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悲泣的冬风5
夜里,他们三人躺在一个帐篷里说话。后半夜,炉火熄了,说话声停了,草原上一-片静谧。
党金伸手想搂过尕艳姑,却发现她的地铺上是空的,她已经与牙关滚到了另一边。他愤怒了,拔出火枪,瞒准了那团令他难受的、抖动的黑影子....
忽然,他听见尕艳姑哼出了动听的歌,被迷住了。他从来没听到过这般令人销魂、令人心颤、令人神飞的歌。
火枪,掉在了地上。
第二天早晨,一个牧人匆匆来找牙关,说:“又有两匹骆驼连到了一起!那野公驼的种又要留在母驼的肚子里!”
牙关随他出去。两匹骆驼臀部对着臀部,高声嗥叫着,呻吟着,扭动着。
党金、尕艳姑、杨河清也走过来,看这一奇观。
一个牧人怨天尤人地说:‘现在已有了十几匹野种。它们光吃草不让抓毛!还骚扰驼群呢!”
过一会,野公驼像一堆散架的帐篷,落到了地上。牧人说:“我们赶快过去,乘它像堆烂泥,杀了它!
”牙关说:“那样太惨了。”
牧人说:“那些野种难道要白白地养着吗?不能抓毛,不能挤奶,又没人雇。东家都说几次了!”
杨河清认出这就是那匹棕色的野公驼。它现在的一幅熊样与当天的“飞扬跋扈判若天地。他也恨不能现在就骑马过去杀死它,
但那样显得太没血性了。
党金找出火枪,,说“让我打了把子去。”
在党金扣动扳机的一瞬,他把套马索甩了过来,牙关没吱声,
然后用三圈,随着一声清施的响声,枪落到了野公驼的眼前。然后“你如果敢去捡,不要说野驼,就是我的头,也随你用那玩意儿打。”
“说话算数?’
“有天空中的太阳和草原上的畜群作证。”
“好,一言为定!”
党金拔出剑,一步步地向野驼走去。他见野驼瘫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还能把他伤着?再说,这也是在尕艳姑眼前表现勇力的机会。他绝对不能让众人小瞧!
越来越近了。
尕艳姑忽然喊:“不要去危险!”党金的脚步没停。
“牙关!你喊他回来吧!不要打赌!”尕艳姑又过去求牙关。牙关上了马,杨河清也骑上了“洗心斋”,其他牧人也都骑上马,握刀密切地注视着前边。
近了。
枪在野驼与党金的中间。再走三步,就能拿到枪,瞄准公驼,打它个对眼穿,然后再回头一枪,打飞牙关的毡帽,让他们见识一下他的枪法!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牛、羊、马也紧张地屏息而望。
突然,瘫着的公驼忽地精神一振,长吼一声,站了起来,向证住的党金猛扑过来。牙关、杨河清骑马风驰电掣般地冲过去,牙关套住了公驼的头,接着,又有几个绳索套在了它的头上。野骆发疯了一样奔跑起来。牙关等人抓住套马索不放,跟着它跑。维这我驼力大无穷,而且跑起来速度极快,最后不得不松手。杨河请级着远去的公呢限很地写了句脏话。在他们几人围住野驼抖圈子时,党金用火枪瞄准野驼,不野驼跑开,牙关出现在了准星上。如果一扣动扳机,牙关就脑你开花,而且不露痕迹。尕艳姑看出他的心思,策马进人了围追的人群,她紧追不舍,环绕在牙关的身前身后。
下午,棕色的白唇公驼又出现了。杨河清想到了党金的火枪。
牙关极力反对:他担心这种洋枪会惊动草原之神和雷公,他们降冰雹、生瘟疫,会使畜群遭到毁灭性的报复。
但他们必须捕杀这匹疯狂的公驼。
党金却想离开这里。他怕忍不住向牙关的后心开枪。他到杨河清跟前,说:
“你的字我见过,很喜欢。如果你愿意离开这里,我可以供养你。’
杨河清哈哈大笑,说:“最好的字在这里,还用得着写吗?”
“在哪里?”
