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天下乌鸦一般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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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听到了孔子声音里的绝望,他不想让孔子老是想这个问题,想让他轻松一下,正好这时颜渊在研究法律。颜渊知道:作为大司寇的孔子,在审理案子的时候很有自己的一套,于是便问孔子说:“我想请教一下审理诉讼案件的事情,还请夫子指教。”
孔子说:“审理诉讼案件,我同别人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我在审理诉讼案件时,常在考虑如何使这些诉讼的案件根本就不要发生!”
颜渊听了,非常认真地点着头说:“老师遇事总是能从源头上处理,但具体的案子如果还是发生了呢?”
“如果发生了,就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孔子说:“听到人议论笃实诚恳就表示赞许,但还应看他是真君子呢?还是伪装庄重的人呢?”
“这就是说,在观察别人的时候,不仅要看他说话时诚恳的态度,而且要了解他以往的行动。只有言行一致的,才是真君子。”?
“是啊,说得真好,正是这样,就是这样啊!”孔子说:“这就是我常给你们讲过的,一个人把《诗》三百篇背得很熟,让他处理政务,却不一定会办事;让他当外交使节,也不一定能独立地办好交涉。这样的能把《诗》三百篇背得很熟的人,又有什么用呢?”
“老师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一定要努力做一个言行一致的人。”?
“说得好,说得真好!我知道你会这样去做的。”孔子高兴地说,稍停了一下,又说:“我还要告诉你:奢侈了就会越礼,节俭了就会寒酸。与其越礼,宁可寒酸。”
“我知道了,现在这个时代,各诸侯、大夫等都极为奢侈豪华,他们的生活享乐标准和礼仪规模都与周天子没有区别,这都是越礼、违礼的行为。尽管节俭就会让人感到寒酸,但与其越礼,则宁可寒酸,以维护礼的尊严。”
“对啊!你理解得很对,我真高兴!”孔子说:“一国军队,可以夺去它的主帅;但一个男子汉,他的志向是不能被强迫改变的。”
“老师是说匹夫不可夺志!”
“是的,正是这样的,对于‘志’,我们一定要给予高度重视。因为这个‘志’,甚至可以与三军之帅相比。对于一个人来讲,他有自己的独立人格,任何人都无权侵犯。作为个人,他应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受威胁利诱,始终保持自己的‘志向’。这,就是我们君子的‘人格’观念。”
看到颜渊与子路都理解地点着头,孔子接着说:“聪明人不会迷惑,有仁德的人不会忧愁,勇敢的人不会畏惧。”
“先生说的,就是我们道德中智、仁、勇的三个范畴,是重要的、我们都必须具备的三德。只有具备了这三德,才能成为真正的君子。”
孔子听了,眉展脸开,从心里高兴地笑了。说:“说的好啊!回理解得就是透彻,只有具备了很好的品德,才能这么深刻地领悟到这些话,这说明我平时对你的教诲不是白费,不是白费啊!”
“谢谢老师的夸奖,我只是学了些皮毛而已。”
“不是!不是皮毛。有些人或许是,你不是。”孔子说:“我教学生诵诗,不单纯是为了诵诗,而是为了把诗的思想运用到指导政治活动之中。我从来不主张死背硬记,当书呆子,而是要学以致用,应用到社会实践中去。”
“这方面,我真的没有学好。”颜渊说。
“学好了,真是学好了。你比别人学得更好啊!我还要再说一说这个问题:弟子们在父母跟前,要孝顺父母;出门在外,要顺从师长。言行要谨慎,要诚实可信、寡言少语、广泛地去爱众人,亲近那些有仁德的人。这样躬行实践之后,还有余力的话,就再去学习文献知识。”
“老师是在要求弟子们,首先要致力于孝悌、谨信、爱众、亲仁,培养良好的道德观念和道德行为,如果还有闲暇时间和余力,则用以学习古代典籍,增长文化知识。”颜渊说:
“对,很对!接着说下去!”孔子鼓励地望着颜渊。
“老师是在告诉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应以道德为中心,重在培养自己的德行修养,而对于书本知识的学习,则应摆在第二位。”
“就是这样,确实是这样,应该是这样啊!”孔子说着,忽然显得有些疲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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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些人看来,孔子的境遇似乎非常不错。卫灵公给了他在鲁国时一样的薪俸,每年有600担粟。可在孔子看来,深感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不能参与卫国国政,不能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实在是让人太难受了。孔子不甘心,也还有信心。他从自己多年的经验看,许多事情,就算是陷入了绝境,只要能冷静地抓住一个机会,还是有可能突破出来的。
只是,我的机会在哪里?孔子要好好地想一想。他这么一想,疲倦便自然而然地上了脸。颜渊首先发现了,说:“您累了,去歇息一下吧!”
