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同学事件和三胎2

班车鸣叫着从北面驶进街道，素娥三五下打起包，寄放案板的事留给妈妈，唯恐班车拉满了人开走了自己赶不上，拎着包紧赶了几步，反而不慎摔倒当街，赶紧爬起来，并没有一个人笑她。瞬间环顾周围，只见父亲竟在自己身后四五步之外心疼地看着女儿，并往女儿跟前赶着，素娥心中一难过，眼泪就要冲出眼眶了。她赶紧钻进车，站到车上的时候又看到父亲在寻找车里的女儿，直到看见才罢。车上虽然没有早上那么挤，还是满满当当。素娥一看没有座位了，只好扶着座位后背站上半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家了。她经常因没座位站来站去的。女售票员烫了卷发，描着眉，打了口红。很入时的售票员卖了素娥的票，然后看了看车内，吩咐一个领孩子的乘客把孩子抱在腿上，让素娥过去坐了。难得遇上这么好心肠的售票员。经常乘车的素娥今天是第二次遇上这位售票员，也是第二次得到她的帮助，心里直谢。

班车一路行一路停车上下人，越近终点越没有上车的人，车内渐渐人少了起来。因为经常坐车便见熟了的一个光头生意人指着素娥说：“你经常坐车。”素娥听了马上明白这人把她当成不着家的坏女人之流，这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误解。确实有个把女人经常坐车来来去去的没事游**。她正想要不要分辨一下，一旁另外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搭腔了：“你三天两头坐车赶过来赶过去，不是你对这地方这车有多爱，还不是为了几个钱，人家也和你一样，为挣俩钱.”生意人一听眼睛一亮又问：“这娃干什么呢？“干部用赞许的口吻说：“做裁缝么。”生意人说：“好得很 ！当目之下最挣钱的要算裁缝了。你看一逢集那么多裁缝都收那么高一摞布料，从前卖成衣的摊子都倒闭了，让裁缝给折叠过了。现今从城里到乡里，到处是裁缝，公家被服厂里的师傅都出来单干了。收音机里天天都在广告这里的服装裁剪班，那里的缝纫班招收学员。这机会让这些人赶上了。咱们乡下的裁缝都是这些婆娘女子，男人少，你看城里的裁缝尽是一些男人。大到省城，小到县城，随处可见裁缝店，一条白门帘上贴着大红字：上海缝纫，浙江缝纫。服装店几乎找不到了。”干部笑着说：“幸亏你卖的是鞋，要是成衣的话也叫裁缝给折叠过了。”车上的人一听都笑了，并用赞许的目光看着素娥。素娥笑着，对大家礼貌地笑，对自己苦笑。只觉得同学在笑话她，朋友在笑话她。这活儿，白识字的人都干得很好；放羊娃操刀也是师傅。

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后，班车到昌河了。素娥拎着提包下了车， 包很沉，还要步行十几分钟。她正思自己拿不动包，只见忠祖来接到了车跟前。接过包扛在肩上边走边说：“我为你扛包你还不知好歹呢 。”素娥说：“知道，一街的人都知道你勤快。我不知好歹，你为我扛包，那么我为谁呢？”她只是心平气和地随口问了一句。忠祖一听紧走几步，将素娥甩在后面他先行到家。素娥进门后懒得理睬他，心中在骂：发什么神经病？忠祖则抿嘴一笑一笑地，一边做饭一边不出声地笑，又似笑非笑。素娥只做自己的事。徒弟们走了，午饭熟了，忠祖边盛饭边问道：“你吃不吃？”他见素娥进门后一直不理他，有些生气了。素娥嫌他问得毫无道理，也生硬地反问一句：“我为什么不吃？”忠祖气鼓鼓地说：“有手自己端。”只顾自端上吃去了。素娥为昨晚忠祖熨的两件衬衫今天受了俩女孩的气而心中不高兴，从包里拿出两件衬衫丢在桌案上，怪丈夫干活敷衍了事不认真。自己端了饭喂儿子丁丁吃。

忠祖看到他昨晚熨烫的两件衬衣乱扔在那里，就知道是有问题的。如果是好的没拿走的衣服，一定会照叠得方方正正的样子装在包里不动。不会又是要赔的吧？可惜是两件女式衬衣，要是一件男式一件女式，那好，两个人一人一件穿就穿了，又不是没穿过。不说赔的话吧，还能穿件新衣裳呢。于是他赶紧问：“又是怎么了？”素娥便没好气起来，等了一会才回答：“ 人家嫌没熨。”忠祖正拿着衣服在验看，听素娥一说扔下回道：“放臭的么，等烫着上个洞就不说没烫了，你不给她照脸摔了去，拿来干嘛？谁给她重新熨，惯下的毛病。”素娥一听更生气了：“那要你给人家摔去。”心里还加了一句：然后把钱打着夺下来。再没说什么。忠祖自知理亏却不认为自己有错：“给我挑毛病的了，我干得再好，也说我不好。专门找我的茬，挑我的刺儿。我知道是你嫌我不好，你只看见旁人好，同学好！陈兴好。”索性洗到半途的碗也不洗了。素娥本想哄孩子稍休息几分钟，看到丈夫甩手走了，屋檐下的灶台上杯盘狼藉，徒弟们来了难看得很，只好自己出来收拾，孩子拴在炕上哭着。中午的太阳正照在锅台上，晒得人难受。婆婆一家已经吃过饭了，正说说笑笑准备睡午觉。素娥真想哭一场，但是她想这只是暂时的，决不会长久如此。等到自己盖上了房，孩子们长大些，一切会过去的。因此略感宽怀了些。

