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化缘开荒1
这是敦煌有名的庄园:寿昌山庄。
寿昌山庄占地400亩,以沙墙圈围,一排胡杨林也随之环绕,成了天然的围栏。山庄呈方城形,中有亭台楼阁、屋宇房舍、望墩等建筑。空余地为葡萄地、棉花地、麦地、瓜地和苜蓿地。田地整齐,屋舍俨然,简洁明快。纵观全局,气势博大而不空虚,显示出山庄主人经营的务实思想和果敢气魄。
山庄建有飞檐式大门,雕花刻像,气宇轩昂。门两边,红木板上刻着对联:
无边晴雪天山出
不断风云地极来
这是左宗棠西征时,经过这里,进山庄观赏,有感发,揉写古人对联一幅,并取寿昌古城之名,书写匾额:寿昌山庄。一时间,寿昌山庄庄,主张鉴铭、张壶铭受宠若惊,得意非凡,资助清军5石粮食,并请来戏班,为清兵连演三日戏。
张鉴铭、张壶铭乃兄弟俩,兄为县监生,弟为武举。二人喜结交豪杰,常邀名流**来庄上宴乐。庄上所雇之人,皆是年轻男女,农作时辛勤耕种、采摘,冬闲时学歌习舞,吹箫弄笛,自娱自乐,竟成为敦煌县“八大景色”之外的又-绝景!
山庄名声大振前来投奔的人数日渐增多。兄弟俩商量后,定出了四条招人原则,书写成文,命人刻于碑上,立到门外。文书如下:
雇工要义
一、品行端正,不生是非。
二、丰收欠收,同甘共苦。
三、身体结实,能歌善舞。
四、自力更生,不养闲汉。
这四条要义中,唯‘‘能歌善舞”一条最难。但敦煌毕竟在东西交往要道上,几年来,还是网罗了一-批歌舞能手。其中就有一个叫西戎的女子。
西戎随清军到新疆,一路没逃走的原因是心系杨河清。杨河清却不解她的情义,只顾游关登城,吟诗赋词。回来时,西戎心凉,便流落敦煌,后来入山庄,几首高亢凄婉的歌唱得张氏兄弟涕泪飘零,举座皆惊,为之动容。西戎的歌名也飞出山庄,响震敦煌。她听说莫高窟中有大量的歌舞壁画,便经常骑骆驼、坐牛车到洞窟中以降香求佛为名,研习壁画中飞天、舞伎的舞蹈动作,越学兴趣越浓,如痴如醉,心生一念,欲长住莫高窟,遭到僧侣拒绝。张氏兄弟也不答应。
于是,西戎只有隔一段时间去观看、默记。
这一天,张氏兄弟携眷属去鸣沙山月牙泉游玩,西戎乘一辆大轱辘牛车,天不亮出发,往莫高窟而去。
同行的还有两位种棉花的农民。
到达莫高窟时,太阳已升起很高。西戎上了香,敬献了札品,观摩一会,对喇嘛说:“上寺、中寺的壁画快看完了,下寺的洞子能不能看?”
喇嘛说:“这里的洞窟最好!下寺塌得严重,断裂不少。底下的洞子全被石块堵住了洞门,又填了流沙,老鼠也钻不进去。里国有很长时间设进过人了!”
西戎说:‘我看见那里有人影子在动呢!”
喇嘛说:“嘿!不知从哪里来了个野道士,把野狐野免从下寺里赶出去,他住进去了。他用筐子搬运沙子呢,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那么多的沙子啥时候才能运完?来一场大风,又吹下来不少,够他忙活的!近日又来了两个人清除沙子。但那偏僻的洞子里太枯寂了!多少年没见过香火,不会有人在那里求神拜佛的!”
西戎说:“我想看看去。”
喇嘛说:“那里有啥好看的?想去就去吧。不过要经常抬头看天,当心石头滚落下来砸了头。”
西戎笑一下,带两个棉农走到下寺。
两个农民样着装的人正用红柳筐往外运石块。这种筐不是骡马大会上交易的那种,显然是自己折了红柳编的:粗糙、结实、阔大,可以提,可以背,似专为运沙子、石头而设计。
石洞、寺院果如喇嘛所说,很荒凉,残败不堪。悬崖上一些断裂的洞窟,露出几尊佛像和土红色的壁画,因距离太远,看不细致。
寺院的墙才修茸过,但墙头上的野草还旺盛地长着。这个秋天的雨特别多。西戎见木栅栏虚掩着,想进去看看。
一个运沙工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几眼,用瓮瓮的语调说:“师父不在。
“千什么去了?”“化缘去了。”
运沙工说完,又去装石头。
西戎还想到河边芦苇丛中去,两个棉农齐声说:“快回吧!不然就要赶夜路了!"
