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孔子做了爸爸黍快没了

37、

天黑了,风大了,阙里的道上也更加的冷了。可那屋前的烛灯,透着的光明、露出的暖意,却让人忘了天黑、忘了风大,也忘了寒冷。那光明与暖意,让人享受着格外的温馨。走近了,孔子首先看清了懿子:高高大大的身材,一张秀气青春的脸蛋,有几分聪明,也有几分稚气。当孔子又看清了懿子身旁的老人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了。是厘子,懿子的父亲!“是什么事情,让他老人家来到阙里?真过意不去啊,让他老人家在黑暗里、冷风里等自己!”孔子在心里不安地问着、喊道,赶忙一步上前,来到厘子的面前。

“孟大夫!”孔子动情地呼唤,双手握紧厘子的手,不安地问道:“来了多久了?”

“刚到,刚到。”

看着厘子唇干口燥的样子,孔子知道老人在说假,心中更加不安。

孔子热情地邀请说:“快,请屋里去!”

“快,大家到屋里来。”惠姑忙着敞开大门,迎大家进去。

点上烛灯,大家相对坐好,厘子向蘧伯子介绍了孔子,然后又对孔子说:“他就是蘧伯子,老夫卫国的好友史鱼最喜欢的年青人。有趣的是,他竟然与你一样,在卫国也刚辞了官。”

厘子正介绍着,蘧伯子已与孔子相拥在一起。

“你们认识?”厘子吃惊地说。

“不但认识,而且……他是我的老师。”孔子说,问蘧伯子:“你怎么得到鲁国来?”

“到鲁国来,我是想学些礼仪,听孟大夫说有一个人博学通礼,故前来请教。”蘧伯子谦逊地说着,两眼打量着孔子:“能得到孟大夫的夸赞,可不容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是孟大夫过奖了。”孔子真诚地回答。

“不过,不过,老夫只是据实而言罢了。”厘子笑着说:“夫子,你与少夫人出去这一日,所为何事?”

“说出来让你们见笑了。”孔子说:“本来是去射鸟,给她补补身子。结果……”孔子不好意思地一笑,摊开双手。

“听说夫子射技高超,难道是没有遇到鸟。”

“这倒不是。”孔子说着,摇摇头。惠姑见了,接过话来说道:“今日遇到三只大鸟,结果他都只是开弓却没有放箭……”

听了射鸟的经过,三人都感慨不已。蘧伯子说:“仁善之心,在于同情弱小,能怜悯禽兽、爱惜它们的生命,是为真仁也,让人敬佩啊!”

懿子说:“夫子岂是怜悯禽兽,就是对花草树木,也怀爱怜之心。”

“能爱万物者,真大丈夫也!”厘子说:“夫子今日遇三鸟而不放箭,是为真仁,我们除了敬佩之外,就得拿出些具体的行动,给少夫人补身子一事,还是不能让它落空了。懿子,还不把那块肉给少夫人拿去煮了。”

“是,父亲!”懿子高高兴兴地回答,将手上的一块肉递给亓官氏,然后挠挠后脑勺对孔子笑了笑说:“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就算你忘了,我也不会忘。”孔子说:“你一进门,我就盯住你手上的肉了。可是,懿子,你怎么这么些天才来看我呢?”

“我知道你又辞官了,我不知道怎么来安慰你。”懿子说。

“我从回家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想见见你,跟你说说话。”

看着孔子跟自己的儿子这么亲热,厘子心里非常高兴,大声地说:“好啊,今天晚上,我们就痛痛快快地畅谈一宿。”

“孟大夫的提议太好了,有朋友在一起交谈,该是多么愉快的事啊,我一定会永远记住今天这个晚上的。”孔子说着问厘子:“不知我的蘧伯子老师在卫国是做什么官,为什么要辞了不做?”

