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登上大学讲台2

经营刊物失败后的沈从文与丁玲、胡也频夫妇,由于心底深处的那点分歧,终于选择了不同的转换身份之路。

胡也频虽然去到济南中学教书,却同时也从事了革命活动,投身于革命的洪流中。1929年新年伊始,国民党的第190次中央常务会议就通过了《宣传品审查条例》,加紧了对革命文化的“围剿”。到10月,国民政府再“令全国军政机关,一体严密查禁”进步书刊。

胡也频一面教书一面宣传革命,很快遭到山东省政府通缉,被迫折回上海。不久胡也频在上海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被推选为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会议代表。

至于丁玲,这个外表丰姿绰约,文笔晶莹剔透,兼有张爱玲的落寞与哀怨,林徽因的浪漫与纯情,冰心的娇巧与温婉的奇女子,在发表了《梦珂》、《莎菲女士的日记》等引起文坛的热烈反响文章、又出版了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在黑暗中》后,她己经占据了当时中国女性文学无法突破的制高点,结果却经受了那样的一番事业上的打击,**率真的丁玲,与胡也频一道,挥挥手走上革命道路。

1930年,丁玲很快参加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为鲁迅旗帜下一位具有重要影响的左翼作家。1931年,她出任左联机关刊物《北斗》主编;到1932年3月,勇敢的丁玲在一片白色恐怖中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并出任左联党团书记。

1933年5月,丁玲被国民党特务绑架,拘禁在南京。宋庆龄、蔡元培、鲁迅、罗曼·罗兰等国内外著名人士,曾为她发起抗议和营救活动。狱中的丁玲,对敌人的威胁、利诱严辞拒绝,后来终于在共产党的帮助下,于1936年9月逃离南京,奔赴陕北,成为到达中央苏区的第一位知名作家,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等共产党领导的欢迎。

而无可奈何的沈从文,当时则忙着给朋友、特别是给徐志摩写信,希望能回到北京去谋一个职位,以便既可以挣些钱养家、还债,又可离上海这个事非之地更远一些。

徐志摩这个天才的诗人,凭着诗人的敏感,他看到了沈从文的创作天分,看到了这个乡下人时常羞涩笑背后的自强、自尊和自信。

“这是一个注定在创作事业上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人,他有足够的智慧和坚持努力来支撑他的自信。”

徐志摩在心里评价着沈从文,对他十分地眷顾和关注。早在沈从文刚到上海时,徐志摩就知道,像沈从文这样没有家庭支持还要承担家庭负担的人,想靠文艺生存,是不可能的,曾给沈从文写信说,上海如果有什么不便,就“仍是去北京吧,北京不会因为你而米贵的。”

然而沈从文却只埋头于写作办刊物,如今《红黑》停刊,徐志摩便想给沈从文谋一份稳定的、同时又能让他继续留在上海从事文学的差事,因为沈从文在信中提到想进上海美专进修绘画,徐志摩便给他建议,说:“还念什么书,去教书吧!”

1928年4月30日,38岁的胡适就任上海中国公学校长,自兼文理学院院长。最亲密的朋友有这么个位置,徐志摩这才对沈从文给出了这样的建议。

这对沈从文来说,无疑是鲤鱼跃龙门,既无心理准备,也缺乏知识准备,在接到胡适的聘书后,他连续致胡适两封信,谦卑地诉说自己的想法:

“从文可试一学期……可教的大致为改卷子与新兴文学各方面之考察,及个人对各作家之感想,关于各教学方法,万得先生为示一二,亦是实为幸事。”

事情落实后,沈从文把这喜讯告诉母亲和九妹,又给父亲沈宗嗣写了封信说:“现有人正征男同意找男教书,一百七一月,大致为公立大学,一星期在一点钟左右约四元一小时。若果内战有扩大延长模样,男届八月,或即改图到学校教书去。”

在信的最后,沈从文直抒胸意,给父亲道明了自己并不就想教书。“教书似乎比目下生活为拘束,然无法中此事自亦为一办法矣。”

中国公学为清末革命党人创办,是中国最早的一批大学之一。辛亥革命后,学校得到孙中山、黄兴的扶持,逐渐发展成包括文、法、商、理四院17系的综合型大学,选修课目很多,可谓兼容并蓄,学术自由,无论是德日派、还是英美派,都有一席之地,在课堂上教授们可以讲授资本主义、也可以讲授社会主义、还可以讲授国家主义和无政府主义。

如此一来,学校培养出许多不同政见却同是杰出的人物,如现代著名学者胡适,被枪杀于雨花台的革命人郭纲琳,著名的哲学家冯友兰等。师生中,当时就有不少人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女英雄秋瑾,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谬德潘等,都是这所学校出来的。

胡适此时与沈从文仅一面之识,可他相信徐志摩的眼力,更喜欢沈从文的文章,他跟徐志摩一样相信沈从文的文学天才,既想为国家栽培这样的天才,也相信能写出那样文章的人,是可以教好学生的。

除此之外,胡适还有更深一层的考虑,即关于“大学中文系”如何办的问题。胡适认为理想的大学教育方式是:“大学之中国文学系当兼顾到三方面:历史的;欣赏与批评的;创作的。”沈从文占有其中后面的两个方面,这便是胡适聘他的理由。

对此,时任中国公学副校长杨亮功回忆说:“胡先生在学校积极提倡学生写作,他认为这样可以引起学生读书兴趣。”由于这种办学方针,教授中除了沈从文,还有好些其他作家;并且,校园中创作的气氛十分浓厚,不但办《吴淞》月刊、还有《野马》杂志。

1934年2月14日,胡适也在自已的日记中颇有感触地谈到当时的想法:“北大国文系偏重考古,我在南方见侃如夫妇皆不看重学生试作文艺,始觉此风气之偏。”

很明显,胡适破格聘请沈从文任教,并不就因为好友的介绍,根本上是他想打破当时中文系只重古文教学的风气,想让大学中文系能够重视创作,来促进新文学的发展。

后来的事实证明胡适的做法是对的,沈从文不仅在中国公学中深受学生爱戴久而不衰,还由于他的加入为学校培养出甘祠森、何家槐、何德明、李辉英、何嘉、钟灵(香草)、孙洁讯、刘宇等诸多文艺人才。

接受了胡适的聘请,沈从文要到中国公学去担任讲师,主讲大学一年级“新文学钻研”和“小说习作”。他没有任何老师指导,开始来准备公课,这时,北大旁听的经验、平时丰富的阅读、近几年大量的写作和思考,都给他提供了足够的知识与自信,沈从文精心地万分努力地准备着,希望自己走上讲台后能让学生们能够有所得。

只是,一个常常见了陌生人就会脸红的作家,会是怎么来上他的第一堂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