徒弟们刚进来，紧接着又进来一位老爷爷，上下街的人都叫他五爷。忠祖随后也进来了。五爷声音洪亮，举着块料子说：“我的一件裤子能不能今日个赶出来？明早我要走个哪儿去穿呢。我要穿上高兴的，不要愁眉不展的。”说得大家都笑起来。忠祖招呼五爷坐在炕头上，应承道：“能能能，我三十分钟就能做一件裤子。来，给五爷量一下。”他转过脸吩咐素娥，然后为五爷递上一支烟，并点上火，一边哄着孩子。素娥先为五爷量体，然后裁剪裤片。五爷的大嗓门又说开了：“忠祖你娃命大着呢，娶了个会挣钱的媳妇。那是你们先人积的德，这我就相信你爸活着的时候没亏过人。一个男人的妻命要紧得很，纣家时候把江山都叫妲己那婆娘给弄丢了。”素娥听五爷说纣家，抿嘴一笑。忠祖唯唯诺诺，对五爷说：“我的先人我知道没亏过人。”素娥一听心想，先人没亏过人就是没生个好儿子。老大耀祖懒名在外，只知道吃吃喝喝，唯酒是命；老三继祖也喝酒呢还赌博呢。兄弟两个靠贩卖蔬菜挣来的钱还不够他们吃吃喝喝，据说俩人都有借账。老二倒好，不喝酒不赌博，就是太懒，脾气太坏。忠祖曾经为自己辩解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素娥的大姑子小姑子倒是能说能干，荣祖就是一个假小子。

素娥不想说话，忠祖和五爷正说得起劲，素娥剪完裤子在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进来就把手中的衣服往素娥眼前一扔说：“ 你看看给我做的裤子，叫我怎么穿呀？一件衣裳没好人穿，有好人看呢。” 这是昨天从素娥手里拿去的新裤子，大家都看到，裤子从大腿到膝盖处已经拔缝开裂了一条大口子，无法再穿。素娥遇到这种事不少了，心平气和地对她说：“这不是裁缝把衣服做成这个样子，而是织布的人把布织成了这个样子。”素娥说着从碎布中捡起一块和这件裤子一样的布头用指甲抠给大家看：“你看看，这么抠一抠就开了穿在身上能不开吗？”然后又拿了一块不开拔的料子比给她看，任指甲怎么抠也不开拔。那女人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无可奈何地说：“我多少日子抠攒下的几个钱，扯了这么一件裤子，头天穿上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一直在旁生气准备发作的忠祖接话说：“怪你没长眼。扯的时候你问问我们这些人，这些人一定不让你花钱扯这种拔缝的料子。刚进来的时候，看你那架势，还以为是我们把衣服做成这样了。”看大嫂既着急又无奈，素娥对她说：“你放下，我给你补补，你还能穿一穿。扯一件新衣裳不容易。”大嫂放下衣服千恩万谢地走了。忠祖瞪着眼对素娥说：“爱管闲事得很，又不是裁缝的错，自己不补谁给她时间搭上补呢。”五爷说：“给补一下，还没穿就扔掉可惜了。你试试我扯的这件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素娥刚锁完边坐到缝纫机前缝起来，忠祖拿起零料坐到另一台缝纫机前帮着缝。听了五爷的话，忠祖把手中的零料抠了抠，对五爷说：“这件料子不拔缝。五爷是什么眼力。”大家都一笑。炕上正打盹的孩子却哭起来，哭了一会自己睡着了。忠祖这才过来放好枕头安顿孩子。看到妻子快做好了五爷的裤子，忠祖端来煤油炉点上火，烧上了铸铁熨斗，五爷呵呵笑着说：“咱忠祖可真的是个贤内助，要水水来，要柴柴来，要熨衣裳烧起熨斗来。”素娥多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了，反而听出一种讽刺的味道，是表明这个男人无能。因此对着五爷只觉尴尬。忠祖听了指着素娥说：“我是闲不住还让人家嫌不完的一个贤内助。”·听起来挺委屈的。大家都笑了。

五爷的裤子做好了，五爷当即穿在身上，试着蹲下、站起、抬腿，转身让大家看，哈哈笑着说：“长这么大了还没穿过这么可身的新裤儿。”掏出一块五角钱交给忠祖，这才走了。忠祖接着熨烫徒弟们陆续做出来的裤子。刚熨了半件，便着急地对素娥说：“你熨吧，我去去外面。”素娥一看丈夫往外走的样子是要上厕所。只好返身来烫衣服，一件裤子烫好了，还不见丈夫进来。看到徒弟们已陆续做完各自的活没事干，素娥只好关了煤油炉放过一边，铺开布剪裁起来。徒弟们围着观看，丁丁哭着要蹓下炕来，一徒弟抱下来拉着在地上走，素娥看了一眼学步的孩子，心中不由地想：没人带的孩子也会长大！素娥趁机讲解了几点裁剪方法。她现在只能靠徒弟们拆拆缝缝干活了，实在指靠不上丈夫认真帮助她。

盖房子的事被提上日程。半年前报批的宅基地也批下来了。忠祖先承包给外村人把院墙打起来了，然后叫来了匠人自己盖上了庄院的门。先前从申宗民那儿买了一百根椽儿，据说是柏木的，看起来很差，拉回家备着。忠祖经常去木料市场转转看看，等素娥攒上点钱，就买点木料回来。素娥不懂，问了一句：“一百根椽是多是少？” 忠祖也不懂，答道：“我要把盖厕所的椽一块儿买上。”素娥想想说：“盖厕所的椽往后有便宜点的再买不迟。”忠祖生气地说：“往后你叫我到哪里去买！”素娥惊讶丈夫不懂到了这地步，现在市场开放了，又不是定量供应，就是缺钱，拿着钱还怕买不来东西吗 ？素娥觉得丈夫不是不懂，而是强词夺理，何况他还有个木匠朋友海英能为他参谋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