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鄂西会战4

5月27日,日军以两个混合大队的兵力进攻馒头咀。

清晨,太阳还没有上山垭,8架日军飞机就轮番向馒头咀投弹进行地毯式轰炸。飞机刚离开,日军的加仑炮又接着轰击。密密麻麻的炮弹炸开,整个山上顿时硝烟弥漫,木石横飞。覃蔓子率全体官兵进入隐蔽工事,待机出击。炮火刚停,日军迅速冲锋上来。覃蔓子布设了个“口袋阵”,一、二连分别各占一个山头,三连截后。待敌人全部冲进山谷入袋后,他们便以猛烈炮火扫射敌群,日军的第一次冲锋很快就被覃蔓子的守军打败了,而且日军的伤亡很大。

后来日军的几次进攻都是小心翼翼的,又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覃蔓子营第一天的保卫战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而且伤亡很小,全体战士心里高兴。晚餐后,战士们以班宿营,睡觉前都围坐在一起日白。初夏的馒头咀山上微风吹拂,覃蔓子营长趁着月光分别到各营地去看望战士们。覃蔓子人年轻,绝大部分的连、排长、战士都比他年纪大,再加上他对战士又很随便,所以这些战士们见到营长来了就要他摆龙门阵。

覃蔓子一边坐下来一边笑嘻嘻地说道:

“好,我给你们讲一个医院里父亲打儿子的故事:”

故事是这样的:恩施五峰山上陈诚主席批准建了所教会医院。儿媳去住院,公公去探望儿媳,进病室就看见儿媳躺在病**,问她道:

“么子病呀,这么重,都住院了?”

儿媳不好意思给公公回答,便把诊断书拿给他看。公公年岁大了,眼神儿不太好使,把“宫颈糜烂”认做“宫颈磨烂”。公公是个老私塾先生,不懂西方医学名词,看后扭头问他老婆子:

“什么宫颈呀?”

有儿媳在旁边老婆子不好明说,就很隐晦地含糊道:

“就是我身上长的你最喜欢的那个东西啦。”

公公明白,转身就给站在背后的儿子一个耳光,继而愤怒地骂他道:

“你狗日的一点都不晓得爱惜,才结婚几天就磨烂了。你妈和我几十年,我从来都是柔柔和和的。用那么大劲干啥呀?自己的媳妇儿自己要心痛撒。”

儿子捧着发烫的脸哭笑不得,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地说道:

“没文化,真可怕。”

儿媳看着丈夫挨揍后的样子,她做了个鬼脸,幸灾乐祸地抿笑。

覃营长说完,全场一片笑声。在特别疲劳的时候,只有荤段子才叫人感兴趣,才能够使人解乏。大多数战士都是从农村来的,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宫颈”,都暗自思忖着:女人长的那个东西的名字真多呀,各地有各地的叫法,外国人叫得又还不一样——宫颈。

28日又重复着昨天的故事,天刚亮战斗就打响了。在飞机大炮轰炸完之后,日军分三路同时向馒头咀山上进攻。二连东边的防线被攻破,他们同日军展开了激烈的肉搏。在反复的拉锯战后,一连对二连进行了有力的支援,东边的阵地才又被守住,但二连的伤亡惨重。

这天晚上,战士们没有昨晚过得轻松,没有时间听覃蔓子营长摆龙门阵,而是连夜抢修工事,有的战士累极了,在抢修工事的工地上倒下就睡着了。

29日,日军增派了力量。天一亮,日军的飞机大炮的响声与前两天都不一样,炮火密集得多。山头上的地皮被掀翻了厚厚的一层,阵地上的掩体好几处都炸垮了,垮塌后掩体里面的战士还没有与敌军接触,就牺牲在土窖中。不到中午,日军就攻了上来。两军对垒,刺刀见红,厮杀声谩骂声响彻山谷。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就这样拉锯着,双方军队一片片地倒下,血沃松岗。覃蔓子营长同他的战士们一样,都与日军胶着在一起,东突西撞,相互厮杀。激战到下午,在馒头咀的日军突然不败后撤,覃蔓子率领战士乘胜追击。原来是中国第九战区的援军赶到了,两个战区的数万军队夹击日军。战至夜间,日军支队长发电报给上司:“决定焚烧战旗,全员玉碎。”日军立马星夜派兵增援,同样遭到中国军队的痛击。

30日上午,丹水河阻击战结束,共歼灭日军3000多人,馒头咀歼敌500人,日本一校级少佐战死阵中。丹水阻击战我军取得了全面地胜利。此次战役的胜利,奠定了整个鄂西会战胜利的基础。

有近3500多日军和3000多中国军人的尸体拥塞在丹水河中,居住在丹水河下游的农民,有一年的时间都不敢饮用丹水河的水,川鄂大道丹水段两年后从这里路过都还有浓烈的尸臭味呛鼻。

中国军队死伤5000人,馒头咀覃蔓子营牺牲过半,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是重伤。后来人们在馒头咀的山巅竖起了一座纪念碑,师长刘云翰在碑文中写道:

本师奉令自他处驰援于此。先头到达未几,寇骑已犯阵前,我军士气无伦,奋起应战。馒头咀之役,歼敌无算,遂大挫其锋。本师虽一度奉命转战高家堰、木桥溪等地,诱敌深入,然敌之失败,实以此役为主因。

