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李来秋说完，对大家磕起头来，脑壳碰在地上“蹦蹦”响：“求你们了，求你们了。”
队员们呆住了！这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把设备钻机弄上山，才将钻探点安顿好，多不容易啊！工作刚刚开个头，却偏偏遇上这茬子事！
怎么办？李天成很为难。李天成和邓长林茹东升张晋老黄一起商量，看如何处理，咋办才好。
李天成说：“情况大家都知道，大家说说，我们该咋办？”
茹东升说：“过去呀，别的事都遇到过，老乡们不让我们砍他们的树砍和竹子，不让我们在他们的田地中间屋基旁边开路，这些倒遇见过，还有不让我们进村，怕我们拐走了勾走了他们的闺女媳妇的事我们也遇到过。可是，像这样不让在有坟场的地方钻探的事我们还真没有遇到过。”
邓长林说：“我是副书记，技术方面的事我可以不过问，大事情你们得和我商量，否则是没有组织纪律性的。”邓长林说完了，看着李天成。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提醒李天成，其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李天成说：“邓书记，这件事涉及到民族政策问题，你是分队领导，你得把把关，看看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邓长林坐正了身子，咳嗽一声，声调拉得有些长，说：“我作为书记，得把握分寸，掌握方针政策，这事涉及到尊重兄弟民族风俗习性的原则问题，作为书记，我得提醒你们重视。”
李天成说：“土家人特别敬重祖宗，他们坚信祖宗有灵，动祖坟是很大的事情，李家兄弟当然反应激烈。”
邓长林问李天成：“你打算这么处理？”李天成沉思了一下，说：“我们就是转移到这附近钻探，他们也不会依了我们，看来我们换位置了。”
“换位置？”张晋和黄建中齐声说：“我们吃了多大的苦，受了多大的累，才来到这个钻探点，多不容易啊！就他们兄弟俩说要我们走，我们就要走？什么风水不风水的？迷信！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说完了，两个人腾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瞧你们俩，干什么这是？要打架呀？”茹东升瞪起了眼。茹东升这样子，还很少见，老黄和张晋知道，他心里也窝火。
李天成问：“邓书记，你是我们这儿最高的领导，又是分管思想政治工作的，你说，该怎么办？”
邓长林看着李天成，说：“你不是党员，倒还懂得组织原则，算你还懂点谱！”他看看大家，说：“我们只有另选合适的钻探点。是的，我们是为国家寻找资源，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做违反民族政策的事情，也绝对不允许。”
李天成说：“我赞成邓书记的意见，我们另寻合适的钻探点。没有选择了，同志们。我们得与乡亲们友好相处，得尊重兄弟民族的风俗习惯。我们只有离开这里，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大家的不满情绪溢于言表。李天成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做思想工作，把民族政策、小分队的使命和地质队员应有的境界细细讲给大家听。
队员们想通了，走就走呗，多吃一次苦，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牺牲了小分队的利益有利于民族团结，应该做啊。
黄建中悄悄问张晋：“土家人对祖坟这么在意？”张晋说：“很在意！土家人对死者很尊重，对于坟墓很在意，立碑刻碑，十分看重。”
茹东升说：“老黄，你将来要是百年归世，或者是光荣了，我们也重视一下，为你竖个碑立个传吧。”张晋说：“我们在碑上刻上：地质楷模——黄建中。”
黄建中一听急了：“别别别，可别啊，我算什么楷模？这坟墓啊，就是个死者的安身之所。搞那么铺张做啥？这不浪费吗？我黄建中一生住惯了帐篷，倒受不住大气的地方。我死后，我的坟墓就用黄土一堆，哪儿死的哪儿埋，这事，我得嘱咐老婆孩子。要是有碑啊，愧疚得紧，我哪里睡得安生啰！”
