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化缘开荒2
王圆箓继续说:“有个大户的财主说了,要施舍一头牛和一大轱辘车!化缘时再不用走路了!”
“大财主是谁?是寿昌山庄的张大户吧?其他人谁有这么大方!”
王圆箓问:“哦,他姓张吗?”
“当然姓张!张鉴铭可是敦煌有名的大财主呀!以前的另一个财主遭了土匪抢,山庄就废掉了。现在谁也比不过他了!”
王圆家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又详细地打问张鉴铭的一些情况,默记于心。
“道长!先付一些工钱,我们明日到县城喝碗青稞酒解个馋吧!有了精神,来日好好干!"一个运沙工说。
王圆箓笑着说:“兄弟!刚才说了许多话,归根结蒂,不都是要你们别眼短吗?这几天化的钱要攒起来,再雇些人开荒地,买羊和牛放牧,将来会好起来的!求你们了,我同你们一样,也是敬神呀!你们看,我这双鞋破成啥样子了?可就是舍不得化钱买鞋!”
两个运沙工不吱声了。
王圆箓进寺院,到门口时见路边有几株野草似被人踩过,往上看,门栋上有手抹尘土的印迹便过去踮起脚摸索。他惊喜地发现门栋上放着几枚铜钱,赶紧取下,吹净尘土,装进口袋里,正要进去,一转眼,想:“这十多天,难道就有人施舍这么点钱吗?等这两人吃饱了晚饭,我再细细地问他们!”
饭后,运沙工直打哈欠,想到厢房去睡觉。王圆箓卷好两支兔粪烟,各递一根,说:“不要着急,喧会儿谎!”
一个运沙工讥刺地说:“油灯熬着,不怕浪费你的油?”
“没事,没事,清油用完了还有骆驼油。”王圆箓再说一一阵闲话,
忽然问:“还有的钱呢?”
“什么钱?”两人懵了。
“施主给的钱。门栋上放了些,剩下的呢?”王圆箓笑着说,“让我一并来保管。”
“你不要讹人!这地方连雀儿也懒得飞来,哪有施主布施?一今天倒有三个人来看凄惶,转一圈就走了。”
“你俩骗不了我!你们说,这门栋上的铜钱是鸟儿叼来的吗?这是在大佛的脚底下,谁敢贪神的财物,可没好报!”
两个运沙工对望--阵,忽然跳了起来:“娘的!钱没见一个,苦没少下,冤枉气却多得很!你害钱痨了吗?你想从我们的骨头里榨出钱来?这几日清除沙石,也是积德,为神干活,你以为自己是大财主了?来,揍扁这个贱老道!”
王圆箓站了起来:“你们敢!这可是在寺院里!”
“豁球出去了!一心一意敬神,却遭人讹,这天下还有啥公道?干脆杀了这老道,放一把火烧掉寺院,再找活路去!”
一个雇工取来菜刀,到砂石上磨几下,架到王圆箓的头上:“把化来的钱都拿出来!”
王圆箓瞪了他一眼,没出声。
“我不相信你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说着,他用锋利的刀刃草破了王圆箓的额头。
另一个雇工在房间各处搜寻。王圆箓急了,要去阻拦,持刀的雇工抡起一-刀,砍到了他的脖子上,血喷涌而出。
“杀人了!快来救人啊!”王圆箓直着嗓门喊起来。“砍死他!反正见了血!”
一个用刀砍,一个用手掐,不大功夫,王圆箓翻翻白眼,脚一蹬,昏死过去。
两雇工搜到钱物,匆匆出门涉河逃走。过了河,一个忽然想起忘了放火,另一个说:“算了!反正人死了,那破落的寺院,十天八天不会有人进去的!”
说完,两人望了寺院最后一眼。
寺院里漆黑一片,枯寂无声,被石崖的黑影沉沉地压着。
王圆箓没有死。他苏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他觉得身子底下潮乎乎的,都是血水。在这沉寂的夜里,喊也没用,还不如积攒力量,等天亮再说。
他挣扎着拿一块烂布,缠到伤口处。他只能缠住脖子上的伤口。其他伤口不知在啥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处。
他想吹熄油灯,省点油。但够不着,气力也不足;后来,一阵冷风从门口吹进来,扑灭了油灯。屋里同外面被漆黑浑合成了一片。
王圆箓又开始为明天,甚至后天、大后天的命运担忧。平常中寺、上寺的喇嘛从不光顾这里,香客更是少来,谁也无法晓得他在这个古寺院里奄奄待毙!爬出去?他没有足够的力气。再说一用力,血流得更快,大概还没爬出寺院门,他就断了气!