“对,去歇息歇息!”子路也说。
孔子对他们笑了笑,离开他们,来到府邸的后院。在一株腊梅花树前,他伫立沉思。
孔子刚走,卫国的史鱼、宁武子、蘧伯玉三位大夫便来看他。子路见了,迎上前去,说:“夫子刚出去,我这就去请他来。”
“让他去好好地想一想吧。”史鱼爽快地笑着说:“能跟你们这几位夫子的高徒谈谈,也是很愉快的事情。”
“常听我们的老师夸你们三位,能有机会向你们请教,真让人高兴。”颜渊真诚地说。
“好啊,大家就随便聊一聊,我还真想请教你们关于夫子的一些事情呢。”宁武子高兴地说。
“只要我们知道的,一定如实回答。”颜渊说。
“好,真好。我们想问一下夫子的衣着和饮食习惯,可以告诉我们吗?”
“可以,当然可以。夫子吃饭的时候不说话,睡觉的时候也不说话。平时吃饭时,即使是粗米饭、蔬菜汤,吃饭前也要把它们取出一些来祭祖,而且表情要像斋戒时那样严肃恭敬。”颜渊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子路连忙接着说:
“我们夫子平时落坐时,席子放得不端正,不坐。在参加酒会时,行乡饮酒的礼仪结束后,夫子一定要等老年人先出去,然后自己才出去。乡里人举行迎神驱鬼的宗教仪式时,夫子总是穿着朝服站在东边的台阶上。?夫子托人向在其他诸侯国的朋友问候送礼,便向受托者拜两次送行。国君赐给熟食,夫子一定摆正座席先尝一尝。国君赐给生肉,一定煮熟了,先给祖宗上供。国君赐给活物,一定要饲养起来。同国君一道吃饭,在国君举行饭前祭礼的时候,一定要先尝一尝。”
“这么说,夫子对国君是十分尊重的。”宁武子说。
“是这样的。”蘧伯玉说:“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夫子在与国君吃饭时,就主动地尝了一下。”
“我们夫子病了,国君来探视,他便头朝东躺着,身上盖上朝服,拖着大带子。”子路接着介绍。
“真了不起,这说明夫子讲的礼,不仅是在嘴上,更是在自己的行动上。”史鱼说:“夫子患了病,躺在**,国君来探视他,他无法起身穿朝服,这似乎对国君不尊重,有违于礼,于是他就把朝服盖在身上。这反映出孔子即使在病榻上,也不失礼于国君啊!”
“还有,国君召见老师,他不等车马驾好就先步行走去了。”颜渊补充说:“老师的朋友死了,没有亲属负责敛埋,老师就说:‘丧事由我来办吧。’而朋友馈赠物品,即使是车马,不是祭肉,老师也是不拜的。”
“夫子把祭肉看得比车马还重要,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祭肉关系到‘孝’的问题。用肉祭祀祖先之后,这块肉就不仅仅是一块可以食用的东西了,而是对祖先尽孝的一个载体啊!”史鱼说着,不断点头。
子路听了,接着说:“夫子看见穿丧服的人,即使是关系很亲密的,也一定要把态度变得严肃起来。看见当官的和盲人,即使是常在一起的,也一定要有礼貌。在乘车时遇见穿丧服的人,夫子便俯伏在车前横木上以示同情。遇见背负国家图籍的人,他也这样做以示敬意的。作客时,如果有丰盛的筵席,夫子一定会神色一变,然后站起来致谢。遇见迅雷大风,一定要改变神色以示对上天的敬畏。”?
“是啊!夫子平常总是显得温和而又严厉,威严而不凶猛,庄重而又安祥的。”
“‘厉’、‘猛’等都有些‘过’,而‘不及’同样不可取的。夫子的这些情感与实际表现,正是符合他的中庸原则啊!”史鱼由衷地赞叹说。
“在平时里,夫子很少谈到利益,却赞成天命和仁德。”颜渊说。
“这正说明夫子‘先义后利’、‘重义轻利’啊!要不然,他现在就不会烦恼了。”蘧伯玉说。
“在我看来,我的老师绝对是杜绝了四种弊病:没有主观猜疑,没有定要实现的期望,没有固执己见之举,没有自私之心。”颜渊说:“他曾告诫我:人只有首先做到这四点,才可以完善道德,修养高尚的人格。”
“夫子曾对我说:‘我有知识吗?其实没有知识。有一个乡下人问我,我对他谈的问题本来一点也不知道。我只是从问题的两端去问,这样对此问题就可以全部搞清楚了。’”子路说着,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
“这点我深有同感。”蘧伯玉说:“在我与夫子不多的接触中,我已经分明地感受到:夫子虽然常识渊博得无人能及,却并不是高傲自大的人。我想,这与夫子有一个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基本方法,‘叩其两端而竭’有关。他这种只要抓住问题的两个极端,就能求得问题的解决的方法,体现了夫子的中庸思想,是一种十分有意义的思想方法。”?
