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仔玉(中篇小说)

李新辉再次撩开妻子严仔玉身上的被单,对严仔玉狠狠地嚷道:你真的还要这样死死躺着吗?

严仔玉侧着身,背朝李新辉好像根本就没听见他的嚷叫。这时,李新辉又上前摇了摇妻子的肩膀。严仔玉仍躺着一动不动。在严仔玉露出的臂膀上,李新辉隐隐见到那被他殴打过留下的青紫的痕迹。

严仔玉拨开李新辉摇动的手。李新辉抽了回来再摇,严仔玉再拨开。李新辉又摇,严仔玉再次拨开。这时,恼羞成怒的李新辉便发起火来再次骂开了: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贱货!你这个骚得脱层皮的母狗!你这个**妇!……李新辉口里像念咒似的骂着,然后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为了发泄他心中对严仔玉的怨恨和怨怼,他不时用脚踢翻屋里的东西,让它们发出磕碰的声响。

严仔玉仍不为之所动。几天来,严仔玉已习惯于李新辉这种无休无止的辱骂和不时砸翻瓶瓶罐罐的声响了。

李新辉不再摇她了,对这样一个丢尽了他面颜的臭女人,他除了能用这满口的脏话来辱骂她之外,实在是拿不出别的对付她的办法了。见她还是那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熊样,李新辉摇着头,口里继续骂着走出了房间。

过一会儿,一对儿女从门外走了进来。女孩稍大,三岁,男孩一岁多,刚学会走路。女孩牵着弟弟走到床前,喊道:娘,你要起来吃饭,人不吃饭,会饿死的。你饿死了,我们就没娘了!——显然,这是骂走出去的父亲教他们进来说的。

严仔玉听到是女儿的声音——这带着童稚未脱和哀怜的声音,她动了动身子,把脸从床内转了出来,面对这对无辜而不幸的儿女,严仔玉一双走神的眼睛溢出了泪水。然而她仍然默而无语。是的,她已经四天四夜没喝一口水,没吃一口饭了。

这时,男人李新辉又回转进屋,见她转过身来,以为这次女儿哀怜的规劝奏效了。这才挨近床边,劝慰严仔玉说,你不要再这样不吃不喝了,这发生过的事,就算全是我的错,就算都是我对不起你,就算我是猪狗畜生养的。但是,我已对你说过了,只要你从此和猴子春江一刀两断,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然而,李新辉的劝慰,却没起到作用。严仔玉对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男人,依然一言不发。正是眼前这个粗暴的男人,在一夜之间,把她和这个家给毁了!……二

四天前,晚上九点多钟,两个小孩刚在隔壁的厢房睡下,严仔玉的相好李春江便神秘地闪进屋来。李春江一进屋就抱住了严仔玉,亲热地说,我想死你了,这么长时间没能见到你,我整天就像丢了魂一样。

严仔玉回说,我也是的。但我确实左右为难。你不知道,我那死人(她平常都是这样称呼她的男人),说外面整个村子都在风传着我们的事,说我和你私通让他戴乌龟帽,一直逼着我说放电影那天晚上从这里逃脱的男人是不是你,要我交代内情和真相。现在,他天天监视着我,连我下田干活和上山打柴都盯梢着我,让我没能松开一步,无法和你联系。

严仔玉解释着,被抱紧的身子在李春江的怀里蠕动着,细软的腰肢像柔韧的藤蔓那样摆来摆去。李春江把脸贴在她的脸颊上问:那今天晚上你哪能得到这个空暇?严仔玉说,下午我那死人和我一起下地培红薯,无意中告诉我今晚大队部基干民兵值班,轮到他当班。我留了个心眼,趁傍晚上山赶牛回棚,就偷偷跑去约你。说实话,这么长时间没和你在一起,我也很想你。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依然能看到严仔玉的脸颊微微地泛着红潮,俊美的一双大眼亮闪闪的透着水样般的柔美,两只白笋一样鲜嫩的胳膊环绕在李春江的腰际,瓷亮瓷亮的,耀惹得李春江神情激昂,他顾不及再问她什么便拼力地吻起她来,疯子一样的吻点从她的脸颊到脖子一路吻向她那像山一样耸立的胸脯上。她的胸脯被一件花布褂绷得紧紧的,坚实中透着柔软。他的脸在她凹凸的乳峰之间来回摩擦滚动,她微喘着鼻气,透着美妙的舒服感觉。说句老实话,尽管眼前这个男子不英俊,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他尖瘦脸,小眼睛,猴子腮,一身的瘦猴骨头,但不知怎的,她却只有和这只瘦猴在一起,人才会感觉到有特殊的快乐。都说生得猴相的男人特别懂得女人,石村的俗语:“瘦男多精,瘦女多骚”,也许真是这样的。猴子春江正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他似乎特别深谙男女在一起时,女人最需要的是什么。

此时,这只瘦猴已变成一只馋猫,贴靠在她身上,他也不多言语,只靠那片灵巧的舌头从她的锁骨向她的胸部一路吻了下去,他的胡须在她白皙的锁骨和胸部之间时而像蜻蜓点水,时而像瘦猴摘桃地扎着、触着、扎着、触着……他每扎一下和每触一下,都会在她心里激起一阵涟漪,一阵漩涡,或一阵春波,叫她一身酥软无力,情不自禁轻声吟哦起来。她用一只手止住这让她无法承受和难于自控的快感触扎。他很知觉地移开了,转向她的下颚吻去,像一阵轻风掠过水面,在她的耳廓和耳垂下又忽然停住,接着再使劲地吸吮,这致命的简直要夺去她神灵的吸吮,从她的神经末梢直透她的心底,漫过全身。她张开两片水一样滋润的唇,舌头在空中寻求着他的飞吻。他立马接住了。两只磁性十足相接的舌尖,像两把弯勺勾引住了,这种“头脸相贴舌相勾”的情景,让她感觉全身的热血在剧烈地沸腾和奔涌,心里溢满了情欲。和他相好二年多来,俩人已不知有过多少回这样如痴似醉的欢愉,但她又似乎没在这种欢愉中满足过而一次次从他身上寻求这种欢愉的刺激……他也如此,家里也有一个相貌不错,年龄和她不差上下的妻子,但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会充分调动起**,有使不完的猴劲。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然而,世上男女之情,又好像只有这个“色”字最迷惑人和蛊惑人。

如果按照生活的常规,今晚这只瘦猴是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但由于这美人和**的**,他无法不来。

大约在个把月前的晚上,石村又迎来了一个月轮放一场电影的时辰。村里人都兴高采烈去大队部观看电影。那晚放映的电影是一部大人小陔都喜欢看的《三进山城》。按理,他们都会去看。可是他们都没去。原因很简单,一村人都去了,家里没人,正是情人幽会难得的好机会。他们事先约好,他到她家来相会。

