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天下乌鸦一般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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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送走史鱼等三位贤大夫,赶忙来到内室,告诉孔子说:“后宫有人来请老师去。”

“后宫?”孔子止住咳嗽,目光惊疑地望着颜渊。

“是后宫的南子请老师去。”颜渊说。

“一个名声很不好的女人。”子路说。

“她的名声很不好么?”孔子目慎子路,心里想道:“你知道什么。据说她是天下第一美女,可是卫灵公却还要去宠爱男人,到头来还要让她背上不好的名声!”

子路见孔子责怪的目光,头虽然垂下来,嘴里却还是说道:“听说她确实富有风情,传说她早年在宋国就曾经与人私通。为了得到她,卫国几个公子还发生过争斗,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她的名声很大。”

“听说、传说?莫名其妙!我曾是怎么教你的,难道评价一个人,就是听说、传说?几个公子为她发生争斗!就一定是她的错?如果许多人为月色的美丽而夜不能寐,难道说是月亮的过错?”

“我只是说说我听到的,又没有……”

“好了,你少说几句行不行!”孔子不耐烦地打断子路的话,说:“她不管怎么样,毕竟是王后。我们客居在这里,不能背后说人坏话。”

“我只是据实说出来,让老师您了解这些情况。”子路声音很低地说。

“我知道,这些情况我都知道。”孔子说:“我还知道,卫灵公还有一个极有姿容的男宠叫公子朝,是你的亲戚。”

“公子朝是我的亲戚,是卫灵公的男宠,可是他是他,我是我,老师不会因为我有这样的亲戚就责怪我吧。”

孔子听了子路理直气壮的话,感到自己失言,便笑了笑说:“我就这么说说,也是据实说出来,哪里是责怪你,只是误认为你不知道这事罢了。”

子路听了,再不言语。一旁的颜渊赶忙开口问道:“老师,怎么回后宫来人的话呢?”

“由啊,你说呢?”孔子问子路。

“她既然名声不好,我看你还是不见为好。”子路说。

“好罢,就依子路的。”孔子对颜渊说:“你去回个话,婉言地告诉他们说我病了,不宜出门。”

颜渊去了,子路低声地嘀咕说:“这种事,其实用不着撒谎。”

孔子听了,正想说子路几句,想到自己刚刚的失言,便忍回去了,只是连着咳嗽了两声。子路听到孔子咳嗽,不由得心痛了,关心地说:“我替你捶捶背。”

“你捶吧。”孔子说:“别太重了,轻轻地就行。”

颜渊回了话进来,看见子路正轻轻地替孔子捶背,孔子正闭了双目在养神,便又回到前堂去,收拾刚才史鱼几位贤士留下的茶杯。颜渊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又有后宫的人来传话说:“王后南子说了,四方之君凡是愿意与她的丈夫卫灵公结为兄弟的,都是要拜见她的。如果孔子还把卫灵公当兄弟,就一定要去后宫见南子一面。”

颜渊听了,连忙走进内室,将后宫来人的话说了一遍。孔子听了,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说:“鲁和卫两国的政事,就像兄弟的政事一样啊!回,你说呢?”

“鲁国是周公旦的封地,卫国是康叔的封地,周公旦和康叔是兄弟。现在两国的政治情况也有些相似,鲁国的国事和卫国的国事,真的就像兄弟一样的。”颜渊回答。

“说的真好啊,真对啊!”孔子说着,目光转向子路:“我该怎么办呢?去见她还是不见?”

“我认为不应该去。她的名声不好,老师去见她,会有辱您的名声。”

“回,你说呢?”孔子转问颜渊。

“老师学识广博,回认为这样的事情老师自己拿主意,会比任何人拿主意要更好。”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颜渊大声地回答。

“好,好!你是这样认为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孔子说着看了子路一眼,问:“你认为呢?”

