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

老耿伯死了。

这老头可怜,一生儿,伶仃一人,倒下一横,立起一竖。学大寨时,落下腰椎炎,地里的活干不了,连里就安排他到坡上看林子。十多年来,就以林为家,坡上搭个小棚儿,没日没夜守那一片黑森森的大树林,就像守着他的妻儿老小一般,平日里,要他条老命可以,要想从他手里要棵树,难。

而今做事太死心眼了,就要招人骂:

“这老狗,留下这么多树,死了打棺材呢!”

“这个死老头,日后就把他埋在林子里。”

人嘴里有毒,许多话叫人骂着了。老耿伯生前就给连里领导留下话,死后,就把他埋在林子东头,那两棵黑松下边。

遵照老人的遗愿,一大早,连里就派四个劳力去那儿掘茔井。他虽然无后,连里照样把他的后事办得热热闹闹。该红的红,该白的白,专门拨了钱,给他做了寿衣寿帽。

上午十点左右,团领导也来了。

陈团长走到死者跟前,掀起新做的衾帐看了看,吩咐一边的连领导:“一定要把老耿的丧事办好,开个追悼会,宣扬宣扬他这种高尚的环保精神。”临走时,问老人留下什么话没有。

连领导说:“没有。他去得太突然。”

陈团长又去抓抓老耿伯的手,跟他告别。发现老耿伯一只手没伸直,就想去弄弄好,死人的手他攥得很紧,就不再弄了。

连长看见了,就帮团长弄。一弄弄出张小纸条,拿出来看看,上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字:

2001年6月3日,陈团长叫王二毛来砍了两棵印度红松,没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