那晚黄昏刚过,严仔玉就对她那个死人说:今晚我身体不舒服,头有点疼,电影就不去看了,俩小孩就由你带着去看吧。她男人李新辉答应了。李新辉吃完晚饭带着俩小孩出门走了。

她的死人走后不久,她的情人猴子春江就像往常那样从边门偷偷闪了进来。

严仔玉的住家与大多数的石村人家的住屋一样,屋子都建在半山坡间。石村的地形有个特点,到处都是石头,村里的田园没有一块超过一亩见方的平地。石村几百户人家就这样星罗棋布散居在十几道沟沟壑壑的山坡梁间。这里的农居还有另一个特点,都是独门独户。顶多就像两个亲兄弟同居一屋。这种亲兄弟同居一屋,在石村叫作“一人一头厝”。严仔玉的住屋就是这种一人一头厝:李新辉住在西头,严仔玉的大伯李新文住在东头。

严仔玉家的住厝非常的奇怪。别人家的住屋,左右两头都有道路出入,她家却没有。因为她家西头被一道很高很陡的石头绝壁阻断,没通道路。东头是一条村道。村道是铺着凹凸不平的垒石道,兄弟两家人出入都得从东头这条村道走。这明显有些不方便。为什么不把西头的石头绝壁凿掉以利通行呢?据说西头那石壁不仅不能凿,还是故意留下的哩。当时李家要建这房选址时,严仔玉的大伯李新文按例请来风水先生。风水先生拿着罗庚在选定的新地基上测来测去后,指着西头那堆椭圆形的大石磊说,就选在这儿吧!李新文望着那堆十几米高的大石磊是不解地问,这大磊堆我是准备请人炸掉的。风水先生说,要不得。我为你家选的是“穴位”,看重的就是这堆大石磊,这是块风水宝地,风水名叫“乌蛇孵蛋”。他瞅着地基后背蜿蜒而曲折的山脊,指点给不解其意的李新文看:你看,那向弯弯曲曲逶迤而去的山脊梁像不像一条黑色的乌蛇? 李新文定神看了看,点点头说,是像一条乌蛇。风水先生又说,而这堆石磊蛋正匍匐在这条乌蛇的身底下,像不像乌蛇正在孵蛋?李新文说,是有这么个意思。不过,这乌蛇孵蛋的风水究竟好不好?风水先生说,当然好!你想,一条乌蛇正在孵蛋的风水地,就意味着你的住屋里面时刻都在生金下银,当属能发财的大富大贵之地。又对正沉在云里雾里看个仔细的李新文嘱咐说,你建屋时,千万别去动这些黑石蛋,否则会伤了风水。大家不究风水先生把一堆自然生就的大石磊称作是“乌蛇孵蛋”的风水是否信口雌黄,是否会发财的说法可信不可信,但李新文信,作为村人的李新文没有理由不相信风先生点的这个风水穴位。在建房时,还真不敢去动一下这堆足足有二层楼高的椭圆大石蛋,怕伤了风水,还真让它们原封不动留在了房角西头。房子建好后这个层叠而成的大石磊便成了屋西头的一道绝壁,所以西头就不通道路了。李新文在绝壁石头顶端填筑了一些山土,植上了一些耐旱的石竹,一是作为房屋的风水林,二是对这个“乌蛇孵蛋”的大石堆的风水宝地加予保护。

由于屋子西头不通道路,猴子春江每次来和严仔玉偷偷“乌蛇孵蛋”就很麻烦,他先得从东头的那条村道蹑手蹑脚拐进来,再悄悄地从严仔玉大伯李新文住的东屋后面那条只能走一个人的狭窄出水沟绕到西头边,然后从“预约”的边门,推门溜进屋来。男女**,要多绕这样大半个圈自然就多了一份风险。猴子春江每次来,总是担心被住东头的李新文一家人发现。他每次从屋后绕那半个圈,总是提心吊胆,每次都像当了一回贼那样粗气不敢出一声。

然而,色欲难禁。猴子春江只要获得和严仔玉约会的时间,再大的风险他都敢冒,都会如约而至,出现在严仔玉的面前。

这次他们已经快一个月没碰面了。猴子春江进屋后,他们便不顾一切搂抱成一坨,生吞活剥起对方来了。就在他们开始在**翻云覆雨,未雨绸缪的时候,东侧那条村道上传来了一阵过往人群的嘈杂声。。

这种时候,女人是特别敏感的。严仔玉一听到外面这种嘈杂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推开在她身上的猴子春江。伸出一个指头示意猴子春江不要出声。然后从他身下滑溜出来,然后快速下床,再快速套上花裤头,又一边披上外褂一边开门冲到厢房走廊,往屋外一望:天啊!屋下面一条手电筒的火龙,从大队部向她家屋下的村道延缓不停地蠕动而来。这是咋回事?她的死人李新辉带着小孩离家才不到一个小时。今晚的电影咋这么快就放映完了?严仔玉头脑嘣地一阵紧张,她不敢再多做思想,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返身跑回屋来,对着还躺在**不知所以然的猴子春江急声喊道:快起来!看电影的人都回来了!我那死人很快就会回家,你赶快从边门跑掉!

原还在云里雾里的猴子春江,一听李新辉很快回来,一时慌了神儿,腾地翻身下床,光裸的下身慌乱地套上裤头,短袖都没来得及披,抓在手上,也来不及和严仔玉多说半句道别话,直觉告诉他只有马上离开这儿。

说来还真惊险。猴子春江刚从房里跑出,要开西头的边门时,东头那边厢门就传来了有人推门进屋的声响,似乎还有一道手电筒的亮光在晃动,严仔玉迅速拉开边门,一把将他推出门去,然后飞一般疾快把边门关死。然后快步跑回屋去,将房门带关,人躺上床去,若无其事又心神不安地注视着屋里屋外的一切动静……被严仔玉一把推出边门的李春江,一时显得惊惶失措,但他心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脱这个既充满**又充满恐惧的是非之地。这时要他从屋后的出水沟绕到东侧的村道已经不可行了。因为东侧村道已经有许多的手电筒光亮在闪动了,那光亮足以让他胆破心惊。边门外前方是一条半米来宽的房基沿阶,沿阶下是一洼深涧。头顶是那道该死的石头绝壁,十来米高的绝壁尽头是那道石竹的风水林,再往上就是一片山田。人想从那道绝壁爬上去从上面那片山田逃走,就跟梦想着爬上天梯那样不可能。就在猴子春江惊恐不安的时候,耳边已经传来了屋内有小孩和李新辉的说话声。也就是说,自己与李新辉仅有一门之隔,要是李新辉在这时发现了门外有什么端倪,开出门来,自己就被李新辉逮个正着,那后果不堪设想!此时的李春江神经已经绷到极点,他有点慌不择路,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人往沿阶下那个深不可测的深涧,像箭一样射跳下去。谁知那深涧的涧底是一片乱石,他射跳下去时,右脚板刚好射到一块石刀片上。他 “哇”地发出一声疼痛的惨叫,人随即跌倒于涧底。恐惧和疼痛之间,他感觉右脚板有黏糊糊的血液淌出。然而,也许他这声惨叫太响,上面村道一阵手电筒的光亮随着他这声响向他这边照射了过来,好在他人已跌倒在涧底,他又下意识强忍住疼痛不敢再发出第二个声响,那道手电筒在上面映照了几个来回,好像没发现他这边有什么异样,光亮就收了回去。很快,那道光亮闪进屋里,最后完全消失了。