“老师拿的主意肯定比我们的高明。”

“既然是这样,我就自己拿主意了,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自己去回南子来人的话。”孔子说完,轻快地走了出去。

131、

卫灵公的夫人南子,果然生得十分俏丽。隔着厚厚的絺帷,孔子仍然感到她的美丽诱人,恭敬地一稽首后,便垂下头来看着自己的鞋尖。听到絺帷里一阵环佩玉声璆然,南子在帷中回礼后说:“久慕夫子大名,今日得一见,实在是有幸啊!”

声音如丝如云,飘然而遥远,孔子听了,禁不得浑身舒畅,连忙回答说:“夫人言重了,应该说是丘久慕夫人的大名才对啊!”

“你原来就听说过我么?”南子声音如春日的莺鸣,脆脆然充满生气。孔子听了,想起原本听到的都是些对南子不敬的话,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幸好南子并不在意,只是想与孔子说说话而已,见孔子不言,便又问道:

“闻说夫子对孝道理解很深,还请赐教一二,日后我也好教教我的王儿。”

孔子说:“事奉父母,如果父母有不对的地方,要委婉地劝说他们。自己的意见表达了,见父母心里不愿听从,还是要对他们恭恭敬敬,并不违抗,替他们操劳而不怨恨。”?

“你说的对极了,事奉父母,就应该这样,要绝对服从,百依百顺,甚至父母不听劝说时,子女仍要对他们毕恭毕敬,毫无怨言。这才是维护家族制度的重要纲常名教啊。”?

“你才是说的对极了。”孔子真诚地说:“没想到夫子对孝道理解得这么深刻。”

“夫子是说一个女流之辈,就不该知道什么吗?”

“不是,丘绝不可能有这样的认为,特别是对于夫人这样的人,丘是非常敬重的。”

“为什么呢?”

“象夫人这样出身高贵的人,从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见识自然会是不一般的。”

“难道夫子出身不高贵吗?”

“不,不,丘出身贫且贱。”

“说什么啊!”南子笑了,说:“谁不知道,夫子是微子的后裔,身上流着的是王室的血脉。”

“是啊,先祖是高贵的,可是到了孔子这一代,就谈不上高贵了。”

“夫子这样谦虚。其实,我结交过许多名人,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说夫子博学。”

“这不过是丘好学的结果,丘别的不敢说,但是只要见到贤人,就会向他学习、看齐,见到不贤的人,就会反省自己有没有与他相类似的错误。这一点,丘自认为是做到了的。”

“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我看是非常了不起的,这不但可以取别人之长补自己之短,同时又能以别人的过失为鉴,不重蹈别人的旧辙,这也难怪你能这么博学而又不犯错了。”

“我其实并不博学,也常犯错。”孔子认真地说。

“不过是名人的谦虚罢了。”南子说着发出银玲般的笑声,看了孔子好一会,才接着说:“还是给我再谈谈孝吧,我这是要现学现卖的,王子等我去教育他啊!”

“去告诉王子,对于父母的年纪,做儿子的不可不知道并且常常记在心里。一方面为他们的长寿而高兴,一方面又为他们的衰老而恐惧。”孔子说:“这一点非常重要。如今的社会之所以动**不安,臣弑君、子弑父的犯上作乱之事时有发生,就是因为子女没有从内心深处孝敬自己的父母,没有绝对服从父母。因此,为了维护宗法家族制度,必需特别强调这一点。”

“对啊!你说的太对了。”南子说着,突然换了话题问道:“夫子,你能给我谈谈《关睢》这篇诗吗?”

“能,完全能够。能跟你这么高贵的女人谈论诗,是多么有趣的事啊!”孔子说:“丘认为,《关睢》这篇诗,写的虽然是男女爱情、祝贺婚礼,却快乐而不**,忧愁而不哀伤。”

“你认为它无论哀与乐都不可过分,是篇很好的诗,对吗?”

“我认为是这样的。”

“那么,《韶》这一乐曲呢?”

“至于《韶》这一乐曲,它的艺术形式美极了,内容也很好。”

“《武》呢?”