营长覃蔓子倒在馒头咀半山腰的血泊中。他重伤7处,轻伤多处。战士们把他从昏迷中抬到恩施五峰山的教会医院,三天以后才慢慢地苏醒过来。由于流血过多,身体极其虚弱。

教会医院的护士从他的笔记本的留言上找到了邓淑珍。邓淑珍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后就匆匆赶到了医院,一看到覃蔓子伤成这个样子,便哭成了个泪人儿似的。当她认真地读到覃蔓子给她写的遗信的时候,一种至亲般的感受叫她把脸紧紧地贴在覃蔓子的胸脯上久久不愿意离开。为了照顾自己心爱的人,邓淑珍拿出护士学校的毕业证,申请到这所医院来当护士。院部被邓淑珍的爱心感动,没多说什么就同意了她的申请。邓淑珍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覃蔓子,三天后她看见覃蔓子睁开了眼睛,脸上不禁露出了桃花般的笑容,不由自主就又将脸贴在了覃蔓子的胸口。

覃蔓子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自己天天惦念着的人,邓淑珍穿着白大褂,握着他的手不停地微笑,覃蔓子也是喜不自胜。他身体不能动弹,口中说不出话来,只是发自内心地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当覃蔓子完全清醒过来后,他问邓淑珍这是哪里。邓淑珍告诉他这是恩施五峰山的教会医院,是老百姓的担架队把他从战场上抬到这里来的。他于是慢慢地回忆起馒头咀战场上与日本军最后的肉搏。他还想到这就是公公看媳妇儿“宫颈磨烂”的那个教会医院,便情不自禁“咕咕”地笑出声来,心里想着,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凑巧叫人忍俊不禁。

44

石牌镇位于长江西陵峡右岸,上下都是石壁,中间有很小的几块缓坡地,散落着七八户人家。远远看去,像几栋挂在悬崖上的小木屋。被称作镇,那是因为这里上下几十里唯此才有一家小商店和一家饭店,旧时在峡江行船的艄公们可以在这里上岸落脚小憩,购日用品或找一顿饭吃。

在小镇西边江岸的半山上,有一块因泥石流与山体脱落而垂直矗立在山腰的足有四五十米高的很规则的巨大长方形石板,在江面上几公里以外都能看见,像一块竖起的麻将牌,成为旧时行船人的一处重要航标,行船人将这块巨石板叫石牌,此镇也因此得名。

今天石牌镇已被开发成旅游区,被称为“三峡人家”。到这里来游乐的人们尽情地享受着峡谷风光,可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这里曾经是当年敌我争夺的战略要地,是抗日战争胜负的分野,这里曾经炮火横飞、血沃山谷,尸横遍野。

石牌镇离宜昌市30公里,扼守着长江三峡天险的出口,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国时,吴国大将陆逊在猇亭火烧连营大败刘备之后,蜀军逆长江而上,据石牌上面的夔门坚守,吴军再未能前进一步。日军侵占宜昌后,石牌镇便成为拱卫陪都重庆的第一道门户,也可以说是唯一一道可以称作“天险”的铁大门。石牌镇一旦被攻陷,在日军的水陆空各兵种地配合下,重庆将无险可守,中国将无险可守。

中日双方都看到了这个地方战略位置的重要性。日本侵略中国后,中国军队退回内地,海军已无海可据,便于1938年冬就在石牌设置了第一炮台,安装大炮共10尊,配备漂雷队、烟幕队和100余名陆地官兵,用于封锁长江。果然,在1941年3月上旬,日军就以重兵从宜昌对岸进攻石牌正面的平善坝,并以另一路进攻石牌侧翼之曹家畈。两路日军当时都遭到中国海陆守军的严重打击,最后惨败逃离。

身在重庆的蒋介石自然对石牌要塞的安危极为关注,他不止一次地给六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江防军司令吴奇伟拍来电报,强调要他们确保石牌要塞。日军发动鄂西会战后的5月22日,蒋介石又电令:

“石牌要塞应指定一师死守。”

如此重任即落在十八军第十一师身上。

师长胡琏,陕西华县人,黄埔军校四期毕业,是国民政府统治大陆后期的着名将领。

5月25日,日军下达了向石牌总攻的命令,三路日军逼近石牌要塞。胡琏率领的十八军第十一师驻守石牌的核心阵地,第十集团军第九十四军主力掩护右翼,空军战机协同作战,并对日军后方宜昌、当阳实施轰炸,切断敌之增援和补给。

在此关键时刻,又从重庆传来蒋介石5月26日颁行的手令:

“石牌乃中国的斯大林格勒,是关系陪都安危之要地。”

并严令胡琏等诸将领:

“英勇杀敌,坚守石牌要塞,勿失聚歼敌军之良机。”

大敌当前,恶战在即,胡琏及第十一师的全体官兵都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胡琏当夜修书五封,以与家人作别。

写给父亲的信:

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并无他途……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也足慰……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也……写给妻子的信:

我今奉命担任石牌要塞守备,军人以死报国,原属本分,故我毫无牵挂。仅亲老家贫,妻少子幼,乡关万里,孤寡无依,稍感戚戚,然亦无可奈何,只好付之命运。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父报仇,为国效忠为宜。……家中能节俭,当可温饱,穷而乐古有明训,你当能体念及之……十馀年戎马生涯,负你之处良多,今当诀别,感念至深。兹留金表一只,自来水笔一支,日记本一册,聊作纪念。接读此信,毋悲亦毋痛,人生百年,终有一死,死得其所,正宜欢乐。

匆匆谨祝珍重。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胡琏师长以死报国的决心已定,信函言词凄切悲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