王圆箓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在极端的绝望中,他暗暗祈祷:天上的神啊!如果这次能捡一条命,我将以更大的热情去清除流沙,修补神像!之后,他默念从祁连山佛窟中学来的佛经。渐渐地,心绪静了下来,他觉得身体的疼痛和困倦消失了,袭上心头的是莫可名状的喜悦和幸福,就像初到莫高窟时看见佛光时的心情....
第二天中午,一一个牧羊人赶羊群到大泉河饮水。他的牧羊犬进到寺院里突然狂吠起来,牧羊人以为里面有狼、野狐或黄羊,便提了大砍刀走过去。他看见了卧躺在血泊中的王圆箓。
牧羊人把他送到了县城的一一个药铺里。
大多数县城人晓得下寺住进了一个王道士。一个月后,王圆箓回下寺。
野鸽子以为寺主离去,都安了窝。王圆箓收拾一下,又开始用筐子清除石块。
牧羊人常来看他,帮他清除、搬运砂石。
“这么多的石块、沙子,几时才能清除完?你应多雇些人干。”牧羊人说。
王圆箓摇了摇头。
牧羊人说:“要雇就雇当地人。他们不敢胡乱来。四处跑脚的人靠不住。’
王圆箓想-阵,说:“对呀!靠我一个人,多少年才能清除完!明天我就化缘去。”
王圆箓用铜钱预测一下,利在北方。便往北边的农户中去募捐,碰见一户人家有丧事。他见没有僧人念经,奇怪地问。
“喇嘛们用藏话念经,我们的先人、神灵听不懂,还不是白念?”主人说。
王圆箓心里的茅塞被捅开了:是呀!那个香客不是也说过这里很少有人会用汉话念经吗?这不正是我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吗?他抑制住强烈的喜悦,故作平静地说:
“我是下寺里的道人。我会用汉语念经。”
主人打量一阵,说:“你?就你一人?你真的会用汉语念经?”王圆箓说:“真的。我在万佛峡、马蹄寺等许多大场合念过经。保证念好。”
主人连声说:“请进!请进!若念好经,我会重谢你的!”
王圆箓没有乐器,借来一只铁锅,一只铜锅,扣到前面,然后要一只铁烟锅,轮流敲击,唱诵起经文来。他闭目用气,将能记起的经文一咕脑全往出背,引得多人围观,纷纷称赞。
念完三天经。主人给他钱,王圆箓收下后,说:“我求你再帮我一个忙。’
“干什么?”
“能不能找当地本份、勤劳的人,在下寺帮我开荒、运石块?”
“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呀!看下寺荒成那样,我们心里也不好受。现在你有这个意愿,我们一定全力支持你!”
于是,下寺热闹起来: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开荒队伍在说笑中、歌声中除草整地,驱走了这里的寂寞。
上寺、中寺的喇嘛尽都出来观看。
王圆箓高兴得手舞足蹈,讲些稀奇的事给他们听,并不时地唱一段秦腔,给大家鼓劲、解闷。
当冬天的寒冷逼近时,新平整出的土地上已经浇上了大泉河的水。
在做这一切时,王圆箓始终没忘记人们经常谈起的大户人家张鉴铭家族。他的愿望要变成现实,必须依靠这样的人家。不过,王圆箓并不急着去找他。他在等待时机,等待着将来被寿昌山庄像迎请贵人一样请他的那一天,他耐心地等待着,谋算着,思考着。
他相信这一天终会来到的。
一匹枣红色的马驰过戈壁滩,到了莫高窟下寺。从马上跳下来一位体魄威武、精神抖擞的男人,他向耕作的人群中走去。
“谁是会念汉经的王道士?”他高声问。
耕作的人都停下手中活,看见来人是寿昌山庄的二掌柜张壹铭,抢着说:“在石崖下搬运石块呢!”
张壶铭大步流星,走到石崖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过去看,人群中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身下一滩殷红的鲜血。
“谁是王道士?”他喝问一问。
王圆箓回头一看,见一堵墙似地立着一人,高额豹眼,目光如炬,像佛窟里的金刚,吓一跳,结结巴巴说:“我就是,怎么了!”
“走!”张壶铭伸出手,钳住他的胳膊转身就走。
王圆箓更怕了,挣扎着,问:“我犯事了吗?我犯啥事了!”
“没犯法,请你去快念个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