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 年 冬 天

十二岁那年,冬天很冷,下过第一场雪之后,沟塘的冰就没有融化过,于是,许多无忧无虑的小伙伴们,便有了嬉闹玩耍的小天地,推旱船,跳圈圈,玩打仗……那年,母亲因为数病缠身,住进了公社卫生院,父亲白天回生产队做农活,晚上便拎着一大缸子饭菜赶回卫生院,家中仅剩下我和两个妹妹,四岁的小妹妹常常在睡梦中哭喊着要找“娘,娘”,我就哄着她,哄不好,便也跟着低声抽泣,姊妹三人哭成了泪人儿,直到哭累了,大家又睡着。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父亲拎着空缸子回到家,两个妹妹睡得正酣,我可要早点起床,挎起粪簱,手执粪扒,满村庄地寻找猪粪,然后交到生产队去,抵作三分、两分的劳动报酬,父亲说,这样多少能减轻一些透支,以免年终生产队里算账时,我家要拿出更多的钱。但尽管如此,我发现那年祭灶前,父亲还是把家中那头小花猪赶到食品站,回家的当天晚上,一大叠人民币就到了队会计的小木箱内。第二天一早,我背起书包准备上学,父亲掏出两角钱,说:“坤子,这两角钱拿去买几根油条,你吃一根,剩下的带回家给你两个妹妹吃,好歹猪也是你们打猪草喂出来的……”

天冷,老天爷也跟在后面凑热闹,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成人坐在**焐被窝,孩子们还得踏雪去上学,棉鞋舍不得穿,又拿不出钱购买胶靴,只得穿着一双既笨重又厚实的草鞋,脚步稍微带快一点,鞋便陷在雪地里,红红的脚丫踩在地上,弯腰,拔鞋,穿鞋,一路上不知要被折腾多少次,本想抢时间,反倒误了赶路。老师见我满脸委屈地站在教室门前,怜悯地叹口气:“唉,进来吧,下回可不允许迟到了……”

不久,我发觉脚后跟有些奇痒,特别是夜深人静被窝焐热的时候。于是,我便用力去抓挠,常常抓出血来,有时候也用生蒜瓣涂擦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脚跟确实不痒了。人们说:这是冻根,怕要影响人的一生咧。

因母亲身体虚弱,针线活算是停下了。我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短棉袄,捉襟见肘,顾前顾不了后,两只手腕全暴露在寒风中,一段时间过后,左腕处长了一块核桃大的冻疮,也曾用过药膏,但因儿童特有的顽皮所致,常常是老伤未愈,新伤又起,直到第二年春天,冻伤才愈合,只可惜落下一处很刺眼的疤痕,这伤疤激励着我,在人生之旅矢志不渝,千转百回,跨出国家统招统分的中专大门,直奔教师岗位,后改行走进党政机关,而今,几经拼搏又成为一名专职律师 ,从一个起点,奔向另一个起点,力争站到人生的最高处。

苦难兴许是一所特殊学校,她教会我们怎样做人,怎样超越自我。在当初的同学当中,无论是智力、体力,我都是很一般的,但我却能成为他们之中的优胜者。面对现在十多岁的晚辈孩子们,整天悠哉乐哉、耍娇斗气的样子,我在心底中一次次呐喊:“孩子们,父辈的遮阳伞不会永久为你们撑着,十多岁,该懂事了!”这些孩子,包括我的儿子。欣慰的是,我的儿子2009年,后脚刚迈出高校之门,前脚就走入公务员大门。

哦,那年冬天,我刻骨铭心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