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家三道茶

祝卿堪又来到詹公塔下。

他是想到:塔的底层四周装饰着一些浮雕,是不是能从这些浮雕中找出一点有关“二卒”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座八边形的塔,底层除去塔门,还有七面墙。

祝卿堪还没细看过这七幅浮雕。他以为浮雕的内容应该有关詹公抗倭,现在才知并非如此。

好像是一些戏剧场面。祝卿堪对传统戏曲接触不多,知之甚少。但他认识哪吒,其中一幅浮雕里有个穿肚兜拿圈圈的小孩,应该就是哪吒。

还有一幅浮雕里,一位白发老将不戴头盔,向着石碑一头撞去,碑上写着“李陵碑”。祝卿堪听说过有出戏叫《李陵碑》。

最让祝卿堪注意的是这样一幅:一位大官和一位女将似在下棋,那大官钻到桌下捡拾果子,女将就一脸坏笑地趁机移动棋子。

棋盘上只有两个卒。

“怎么这么巧,”祝卿堪心想,“它们一个朝着北边,一个朝着西边!”

祝卿堪苦思冥想,但百思不得其解。这幅浮雕里的两个卒,是暗藏着什么玄机,还是纯属巧合?

祝卿堪打电话向姚教授请教。姚教授愿意来一趟,他住得很近。

姚教授来到塔前,领着祝卿堪看浮雕。姚教授的专业是历史学,又是戏曲爱好者,讲解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姚教授说:“宋以后的古塔常有这种浮雕装饰,会选用二十四孝这样的劝善故事,也会用常见的戏曲。大多数戏曲浮雕只是为装饰而装饰,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

“那么,姚教授,”祝卿堪追问,“您看詹公塔浮雕有没有可能属于少数,会不会有一些特别的用意?”

姚教授笑了笑:“难说。比如眼前这幅——”

“是哪吒吧?”

“不错,这出戏叫《陈塘关》,也叫《哪吒闹海》。哪吒手里的圈圈叫乾坤圈,他骑着的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敖丙。如果说有什么用意,那么倭寇便是来自东海……”

祝卿堪忙说:“有道理!”

姚教授又说:“这出《李陵碑》,会不会把为国捐躯的杨老令公跟詹公联系起来?”

祝卿堪赶紧把姚教授拉到男女对弈的浮雕跟前。

“姚教授,您看棋盘上的两个卒!”

姚教授说:“这出戏叫《棋盘会》,演的是战国时齐国皇后无盐与赵国丞相白猿下棋,以决两国胜负。那无盐打仗时有万夫不当之勇,但在棋盘上却不是白猿的对手,眼看要输,她想了个歪主意。”

“什么歪主意?”

“她悄悄把几个‘山里红’果子撒到白猿脚下,引诱白猿弯腰去捡,她就趁机移动棋子耍赖皮。”

祝卿堪说:“但我怎么也想不出这情节跟突围求援有什么关系。可这里偏偏就有一北一西两个‘卒’,若说巧合的话那就太巧啦。”

祝卿堪请姚教授把浮雕上的七出戏原原本本说一遍,他细细记下,希望能按图索骥,找到有用的线索。

在讲到雕在塔门右侧的《大回朝》这出戏时,姚教授说:“按照自右往左的顺序绕一圈,这是最后一出戏了。中国人讲究大团圆,希望有好的结局。这本是唱功戏,演的是商朝太师闻仲得胜回朝后劝说纣王的事。但因为它有得胜回朝这一段,后来就成了专门庆祝胜利的戏。六十多年前日本投降时,各地剧团都演这出戏。闻太师出场前不是要有小兵开路的吗?”

“对啊。”

“本来都是用四个小兵,也就是四个龙套,为了场面更火爆些,有的戏班用了八个龙套,而且班子里的头牌武生也参加跑龙套、翻跟头,这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的。”

祝卿堪点头:“为了抒发胜利的喜悦。”

“还有,”姚教授说,“除了本来的四个龙套变成八个龙套,本来的四个兽形也增加到八个兽形。”

“什么叫‘兽形’?”

“就是人扮的动物。闻太师的军队里也有动物,因为闻太师的坐骑是麒麟,麒麟乃百兽之首嘛。”

“有哪些动物呢?”

“原来只有狮、熊、虎、豹四种,后来就临时加上狐、狗、猴、鹿什么的。”

祝卿堪想像着,六十多年前的戏台不会很大,这么多龙套和兽形上了台,会比较拥挤吧?他又想到,四百多年前制作这浮雕时,也是为了庆祝抗击倭寇的胜利才选中了这出《大回朝》的吧?

祝卿堪记住了这七出戏:《陈塘关》,《李陵碑》,《棋盘会》,《白帝城》,《天水关》,《上天台》,《大回朝》。

他忽然注意到《大回朝》的左下角不怎么显眼地刻着几个字:

梅会开泐石

他问姚教授:“‘泐(lè)石’就是在石上雕刻的意思吧?”

“对,”姚教授说,“梅会开应该是这七幅浮雕的作者,是个石匠。石匠在作品上留名的情况别处也有。甚至在有的石窟群里,高大的佛像旁边会有个既不是佛又不是神而跟真人差不多高矮的石像,他一手拿锤,一手拿凿,这是石匠雕了个自己,是一种立体的留名。”

祝卿堪想了想,说:“这七幅浮雕跟抗倭史实的联系云遮雾绕,似是而非,其中好像有谜可解。这个叫梅会开的石匠应该有机会经历当时的激战,他会把他的记忆留一点给他的后代吗?”

姚教授说:“如果这个石匠是张王李赵这样的大姓,要找他的直系后代会很费事。但他姓梅,目标会集中一些。”

祝卿堪思索道:“本市最有名的姓梅的人应该是梅花拳传人梅疏影了……”

祝卿堪久闻梅疏影的名声,但从没交往过,就以大尹集团的名义打了电话去,说了征集“二卒”线索的事,表示希望上门求教。

梅疏影嘟哝道:“大尹集团……有个什么‘打击少女’是你们搞的吧?”

祝卿堪受宠若惊:“您还知道‘打击少女’?正是在下负责的项目。”

对方忽然暂停了对话,似在跟家人嘀咕什么。

然后便问:“你也是华光学校毕业的?”

祝卿堪诧异:“您为什么说‘也是’?”

“因为我女儿是华光学校的。”

“她是哪一级?”

“春级。”

“啊,我是卿级。”

“你是文班还是文班?”

“武班。”

“好……下午我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