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0个勘探点早就规划好了,就在对面的山梁上。放眼看去,地点不远,就两里来地儿。可是,两山之间,隔着一道峡谷,幽深幽深的,峡谷两岸,悬崖峭壁,刀砍斧削。站在崖边,俯视幽谷,心惊胆寒,足有两百多米深。崖壁上,几绺荒草在松风谷啸中抖动。绝壁上一条古栈道悬挂,那是队员们去第二个勘探点最近的通道。上了古栈道,云雾在身边掠过,松风在耳边怪啸。远山,一柱擎天,近处,群峰傲啸。李天成看脚下头晕,谷深幽幽,激流飞漱,宛如仙境,在李天成眼里,此山此水此崖此谷,绝对的山水艺术,任何画家都无法绘出的“山水”! 真正的艺术不存在于画室或是艺术殿堂,而在大自然中啊——李天成暗叹。景虽奇美,李天成却无法消受,因为恐高,手软脚酸,只恨爹娘没把自己生成一只壁虎。

距离虽近,路程却远,要到那道山梁,得沿着栈道下到谷底,再沿着对崖的栈道爬上山,没有半天功夫,到不了。

茹东升和张琳为小分队打前站,两人到达那道山梁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山里的天说黑就黑了,可不能够乱闯,掉下山谷不得了;夜里是野兽们的白天,夜行人危险,得赶紧解决住宿问题。

不能露营就得找山洞过夜,这是地质队员们的一贯做法。找山洞过夜地质队员很在行,茹东升张晋没有在附近找到山洞。

疲乏劳累折腾得两人困倦不堪。茹东升身子骨本来就不咋的,玉霞人参枸杞天麻雪莲地补,效果仍不显著。张琳前年老婆跟别人跑了,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身心俱疲,心灵的创伤刚刚被火热的生活弥合,暂时忘了苦痛,身体的困顿却没有缓解。

两人在林间啃几口干馒头,嚼几根榨菜,一边急急寻找住宿的地儿。

几块干馒头下肚,再喝些水,肚子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住宿呢?咋办?露营是危险的,得找到安全的栖身之所啊。茹东升张晋在密林中急急穿行,看看能否找到借宿的人家。

背面的山梁间,有几声犬吠传来。两人急忙往犬吠的地儿奔去。

刚转过山梁,就看见不远处一缕炊烟从林间飘出,扭着轻飘飘的舞蹈,继而飘散在空中。茹东升张琳奔那飘烟的地方而去。

林木稀疏起来,林间一道小峡谷,谷间水田数亩,坡间的烟叶和药材依稀可见。烟叶地的后面是一处小平坝,三两间土瓦房歪斜在那里。炊烟来自这处屋子。

狗很警觉,两只前爪趴在石栏杆上,冲着两人一阵狂吠。茹东升从地质包中摸出一块馒头,丢过去,那狗急忙冲过去,啃起馒头来,嘴里仍然嗯嗯唧唧个不停。屋子四周有石砌的围墙,茹东升张晋进院门的时候,那狗不再发出敌意的吠声,退到墙角,警惕地盯住两人的行踪。

茹东升上前敲门,没有人应声。明明有炊烟,不会没有人。再敲,里面果有人声,只是没有人来开门。

张琳把门敲得又急又响。这次,屋子里终于有了回应:“哪个?是哪个?”茹东升隔着门说:“老乡,我们是探矿队的,想要借宿。”

屋子里又归于静寂。茹东升隔着门说:“乡亲啊,我们是汉江地质队的,天黑了,想要在你们家住一晚,行吗?”

“吱呀——”门开了,一位六十上下的山民,瞪着一双猫眼,对着茹东升张琳上上下下扫描,看贼似的,把两人看得不自在起来。

茹东升说:“老人家,您老不要担心,我们是这山中探矿的队员,想要借个地儿住一宿。”

“老人家?哪个老人家!什么眼神劲儿?我是老人家么?我今年五十岁还没有满呢。”开门人很不满意茹东升的判断,但还是把二人让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山里人一年四季火塘里不熄火,茹东升和张琳借着火塘里的火光,看见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稍微年轻点,三十多岁的样子。

“我叫李来秋,这是我老弟,李来顺,这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我们哥俩。”开门的李来秋介绍说。