大家正谈得越来越有趣,突然听到廊前传来孔子轻快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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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孔子进来,几个人都停止了谈话,把目光投向孔子,那目光分明在问:“你想好了吗?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孔子坦然地迎着他们的目光,很快读懂了他们目光里的意思。笑了笑说:“我虽然还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但跟你们在一起是快乐的。”
“我们也是这样的。”史鱼说:“一方面,我们希望夫子找到一个能重用你的国君,另一方面又希望你就呆在卫国,我们能在一起。”
“是啊!跟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才是好的。如果你选择的住处不是跟有仁德的人在一起,怎么能说你是明智的呢?”?孔子说到这儿稍稍停了一下,接着说:“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能如愿时的少啊!”
“夫子说的极是,每个人的道德修养既是个人自身的事,又必然与所处的外界环境有关。”蘧伯玉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重视居住的环境,重视对朋友的选择啊!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有仁德的人住在一起,耳濡目染,都会受到仁德者的影响;反之,就不大可能养成仁的情操了。我们真是愿意与夫子这样的人在一起。”
“其实,对于社会、政治的最高原则和做人的最高准则,我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如果有一天真能弄懂了,就是早晨知道了,当天晚上死去也是心甘的。”孔子真诚地说。
“夫子对‘道’的追求,真让人感动。”史鱼说:“在这方面,我们是深知不如的。”
“也不是这样。”孔子说:“你们只是太谦虚了,很有古代人的风范。这一点,是我孔丘所不能及的。”
“什么是古代人的风范?”子路问道。
“古代人不轻易把话说出口,因为他们以自己做不到为可耻啊。”孔子回答说。
“其实是夫子太谦虚了。”史鱼说:“我们都知道,夫子一贯谨言慎行,不轻易允诺,不轻易表态,如果做不到的事情,就根本不去说它。正因为这样,夫子在当今的社会上才享有这么崇高的威信。”
“我哪里有什么威信,只不过是尽可能地用礼来约束自己,让自己能少犯些错误罢了。”孔子说。
“大家说了这么多,我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感觉。”宁武子说:“夫子真是一个坚强的人。”
“我是个坚强的人吗?”孔子说着笑了起来,然后说:“如果我真是有些坚强,那也只是因为我的欲望太少。除了要去实现我的主张,我再没有其他欲望。”
“这个欲望难道还少吗?”蘧伯玉笑着说。
“是啊,要实现你的主张,就是要天下按你的意思去办,这么大的一个欲望,难道还小吗?”史鱼说着大笑起来。
“是不小了,是不小啊!”孔子说:“可是,我就这一个欲望,并不贪啊,所以才会坚强些。”
“夫了倒是说了一个大道理啊!”宁武子说:“一个人的欲望多了,他就会违背周礼。欲望过多的人不仅做不到‘义’,甚至也做不到‘刚’。所以,一个人如果想成为有崇高理想的君子,那就要舍弃各种欲望,一心向道。比如申枨这个人,欲望太多,就不能坚强了。”?
“宁武子说得真好啊!说明你对坚强这个词想得很深很透,不然是说不出这样深刻的见解来。”孔子说。
“如果说刚才的一番话称的上是见解的话,也是受夫子的话所启发的。”宁武子说。
“对啦,我还是要问问夫子,现在准备何去何从,是不是想好了?”史鱼突然问道。
“还真没想好。”孔子说,突然咳嗽起来。子路忙走进孔子身边,替他轻扣着背。
“我去喝一点药。”孔子说着,让子路扶着走进内室。颜渊望着孔子的背景,感叹地说:
“对于老师的学问与道德,我抬头仰望,越望越觉得高;我努力钻研,越钻研越觉得不可穷尽。看着它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像在后面。老师善于一步一步地诱导我,用各种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又用各种礼节来约束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直到我用尽了我的全力。跟在老师的身边,我总感觉到有一个十分高大的东西立在我前面,虽然我想要追随上去,却没有前进的路径了……”
颜渊正说着,突然有王宫里来人说:南子请孔子去。颜渊听了,大吃一惊,宁武子、史鱼和蘧伯玉相互一望,会心地笑了笑,与颜渊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