好险啊!倒在涧底的猴子春江在惊慌中暗自估摸,打手电筒的人应该是李新辉的哥哥李新文。这个李新文大概是电影散场归来最后一个人了。因为,在李新文后面,猴子春江再没看见有手电光的闪动了。村道刚才那条令他胆战心惊的火龙已经消失殆尽,四周除了黑暗,又恢复了夜晚的沉寂。

李春江松了一口气,在黑夜中,他忍着疼痛终于把由于惊慌一直拿在手中没来得及穿上的布褂子,套在**的身上。当然,他此刻想到的是赶快逃离这个深涧。他在心里暗自骂道:这个李新辉的家,房屋建好至少也有七八年了,为什么不把这个因建房取土留下的深涧填平,留下了这么个祸害?要不是今晚自己命大,这个大深涧有可能就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他忍着脚板激烈的疼痛,站起身来,战战兢兢从深涧爬出,拖着伤腿,一瘸一拐,样子滑稽又可怜兮兮地拐上了东侧那条村道,然后朝上方他家方向的那道山梁拐了过去。

李春江的家住在四队。在另一道山梁的后背。从这里步行到他家要走十五分钟左右。面这条村道是三队通往他们四队唯一的村道。

李春江怎么也没想到,他自以为这样离开没被人发现。然而他的行迹还是被李新辉的哥哥李新文发现了。原来,向李春江打来手电筒亮光的人确是李新文。猴子春江今晚确实很不走运。这晚大队部放《三进山城》的电影只放到那个日本鬼子的小队长,对着他的汉奸翻译正书写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八个字的情节时,银幕突然闪了一下便暗下来,霎时,银幕上就没影了,在观众面前只剩下一块空白布。大埕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在观众一片莫名其妙的唏嘘声中,放映员摁着手电筒对着放映机和发电机大查一通,最后查出是发电机烧坏的毛病。在1971年的石村跟全国许多缺电的乡村差不多,还没有通电。公社放映队来大队一个月放一次电影靠的是自备的发电机来供电。发电机一烧坏,那可不是一时半载就能修好。这晚的电影放到一半就放不成了。这是当时乡村放电影经常会遇到的尴尬事。凭你观众再唏嘘、再痛骂、再惋惜,大家也只能在一片失望声中打道回府了。

李新文是走在散场最后回来的。刚要进家门时,他耳边好像被屋下一个叫声惊动,他随手用手电筒向传来叫声的屋下照了下去,却没照到什么东西,李新文便进屋去了。不过,他要关门前,人还特地往西边那头弟弟李新辉的屋子看了看,见弟弟新辉和小孩的房里都亮出了灯光,感觉他们都回来了,才放心地关好了门。然后回到自个的左厢房抽起了烟。

李新文在左厢房抽烟时,脑子里却不时闪现出刚才在外面听到的那个不明声响,虽然手电筒没照到什么,但他心里又分明感觉到从屋埕下传出的那个很犀利的声响,好像在耳旁挥之不去。李新文心头犯着疑惑,自然就多了个心眼,他在左厢房特地不点亮煤油灯,人坐在窗口一边吞云吐雾,眼睛一边从窗口往下看。虽然外面很黑暗,但下面整个大埕还是在他的视野里。几分钟后,李新文终于看到一条黑影,在夜色中一瘸一拐,一脚轻一脚重,脚步诡异,先从他家埕下缓缓摸出来,又悄悄向他家东头村道摸索而去,然后沿着村道向四队方向的那道山梁摸走过去。

李新文一时很感奇怪,又很感惊悚:怎么会有这个瘸腿的人,在黑夜中这样鬼鬼祟祟地走路?他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瘸腿的?他到底是谁?可惜,夜色暗淡,他没能看清。这条黑影已经走远了。李新文惊异的目光,一直看到这条瘸腿的黑影在四队那道山梁彻底消失,人这才从莫名的惊异中缓过神来,对自己嘀咕道:这人莫非是李春江?可李春江是个健康人,从没见过他是这样瘸着脚走路呀!李新文一时又陷入一种谜样的困惑。

李新文对弟媳严仔玉和李春江的暧昧关系早有耳闻。确切地说,是早有察觉。

李新文是三队的队长,又兼三队的巡水员。李新文有个外号叫“庵公文”。石村土话,庵公就是庵庙里的菩萨。这个外号缘于李新文的左手残疾——五个手指撮捏在一起,难于像正常人那样灵活地张开而得名。说起他这个绰号还真有一段故事。李新文从小特调皮好动,尤喜满村爬树捉鸟捣蛋。八岁那年一个春日,他爬上村头那片风水林的一棵大枫树。枫树上面筑有的一个大鸟窝已**他多时。他敏捷地爬上枫树后,当他把左手伸进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大鸟窝时,一只不明动物突然朝他的手掌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痛叫一声,下意识缩回了手。这时,只见一条全身青绿色的长蛇也随之从鸟窝逃了出来,向高处的树梢爬了上去。他感觉自己是被那条青蛇咬了,一阵惊叫赶紧溜下树来,到树下一看,那被咬一口的手流出了一股黑血,手掌也随即肿胀了起来。听见他哭叫围拢而来的老人说,咬他的是一条本地叫“吊树蛇”,又叫“青竹丝”的栖树剧毒蛇。这条蛇盘踞在枫树上已有许多年,它是一条守护这片风水林的“风水蛇”。一般是不伤人的,但你今天上树捣蛋侵犯了它的领地,它还有不咬你的?李新文当时还在世的老父闻讯他被吊树蛇咬伤忙赶了过来,只见儿子被咬后的五根手指已肿得像五段香肠,眼看就危及性命。好在那时村里有一个专门治蛇毒的土郎中有特效的蛇伤药,被其父急请过来当场在已经毒昏的李新文手上敷上了青草药,把他救活了过来。然而,那吊树蛇毕竟太毒,左手掌还是肿了一个多月才消退。最后那左手还是落下半瘫——不能像平常人那样自由伸张。弯曲着的五根手指拈在一起,那情形就像五只指尖时刻都在同时撮着一把米,样子十分怪异。村人就把他这个撮米状起了个绰号叫“庵公文”。因为庵里的菩萨其手指大都是五指并拢,少有张开,且是固定撮在那神龛上。村人叫他庵公文,虽带有贬义,却又是很形象的。成了庵公文的李新文,也因那手落下的残疾影响了他的一生。其父知道他这个怪样以后在村里是干不了粗重活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拼命去读书,指望他成人后图个“吃软米”的差事。在石村,吃软米指的就是不必去做粗重活。比如当个教师先生,或在某个机关坐办公室吃皇粮当脱产干部,或在哪个商铺开行坐店管管账务之类的差事。就这样,庵公文读书一直读到青佛县初中毕业。现在的人,读到初中已是很普遍了。可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像石村这样的乡村,能读到初中毕业的人却是少而又少。庵公文可是全石村第一个的初中毕业生,可谓是村里最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了。然而,初中毕业后的庵公文,却没能如愿在外面找到一个吃软米的干活。其原因也出在他的那只残疾的左手。那时找工作政审体检都很严格,要经过三审五审,要人的单位一看他那只撮米的庵公手,先就失去了兴趣。哪个用人单位都喜欢用一个五肢健全的人,谁会去要一个庵公手?无奈之下,庵公文只能回到石村。好歹他是个初中毕业生!村里还是很爱惜人才,加之他又是本村本土人,还是照顾他在大队谋了个文书的职务,拿固定的工分,在大队部抄抄写写,盖盖公章,不必下地干重农活,后来还发展他入党,作为未来的大队干部来培养他。虽然与原先读书准备吃软米的初衷相去很远,但还可算是个吃软米的人了。不过他自己还是觉得有些憋屈。憋屈的还不仅仅是这样。接下来是三年后找对象时没人愿意嫁给他。很多女人相亲时看到他那双庵公手就先打了退堂鼓。太好的姑娘都不愿意嫁给一个手不能干重活的男人。石村毕竟是大山村,不能帮女人下地干农活的男人那将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而太差的女人,庵公文又看不上,自己再怎么说,也是读过县里初中,还是大队的文书干部呐!这样,高不成,低不就,庵公文的婚姻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二十八岁。那年,他父亲突然发重病,农家老人一得重病,首先考虑的是儿女的婚姻大事,而在他身下的二十一岁的弟弟李新辉也已长大成人,他再不找个女人结婚,就会直接影响到后面弟弟的婚事。这时刚好有媒人介绍,邻村一个二十五岁叫戈绒绒的姑娘要嫁人,让他去看看,这一看还真给看上了。结婚时,大家才发现,这庵公文七挑八挑最终挑来的却是全村最丑的一个媳妇。那戈绒绒除了长个五官齐全,一副粗手大脚能干活的相貌之外,还长了张密密麻麻的雀斑脸,让人有点不堪入目。这个戈绒绒不堪入目到什么程度呢?庵公文结婚不久,公社来了个姓邵的组织干事,原是准备来考察庵公文提拔为石村支部副书记的。邵干事听说他新婚,出于好奇心想看看他的新娘子,于是上他家来。