“嘿嘿嘿……,你们要在这儿住?嘿嘿嘿……,我这屋里啊……只有一张床,我们两个……睡,冇……地方睡啦。那我们一起睡。”

李来顺说话有些含混不清,张琳想,哟,碰上个“苕货”呢。

李来秋是明白的,他说:“我老弟有些不通套,客人莫笑。我们真只有一张床,今晚我们只好四个人挤一挤哟。”

茹东升和张琳进到里间,一看,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床老被子。茹东升揿亮手电筒,看屋里的情形,除了一张床,就是两只老柜子。锄头、镰刀、犁耙就在床边。黑乎乎的被子发出阵阵怪味,怕是有多少年没有洗过也没有晒过。

茹东升张琳回到火塘边,李来秋用火钳在火灰里耙来耙去,耙出两坨黑乎乎的东西,拍一拍,吹一吹,递给茹东升张琳,说:“吃吧,我们夜里冇做饭,就吃烧芋头。”

茹东升说:“你们吃吧,我们已经吃了些干馒头。”

“干馒头?”李来顺问,这回说话顺溜些。

茹东升起身,打开地质包,从里面拿出几个干馒头,递给兄弟俩。李来秋客气道:“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吃吧。”茹东升说:“不要紧,我们还有些,要不我们就换你们的芋头吧。”

“这样好,这样好,”李来秋兄弟俩接过馒头就往嘴里塞。茹东升和张琳一人一个烧芋头,剥了皮,吃一口,嗯,挺香的。

李来顺边吃馒头,边“嘿嘿”着说:“你们……刚才能够打亮的……东西是么家伙?能够送我……一个不?”茹东升拿出手电筒,递给他,说:“送你一个呗,这叫手电筒。”李来顺接过去,欢天喜地,说:“嘿嘿嘿……我不会使,……教我呗……。”

张琳就教他如何用,李来顺倒是很快就学会了。一边“啪嗒,啪嗒”一亮一息,一边“嘿嘿”说:“蛮好蛮好喂……嘿嘿嘿……,今天晚上,我们四个睡一床,好么?”

茹东升说:“张琳年轻人,瞌睡大,你和他们上床睡,我就在火塘边上歪一歪就要得了。”张琳要说什么,茹东升说:“不说了,就这样,去吧。”张琳只好去里屋,准备睡觉。

李来秋兄弟俩也进来了,对着张琳笑一笑,就脱衣上床。

“啊!”张琳吸一口冷气,眼睛睁得老大——兄弟俩脱得光溜溜的,一丝不挂,茅草、锤子、球,格外刺眼。他俩钻进被子里,看着张琳,叫道:“上床啊,客气么事。”

张琳只好脱掉外衣上床。兄弟俩往两边让让,好让张琳睡中间。李来顺说:“睡中间……好,睡中间……不会半夜……滚下去,嘿嘿嘿。”

张琳夹在两人中间,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想挨着这个,也不想挨着那个,事实上,做不到。

兄弟俩头一沾床,鼾声就起,嘴里叫着“妹娃子……妹娃子……”一会儿这个滚过来,一翻身,压在张琳身上,一会儿那个滚过来,一翻身,又压在张琳身上。

张琳受不了,偷偷抽身出来,爬下床,狼狈而逃,来到茹东升身边坐下,嘴里喘着气,嗤拉拉响。茹东升惊醒了,问张琳:“咋不睡?”张琳说:“咋不睡?你去试试!”就把里面的情形讲给茹东升听。茹东升听了,笑破了肚皮:“哈哈哈……这哥俩,梦中感情是把你当成女娃子了,谁叫你长得细皮嫩肉的!”“莫笑啊!我就在这火塘边对付一宿算了,陪你安全些。”张琳的话,惹得茹东升笑死了。

天亮了,两人要回驻地,进里屋去,准备告辞。李来秋兄弟还在睡觉,冇起床,他们说:“你们就走啊?我们不起来了,帮忙带上门哈。”

回到小分队,张琳把昨晚的经历讲了一遍,大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张晋打趣道:“和男人睡觉没有和老婆睡觉巴适,是吧?”话一出口,知道说岔了,赶紧抽自己的嘴巴:“瞧我这破嘴,真是个岔巴子!”

张晋的话倒没有勾起张琳的伤心事。看开了?大家觉得蛮好。

大家笑一回,就各人忙各人的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