“这算是我们今晚的闲聊的开始吗?”厘子风趣地说:“好吧,既然夫子开了头,我们就这么开始吧。只不过,夫子的问话,还是由伯子自己回答好一些。我只能告诉你:伯子在卫国辞了官,到鲁国来找到我,希望我帮助他在鲁国找份差事。我告诉他说,我们鲁国有一个博学通礼的青年,我给他介绍的差事他也刚辞了。伯子听了,一再询问他是谁,我就是不告诉他。他请求我带他来见你,我也正想看看夫子,也就不管是早是晚,高兴地带他来到了你的府上。没想到你们认识,还有段师生之谊。”

“谢谢你,孟大夫!谢谢你让我与蘧伯子老师再次相聚。”孔子朝厘子一揖,转头期待地望着蘧伯子。

“我之所以辞官,主要是因为卫灵公做事太违常理。他一个国君,放着那么多美女不去喜欢,偏偏要去宠爱一个大男人弥子瑕。一个不够,还要两个、三个,把个皇宫搞得乌烟瘴气的。我作为皇宫里的侍从小官,每每见他左拥右抱那些大男人,实在恶心。跟着这么一个君王做事,实非大丈夫所为,我终于不愿再忍受下去,就这样辞官回到家里。”

“真爽快啊!”孔子高兴地说:“伯子老师的行为,让人敬佩,不为违背常理的君王做事,这才是大丈夫所为,这才真真叫辞官啊!相比而言,我那根本不叫辞官,只不过是:先行告退。很明显,我不辞官,过几天我的官位也会让人罢免的。懿子,你说是不是?”

“可是,可是……”懿子有些想法,一时还不是想得很明白,吱唔着。

“你其实也是真正地辞官,也是很爽的事情。”厘子微笑地望着孔子,替儿子说出他心里想说的话:“你如果不是真正的辞官,只要对季氏瞒田土的事一笑了之就行,你写给昭公的报告,就是一份辞职书啊!”

“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懿子接过父亲的话说。

“自从周王室东迁以来,各诸侯国欺负王室衰弱,一个个争相坐大,几百年来相互间的战争,打得周王室早就失去了盟主的地位,也打得诸侯各国都心惊胆颤起来。”蘧伯子看着厘子,又看看孔子,接着说道:“这些诸侯,一面想着灭了比他弱的国家,一面又怕着比他强的国家,总是提心吊胆,怕有一天自已不小心,就给比自己更强大的诸侯国灭了,一个尊极贵极的家族,转眼沦为他人的奴隶。更可怕的,是诸侯国的内部,陪臣纷起,篡权夺位,就如同当年各诸侯国篡夺周王室的盟主地位一般。唉!真不知这乱糟糟的世道,要到哪时才能太平、才能安定?!”蘧伯子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看看厘子,又将目光转身孔子。

就在这时候,惠姑出来,看见孔子在沉思,便对厘子点了点头,轻声地问道:“饭熟了,一边吃一边谈,好吗?”

“应该这样,就这样吧。”厘子说。

大家听了,都站起来,只有孔子,还沉溺在自己的思索中。

38、

“夫子,你在想什么呢?”似乎担心惊了孔子的美梦,厘子轻轻地问道。

孔子突然抬起头来,兴奋地望着厘子,说:“伯子老师提出的问题,让我突然想起了前世的几个英主。”孔子说到这儿,脸色庄重,抬头仰望了一会,这才接着缓缓地说道:“尧作为一个君主,真是太伟大了。他拥有天下,却不去谋私利,真是高不可攀,因为他这是从上天那里学到的品德。你看他制定的礼仪,是多么的美好啊。结果天下不争不乱,百姓安居乐业。舜只有五位贤臣,就把天下治理得很好。到武王时,他已经得到了三分之二的天下,仍然心甘情愿地向商纣王称臣。他创建周朝的礼仪道德,可以说是到了最高的境界了!这才有了天下几百年的太平。”孔子激动地说不下去,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把目光征询地望着厘子。

“是啊,是这样的!”厘子赞同地说。

“吃饭罢,边吃边说。”惠姑担心孔子太饿,提议说。

“好,吃饭、吃饭。”孔子伸出手来,说:“请,吃饭。我还要说的就是:如今这乱糟糟的世道,可以说是报应,是上天要让诸侯王自食其果的报应。上天在提醒诸侯王,要结束这纷乱的世道,就需要这些诸侯王、还有他们的陪臣们都明白:必须恢复周礼,君臣都不要处心积虑地去谋取私利。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大家都要各守其礼,各司其职,各安其位。这样一来,大家没有了妄念贪欲,社会自然就会安定。”

“这样做能行吗?”蘧伯子问。

孔子望着厘子,问道:“凡是合理的东西,总是可行的,对吗?”

