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入官场 孔子的远大抱负

19、

一座不到丈高的土丘,冢前孤然一块石碑,碑文为颜襄亲题:大宋国大司马叔梁纥之妻颜征在陵。坟冢上新土鲜鲜,流洒着清晨的朝阳,如泼了流金一般,灿灿然发出金色的光彩。

清晨的露水,零落了墓前的青草;悠闲的雾气,迷蒙了字迹清秀的碑文。斜躺在青草与墓碑之间的孔子,身上洒满了晨起的阳光,也洒满了昨夜纷纷飘落的枯叶。他的一张通红的脸,在朝阳下象一团火;他那浓浓的睫毛上,几滴水珠在阳光下闪耀着,不知是朝露,还是泪水。

亓官氏掺了外公,踏着一路的露珠来到母亲的墓前。远远地便看出了孔子有些异样,她松开掺着外公的手,几步跨到孔子跟前,伏下身子,手摸着孔子的额头,大声喊起来:“外公!外公!”

颜襄是一位博古通今的智者,从小就喜欢他这位外孙。受女儿的嘱托,颜襄在孔子八岁时做了他的老师。这是颜襄一生中遇到最好的学生,天资聪明倒还在其次,关键是他这时已经有了一种极高的学习热情。颜襄兴致勃勃地一口气教了孔子七年,成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之外孔子最亲也最尊敬的人。如在平时,颜襄无论说什么,孔子都会听。可是,这一回,颜襄差不多每天都来劝孔子回家去,孔子还是要呆在母亲的坟前流泪。这样已经七天了,颜襄已从万分的焦急中走向了平静,这时听了外孙媳妇的呼唤,他知道迟早要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似乎一点也不惊慌,一边往前赶,一边平静地问道:

“有什么事?”

“孔子,烫得象火,晕过去了!”亓官氏带着哭声向外公诉说。

“不要紧,你不要着急。” 颜襄安慰着外孙媳妇,来到孔子身边,看了看孔子,说:“扶起他,回家去。”颜襄言罢,帮着亓官氏,一老一小,扶起孔子,艰难地向前走去。

在颜襄的吩咐下,亓官氏熬了一些稀粥,放在孔子的床边。一切如颜襄所料,没多久孔子便苏醒过来。他睁开长长的眼睛,四处打量着,终于明白自己回到了家里,立刻不安起来。

“母亲,我要与你在一起。”他声音嘶哑,话象是说在喉咙里,一边挣扎着要起来,结果又倒下去。

“喝了它,你才有力气。” 颜襄让亓官氏拿起一碗稀粥,吩咐孔子说。

已经有七天了,孔子不仅不愿回家,还不愿进食。亓官氏给他送去米饭,他让她放在母亲的墓前,说是要与母亲一道吃。

孔子听了颜襄的吩咐,歉意地望着他的新娘子,不再言语。亓官氏在颜襄的帮助下,扶起孔子靠着床头,一勺一勺地喂他稀得如水的米粥。孔子老老实实地喝完一碗,再不肯喝第二碗,靠在床头歇了一会,似乎有了些精神,又说:“我要去,要去与母亲在一起。”说完挣扎着又要下床。

亓官氏焦急万分,求救地望着外公。

“你不要动,孔子,你知道是谁让你回到这屋里来的吗?”颜襄问道。

孔子听了,望望颜襄,又望望亓官氏,那目光分明在说:不是你与她,还有谁?

“你错了。孔子,这一次,是你母亲让你回到屋里来的。” 颜襄说。

“母亲!母亲!”孔子激动地呼唤着。

“对,是你母亲。清晨,我正在酣睡,我的女儿、你的母亲来了。她伤心地对我说:快去接我的孔子回家,告诉他,母亲已经死了,希望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然的话我会万分地伤心。”

“不,母亲没有死,她不会死的!”孔子打断颜襄的话说。

“她已经死了,却又不会死,因为她活在我这个父亲,你这个儿子,还有她这个儿媳,还有其他许多人的心里。你知道吗?孔子,不仅是你,你的外公也万分地想念他的女儿、想念你的母亲。因为你的母亲、我最喜欢的一个女儿,她是天下最让人挂念的人!如果上天能够允许,我一定愿意为她去死。”说到这儿,颜襄的脸上涌起了汪汪的一波泪水。

孔子见了,吃惊地望着外公。

“她是我的女儿,你知道老年丧女的痛苦吗?你知道我是多么挂念她吗?你知道她有多好吗?”

“知道,我知道她有多好!”孔子抱住外公,激动地说:“母亲是我的天堂,逗我笑、喂我食、给我穿上御寒的衣;母亲是我的良师,使我知道爱,引我热爱学习,她还亲自教我诗、书、礼……我怎能离她而去!”孔子说着,挣扎着又要起来。

“你难道离她而去了吗?我的外孙!我可是时时都在想着她啊。”

“我也在时时想着她。外公,我时时在想着她……”

“你既然在时时想着你的母亲,你的母亲又怎么离你而去呢?”

