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圣母医院 4

许多树枝都在燃烧,火光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格外亮堂,草地上散布着人和狼的尸体。行进在最前面的是亚历山大先生和彼得,在陆云起的强烈要求下彼得从拘留所释放出来,参与围攻圣母医院的战斗。

在军警的强攻下,圣母医院兵败如山倒,叶莲娜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咬了咬牙,孤身撤回了大楼。她手上还有很多文件没有销毁,这些文件决不能落到亚历山大先生和陆云起的手里,即便是她死了也要把它们带到天堂。

警察和军人迅速包围了大楼,亚历山大先生挥了挥手,示意军警马上攻入大楼。这时大楼的门自动开了,一大群狼冲出来,向军队和马匹扑去。

"撤,撤......"彼得大声喊道。

军警立即撤退了一百米,与狼群形成了对峙。

彼得勒了勒缰绳,挥着马鞭向狼群冲去,狼群并不示弱,迅速聚拢,如同一道铜墙铁壁排列迎击。说时迟那是快,马鞭如同闪电般飞向狼群,被击到的狼跳跃着往后退,狼群的队形开始乱了。彼得从马背上跃下,举起马鞭向中间的狼袭去,将狼群分割成两半。

一声吆喝,军警冲进了狼群,举枪射击。狼群混乱。后边的军警已如潮水般向前涌,越来越多的狼陷入了包围,有的狼被打死,也有些狼开始突围、撤退。

外边战斗正酣,陆云起已潜入医院大楼内,楼内一片狼藉,许多灯光已熄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末日情绪。没人注意这位外来者,他慢慢摸索到了二楼左手第十个房间,房间的门虚掩着,但里边依然亮着灯光,隐约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他将门推开,看见叶莲娜正在焚烧文件。

听到了动静,叶莲娜警觉地抬起了头。

"茹科夫夫人!"陆云起喊道。

她没想到陆云起会如此之快地又回来了,一惊慌手中的文件掉到了地上。陆云起冲过去想从地上拾起,却被叶莲娜抓住双手。

"夫人,请松开!"陆云起说。

"你给我让开!"叶莲娜说。

"这个场景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陆云起说。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叶莲娜说。

"在圣彼得堡,你一直在监视我吧?那天在书房见到的照片是你拍的,你是故意让我看的,以让我对茹科夫先生产生怀疑,最后落入你准备好的圈套?"陆云起问道。

"那又怎么样?你们都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叶莲娜答道。

"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残忍得多,你对茹科夫先生难道没有一丝感情?"陆云起问道。

叶莲娜抬起头,用愤怒的眼光看着他说:"你住嘴,将手挪开!""把文件留下。"

叶莲娜猛然抬起腿向陆云起要害部位击去,被陆云起轻松躲过。她趁机拿起资料想走,却被挡住了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叶莲娜问道。

"把你手上的东西都给我!"陆云起说。

"我要是不给呢?"

"你没得选择。"

走廊里响起了枪声,掩着的门被撞开了,库里肖夫医生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他捂着流血的胸口扑到办公桌前,打开密道对叶莲娜说:"夫人......快......快走......"说完便断气了。接着一大群狼窜入房间,一个接一个飞快地越入秘密通道。

趁着陆云起分神,叶莲娜挥拳用力一击,将陆云起撞到了墙上,叶莲娜立即抱着所有资料转身向秘密通道奔去。陆云起冲过去,扯住她的衣裙向后拖。她倒在地上,资料散了一地。

叶莲娜反过身,用极其仇恨的眼神望着他说:"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杀了你的,你得跟我回圣彼得堡,我要真相。""你做梦!"

