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们乘电梯到了顶楼。电梯里还有个坐在塑料凳上的女侍应,她规规矩矩地坐在楼层标志的面前,看见我们进来,她好像提前就知道似的帮我们按了“17”——顶楼,那么我住的这层就是十六楼了。乘电梯的时候,我想到曾经有无数个躺在病**的病人坐过它,他们经过这个中转站被推往手术室,我嗅到了时间静止的气息,那些病人手术后就有一定几率醒不过来了,所以每个人都希望时间在这里停止,来享受生命的宁静。我问起玛丽为什么医院其他楼层每层楼有四个电梯,而这层楼却只有一个(我第一次住院时住的是第七层,回去时我看到了总共有四个电梯在工作,运客量很大)。玛丽说:“是的,但四个电梯里只有一个能到这层楼,当然,它还能到顶楼的花园。只有这层楼有她(她指了指女侍应),除了为大家按楼层,还能防止闲人到上面来。”我隐秘地瞟了一眼女侍应,她穿着职业装,很漂亮,但无疑又是一个麻烦。
电梯门开的一刹那,我就失望了一大半,我早该知道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秘密的暗道和另外的楼梯,除非用绳索从十七层的高楼滑下去,但没有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干。你也许会劝我说:这是找到弗吉尼亚的最后机会了,别错过,反正你不是正常人,你得了晚期肝癌,还一门心思地计划找离开你的妻子,完全就是个偏执狂的行径,这种人最适合冒险,哪怕死了也用不着可惜。也许这话在我和菲利普谈话后会有点效果,我是个正常人,没有精神**症,在我还有足够时间活下去并找到弗吉尼亚的情况下,我是不会寻短见的。
“你不是说这地方很大吗?”
“没有,我可没说它很大,只是说足够你一个人散散步而已。你看,这儿景色多好。”
眼前的绿叶和枝条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满是我叫不出名字的奇特植物。一团团深邃又新鲜的深绿和嫩绿在灰蒙蒙的背景下非常耀眼,阴霾也阻挡不了它们的鲜艳。它们生长得恰到好处,所有植物的高度都差不多,齐腰而长,不至于让人混迹在里面看不出来,又不会让人在绿丛中漫步而显得突兀。虽然没有高大茂密的树木,但一些有锯齿的大叶子穿插其中,让我感觉仿佛来到了热带雨林。
“还有些热带植物呢。”玛丽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好像在参观植物展览。
“怪不得我想到了热带雨林,还是叫它热带植物园好了。”
“看这天气,快下雨了,而且是暴雨。”玛丽抬头看天空,叹息道。
玛丽刚说完这句话,我就感觉到几滴颗粒很大的雨落在了我脸上,看来大雨就要来了。她带着歉意看着我说:“我真是个乌鸦嘴,我们这就下去。”想到大雨有可能阻碍我的计划,因为很容易留下痕迹,这是秘密行动最忌讳的,我失望的心情就又加重了,我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趁雨还没开始下大,我想多逛逛,熟悉一下**。”事实上我只是想仔细看看这里的构造。见我有了散步的兴致,玛丽显得很高兴,她一言不发地跟在我身后。
不一会儿我就把顶楼逛了个遍,毕竟挖去这些植物,这里只是个长方形的顶楼空地,就像普通公寓楼一样,一般只建有蓄水池。植物在这里被划分成了几个正方形的区域,各个区域被几条纵横交叉的铺着鹅卵石的小**切割开,小**不宽,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行走,但玛丽一直跟在我身后。走在石子**上的同时,我仔细地观察身边那些植物,植物本身除了品种令我疑惑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但我发现了我左右两边的区域里分别有两根蓝色管道非常隐蔽地从植物丛中穿过。蓝色管道很细,只有普通水管那么粗。我有点莫名的激动,说不定我可以顺着它找到一个隐蔽的出口。
“那是什么?”我指着管道兴奋地问。
“水管啊,给这些植物浇水用的。我们没有足够人力来做这事。”
“难道不会只浇到一个地方吗?”
“不会,种植物的土壤事先就被挖成了一道道的沟壑状,水只要从一个地方出来,然后分流到各个沟壑就好了。”
“水管是从哪里连的?”我谨慎地问。
“就跟卫生间的水管一样的,当然连接着主干。”
我又一次失望了,除非我掘地三尺,否则没可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从下水道逃出去,但我没有表现出来。植物区域再扩大一点就是篱笆模样的栏杆了,但看上去材料是铁制的,我没有再走过去。雨滴落得频繁起来,我的头发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雨纱,眼镜上也沾上了水珠。玛丽走过来对我说:“雨大了,我们下去吧,别感冒了,免得引起并发症,那样就麻烦了。”
我们俩按原**返回。我丝毫没去注意周围的**,忍着疼痛,我脑子一直在思考着,视觉神经不断闪回之前看到的场景。
一回到楼下,外面就下起了暴雨。我在楼里面听到了,狂风扑打在建筑表面穿透厚厚的墙壁传入我的耳朵。不断划破天际的闪电让电流变得不稳定,楼道里的灯不停闪烁,我们在时而黑暗时而又恢复光亮的楼道里行走。我们在楼上逛了不到半个小时,而十六楼现在的情形和我上楼前没什么两样,那个黑人守卫还是坐在那里,两个护士还是那么呆板,只是现在大厅里略显拥挤,有三个实习生模样的工作人员手拿一些资料站在中间,讨论着什么。他们见我和玛丽过来了,纷纷向我们点头致意。“我们是一个医疗团队。”玛丽介绍道。
我向玛丽问起接下来还有什么任务,她摇头说没有了,这正合我意。“那我先回病房休息吧,今天真的没事了吗?”为了确认她的说法,我再一次问。玛丽笑道:“你到这里就是来休息的,没必要那么紧张。不过你明天会逐步接受一些治疗,打点滴、注射药剂什么的,先增强你的体质。”
听完她的话后,我把头向后仰了仰,开始向病房走去。我需要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供我想办法逃出去,回到病房后我不打算再出去了。现在我已经对整层楼的信息和构造了如指掌,比如它总共只有两个出口,电梯和楼梯,其他空间都是封闭的房间,而我又不能从十七层的高楼向下跳。我要想离开这里,只能从电梯和楼梯走,而楼层中心每个时刻至少都有一个人守在那里,并且女侍应一直都会坐在电梯里。每一个都是棘手的问题,而这些都是一个文学教授从来不会想的问题,我是第一次尝试着做一个侦探,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在这方面我或许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况且,我还拖着病体。我到底有多少方法能出去呢?
“你怎么了?”玛丽问,她的声音陡然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