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暴雪之夜

忠祖却怎么关放他的VCD都不出声，便转过来问素娥：“这机子怎么了？”素娥也不知道，一脸迷惘回答：“我也不知道。”心里反而有些幸灾乐祸：坏了好，免得你天天在家里吵得我难受。却又怕这强盗打骂，因此还是希望暂时响着吧，别坏了。于是又说：“ 我又多不听，聪聪有时看一下戏，敏敏听一下歌儿。”忠祖气哼哼地说：“我知道，一个要看戏呢，一个要听歌儿呢，夺着来抢着去就拆了。” 夺、抢倒是没有，素娥不想再分辨。反正东西坏了她不觉得可惜，好像和VCD有仇似的，心想：家里被你砸坏的东西还少吗？你也感受感受你置办的物件坏了的感觉。要打骂你就打骂吧，免得你再找其他的理由。在你这里找个理由还不是信手拈来。只有你出门去了，我才能过几天太平日子，只要你在家我就不得安宁。

只要忠祖在家，就有人找他串门，因为他有的是时间陪客人。有人一进门就喊：“老二当工人的来了吗？你的那个出门一趟，总是不超过一个月。”是七十，只因在庄里辈分小，所以人都直呼其名七十，年龄刚过五十岁，有空就和忠祖坐坐。素娥忽然想到忠祖怎么和申宗民、海英他们不来往了，是不是得罪人家了？忠祖笑对七十说：“ 哪里的话，就这次再有十天就满两个月了。谁像你，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出门。”大家一阵笑。七十看见忠祖在摆弄VCD，就说：“你也买了这玩意儿，这批货完蛋着呢。卖的人把钱赚了，只咱们街道买了十几台。这东西坏了你就别搭钱修了，直接扔到沟里去。现在新出来的叫个啥DVD，还叫什么MP3还是P4，外加一台功放，音色比这个好听得多。” 忠祖不安心手指素娥忿忿地说：“我买来才听了一个月，叫人家交给两个土匪娃娃拆了。”七十说：“ 你看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东西坏了咱想办法修呢还是换呢，你骂女人干嘛？人家肯定没有故意损坏。”忠祖扳着脸说：“你不知道，她就是看见我买了这个东西才不愿意。你问她往家里买过一样儿东西没有？我买这个还不是给你娘儿们买下的，我能听几天呢？我一年出外去，多的时候不在家。你算一下，你听的日子多，还是我听的日子多？你划得着因为我买了这VCD给我脸色看吗？我的东西让人弄坏了，反倒是我的错！我错在哪里？我哪搭错了？啊？我一年出外打工去，种的时候种来了，收的时候收来了，人都还说是我错了！在家里两个人的活时常我一个人干着呢，我错在哪了？我一不赌博，二不喝酒，三不走混账路，我哪里错了？我对得起婆娘，对得起任何人。”七十尴尬地坐着听着，当听到说混账路一说时不由地咧嘴笑了，朝素娥挤了挤眼。素娥权当在听一个人胡言乱语，后来也听得好笑起来。七十起身对忠祖说：“你刚进门，休息着，我走了。”出门而去。

忠祖夹生带熟将七十骂走了，然后向素娥说：“这些向着你说话的人就是你大你爷。”素娥闭口不言，想说一句这些还不是你的三朋四友！却懒得说只是在心里也回击了两句难听的话，忠祖不言语了。

接下来的日子，忠祖却再没提VCD 的事，倒是帮着素娥干些活。素娥心里想着：丈夫出门打工又苦又累，工地上伙食不好，现在把猪早点杀了，让他一冬天多吃点。明年如果出门去，猪肉在家里放着，他吃不到嘴里。和丈夫一商量就叫来屠家把猪杀了。于是忠祖倒勤快起来，凌晨素娥起来做衣服时便起来做好汤饭一家子吃。孩子们吃完天才麻麻亮背着馍就去上学，中午不回来。忠祖便切上瘦肉，小炒一碟，中午和素娥两个就着馍吃一顿。晚饭时肚子里还油腻着，便做点酸菜饭正好解腻。天天如此，孩子们早晚吃不上一顿肉，有时素娥赌气故意不吃肉，忠祖便吃完不留，似乎把俩孩子忘得一干二净。吃了有一周时，素娥很生气了，忍不住说：”早晚做上肉大家都吃点，两个娃吃不上一口，我吃不下。”忠祖一听不吭声，却从此不做饭了。素娥于是放下手中的活儿，早起做上肉菜让孩子们吃了去上学。有天夜里素娥做馍，缝纫机停着，素娥对爬在被窝里看电视的忠祖说：“街上我旁边的那个裁缝说她晚上缝五件裤子，她男人就给一家人烙一摞油馍馍。”忠祖说：“人家的那男人能拿起两百斤呢，我连一百斤拿不起。”素娥便说：“他能拿起一张饼，你也一定能拿起一张饼。”忠祖再也不吱声，素娥也不说什么，她知道说也是白说。