这个邵干事,原名叫邵泉辙,据说,是个色鬼。他早先在青佛县农资局人秘办公室当主任。有一天,在局办油印室印发文件。那时的文件都是自刻自印,用的还都是油墨的,印时很费力。邵泉辙就叫一个临时女工帮忙。临时女工很年轻,十七八岁左右,穿着雪白的衬衫。女工拿着印刷轮子帮他滚动印刷。他一张张掀动印纸,手上濡满黑蓝色的油墨,二人配合很好。印了一会儿,不知他是闻到油墨香,还是闻到年轻女工身上的体香。他朝女工身上看了看,女工是个丰满的女孩,且颇有几分姿色,因为是临时工,以前他并没太在意她。现在这么近距离和她在一起印文件,就在咫尺的她不时散发出来的少女芬芳,委实**着他,使他掀动印刷纸的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最后,他向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神态略显猥琐。那女工倒是不觉,也朝他笑了笑以示回应。女工这一笑让他情性大发,荷尔蒙激增,也不知怎的他什么话都没说,突地伸出手朝女工的胸脯袭了上去。也不知是他太用劲,还是他动作太突然,或者是他手有油墨太黑太脏太讨人嫌,被袭女工见状,吓退一步,接着便哭出声来,转身跑出油印室,等他回过神来快步追出,已经来不及了,那女工快步飞奔直往局长办公室跑。

不一会儿,局长和二位副局长带着一边哭泣不止的女工来到油印室。局长指着他气愤地怒斥道:好你个邵泉辙!算我瞎了眼,把你从一个乡镇普通农机员一步步提升到办公室主任!你还是个受过中等教育的中专生,你看你干的是人的事吗?局长指着印在那女工胸前五个油墨手指印迹,说:人家还是个待阁的姑娘,你哪能看人家是临时工,就欺侮她。邵泉辙“0”着一张嘴呆立着,知道自己这一袭,已闯下大祸了。而女工白衬衣前那五个油墨手指印,比公安立案取证还铁证如山!无需他再作任何解释,当场就叫他停职作检查。半个月后,把他下到全县最偏远的天耳公社当个普通的社办干部。邵泉辙也因这个突袭女工的“五指丑闻”在青佛县轰动一时。不过,多少年过去,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似乎已渐渐淡忘。但只要有人提起,说到邵泉辙的大名,都会重提他那五个油墨指印。他也因此在这个偏远的天耳公社一呆四五年,至今还是个公社的组织干事。虽然他的人生受过如此“惊魂一刻”的教训,但他骨子里那股好色的本性仍不时会冒出头来。他下队来,只要看到哪儿有漂亮媳妇总要往人家那儿钻。虽说不是想去耍流氓,但能饱饱一下眼福,对一个终年在山区转的人来说,总是一件快乐的事吧!

这天,邵干事上到庵文公家,庵公文新婚的妻子见有来客,出房来泡茶接待,邵干事往新娘子脸上一瞅,不觉“天啊”叫了一声,人就愣在那里,几时都回不来神。然后连茶都没喝匆忙离开。邵干事被戈绒绒的一脸的黑雀斑吓跑了!任庵公文后面如何追请,邵干事连头都没再回一个。过后,邵干事对人说,庵公文怎么会找一个那么奇丑无比的妻子?说句难听的话,就是拿钱倒贴我,我都不愿跟她睡一觉。

这话传出后,原本想要提拔庵公文为大队副书记就再也没有下文了。此事也一度在石村传开,都说庵公文没被提升副书记是因为其妻太丑,丑得吓跑了公社来的干部,把个副书记也给吓丢了。这话当然也传到庵公文的耳里,他懊恼不已。不久,连他原来的大队文书也换了人。他被下到自己的三队当队长。三队社员念庵公文手不能干重活,就让他这个队长兼职做农田巡水员。巡水员只要拿把锄头在田间地头四处跑,只要不让农田的水漏掉就可以了,是个轻便活,也算是社员对他残手的一种照顾。

