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战后授勋4

1942年底,叶挺将军从重庆经巴东下船坐陈诚专车到恩施城,途中为保密起见,还在建始朝阳观的下山岩天然洞穴里住了一个晚上。进恩施城后,车队驶入恩施东大街,停在三义宫巷口,叶挺被“请进”巷内一幢中式瓦面、西式拱形门窗的两层楼房内。这幢楼房时称饶家大屋,为清光绪年间新疆巡抚饶应祺的遗业。陈诚在恩施推行所谓的“新湖北”建设政策,成立物资供应机构民享社,饶家大屋成了民享社下面的招待所。在叶挺未到恩施之前,招待所为迎接叶挺,曾进行了全面装修,叶挺在二楼的住房更是布置得富丽堂皇。“较真”的叶挺一见,便说自己是“阶下囚”,不应该有如此礼遇并吵着要陈诚给他换地方,陈诚只好答应等过几天接来叶挺夫人后再换。 陈诚为了表示对叶挺的“宽松”和“自由”,且又易于看守,于1943年2月,叶挺夫人李秀文、女儿叶扬眉从桂林来恩施后,一道住进恩施西城外后山湾154号的一幢农舍。该农舍是恩施城大地主李子尚的佃户住房,三间正室,两间厢房,十分简陋。房屋面临西门河,背靠梁子山,一条巴石公路从门前穿过,对面为六角亭山峁,整个山沟里人烟稀少。当时为了保密,还给他取了个代名叫“张大成”。又征得叶挺同意,将其女儿叶杨眉送进城内上小学。此外还安排了两名“勤务员”服侍叶挺,借此以“感化”叶挺。但叶挺拒绝陈诚的政府供应,他找时任湖北省银行行长兼平价物品供应处总经理、他的老朋友周苍柏借支,以保证其生活所需。叶挺生活极其简朴,每天定时阅读书报,并亲自下地种菜、养猪、养鸭,还与周围的乡民来往,自得其乐。

下午,委员长在干训处的会客厅召见了叶挺将军。

会客厅正中央挂着孙中山领袖像,两边陪联是蒋介石的亲笔: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笔法工整,笔力遒劲。下面摆了两把做工讲究的金丝楠雕花太师椅,太师椅中间放了张茶几,几上插着每天从山上采回的映山红鲜花。

委员长坐在会客厅的太师椅上,见叶挺穿一身旧军装脚踏草履进屋,便起身请叶挺在他的左边与他并排而坐。叶挺摆手道:

“委座大驾,岂敢并坐。”

说完,便走到委员长的右侧面下首坐下。送叶挺进来的两个卫士退出,军人服务生托盘送上两杯盖碗茶。委员长侧身很有礼节地右手一摊,示意叶挺道:

“我是不喝茶的,听辞修介绍恩施的茶叶上乘,叶将军又善用茶,叫服务生给我也上了一碗茶来。请!”

叶挺接话道:

“真是屈驾委座了,为了我而改变委座的生活习惯,实难领受。”

委员长托起茶碗,揭开碗盖,放嘴唇边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后对叶挺说道:

“原只以为西湖出龙井,未曾料恩施的毛尖还这么栗香扑鼻,余味绵长,也难怪叶将军会有此癖好。”

叶挺仰身笑道:

“哈、哈。我叶某人一到恩施后,就喜欢上了恩施茶。山外无宁日,山中偷清闲,我自种、自采、自制、自饮,四季尝新,浓淡自调。还常常与卫士、乡下老农一起品味。真是一茶一世界,一佛一人生。您是信基督的,难得体味到我们这种茶佛同道的乐趣呀。”

委员长佯装有点生气的口气对叶挺说道:

“差矣。我老家溪口产茶,我母亲信佛,我生在茶乡,还是在佛光普照下长大的,咋不懂佛理不知茶味呢?你叶将军一叱咤风云、胸怀大志之人,真的就这般安于现状、混迹乡里吗?恐怕未必吧。日寇侵辱中国,人民生灵涂炭,中华民族岌岌可危,你的心就这样能安得住闲得了吗?”

“委座猜对了,我是安闲不住,真不想一天就只呆在山里品恩施茶,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是您把我的部队打垮了,把我们新四军给解散了,而且还把我限制起来,我又怎么去保家卫国,去解救中国人民于水火之中呢?”

“说得好,这正是我今天要与你商榷的。二次革命,你打陈炯明立过战功。北伐时,讨伐吴佩孚,你率独立团在湖北汀泗桥、贺胜桥的战役中大获全胜而享誉全国。你的军事才能在国人的心目中是有口皆碑,我也认为你是一个中国当下难得的军事人才。只是你再也不要坚持你的什么共产主义了,现在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请你放下主义,现实一点,为自己、为家庭、为国家着想,多担重任,可任你为军长。我手下一百多个军由你选,或者去新编军,在华北、云南、重庆都有,任由你考虑。”

蒋介石不抽烟,就是宋美龄抽烟都是要背着他到凉台上去倒瘾。他知道叶挺的烟瘾很大,便叫侍卫给叶挺上了一支烟。可见蒋介石此时对叶挺的宽容之心。

叶挺把烟猛吸了一口又把烟圈吐出后说道:

“谢谢委座对我的抬爱。我自从接触了马克思主义开始,我就信仰了共产主义。我当兵打仗是要解放全中国,解放全人类,不是为了某一个政治集团谋取政治利益。我要加入中国共产党,是要为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谋幸福,而不是为少数人谋政治资本。我现在还没有自由,怎么能考虑个人的任职问题呢?如委座真的信任我,就请你先妥善解决‘皖南事变’,为那些死难的新四军将士们平反,并无条件地释放全部被你们俘虏的新四军将士。新四军也是中国的军队,是抗日的军队,新四军被我带垮了,我有何面目去见过去的将士呢?如果去新任军长,又有何面目去见新的官兵。这些都是我要向您请求的。”

叶挺单刀直入,越说越亢奋,他吐出的烟气在室内环绕。蒋介石抬手扇开了面前的丝丝烟气后接话道:

“过去的事有误解,我们可以重新来嘛。现在所面临的形式是要打垮日本军队,你应该顾大局,识大体呀。”

叶挺接住话,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他的语气是越来越铿锵,由称“您”变成了“你”字:

“不是我不顾大局不识大体,是你把局搅乱了。八路军、新四军、中央军都是国家的军队,中央政府都要一视同仁。东北军被瓦解了,川军分撤后几乎被日军消灭殆尽,新四军已经被你们剿灭。这样做怎么得民心,怎么来共同抗日呢……”

蒋介石听着,心里越听越发麻,越听越恼火,脸面由红变青。他扬了扬手制止叶挺后,强抑住心中的怒火,只是说了句:

“你不要心气太重,我的话就说到这里,你回去认真考虑考虑吧。”

蒋介石对叶挺的召见算是不欢而散,叶挺由两个卫士护着愤然离去。在叶挺走后,蒋介石起身愤愤地自言自语道:

“娘希匹,真是不识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