忠祖找人修了一次VCD，还是没修好。放着许多碟片不能看，他真窝气。等老板把工钱发了还真想再买一台DVD呢！不想聪聪这天放学回来眼错不见把父亲卸下来的一样小零件拿去玩，结果丢失了，天色已晚再也找不到了。忠祖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抓住聪聪就打。素娥赶过去护住聪聪。忠祖将娘儿俩劈头盖脸每人搧了几巴掌，并一起赶出大门外，将门从里面关上。呵斥敏敏不许开门。只听他在里面骂道：“我把你两个残联的，都死去吧！死了家里还少两个残废。家里能少上一个跛子，少上一个哑子，我还能轻松活两天，少叫别人把我下眼观。”素娥和聪聪站在门外，家家户户已关门晚安。寒风凛冽，二人顿时冷得发抖。聪聪打着牙颤，素娥把孩子揽在怀里。和妈妈一样高的儿子伸出胳膊搂住妈妈的肩膀，可还是冷。墙角有谷草，素娥拉着聪聪坐到谷草堆里，又拿些谷草盖在脚上腿上。素娥的病腿又冷又疼，疼得心里发急。聪聪举起拳头说：“报仇！”夜色中可依稀互辩两个人的脸面，娘儿俩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坐着。那样地无助，那样地无可奈何。

素娥又听见敏敏在门里面轻声地叫：“妈妈。”素娥赶紧压低声音隔着门对敏敏说：“你别管，到屋里去，看他要怎么样，提防人家打你。”敏敏哭腔应了一句：“嗯。”便听不见了。不一会只觉天空中飘起了雪花，谷草唰唰作响，真下雪了。素娥仰起脸，雪花真真切切落在脸上凉嗖嗖的，真下雪了。地上渐渐白了起来。素娥真想去砸开门进去，可她不敢。眼下只能是别让他打孩子，再过几年孩子们大了，他便不好打了。

直到娘儿俩身上落满了雪，忠祖才打开门。聪聪听不见，素娥拉了儿子起来，拉着他的手进了门，来到屋里。屋里炉火呼呼响，忠祖在炉子旁炖茶喝。顿时温和暖上身来了。素娥拍去儿子身上的雪，聪聪又为妈妈拍去雪，并偷偷眺了爸爸一眼。忠祖转过身来指着素娥的脸骂道：“你把你养下的就这么样的一个后人还要往狗口里塞。虎毒还不伤子呢，天下最毒妇人心。你见我买了个VCD三番五次地损坏。”素娥接口说：“买你不买质量好的，买下这假冒伪劣的东西，坏了怪我们。”忠祖听说一把将炉子上的茶罐儿摔碎在地，茶水泼在地上冒起白气。他走过来一把撕住素娥的衣服，撕开一条口子，又一拳将素娥打出屋子，转身又将聪聪一脚踢出门外。素娥摔坐在门口，漫天大雪飞舞，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忠祖鼻子里喷着粗气，又将他的VCD双手举起扔到水泥台阶上素娥身后，摔扁报废了。接着把炉子上的烟筒卸下来丢在地上踩扁，然后扔到院子里的雪中，口里骂道：“你背着我在家里干下的龌龊事你当我不知道！”素娥一听话里有话便起身问道：“我干什么事了？”忠祖冷笑着说：“既然你说你好着，我来问你，别人进你的门为啥要喝一声 ‘我把你们打搅了。’我没在家里，打搅你和谁了？旁人说这话就是知道你的为人！” 素娥一听如云里雾里，更不知这是哪里的话。又听忠祖骂道：“ 你给我成之前问过你的人多得很！”素娥听了心里好笑，觉得这个人怎么像个傻子，她回道：“我答应你之前我是个大姑娘，还没许配人那当然别人要问，一家女儿百家求呢。那你去找个无人问津的女孩儿，我还没有不堪到那个地步。这事你要怪就怪你爸爸去，干吗不把我给你指腹为婚。”忠祖听了如笑似哭了一下，一把将门帘撕下来扔到院子里，“啪”地一声狠命地将两扇门闭了，并从里面顶上。只听得屋里砸得噼里啪啦乱响。素娥从玻璃窗上看见屋子里烟雾弥漫，只见忠祖将素娥的一件上衣和头巾塞进炉子里在烧，没有烟筒的炉子直冒白烟。素娥和一双儿女站在风雪中屋檐下毫无办法。忠祖完全就是一个疯子。素娥转身拉着俩孩子钻进女儿睡的小屋子里，安顿敏敏睡下。然后拉着聪聪到北屋安顿聪聪睡下。素娥真想在这热炕上睡下休息。

夜已经很深了，一家人没吃晚饭，俩孩子就这么空腹睡下了。孩子们睡着了，素娥不敢睡，心想丈夫要给我自杀呢，要拿烟煤气中毒呢。她走出屋子，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是厚厚一层。她来到堂屋窗口，灯光里看到烟雾中的丈夫在炕上蒙头而睡。素娥拍着门说：“你把门开开啊。”叫了几声，忠祖不应，素娥没办法，也不敢用什么办法。灯影里看到雪花密集而下，她心一横：你自己要死我能怎么样！你的音响害得儿子这样了还不够吗？非要搞得家破人亡才称你的心吗？于是钻进聪聪屋里和衣而卧。天亮后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