一匹已逃入秘密通道的狼突然返回,飞快地扑向没有防备的陆云起,将他扑倒在地上,张开大嘴,露出獠牙向喉管袭去。陆云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想扼住狼的喉咙,却力不从心。

突然一声枪响,狼应身倒地,原来军警的先遣队伍已攻入了。叶莲娜见势立刻收拾地上的几份文件,向秘密通道奔去。

"你给我站住!"陆云起大声喊道,但叶莲娜已消失在通道入口处,他只好跟随她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亚历山大先生进来,问几位士兵:"那个可恶的女人呢?""报告长官,我们进来时看见那个女人钻进那个洞逃跑了,还有......""给我把那个洞炸了,拿高能炸药,我要将这个洞彻底摧毁,看他们逃哪儿去!"亚历山大先生大声说。

"是,长官!"军警们答应着行动去了。

亚历山大先生在房间巡视一番,发现了地上留下一些未来得及带走的资料,他稍微翻阅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大楼被炸塌一大半,烟尘逼得军警不断地后撤。现场一片混乱,有人在尖叫着撤退,也有附近被惊醒的市民过来围观。

爆炸声几乎将彼得炸晕,他不由自主地随着大部队向后撤。到了大门外又**了不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又赶紧往回走,正好遇见警官马利克,便问道:"看见威廉.陆没?"马利克茫然地摇了摇头。

"亚历山大先生呢?"

有警察回答道:"他还在院子里,正在指挥大家撤离。"彼得撒腿往前边冲。大部份的军警已撤出,圣母医院的院子里一片狼藉,大楼依然在燃烧,间隔传来垮塌的声响。

"威廉!"彼得呼喊道。

亚历山大先生走过来对彼得说:"彼得,人都撤光了,你还在喊什么?""威廉很早就进入了大楼,一直没见他出来!"彼得说。

"你放心,我们撤出大楼前都清了场的,炸死谁都不可能炸死威廉,你去外边找找,可能他早就出来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是吗?那我去外边找找。"

街道上,军警正在集合准备返回,远处的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市政工作人员正在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彼得询问了很多军警,就是没有人看见过陆云起。他有些急了,大声问道:"那个中国人,你们都见过的,他到底出来了没?""你这么大喊大叫干什么,别着急,说不定他一个人走了。"亚历山大先生说。

一位警察走过来说:"报告长官,我最后见到那个中国佬是在那个秘密通道口,他好像钻进去抓那个女人了!""那他出来了没?"亚历山大先生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警察说。

亚历山大先生脸色大变,马上就是一大巴掌过去,说:"你怎么不早说?"警察也挺委屈的,当时亚历山大先生根本就没容他把话说完,就指挥别的事去了。

彼得摇了摇头说:"我就看你们回去怎么交代?""我们回去搜寻搜寻,也许还有希望。"

"搜寻?你们看看大楼,就算找到了威廉,他还能活吗?""彼得,不一定会这么糟糕!"

"不,我该走了,你们去废墟里边搜寻吧!"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巨响,圣母医院的主体建筑坍塌了,铺天盖地的灰尘向人群袭来,人群一阵**。彼得望了望远处笼罩在一片火光和烟尘中的圣母医院,不由地摇摇头,转身离去。

第四章 秘密通道 1

多年来,陆云起总有种感觉,他是黑暗中的独行者。这感觉来自于他的梦境,在梦中他总是这样茫然无措地行走,没有目的,不知道终点在何处,而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听不见任何声音。

今天这个梦又来了,却没有以往那么从容,他在急于寻找出**,累了便坐下来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月亮出来了,他看见了一片稻田,还闻到熟悉的气息。越过微风吹拂的稻田,他似乎看见了家,在中国南方的家。他站起来,奔跑着越过稻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却感觉**越走越长,家也越来越远,最后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他绝望地大喊了一声。

石块掉了下来,砸在他的头上。他睁开眼,依然是一片漆黑。

这究竟是在哪儿?他自问道。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发现自己竟然是曲身蹲在地上,便试图站起来,可腿显得极为无力,花了好长时间才微微站起一点,头已顶到了硬物,马上有灰尘和石块掉下来。

他这才想起他在圣母医院,可圣母医院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他在身上摸索着掏出一根荧光棒,划燃,看见一幅奇怪的、末日般的场景。

到处是破碎的砖石,天花板斜塌下来,将前边的**完全堵死,后边是大量成堆的瓦砾,将退**封得严严实实。最重要的是,旁边还有一个人,被灰尘掩埋了。

这人是谁?