“《武》这一乐曲,艺术形式很美,内容却相对差一些。”

“你说得真是对极了。”南子说:“我真希望,如果可能的话,你一定把你的这些见解,说给灵公听一听。”

“为什么呢?他并没有与我讨论乐曲啊!”

“他没有与你讨论,他怎么会主动与你讨论乐曲呢?可是,你可以说给他听的。他这个人,对乐曲太缺乏了解。我与你的见解是这么一致,而他却是完全相反的看法。”

“是这样啊!”孔子在心里喊道。嘴里轻轻地回答说:“如果有机会,丘一定与灵公讨论有关乐曲的问题。”

“你能够答应我,真让我高兴。”南子又发出银玲般的笑声。

借着这笑声的掩护,孔子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132、

已经夜深了,孔子才回到府里,他正准备好好地休息一会,却见子路伏在他的兀案前睡着了。子路是很惊醒的,待孔子见到他时,他已经醒过来了,望着孔子,子路的目光里露出分明的不满。

“你是怎么啦?”孔子声音疲惫地问道。如是以往,听了这声音,子路会表示欠意并很快离开的。可是今晚,子路却坚持地说道:“我在等你。”

“等我,有什么事吗?”孔子明知故问。

“有事,当然有事。”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我已经很困了。”

“我知道你很困了,可是这事如果不问清楚,我今晚肯定睡不着。”

“什么事,快问吧。”

“老师去见南子了?”

“是的,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孔子不客气地问道。

“我认为确实不妥。”

“说理由。”

“南子是一个不道德的人。”

“不是,她不是这样。”

“可是,大家都这么说她。至少,她是一个绯闻满天飞的人。而老师你,作为一代圣人,是不应该去拜见这样的人。”

“不是这样的,我不是个圣人。”

“你是个圣人,就算你自己不承认。你不是教育我们说,不与坏人相交么?”

“是的,我是教你们不要与坏人相交。可你的看法不对,她不是那种不可救药的人,不是那种罪大恶极的人。如果真是那样的人,我是不会与她来往的。南子不是那样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去见她呢?”

“那样的人,你见她能有什么话说呢?”

“你想知道我跟她说了些什么吗?”孔子问道。

“不管说什么,我都认为你不该见她。”

“由啊,你是越来越糊涂了啊!你知道不知道,她贵为王后,第一次约我不去见她,第二次再约如果还是不去,我就失礼了。你知道这一点吗?”孔子说着咳嗽起来。

子路有些心痛,不愿再争辩下去,但嘴上还是坚持说:“你真不该去见她啊!”

“她不是你认为那样的人。”孔子摇了摇头,提高声音说,完了又是一阵咳嗽。子路连忙过去给他捶背。孔子生气地推开他,说:“你不要替我捶了,你快走吧。你一走,没人惹我生气,我就不会咳嗽了。”

“可是……”

“你快去吧,什么时候,你才能变得聪明一些啊!”

“难道我很愚蠢吗?”

“在有些事情上,你确实是非常蠢的。”孔子说。

“你说出来是哪些事情?”

“譬如这次关于南子的事情。”

“这事,我……我还是不说了。我真是不想让你生气啊!”

“看,这事你还是不明白,真蠢啊!”孔子说着,又咳嗽起来。

“好,我蠢,我蠢,只要你不再咳嗽,我愿意蠢。”子路说着,告辞出去。

孔子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合衣躺下。

夜已经很深了,孔子还是睁大着双眼,在**辗转反侧。他又一次失眠了。

“看来,要得到卫灵公的重用,参与卫国的政事,已经是很难了。为今之计,只能离开卫国。可是,离开卫国之后,我将往何处去呢?”

孔子苦苦地思考着,终于想到了陈国,想到了陈国的愍公。对于陈国的历史,孔子是烂熟于心的。越想,他的心越亮堂起来。他突然兴奋地喊出了声:

“对,就到陈国去,到陈国去!愍公一定会重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