就把他哥赵桓也放回来。赵构当然照封不误。

秦桧回国前夕,金兀术特地请他吃大排挡,席间为防间谍偷听,特别用大金文言文叮嘱秦桧道:“于金国时,吾待尔老婆不薄,予伊工作,准伊开演唱会,今望尔回国后知恩图报,为吾弄死‘刺青王’岳飞即可!”……至于以后秦桧是怎么伙同赵构弄死岳飞的,地球人都知道,可省了我好些口水。在这里我要探讨的倒是个课外话题,即爱国的人们只知道秦先生是个着名的乱臣贼子却不晓得他同时是个大书法家!纵使你惭愧也好不承认也罢,你现在看到的印在书面上的这些铅字,叫宋体字,其发明者正是如今于杭州西湖边天天接受游客口水及千锤百揍的那个跪着的铁人的原型秦桧!好比李斯创篆书钟繇创楷书一样,区别在于李斯钟繇在政治上的臭名没那么大,盖不过书名而已——寡妇守了一辈子寡也难以得到政府颁发的“优秀贞洁分子”奖状,而不小心偷了三两个汉子却会引得舆论唾骂。

另外,秦桧还有一项他自己挖烂大脑也想不通的间接发明:油条。盖秦先生携夫人王氏被伟大的人民从内心推上断头台后,人民恨犹未了,用面粉拧成两条粘在一起,代表秦桧夫妇,放入油锅炸之,意即希望他们这对亡命鸳鸯到地下做油炸鬼去——且抛开个人恩怨与民族情感,单从发明界和饮食界的角度看,我不得不谢一谢这位未曾谋面的桧哥,因为他解决了俺的早餐问题。类似的间接发明,可追溯到春秋时期大楚王国的高级知识分子屈原,此公经常遭到当权宦官靳尚的诽谤,说他饭前不洗手便后又不冲水、夜里唱诗吵死人之类,屈先生气不过终究上诉最高人民法院,惜院长兼国王芈槐是个如假包换的均衡主义者,他见靳尚是个宦人,自小就在宫里弄丢了可有不可无的**,而屈先生则器官俱在,且年年体检达标,遂在打官司的时候总偏袒被告靳尚……据我自黑格尔形而上学的角度分析,老实的屈原就是被芈槐与靳尚这样一步步从法院逼至汨罗江的。屈先生当时是盈着泪眼、诵着“举世皆浊”往下跳的——但他如果知道中华民族从此多了一个节日(端午节)、一种不含人工色素的绿色食品(粽子),我想这位业余发明家会破涕为笑的。当然,屈老先生这股发明前浪是盖不过秦桧之后浪的,因为屈先生的发明每年才用上一次,而秦先生的发明则使豆浆店天天进账。

有些圣人说,历史是面镜子,却没补充说明是面啥镜,余则以为:真实的历史是平面镜(原板原样),推测、传说、戏说的历史只能做凸透镜或凹透镜(经过扭曲加工),然而陈年旧事如长江东逝不返,纵使被教科书引为真凭实据的史料也未必“平面”,盖中华民族在儒家大缸里泡了两千多年,史料往往歌功颂德的多、直面丑相的少,至于靠推测传说戏说的东西就更玄了——好比眼前这篇《宋明杂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