如果说,庵公文当个队长有什么特权,能得到什么好处,那就是他当这个巡水员每天有固定的十个工分,——一年有三千六百个工分。巡水之余,如果他去参加队里的劳动生产,还可以再按日记工分另给报酬。当巡水员虽是轻活,但每天都要扛着锄头在队里几道山梁的稻田跑。一天傍晚,他巡水从三队最山顶的一片稻田回来,一群放牛娃刚好也赶牛归家。放牛娃一边走一边喊着:真是晦气!我们刚才看到有人在山上“筑山猪窝”。——石村人对在山上乱搞男女关系的,就用筑山猪窝这个土语来形容。李新文有些好奇。对这种能刺激人的感官和神经的桃色新闻,哪有不好奇的?于是,凑上前问:你们看到谁在筑山猪窝了?一放牛娃说:在我们的对面山头,隔着远,我们只看到两个光屁股在树茅里晃。我们就喊:快来看啊!有人在这里筑山猪窝了!……那两个猪公猪婆听见我们的喊声,很快就跑掉了!李新文既兴奋又感到失望,说了句:那你们怎不追赶过去,找他们讨红蛋吃和面线汤喝!放牛娃笑着回他说,你才去追,去讨红蛋和面线吃呢!放牛娃说完“哗”地一声跑开了。自己因为是队长,要照顾到自己的形象,他本来还想问问他们有没有看清那筑山猪窝的人是谁,就没再问下去了。不过他心里纳闷:这光天化日的,谁敢这样公开在山上筑山猪窝呢?出于好奇,也出于未能满足藏在心底某个部位的潜意识,他扛着锄头回头向山顶爬。爬到半山,自家的弟媳正挑着一担柴火下山来。他一时惊惑起来,结巴地问了一句:仔玉,你上山拾柴回来了。严仔玉看见是他,也吃了一惊,回答说,是啊,大伯,你巡水咋巡到山头来了?严仔玉这一问,反而让他憋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他呀呀呀地好一阵子才说,下面稻田水不好,我要到山头去看看上面的水头是不是漏水了。上面哪有水头?他是一时语塞胡乱说了这么一句,便快步与挑着柴火担子的弟媳擦肩而过,继续向山头爬去。严仔玉的柴担则向山下走去。他好一阵无聊爬到山顶,往四处张望,四处静悄悄的,哪有放牛娃所说的有人筑山猪窝?不过,他镇了镇神,往山下探望,终于看见对面半山有一个高瘦的男人,正赶着一群羊往四队的山梁下山。李新文辨得出,那群羊是四队队长李玉凯的儿子李春江最近刚买回来养的。这群羊买回时,大队还特地开会讨论,引起很大争议,很多人认为是资产阶级,私人不能养羊。后来考虑到李春江是四队长的儿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养了。令大家不解的是,四队长家从来是不养羊的,他的儿子最近却冒着被众人非议而养起了羊?而且放羊时还是个大男人往山上赶?啊!李新文猛然开窍:李春江养羊只是个幌子,上山筑山猪窝才是其真正的目的。联想到刚才严仔玉挑着柴担下山,李新文心里一下子堵得慌了:难道姿样那么好的弟媳,会和这只被大家称为猴子春江的搞到一堆去?不!不可能!李新文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刚才这一幕又叫他不能不起疑心。但疑心归疑心,他怎能凭几个放牛娃的言说,就把刚才一个挑柴下山,一个赶羊回去的两个人放到一起,推断他们是在山上筑山猪窝呢?他又没有亲眼看见俩人搞在一起。常言说,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男女关系这种问题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不好随便乱猜测的。再说此事还关系到自家的声誉,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一队之长,如果说自家的弟媳和人家搞在一起,先抹不下面子的是自己,然后才是弟弟。对他这个弟弟李新辉,他可是倾尽了心血。他比弟弟李新辉大八岁。为了雪娶丑妻丢大队副书记之大耻,他可是一心一意支持弟弟去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好实现自己未能当干部吃软米的夙愿。弟弟果然争气,一直读到高中毕业,学历比他还高,那可是全石村第一个高中毕业生呢!弟弟高中毕业那年,刚巧有一家新办的国营钢铁厂来招工,石村只有一个名额,因为是吃国家粮,属天大的好事。石村几十个青年报名,竞争十分激烈,他是党员兼支委,又是三队的队长,比别人有优势,弟弟最终如愿以偿,招进那家钢铁厂吃上了皇粮。可谁想,弟弟只去钢铁厂上了一年班,就遇上“**”,那家钢铁厂忙于闹革命终于停产,不久就宣布下马把工人都解散了。那时解散无需什么理由,也没人敢过问什么理由。一句话:哪里来回哪里去。弟弟只能回村了。还好,弟弟去钢铁厂时他十分郑重地告诉他:你去工厂要表现积极,要争取入党,在厂里当个干部。弟弟去钢厂一年还真得弄个党员回来。回村后,有了个党员做底子,加上他是大队支委委员的关系,弟弟被提拔为大队的副大队长兼民兵连长。从职位上来说,弟弟算是管着哥哥哩!他因丑妻而未能实现的心愿总算在弟弟的身上开花结果。有前车之鉴,不能再步他娶个丑妻丢人现眼的后尘。庵公文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弟弟找一个在全石村姿容最标致的媳妇,要让全石村的人羡慕死!于是在弟弟当上副大队长后,他就有意识多方托媒人四处找寻漂亮的姑娘。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有一媒人给他捎来消息:红鲤村有一姓严的人家,有一女子长得十分俊丽。庵公文闻讯,二话没说,带着弟弟跟着媒人就往红鲤村赶。

从石村到红鲤村要走四十里的山路。

红鲤村是个比石村还要偏僻的小山村。不过红鲤村可不像石村山坡路陡,村里到处都是石头。红鲤村的村貌属于山区小盆地,四周群山环抱,林木葱茏。村子河环水绕,终年流水淙淙。最奇的是,在这山环水绕的河汊里,长有一种天然的浑身红透的红鲤鱼,因而得名红鲤村。让人惊羡的是,这个生长天然红鲤鱼的山村,又历来出美女。方圆百里的男子,素来以能找到红鲤村的美女为妻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这红鲤村的美女不仅漂亮,而且风流。在漂亮与风流之间还兼带几分的**。不风流和不**的女人当然称不上是美女了?据说这能出漂亮、风流和**三者兼有的红鲤村美女,从小的脸蛋儿就长得红艳艳的,水嫩嫩的肤色白里透红,像红鲤村头春日里盛开的山花,一朵盛艳一朵。她们的美最突出的表现是,每个女子都长有一条像风吹垂柳般的细腰,摇摇曳曳,亭亭玉立。这些美女们还有个特点,从小就学会唱一种叫“山兜儿转”的山歌。红鲤村的女孩子读书很少,因为村子小,村里只开设初小班,想读高小,就得到大山外的天耳公社中心小学读。然而她们虽然缺少文化,这儿的女孩从小都会从大人那儿学来即兴编唱的“山兜儿转”。大媳妇,小姑娘上山下田随口唱出,歌声不仅婉转、流畅和押韵,甚而还夹带着一股山花烂漫般的野性,能撩拨得叫人不青春也要变青春,不风流也要变风流,不**也要变**。也许,她们从小就在这种美丽的自然山水环境里长大,在这种原始的山兜儿转的山调调里浸泡。因此,这儿的男女很小就懂得用山兜儿转的山歌来相互调情。而村子里男女相爱,据说也大都是唱着这种山兜儿转的山歌,来成就她们的爱情和婚姻的。