杨河清指了指或闲静、或奔跑、或嬉戏的群马,说:“就是它们!这里有血有肉的字!草原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了,再哪里也不去!”
尕艳姑对党金说:“刚来就要回去!你不是要驯野骆驼吗?”党金说:“都快过年了,有很多的应酬呢!”
尕艳姑说:“那些无聊的来往劳筋伤神,哪有这里快活?”党金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是很快活的。”尕艳姑沉默不语。
党金说:“我去杀死一匹公骆给你看。”
他策马向那匹棕色的野公驼驰去。它正在粗暴地蹄、咬撞,征服一匹母驼。当它从色情和**欲中清醒过来时,党金的坐骑已经到了跟前。
党金将心中的愤恨集中到了枪上,他瞄准了野驼丑陋的脑袋,加动了扳动一枪不响:保险忘了打开。在这紧张的一瞬,野驼凶相毕露,猛撞过来,枣红马的脖子上被咬一口,疼得长嘶一声,转身就跑。公驼在后面穷追不舍。牙关赶来,用套马索套住了公驼的头,杨河清也甩出一个套马索。党金有了喘息的机会,打开保险,回头瞄准了野驼,稍偏一点,就是牙关的头。他忽然怒火填胸。以前打仗也没有这样的屈辱,在这荒凉边地的草原上,他竟被一匹野骆驼追逐!还有昨晚那烫人心的歌声!他心里一阵激动,先朝野驼的脖子上开一枪,待牙关愤怒地回头时,第二枪响了,牙关浑身一震,栽了下来。
受惊的野驼狂奔起来。套马索缠在牙关的手上,他被野驼拖着,杨河清拼命地抽打“洗心斋”,但总追不上,套马索总是落空。他急红了眼,心焦地看着被拖在地上的牙关。尕艳姑没能阻止住党金开枪,悲痛欲绝,抽出刀,也追了过去。野驼毕竟挨了一枪,跑半回,血流不住,体力不支,速度慢了下来。杨河清套住它,然后把另一头拴到“洗心斋”的脖子上猛地一勒缰绳,公驼停住。这时尕艳姑和牧人们赶了过来,他们抡起刀,朝那喘粗气的野驼砍了起来。
杨河清跳下“洗心斋”奔过去,见绳索已经勒进了牙关的骨头里。牙关面目模糊不清,一片血红,身后有一截冒着热气的肠子......
尕艳姑坐在马上,呆呆地望着这一幅惨象,从马上栽了下来。这时,党金和他的卫队也赶到了。他又朝倒地的野驼开了几枪,之后过去抱起尕艳姑,说:“这里太野蛮了,咱们回去吧!”
尕艳姑苏醒过来,推开他,说:“你回去吧。我哪里也不去了。我的根在草原上。”
“不行!你怎么能留在这里呢?”
“我要陪伴牙关。我再也不离开他了。’
几个牧人提着刀,冷着脸,瞪着眼,向党金逼了过来。卫队士兵也端着洋枪相对。
牧人没有停止前进。
杨河清突然跑到中间,大声喊:“都收起家伙!该是哪里的,就到哪里去吧!
然后对牧人们说:“弟兄们,把牙关抬上,沿路把磨掉的东西捡上,走吧..
尕艳姑像掉了魂,恍恍忽忽,跟着他们走。
党金知道事情无法挽回,便带着人马回县城了。那一天,是大年三十。
当晚,牙关不完整的尸体就烧掉了。尕艳姑坐在火堆旁唱了一夜的歌,嗓子也流出了血。
她的歌似乎溶进了凛冽的冬风,在草原上响,在古阳关旁响,在戈壁滩里响。杨河清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见这哀伤欲绝的泣歌,他学会了这种歌。
正月里,来了一个叫安罗的商人。他说:“王道长打发他来赶牲口,银子已经交过了。”
杨河清从他手里接过一张黄纸,果然是王圆箓歪歪扭扭的字迹。便说:“你自己挑去吧!”
安罗很内行地挑够牲口,过阳关,一路往新疆去了。
杨河清、尕艳姑和牧人们无限依恋地望着那些已经易主的牲口,不知道它们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心里无限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