他蹲下来,轻轻将覆盖在这人身上的灰尘抹开。

是叶莲娜!

一切都回忆起来了。

叶莲娜携带着资料逃入了秘密通道,他紧跟着跑进来,举着荧光棒在地道里追击,好不容易追上了她,一番搏斗后,将她制服了,却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阵狂风铺天盖地袭来,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没印象了。

叶莲娜发出了轻微的咳嗽声,她竟然没死。陆云起赶紧将她扶起,用随身携带的水壶里的水给她润润唇。她渐醒过来。

"我这是怎么啦?"她轻轻问道。

"没什么,隧道垮了!"陆云起回答。

"怎么会这样,我要回家,我梦见我父亲了!"她继续说。

"我们回不去了,这里全堵死了!"陆云起回答。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盯着陆云起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没等陆云起回答,她就尖叫起来,"威廉.陆......你离我远点!"她站起来,却不小心头碰到了天花板,几块碎石掉下正好砸在她身上,本已非常虚弱的身体无法再承受打击,又软绵绵地倒下去了。陆云起扶住她。叶莲娜早已没有先前的精明、狡诈,在微弱的荧光下,她的面孔呈现出一种惊慌失措般的纯真。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种地步,这个**,还有什么狡诈、仇恨可言,彼此都不过是命悬一线的天涯同命鸟。

荧光棒熄灭了,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地上,伸手去工具包里边寻找,发现荧光棒已不多了,只能节约着用。划燃一根荧光棒,观察周边的**。四处都已被堵塞得严严实实,整个地道完全炸塌了,周边堆满乱石。他们能活动的范围大约只有三四平方米,他们能幸免遇难可以说是奇迹。

荧光棒很快又熄灭了,他叹了口气,无奈地坐下,饥渴难耐,喝了两口水润润喉,心绪平缓不少。他想亚历山大先生也许会发现自己失踪而过来挖掘寻找。

可是这漫漫无边的黑夜如何度过?

他拍了拍身旁的叶莲娜,叶莲娜没什么反应。

"你怎么啦?"他问道。

叶莲娜没有回答。

"你别这么消沉,也许我们能找到出口,隧道是你们修的,你应该知道这里的结构,我们聊聊好吗?"叶莲娜还是没有回答。

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几下,触到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你病了!别躺在这么冰冷的地上,这样你会死的。"他说着便扶她坐起。当他想回过身时,胳膊却被她扯住了。

"你怎么啦?"他又问。

"别离开我,我冷!"她说。

她全身在发抖。毕竟是一个女人,纵然是强悍的女人,在男人面前也是弱小的。黑暗中传来了她的抽泣声,他只好又将她拥入怀里,任凭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颈上。

她哭了一会儿,又安静地睡去了。

他觉得恨一个人已不再重要,生死常常是瞬间的事,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幸运了。他感到非常冷,冷得让人无法抵御。他转了转身,想推开躺在他怀里的叶莲娜,活动一下麻木的身躯。

"你醒醒!"他拍了拍叶莲娜说。

"不,你就让我睡过去吧!"叶莲娜说。

"不行,振作起来,活动活动!"

叶莲娜依然抱着他说:"我刚做了一个梦,你就让我把梦做完,我喜欢这样温暖的感觉,让我想起我的父亲和丈夫。""茹科夫警官?"他问道。

"不,,我真正的丈夫早已死了。"她说。

"你丈夫去世了,茹科夫也去世了,为什么与你有关的男人都不在人世了?"他说。

"也许我命该如此,幸福在离我远去,可我怀念曾经拥有过的温暖,虽然短暂,却值得一生回忆。"她说。

"说来听听!"