严仔玉在姑娘时代就与本村一姓白的小伙子,在一次山中的对歌中相爱。后来又是唱着那情意缠绵的山歌和姓白的小伙子,在山中出轨“野合”。就在白家准备向她家正式求婚时,因为白家和严家的父母,以前因在生产队评工分和分口粮时曾发生过矛盾和口角,两家人存有怨恨。因此,严家人坚决反对女儿嫁给白家。这乡村的婚姻只要有一方的父母坚决反对,是很难成就的。后来这对野合鸳鸯自然而然被严家的父母拆散了。严家父母由此为女儿四处托媒。不久,媒人便把石村的李新辉兄弟俩带到严家来相亲。严仔玉确实是个绝色的美女,她的身影一在兄弟面前出现,媒人还没来得及相互介绍,李新辉一双眼睛便有些木木傻傻的跟着严仔玉的脸盘和身子转了。哥哥李新文对严仔玉的美貌也颇为惊异,一口赞成。严仔玉的父母,一门心思就是能把早已“红杏出墙”的女儿快点嫁走。当即也同意了这门婚事。订婚时,严父告诉严仔玉:你的男人原是在外面钢厂吃皇粮,是见过世面的,现在钢厂下马,才回到石村。不过,人家回来还是被重用,最近刚提拔为副大队长,还兼着民兵连长呢!以后前途大大的有!这门婚事不错,大大的不错——严父这话显然是受当时一个月轮放一场的某部抗日电影台词的影响。虽有些不太严肃,却给那太过拘束和严谨的相亲场面带来一丝活跃的气氛。

当天下聘礼时,严仔玉由于被陌生的兄弟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始终低垂着头,一脸含羞状,她把那条父母为她备好的手帕,侧着身扔给了李新辉,人就立刻走开了。说实话,整个相亲过程,严仔玉只看到李新辉一个粗实颀长的背影,至于他面庞儿长什么样,她并没看清。然而,就是凭着这条花手帕,她就和李新辉一定终身。没过多久,她便被迎娶到石村,成为李新辉的女人。

娶进石村后,严仔玉的美貌确实惊诧着整座石村人。虽然那时没人敢评美,但乡村人都会在背地里评美。一说到李新辉的新娘子,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那没得说的!公认是全石村最漂亮的第一美人。李新辉很受用。哥哥李新文比起弟弟更觉光彩万分。因为这美貌的弟媳妇完全可以洗却他因娶丑妻而遭人唾口水的奇羞大辱了。不过,有利也有弊。这太美的女人娶进屋,也给李家带来了新的麻烦。石村许多男人,他们像闻香而来的蜜蜂和蝴蝶在这朵从红鲤村采摘来的艳美鲜花四周飞舞和追逐。在这些有事没事都要往李家跑的男子,其中不乏想面睹一下严仔玉的芳颜沾她一下花粉的,也不乏心存不轨的好色之徒想借机传情达意的。

但有在娘家的风流韵事的前科之鉴,严仔玉心静如水。既然命运已经注定不能和心中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要这样远嫁到这个陌生的石村,给这个石村的副大队长,一身高大和粗壮的男人为妻,在这个没有红鲤鱼,没有山兜儿转的山歌,没有青梅竹马爱情的村子生活,她只有认命了。接着,是怎样和男人过日子,接着便是怀孕生儿育女。三年里她为这个男人生下一女一男两个小孩。日子就像流水那样,在不知不觉中流了过去。

这一年,石村新成立了大队革命领导小组,公社革委会下派来的干部正好是前面提到的那个邵泉辙。邵泉辙担任的革导组组长,替代了原来的大队支书和大队长。李新辉被增补为革导组副组长。这时的李新辉开始成了大忙人,整日和邵组长在一起研究这研究那,连吃住都在大队部里。新成立后的革导组先把大队原书记批臭,再把原大队长也揪出来游队示众。李新辉把这两个当权者扫到一边后,李新辉雄心勃勃,他清楚,邵组长是公社革委会下派的,这样的干部迟早要离开。只要邵组长一走,大队第一把手自然而然就归属于自己了。想到这里,李新辉的官瘾开始发作,野心勃勃。他一门心思都放在权欲上,有时十天半夜都没能回家。真是上帝要人发疯,人不能不疯!有了官瘾后的李新辉人开始变态,他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来照顾家里的事了。他们婚后,李新辉为了照顾她,家里原本的柴火,都是李新辉上山打回来的,现在由于李新辉整天在大队搞运动,无暇他顾,这个任务就落在了严仔玉身上,严仔玉对此颇有怨言,但已经利令智昏的李新辉,这时哪还管得妻子的怨言。他认为无知无识的妻子是头发长见识短,只要邵组长调走后,自己当上大队第一把手,整个石村都得听他的。她呢?也就是大队第一夫人了。

一天,严仔玉把两个幼孩托给她嫂子戈绒绒看管,上山割山茅去了。也正是这一次上山,她无意中碰上了眼前这个并不英俊,可以说还有点儿丑陋的猴子春江。

这个瘦猴一样的李春江,比她大三岁,家有老婆孩子。李春江年少时,在外面学过烧瓦工,到红鲤村烧过两年瓦,在那里学会了唱红鲤村的山兜儿转的山歌。这天,李春江在半山犁地,发现了在对面半山割山茅的严仔玉。虽不同在一个队里,但严仔玉美女声名是鼓在内声在外。他此前就一直倾慕严仔玉的美貌,只是不同一个队,难得有机会和她接触。然而今天上苍赐给他机会,李春江岂肯放过?虽然不说想得到她什么,最少偷个空,逗乐逗乐一下美女,不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于是他亮开嗓门,放声唱起了从红鲤村学来的山兜儿转。别看他人猴瘦,可经他长长的脖子唱出的山歌,还真有那么个红鲤村的山兜儿转的韵味。严仔玉一听觉得有些奇怪,在这异地他乡的石村,却能听到自己的红鲤村的山歌。她嫁到石村近四年了,可从没听过石村人唱过山兜儿转的山歌。严仔玉听着惊喜之余,是感到一种亲切并带点兴奋和好奇。同时也激起了她对那些过去了的少女时代的回忆,那沉睡多年在心底的苦楚与快乐瞬时就被这歌声唤醒了,一种忧伤的思乡情怀也在她心头降临。严仔玉远远地睨了睨半山对面的犁田汉,可惜相隔太远,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觉得他高高的,人很瘦,像只猴子精,不过,那山兜儿转的歌声从这只猴子精的喉底飘出,从对面飘了过来,是那样嘹耳动听,缠绵悱恻,意味深长。严仔玉有些禁不住了,便不由自主开口和她对唱起来……这一对唱就唱出心急火燎,心心相印,不可遏止和无法阻拦。她原来平静的生活,也从此被这对唱搅乱了。最终,严仔玉成了犁田汉的情人。起先,他们在山野里相会,后来在树林里,石洞中都留下两个人欲死欲活的筑山猪窝身影。而后,就是那一次,俩人在树茅丛中野合先是被放牛娃发现喊跑,后是被她大伯李新文发现起了疑心,俩人怕再次被人发现,生出祸端,就把**的场所转换到她家中。只要李新辉去大队“革命”了,去为他将来的大队第一把手批这批那,夜不归家,他们就相约在一起。也不知猴子春江是哪种性欲天才投胎,还是某种色情魔鬼再生,他总能在**不时变换着许多新鲜的花样,整着她和刺激着她欲死欲仙。她也如鱼得水,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地一次次去接受他那种性欲天才和色情魔鬼相融相汇的情欲。她过去所经历的两个男人所给予的那些快乐,是那样经不起眼前这条猴子精的男人爱欲的冲击,一下子就变支离破碎了。她也知道,自己这种越轨的情欲有悖常理,像是踩在悬崖边上时刻都有掉进深渊的危险,但她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现在就算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似乎都会义无反顾地跟眼前这个男人在一起。

猴子春江也和她一样,自从那晚由于惊慌,在她家的屋脚下像箭一样射下来摔伤了腿脚,在家治疗了近一个月,无法出门见她,但他心里却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她。前几日,他的腿伤好了一些,他便开始在三队周边游**,希望能见到她。然而,都没能如愿。这时他悄悄向三队的社员打听严仔玉的消息,三队社员说,最近很少看到严仔玉出门和上山打柴了,敢情严仔玉是病了?

