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颠沛江湖21

药神巴儿祖传郎中,本来医术就不赖,自从当了几年军医后,医术更有提高。拿脉诊断、望闻问切、针灸火罐、封刀接骨、推拿理气均得心应手,中医科的样样医术他都捡得起。再加上药铺里始终坚持用齐岳山的原药,药道地药效就好,就有利于病情的整治。又有单寻梅的认真打理,王岩头也勤快负责,开张没几个月,在小小的恩施城里便小有名气了。

单寻梅学习识药、制药、抓药、称药、包药……这每一个环节对于她来说都是全新的,都得从头学习。她跟了药神巴儿走了一条全新的生活道路,她有事做虽然比原来苦些但很充实。她非常听从药神巴儿的指教和点拨,从早忙到晚工作做得很仔细。她懂得要对病人负责,开药铺做错事了,后果有时候会不堪设想。时间一长,她把事做熟套了,那抓药称药的姿势很好看。一双纤细的小手白皙灵活,长长的细指拧着一杆小小的雪白牛骨秤,象玩魔术般的把秤杆、秤砣、秤盘舞来舞去,动作娴熟,煞是优美。药包打捆儿,她先把线捆成十字架,然后用指尖拧着线头,提起药包一旋转,再打成蝴蝶结,灵活自如,上面还留个便于抓药人提携的扣儿,方便极了。再加上她长得漂亮,对人热情,脸上始终给病友一副笑脸,逗人喜爱。单寻梅又嘴甜,重庆话从她的口里说出来象唱歌似的,格外动听。她穿一身白大褂,有病的人见到她那热情的笑脸,还没吃药都感觉到身上的病情轻松了许多。美丽的女人从来就是商品营销的重要资源:美丽陶冶性情,漂亮骚扰灵魂。前者天然,后者人为,全靠女人自己的智慧来把控。

王岩头是个孤儿,还未成人就跟着邓国强混,现在回家没有个依靠,能跟着药神巴儿混口饭吃,没有被嫌弃就很心满意足了,所以他的事做得踏实。

都知道北街有个药铺“齐药劲道”,都晓得这个药铺里有位唤着药神巴儿的好郎中,都熟悉有个漂亮捡药的川妹儿单。药铺不欺不诈,童叟以礼相待,生意慢慢的就红火起来了。

恩施城悬堡,四周低,缺水。从西门外后山湾丹霞地里流出来的水甘甜可口,从这里往城内挑水成了一门不可或缺的职业。挑水佬“嗨哟——嘿哟、嗨哟——嘿哟”挑着水担儿喊着号子四处叫卖,一个铜板一担,不讲价,只要看到哪家屋里的水缸空着,不必先告诉主人就可以直接倒水,十天半个月结一次账不少分文。小城里的人称这些挑水佬叫“见缸倒”。挑水是个力气活,一城到处转悠,又贱又累。吃饭时只要碰到有人倒水,寻梅儿总是把他叫着一起吃饭,有时候结账还多付几个小钱,很得这些“见缸倒”的人心,这些“见缸倒”碰到这样的主儿便到处摆她的好,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街坊都晓得北门药铺里有个重庆寻梅儿漂亮贤惠。

一日早上,药神巴儿把“齐药劲道”的大门一打开,看见门槛脚下躺着一对流浪小狗,墨黑色,浑身都是泥巴,脏兮兮的。在药神巴儿一只脚刚跨出大门的当儿,它俩就“哼唧、哼唧”地跑过来用嘴撕扯药神巴儿的裤脚以示亲热。药神巴儿的前面一只脚落地,后脚出来正踩着了一只狗的前爪,这只狗便“汪啷、汪啷”地疼得直叫唤。寻梅儿听到有狗叫,急忙跑出来瞧,这一对小狗又把寻梅儿亲热上了。寻梅儿觉得小狗可爱,就跑进厨房用一只破碗舀了些剩饭剩菜端出来喂它们,饿极了的两条狗疯抢着吃,吃完了又撕扯寻梅儿的裤脚表示还要。寻梅儿没有再给它们食物,因为她懂得人畜一般,饿极了不能让它们吃过量,要不会撑死的。寻梅儿把两只小狗抱到水池边用水洗刷它俩身上的赃物,它俩一边洗一边晃动着身子,弄得寻梅儿一身一脸都是水。洗干净后的小狗黑色皮毛油光发亮,四只眼睛如四颗黑水晶,活溜溜可爱极了。寻梅儿还用一只旧背篓给它俩做了个狗窝,每天精心地喂养着它们,一有空就逗它俩玩,人和狗狗都兴趣盎然,喜不自胜。