“就是个贱命。”三个人都笑了。小分队决定离开李家祖坟。大家心里憋屈得紧，道理与小分队的工作困难是相悖的，地质工作和民族政策相冲突，队员们有苦说不出，默默无语。
一大早，队员们开始拆卸设备，打包、捆绑、起运，队员们一趟一趟往山下搬运着设备物资，和上山的时候迥然不同，大家默默无言工作，谁都不说一句话。
李天成理解大家的心情，就给大家讲笑话，讲《走马观花》，队员们终于笑了：“队长，你将来瞧媳妇可要下马看花哟。”
中午过后，就剩下钻机了。
队员们酸疼的腰还没有恢复，又要抬钻机，有些吃不消。但是，钻机总是要抬下山的，再累也得工作呀。大家来到钻机旁边，做着起运的准备。
树林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队员们紧张起来，又来闹事了？
树林里当真涌出一沓子山民，黑乎乎一片，手里拿着扁担，肩上扛着木杠子，李来秋兄弟走在前面，一群人正冲钻机奔来。
完了！不依不饶了！队员们更紧张了。
李来秋边跑边喊：“等一下，等一下，李队长，让大家等一下！”
李来顺也喊道：“等……一下，往……哪儿跑啊，咱们……来了。”
是祸躲不过，李天成迎上去，郝莉手心捏把汗，在后面使劲拉住李天成的衣服，不让他过去。
“李队长好，大家别误会，我们是来送送你们的，没有恶意啊。”
郝莉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李天成的衣服。大家都吁了一口气。
李天成上前，问李来秋：“你们这是？”李来秋说：“嗨！你们都是好人啊！你们尊重咱们，咱们得给你们道谢了！咱们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麻烦，咱们有愧啊！”李来秋回身招呼大家：“跪下，给他们磕头！”
齐刷刷！四十几位李姓山民冲着小分队跪下了，“蹦蹦”磕起头来。
“使不得！使不得！乡亲们啊，快起来！快起来！”李天成邓长林赶紧去扶他们。
李来秋喊道：“大伙儿不能起来，一定要磕三个响头才成！要不然的话，咱们对不起祖宗的托付啊。”众人硬是“蹦蹦蹦”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磕完了，李来秋发一声喊：“父老兄弟们，抬机器！”山民们一拥上前，纷纷抢过队员们手中的抬杠，放到自己肩上。李来秋再发一声喊：“起嘞！”钻机起身了。李来秋招呼李天成：“李队长，前面引路！”
山民们抬起钻机来，比队员们轻松多了。李来秋对队员们说：“咱们干活多，肩挑臂扛的，惯了，不吃累。”队员们跟在队伍后面，心里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钻机暂时只能够放在山下的路边，等到新的钻探点定了，再抬上去。山脚到了，山民们放下钻机，茹东升赶紧给山民们散烟，一包不够，张琳喊道：“老茹，我这里还有两包呢。”
李来秋喘口气，摆摆手，说：“谢啦，你呢！咱抽不了你们这烟，咱们抽烟袋，抽水烟，你们这烟不过瘾。”李来秋说完了，大伙儿从腰间抽出烟袋，“吧嗒吧嗒”抽起来。
张琳茹东升抓抓脑袋，“嘿嘿嘿”笑。
一袋烟抽完了。李来秋问：“李队长，你们啥时候抬这机器上山，我们一准到，机器还得我们抬上山。”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抬好了，今天已经麻烦你们了，不好意思啦！谢谢啦！”“哎——你们换地方，还不全是因为咱们，要是咱们不帮着你们把机器抬上山去，咱们的老祖宗饶不了咱们的！咱们还指着老祖宗保佑我们呢！不说了，咱们会有人看着，你们抬机器，咱们一准来啊。”
“呼啦”一声，一群人走了，转瞬不见人影。
第五天，新的钻探点定好了，钻机该起运了。
“呼啦”一声，密林间又涌出一群人，还是李来秋他们。和前天不同的是——今天山民们还带来了许多东西——荷叶粽叶包着的东西。“大家还愣着干啥？把东西给人家呀！”李来秋一声招呼，山民们把东西往队员们手里塞——板栗、熟兔肉、熟花生、熟鸡蛋、烀土豆、麻婆干、麻花……不由你不接。
李来秋说：“你们一定要收下！东西不多啊，是咱们一点心意，咱们穷啊，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送给你们，对不住啊！咱们抬机器喽！起！”
山民们再次抬起机器，喊着号子，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