猴子春江颇感失望,心想敢情他们那晚的好事,已被乌龟新辉发现了,乌龟新辉开始约束严仔玉的行动了。就在他心里疑惑难解,度日如年时,这天临近傍晚,他从山头牧羊回来走在村道路口,严仔玉的身影突然从路口那块叫“牛心石”的后背闪了出来,站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还没等他返过神来,严仔玉用语速很快的话对他说,今晚轮到我那死人在大队部值班,你八点钟后到我家来。我给你留着门。严仔玉丢下这句话,身影便急速闪进那块牛心石后背,然后赶着两头水牛迅速从一条岔道走开了。虽然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但想起今晚能和她在一起销魂,共度和重温那美妙时光,他喜不自禁。

猴子春江好不容易在家里熬到夜色降临,偷偷从家里溜了出来,像个夜魔仔似的从四队摸到三队,再摸到她家。摸进她屋后,他什么话都来不及和她多说,一把就拥住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猴子春江的舌头才从她水漉漉的舌唇间退出,用手扶住她的后脑勺,问:今晚轮到新辉值夜班,这么说,我今晚能在你这里和你过上一夜了?

她一只手扳住了他的肩胛,另一只手在他猴瘦的背脊上下抚摸着,说:按惯例,基干民兵值夜班,一般都要睡在大队部里的。他是领头的,往常是从不回来的。

已有一个月没和她在一起了,他正期盼着能有和她一个**四溢的夜晚。猴子春江说,今晚我们可以尽情了。

此时的严仔玉的情欲已被他撩拨得像一池**漾的春水,浑身燥热。她说,只要你想尽情,今晚你要横、要竖,我都顺着你。

猴子春江也禁不住了,开始解她的衣物,不知是有一种什么样的神灵在召唤她,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羞却,也去解他的衣服,而且动作比他更快就扒去了他的衣服……他终于像一条溜光的鱼儿展现在她的面前,在她滚烫的身躯上游弋,接着是一身汗水淋淋,那是被她彻底网住和捕捉的汗渍,她抚爱地用她的花短袖揩去他身上的汗滴,满足、欣慰、温情脉脉地地吻着他,说,你出了这么大的气力,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不,不要!……他用双手环抱住她,不让她下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严仔玉,严仔玉,你咋这么早就睡下了呢?!……严仔玉神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慌忙推开猴子春江,说,不好, 我那死人回来了!几乎是在同时猴子春江也推开了她,本能地翻坐起床,慌忙在赤条条的身上套衣服,惊惶失措地说,这下怎么办?

严仔玉,快开门呀!是我——新辉回来了!外面又喊。

严仔玉拉住情人的手,下到床来。

外面继续大声喊道:

严仔玉,你怎么不开门呢?这时,一束手电筒的光线从窗户射了进来,正好照在刚下床的严仔玉和李春江身上。

俩人一时呆若木鸡。

显然,男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情急之下,严仔玉原是准备叫李春江躲到床底下的,这时已来不及了。

你妈的!原来真是一对奸夫**妇的狗男女在里面!李新辉怒不可遏,破口大骂。严仔玉下意识地用蚊帐围住了李春江,不让手电筒的光线直接照在李春江身上。

还不快开门是吗?再不开门,我就全崩了你们!……李新辉蹬了蹬几下脚,“哐”的一声,用步枪的枪托把另一扇木窗户也托砸开了。

严仔玉这时才记起近期升为大队革导组副组长的丈夫,夜间值班都带着枪。她感觉事情不妙,但又不敢去开门,直觉告诉她,她只要一开门,情人就会当场被男人用枪打死。她用身子挡住李春江,说,你不用怕,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扛着。但你一定不能去开门,他带有枪,你一开门,他会一枪打死你。

严仔玉说罢,朝窗外喊道:你手电光这么亮,射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叫我怎么去给你开门?

窗外的手电筒随即摁灭了。

严仔玉这才扶起在她身后已惊得六神无主的李春江,再把他拉到门后,用她的身体死死顶住了房门。

外面,李新辉见手电筒摁灭后房门却没有开,以为他们还躲在蚊帐或**。这时,恼羞成怒的李新辉被彻底激怒了。只听“咔嚓”一声,李新辉把子弹推上了枪膛:好!我叫你们不开门!我叫你们奸,叫你们**!李新辉把步枪口伸进了窗内,对准床铺“砰!砰!砰!……”连开四枪。

枪声响过,屋里却变得死一般的沉静。

慑人的枪响使本来就胆小如鼠的李春江以为自己被枪打中了,吓得瘫软成一团,倒在地下。而严仔玉这时反而变得出奇的镇定,仍然死死地顶住房门。

这四声枪响同时惊醒了隔壁厢房已入睡的两个小孩,他们在房里大声惊哭起来。

左边堂屋李新辉的哥哥庵公文一家大小也被枪响惊醒,夫妇俩慌忙穿衣起床,来到厅头,见新辉手握步枪,口里骂骂咧咧,庵公文就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阉公文上前,用那只健全的右手止住弟弟的步枪说:严仔玉和李春江的事,我才跟你说不到五天,你就忍不住了,真的动起刀枪了。

说罢,阉文公走近房口,朝屋内骂道:你们两个也太不像话了,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还干这种这么丢人的事!今晚我看你们怎样收场?

随之,又回头对李新辉说:还是叫你嫂子去大队部,叫其他干部上这儿来。

他们兄弟俩就这样守在门口,但此时他们都没听到房内有什么声响。里面的严仔玉和李春江是死是活他们都不知晓。阉公文有点担心,这对奸男**女是不是被弟弟打死在了里面,不然怎么会没有一点声息呢?庵公文心里还是担心出了人命。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队部当夜值勤的三个基干民兵和大队革导组的邵组长一行人,赶到了李新辉家。

来后,邵组长即叫民兵把屋门砸开。躲在门后的严仔玉和李春江当场被基干民兵逮了个正着,邵组长二话不说,便下令将俩男女捆绑起来。然后绑在大厅头的柱子上。那时候没有法制,乡村发生这种事,都用土操。那时土操就是王法,像邵组长就是执掌王法的人。

大厅头早已点亮了一盆松明火——那熊熊燃烧的火是庵公文点燃的。火光映照着只穿着内衣短裤的一对愉情男女。他们都耷拉着头,露出一副惊惶失措的神色。邵组长见着严仔玉,一时被她出乎寻常的美貌所惊异。邵组长来石村指导工作有一些时日了,听人说过李新辉有一个妻子长得很漂亮,就是还没见过。现在见了,他在心里惊叹:天啊,果然绝色!果然**迷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她会**养汉!?邵组长又转眼看了看李新文那个几年前被他说倒贴钱都不想跟她睡一觉的丑妻戈绒绒,一美一丑,一比较,一个像天仙,一个就像堆臭狗屎!他想,都是爹妈整出来的女人,美丑怎么会有如此的天壤之别呢?邵组长满腹感慨。瞅着被他下令绑起的美女,心里好一阵惋惜。

但这是1971年时期。男女**在当时是大逆不道和令人所不齿的,容不得他有半点的惋惜或怜悯,邵组长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叫人去把李春江的父亲、四队的队长李树凯叫来。

一脸难堪的李树凯来后,邵组长对他说,四队长,你看你这儿子整出这等臭不要脸的丑案,你看该怎么办?