这两条狗一雄一雌,药神巴儿为它俩分别取了个名,雌狗叫松井,熊狗叫石根。松井石根是淞沪抗战日本军队的最高指挥官,是他的军队杀死了那么多的川军弟兄,杀害了他的哥哥邓国强,他恨松井石根如狗。当药神巴儿把为什么要给这两只狗取这两个名字的原由讲给单寻梅听了以后,单寻梅笑得噎气,只差在药神巴儿的身上打滚。后来又由这两只狗想到了前夫邓国强,勾起她不愉快的往事,就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寻梅儿由喜变忧,药神巴儿好劝了她一会儿才止住泪。

这两条狗的名就这么叫上了,北门街上的人都这么叫。因为它俩乖巧,聪明伶俐,一街人都喜欢,都给它们把东西吃,所以这两只狗对一街的人都摇尾乞怜。土家人信奉:“狗来吉祥。”有道是“猪来穷,狗来福。”这两条狗最后成了一街人的宠物。

房东是个理发匠,他三间门面,两间租给药神巴儿开药铺,一间留作自己开理发店,铺子后面的一间做屋厨房,楼上还让出几间给药铺做卧室,这两家就都方便了。

房东姓乔,瘦得一根筋,人们当面背地里都叫他乔腊肉,是个闷蔸儿,手艺好,就是有点口吃,而且说话还不大中人听,性格内向固执。一天外面大街上有人吵闹,王岩头匆匆忙忙跑进铺里告诉单寻梅:

“梅姐,乔腊肉和一个卖糖葫芦的外地人打起来了,你过去看看撒。”

单寻梅放下手中的活儿就从铺子里跑到街面上,看到乔腊肉正朝那个卖糖葫芦的人甩拳头,松井和石根两条狗也在帮乔腊肉的忙,恶狠狠地在撕扯那个卖糖葫芦的裤脚。单寻梅出来把松井、石根赶开,它俩在一旁依然朝那个卖糖葫芦的人嗤着牙,准备时刻再扑过去,却又不敢违背女主人的旨意。那卖糖葫芦的人敦敦实实,一只手举着糖葫芦木架,一只手在不住地挡着乔腊肉送来的拳头,看那阵势,乔腊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卖糖葫芦的没有还手,这显然是乔腊肉凭着自己是老恩施本地人在欺辱他。王岩头也过来了,单寻梅叫王岩头把乔腊肉掀开,单寻梅问乔腊肉道:

“乔师傅,你啥事有这么大的火气呀?”

乔腊肉气哼哼地回单寻梅道:

“我正在给——给客人烫发,他就——就在外面不停地叫——叫唤:‘烫——烫糊咯,烫——烫糊咯’。我的客人不放心,只叫我省——省着点,别把他——他的头发烫坏了。害我手艺做——做不下去,你——你说气——气不气死人。”

由于日本人占领了江汉平原,北方和下江人到恩施城里做小商贩小手艺的人一下子增多,逃荒的,做小生意的啥都有。他们说话的口音与恩施人的区别很大,单寻梅一听就知道是乔腊肉误会了,便给乔腊肉解释道:

“他是在叫他的‘糖葫芦’,不是讲你理发‘烫糊啰’,北方人是这种乡音,你格老子的莫误会人家了好不好!”

重庆口音对谁都是“格老子的”。那个理发的客人穿着理发的盖布凌乱着头发走出来站在街沿上只是笑:

“我是在列却(调侃)师傅,哪晓得他真的出来就找卖糖葫芦的扯皮来了——哈、哈、哈。”

单寻梅盯着那个理发的,嗔怪他到:

“就你坏,我们乔师傅一个本分人,哪经得起你的掰整。捉鬼放鬼都是你。听你的口音也是从下江来的吧?”

“都是被日本人撵急了往山里躲哟,‘同是天涯沦落人’。”

“出门在外,相亲相爱,你莫馊点子太多,出事了咋办?”

那要理发的客人被单寻梅一席话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乔腊肉听梅姐这么一说,明白了个中事由,气消了许多。单寻梅帮乔腊肉给那个卖糖葫芦的北方人赔小心,那人没事般地继续叫着“糖葫芦——卖糖葫芦”地走了。

门口的一堆人,还有那些远远地站着看热闹的街坊都一阵哄笑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