“是啊,真是这样啊!她没有离我而去。” 孔子重新躺到**,喃喃自语。突然,他倏地坐了起来,忍不住大声地喊道:

“母亲,母亲,母亲!我的太阳,我的生命,我的天地!”

20、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早晨,清新的空气,让人感到心胸也宽畅了许多。窗外的鸟儿,似乎比平日起来的早些,叽叽喳喳地已经叫了许久。借了清晨格外温柔的阳光,亓官氏帮着孔子整理着衣衫。

对于衣着,她虽然知道许多,与孔子的母亲来比,显然是相差得太多。好在孔子今天特别高兴,也特别有耐心,他温和地告诉惠姑,宽带母亲是怎么系的,玉佩应挂在什么地方……费去了差不多半刻钟,孔子总算穿得有模有样了,在亓官氏关注的目光下,他左手握了剑柄,气宇轩昂地走到堂屋里站着的外公面前,等待着外公的评判。

“好、好、好!”外公高兴地说:“作为士人,你的外表已经是冠冕堂皇了。只是,一个真正的士人,不仅是他冠冕堂皇的外表,更重要的是他的德才学识。”

孔子点了点头,说:“感谢外公教诲,外孙此去一定不会给你丢人。”

“我相信,你去吧,外公和惠姑在家里等你归来。”

孔子对颜襄深深一揖,又对惠姑点点头,走出门去。

这是孔子自母亲过世近三个月来最开心的日子,懿子搭信来告诉他说:季孙氏要招开一个盛大的宴会,宴请曲阜所有的士人,希望孔子能去参加。这懿子正是鲁国大夫厘子的大儿子,厘子因为欣赏孔子,不仅在婚姻上替他帮了大忙,还对自己的儿子懿子说:“孔子是微子的后人。微子虽然在宋国败灭,却是个恭谨节俭的圣人,这种人的后代,就是不做国君执政,也会是才德显达的,如今孔子的表现正好应了这句话。你要交朋结友,就要交这样的人。”懿子很听父亲的话,常常主动与孔子交往,这回知道季孙氏要宴请士人,就第一个来给孔子报信。

季孙氏作为陪臣,在鲁国三桓中居于首位,全面主导了鲁国的政治、军事与经济。为了展示自己对人才的尊重,拢络人心,季孙氏特意举办了这么一个士人大会。孔子去参加这样的盛会,自然可以与许多学识渊博的人交谈,这对孔子来说,当然是最快乐的事情。

踏了春光,浴着春风,孔子高高兴兴地出走幽深的墓道,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拐了几个弯,便来到季孙氏门前不远的地方。突然,孔子瞥见了那个令他厌恶的身着紫色丝衣的人。就是这个人,在泰山脚下看阅兵时,孔子被他喷了一脸的唾沫,要不是南宫容适时赶到,或许还要受到他的羞辱。这个人,就是季孙氏的家臣阳虎。此刻,他正得意洋洋地站在季孙氏的门前,不断地与进去的客人热情招呼。

孔子见了,象见了饭里的苍蝇一般,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再向前,稍停了一会,稳定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手握佩剑,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不料,孔子正要迈进门栏时,却被阳虎伸手拦住了。

“我去赴宴,你为什么拦我?”孔子横眉冷对,瞥一眼阳虎问道。

“今天是宴请士人,不是请你的。”阳虎冷笑着说。

“我,鲁国大司马叔梁纥的儿子,难道不是士人么?”

“我说你不是。”阳虎上前一步,蔑视地看着孔子说。

“你去请季孙公来,他若说我不是,我就走。”孔子坦然地迎着阳虎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

“季孙公,是你这样的人说见就见得么?”阳虎大声地吼起来。

“这么说,季孙公认为我是士人,请我来赴宴;你这个阳虎说我不是士人,不让我进去赴宴?”

“不管你怎么说,我今天就不让你进去,看你又能怎样!”阳虎咄咄逼人地说。

孔子不再理他,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然后摇摇头转身往回走。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母亲的墓前,抚着高高的墓碑,仰望着苍天,忍禁不住地嚎啕大哭。

造化弄人,历史无情,王室的后裔,竟让一个看门人就给挡住了,不能去参加一个陪臣宴请的士人大会?!

“在这个世上,你若要得到别人的尊敬,就得有高尚的品德和渊博的学识。”母亲的这番话,又在孔子的耳畔响起,而且越来越分明。

“我发誓,我今后一定努力,做一个有高尚的品德和渊博学识的人。” 孔子在心里喊着,然后又张开双臂,仰望着苍天大声地诉说道:“我的母亲啊!如今一个陪臣的看门人,就可以蛮横无理地阻挡你的儿子去参加他的主子宴请的士人大会!这都是天下无‘礼’太久的原故啊。总有一天,我要让天下恢复周礼!”

孔子的最后一句,声音太大,以至于坟头的几只翠鸟,惊得转动着黑溜溜的双眼,不住地点着头,仿佛是在同情孔子的不幸遭遇、在赞赏孔子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