李树凯见被绑在厅柱前惊缩得瑟瑟发抖的儿子那副熊样,气得一脸臊红,羞愧难当。说句老实话,此时他比被捆的儿子更觉得丢脸和无地自容,就差没有一条地缝让他钻进去了。他和李新辉虽不同一个生产队,但和李新辉一家是本族宗亲,论辈分还没出五服,平时相见还得以叔伯侄孙辈分相称。李树凯对着一脸狼狈相的儿子骂道,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想要坏女人,也不该坏到自己亲堂叔伯的媳妇这里来,你这畜生还有多少用?……上前就给李春江掴了两个响耳,再用脚踢了已脸如土色的儿子一脚,对邵组长说,邵组长,你现在是大队主事的,你想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当爹的养了这个没用的儿子让我无脸见人,我也没有他的办法。

邵组长吸着烟,对着被捆的一对男女说:你们这堆不要脸的臭肉,干出了这等腐化堕落、伤风败俗的勾当,最终是要送公社保卫组去处理的。

本来就吓得毛骨悚然的李春江一听说要送公社保卫组,立即哭泣起来:我宁愿当场被你们打死,也不去公社保卫组——他最怕的是被送去公社后会再送到县里判刑,当时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有许多就是被送去县里判刑的。

你不愿被送走,那你就得老实交代——你是怎样勾引严仔玉的。已过中年的邵组长一口外地口音。他虽然有过那个办公室“五指劣迹事件”,但经过“文革”这些年繁复多变的“洗礼”,他早已脱胎换骨了。更兼,人在得势之时,多少会有些得意忘形,他似乎已把自己那劣迹忘得一干二净了。此时他是由新成立的公社革委会直接委派下来担任这个职务的——那时许多大队的行政组织都由被称为新生事物的革导组所取代。邵泉辙这个革导组长当然也就取代了原来的大队支部书记,行使着大队最高的行政权力。

李春江亮了亮那双含着泪渍的老鼠眼,回答说,我和严仔玉,谈不上勾引。

不是勾引,你们怎么会被捉奸在床?邵组长有些火了,转眼看看严仔玉,再看看李春江,说,李春江,你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你生得这副鼠眼、蹋鼻、贼腮帮,一身瘦猴相,人家严仔玉长得像只鸳鸯,又是民兵连长和革导组副组长的妻子。你没勾引,她会看上你?你分明是在狡辩!

邵组长吩咐基干民兵把李春江的绳子再捆紧一点,说:你再不老实交代,就连你的脖子也绑上绳索,再加上石板,让你坐坐这免费的土飞机。

严仔玉见邵组长是真发凶了,她怕李春江当场吃亏,就把话头接了过来说:他没骗你,说起这事,倒是我先勾引李春江的。

邵组长见严仔玉承认是她先勾引奸夫,觉得有些惊异,说,既然你承认是你先勾引他的,那好!我问你,你们第一次是怎样开始的?你当着大家的面,把实情坦白给大家。

严仔玉略有所思,说:前年,我上山割山茅,他在对面田地犁地。我们间隔着一段山坡,我看见他就先唱起了山歌,他听见后就和我对起歌。严仔玉知道自己在撒谎,当时是李春江先唱山兜儿转挑逗她的。

邵组长老家在青佛县城郊,远离这儿一百多里地,虽然来天耳公社已有许多年头,是听说过这里偏远的红鲤村村有一种对歌的风俗,但怎样个对法还没亲见过,于是来了兴趣,转过脸问李春江:对的是那种歌?是不是像被禁演的电影《刘三姐》里的那种对歌?

什么转?邵组长偏了一下头,有些不解地问。

山兜儿转!就是只有她们村才有的一种土情歌。李春江回答说。

是土情歌?哪好!唱来让我听听。邵组长好像来了极大的兴致,但他撇下猴子春江,显示不要听这只瘦猴子唱,而要听美女严仔玉唱,他转过脸对着严仔玉问:真是像你刚才说的,是你先开口唱——那什么转?——勾引李春江的?

严仔玉回答说,没错,是我先开口唱的。那“山兜儿转”是我娘家红鲤村才有的。这石村少有人懂得,只有他懂得。不过他也只懂得一点点,皮毛皮毛的。她虽是乡下女人,但她明白发生了这样的事,处理起来总是男重女轻。她不想让情人吃亏,说是自己先开口唱就印证了是她先勾引了他,说李春江只懂得一点点皮毛,似乎就能减轻他一点罪责。

好,是你先唱的。那唱的是什么内容?邵组长轮转着眼珠说,你必须把原歌一字不漏给我唱出来。

严仔玉看着厅头黑压压的人,其中有李春江的父亲、她的大伯和大嫂,还有几位闻讯赶来的李氏家族的长辈,又看着已垂头丧气的李春江,她犯起犹豫,说:我要是唱了,你们会不会说我伤风败俗?

邵组长说:这是在审讯,不存在什么伤风败俗。你还只有如实地唱出原文歌词。我才能分析是不是你真的先勾引他。

严仔玉还是一脸难堪,望着厅头这一帮人,眼神里裹挟着恐惧、幽怨和顾忌。

这时,厅头有人提示说,对!只有唱出来看是什么内容,才好给你们定是谁先勾引谁,谁的罪轻谁的罪重。

邵组长要你唱,你就唱吧!本来已憋着一张羞愧难当的脸的庵公文,这时忍不住也开口了。对严仔玉刚才承认是她先勾引猴子春江,庵公文根本就不相信。从他发现他们有暧昧关系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认为是这个臭不要脸的猴子春江在勾引他弟媳,而不会是弟媳去勾引猴子春江,庵公文认为严仔玉分明是在为猴子春江担当罪责,严仔玉是在撒谎。既然严仔玉说是她对歌勾引猴子春江,那就只有让她把歌唱出来让大家听听,如果猴子春江对不上歌,严仔玉为猴子春江承担罪责的谎言就不攻自破。这事,可是关键所在,它关系到谁罪责轻重的问题。再说,他长这么大只听说过红鲤村有男女对山兜儿转的村俗,却还从没真正听见过山兜转是个怎样的对法。他心里难免也觉几分好奇,于是极力主张严仔玉当众唱出来听听,就说:你事都敢做出来了,还在乎唱几句山歌?

对!你必须唱!几个基干民兵这时也附和着喊道。 他们的兴致似乎比李新文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邵组长说:你还啰唆什么?我叫你唱,你就唱。他反过头来对记录员郑重其事地交代说:你可要原文一字不漏地给我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