"第一次见到他我还很小,算是一见钟情,为了得到我,他算是不顾一切。我跟他离开了家,我知道父母会很伤心,可我没有选择。我迷恋他的一切,他的举止、他谈吐、他的眼神,还有在他怀里温暖的感觉。我喜欢他在月光下为我念诗,喜欢随他在白桦林里纵情歌唱......""他一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他多大了?怎么死的?""与你差不多大,是在一次与内务部队的战斗中去世的。""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一个革命者!"

陆云起沉默了。他不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组织,但他知道他眼前是一个为爱继承亡夫遗志的女人,他想就这个神秘组织的背景打听下去,可又觉得已毫无意义。他想再看看这个女人的面容,便划燃了一根荧光棒。光芒照亮了她惨白却依然美丽的面孔,蓝灰色的眼珠在狭小的空间里明亮地闪烁着。

"别这样,这样会破坏我的梦!"她说着,拿过荧光棒,将其熄灭。"就让这一刻的温暖持续到永远吧!"陆云起不由地将她紧紧地抱着,在黑暗中无言地等待着奇迹。渐渐的,他们疲倦了,便一起进入了梦乡。

他在黑暗中醒来又睡去,睡去又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躺在地上没力气再动弹了,他想自己也许要与这个女人一起死在这异国他乡。

水也早已喝完了,又没得吃,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忽然,他隐约听见了流水的声音,远远的,格外动人。

"水?"他默默念道,努力睁开眼,抬起头,四处依然一片漆黑,悄无声息,而流水声更像是幻听。他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流水声又重现了,细小却真切,像流入内心的甘泉,将垂死的心激活。陆云起刹地坐起。如果真是流水声,说明附近有出口。

可当他仔细倾听时,一切声音又消失了。

人们都说,人将告别这个世界时总会产生对美好事物的幻觉。可他明白,这不是幻觉,他知道自己的神智还是**的。那么这声音来自何处?难道是地下?

他俯**子,将耳朵贴着地面,果然传来了浅浅的流水声。由此推测,在这个地下不远处,应该有条流水的通道,只要顺着流水走,就能找到出口。

他赶紧划燃一根剩余不多的荧光棒,看见叶莲娜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便去拍了拍她说:"醒醒,别睡过去了!"叶莲娜没有说话,哼了一声表示她还没死。陆云起不再理睬她,从身上找出工具开始挖,先挖开表面的一层砖石,接着就是泥土了。荧光棒熄了,他就在黑暗中不停地挖。也许是挖土的声音惊动了叶莲娜,她醒过来了,扯着他的衣服说:"别离开我!""别担心,我们会离开这里的。"他说。

接下去,她再也没了声音。大概挖到有他半个身子这么深的时候,他触到了硬物,凭感觉像是砖石,而流水的声音愈加清晰,估计这里应该是一处下水道。他摸索着凿松其中一块砖,然后集中所有力气到腿部,有力一蹬,蹬出了一个小洞,凉飕飕的阴风直往里边灌,顿时让人**了不少。

他脱掉外衣钻了进去,一阵恶臭传了过来,似乎有东西在腐烂。他划燃一根荧光棒仔细观察,果然是城市下水道,浑浊的水在哗啦啦地流淌着。

他回头取自己的外衣和随身物品,却发现被叶莲娜扯住了。

"别离开我!"叶莲娜发出梦呓般的**。他有些犹豫了,带她走还是不带她走?他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带她走,将她带回圣彼得堡受审,一是还自己一个清白,二是彻底弄清楚他们组织情况和破坏李鸿章访俄的目的。他背上她,下到下水道,顺着水流的方向一步步向前走。空气中弥漫着的依然是恶臭,脚下则是淤泥。大约走了几公里,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光明,但那不是阳光,而是似萤光般的点点光亮,是夜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