西戎便抽身回去。临走她悄悄地在寺院的门栋上放了几个铜钱。
山庄离莫高窟太远了。西戎想。大部分时间都花到了路上。下次就骑那枣红色的马来。张壶铭马术高超,但他反对西戎骑马。
“我可不愿看见女子从马背上摔下来。张壶铭总这么说。大轱辘车又上路了。
西戎看路边清冷的戈壁和被风吹着滚动的骆驼蓬,再回望力
阳下凝然不动的三危山,还有那连绵不断的沙丘,想起梦一样的草原和那不知下落的儿女,内心忧伤,生无限惆怅,歌声情不自禁地从胸腔里滑飞来。
西戎此时的歌声已迥然不同昔日在草原上的唱腔。经战乱,随颠簸,使她的心灵习惯了魔劫的**。每到一处,打完仗后当地的歌手都要唱歌跳舞。这里的一切西戎在早年被掠到此地已有见识,但那时心思全然不在荒沙丘岭上,一心只想着回到草原上去!归心如箭钻心,如烈火焚胸,岂有情绪体会西域乐舞的风味?这次不同了。她觉得自己身如浮萍,随风而飘,随处扎根,便不在意境遇的变迁,命运的多桀。更有杨河清那神秘的、另一种坚硬的冷漠,使她的心情变得沉重,便寄情于西域人的歌舞,认真品味,悉心学习,唱出的歌,就有了超群脱俗的特殊魅力!
西戎很难动情地唱歌;今日因萧萧秋意和古原荒滩激起了她的幽情,竟一首接一首地唱着。
两个棉农听得心里难受,也放开嗓门吼唱起来。
三人忘情地唱着,没有注意到迎面扑踏扑踏低头走来的一个道士。套车的牛似乎也在听歌,它没多看道士一眼。道士在盘算着自己的事,歌声充耳不闻。待擦肩而过时,女歌手一个强烈的急转唱腔叩醒了道士。他觉得这种高调的嗓音很熟悉,仿佛要唤起他的某种回忆。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牛车已远去。牛车上的两个男人面对着他,女歌手背对着他,那个背影他似乎在哪里见过?道士看一阵,终久看不出什么来。人已走远,他也转身往莫高窟走。
“会不会是西戎呢?”他想。
他很快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天下的人,看起来很多,其实大都是互相陌生的,哪有多年相离还有相聚的道理?西戎大概变成沙漠中的一-堆白骨了吧,也许他在流浪中曾碰到呢。或者,她已嫁给了另一个男人,现在正和和美美地过着生活呢....
道士就是王圆箓。他这次出外化缘已经十多天了。这十天,他走家串户,到村庄里去化缘募捐。他知道,只有村庄里的人在任何时候都纯朴,对神灵虔诚。而县城里的人则不然,他们不高兴时也许会把他推出门外!他的功课可以说刚刚开始,可不愿意让别人当头泼水!
他这趟化来铜钱快满百,良好的开头使他兴奋!抬头看鸣沙山连绵起伏,状如飘拂的彩缎黄金,又如黄鳞金甲,气势不凡。雄伟壮观的佛窟已经展现在眼前!王圆箓脚底生了风似地走,几乎小跑起来。
大泉河上有座桥。绕桥可到下寺。但那桥是上寺、中寺喇嘛修建的,王圆箓不想从那里经过,便涉水过河,见两个运沙工正坐在洞窟下闲聊,王圆箓有些生气,快步走到他们跟前,说:
“你们偷懒呀!工钱可要扣掉了!”
运沙工俯懒地伸个腰,打个哈欠,说:“这几日都啃铁馒头,没见过菜,谁有力气干活?你看上寺、中寺的喇嘛吃的多好,菜香味让风吹来,馋死人呀!来拜佛的人都不愿到这里来呢,我们没本事、命苦,才在这冷清的地方遭罪!”
另一个雇工说:“你又没买菜呀!我们不干了!”
王圆箓眼珠一-转,忍住火气,满脸陪笑,说:“兄弟!大家都是来敬神的,可不要说遭罪的话!昨晚夕我在一个土地神庙里做了好梦呢。”
“啥好梦?”
“梦见佛爷给你们头上散花。这是好兆头啊!说不定不久就要交上好运!何必计较吃喝?待沙子清除完这里香火旺盛起来,供品多得吃不完!施舍的东西用不完,到那时候,啥没有?你们是俗人,每人讨一房媳妇都行!”
两个运沙工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