作为鲁国的三桓之一,孟厘子听着孔子的话,想着自己也不把鲁君放在眼里,有些儿脸热,也有些儿不愉快,却又感到孔子的话在理,听到孔子问自己,便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认为我讲的这些是合理的,只不过还要通过具体的实施来认定。我想我这一生,就是要为实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去努力。”

“可是,现在政治很黑暗。一个普通的君子,是无法改变时局的。所以我想,在政治黑暗时,作为一个正直的君子,只能隐居故里,等待时机了。”蘧伯子说。

“怎么能等待呢?”孔子在心里问道。因为佩服蘧伯子的人格,也因为是初次见面,他虽然不同意蘧伯子的这个想法,也没有开口表示反对。只是在自己的心里想道:“政治黑暗,正需要品行端正的人去给它以光明,等待显然是不行的。”

趁着大家暂时沉默的时机,惠姑再次提议说:“吃饭,大家吃了饭再谈。”

“民以食为天,大家吃饭。”厘子带头响应。

孔子将头埋在木碗里,象是埋进了深水里,好一会,抬起头来,长长地舒了口气,碗里的饭全吃光了。蘧伯子跟孔子差不多,同时低头迅速地吃了碗里的饭。懿子在一口一口地吃,跟惠姑差不多,吃得很小心的样子。只有厘子,虽然端着木碗,却一口也不曾吃,一双犀利的老眼,看一看这个,又看一看那个。

“饱啦!”孔子放下碗。

“我也是!”蘧伯子放下碗。

“孟大夫,你为什么不吃。”

“我也饱了。”厘子说:“人老了,吃了太长时间的饭,如今也不怎么想吃了。”

“我们继续谈?”孔子问道。

“这当然最好,老夫就是喜欢听你们有学问的年青人谈天说地。”

“能认识你,我真高兴。”孔子说:“你是个最懂得得尊重年轻人的老人。”

“一个老人,如果不懂得尊重年轻人,并且去理解他们,就会变得保守起来。”厘子说。

“你说得很对,我再加上一句。一个年轻人,如果不懂得敬重老年人,并且虚心地向老年人学习,这个年轻人就一定是浅薄无知。你说对吗?”

“或许是这样罢。”厘子高兴地说:“这得是有一定智慧的青年人,才能悟得到这一点啊!”

孔子点点头,转了话头说:“现在许多诸侯王,也太令人失望。适才伯玉老师说现在的卫灵公宠爱大男人弥子瑕,有违常理;过去的秦穆公用活人殉葬,更是灭绝人性,这个无道的大王,不仅用奴隶殉葬,还用了享有‘三良’美名的贤良来殉葬,真是可恨!”

“唧唧叫着的黄鸟停在酸枣树上,谁跟随着穆公去了,是子车奄息。”蘧伯玉听了孔子的话,情不自禁地背出秦人谴责穆公用贤良殉葬,哀悼“三良”的诗句。

“就是这个奄息,他一个人能顶上一百个人。”孔子也动情地跟着背起来。

“站到他的墓穴面前,我们都发抖了。那个苍茫在上的是老天哪,把我们的好人都杀光了。”懿子看看父亲,父子俩都跟着齐声背起这首哀悼“三良”的诗来。

四个男子汉背完一遍之后,相互看了一眼,又情不自禁地再背一遍:“唧唧叫着的黄鸟停在酸枣树上,谁跟随着穆公去了,是子车奄息。就是这个奄息,他一个人能顶上一百个人。站到他的墓穴面前,我们都发抖了。那个苍茫在上的是老天哪,把我们的好人都杀光了。”这一回,他们背得很整齐,完了都抬头仰望着,用肃然的沉默来表达自己对生命的珍重和对穆公的愤怒。

“那些用活人殉葬的君王,我祝愿他们一个个断子绝孙!”懿子愤愤地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