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当天晚上,当苏里奈王妃、弗雷坎大主教等人迷惑不解的来到大议事厅后,发现这里已经布置成了一个盛大的宴会场。全部的林斯塔贵族都得到了邀请,由于克瑞斯私下里被那些贵族夫人小姐们称为是“林斯塔国的第一美男子”,再加上他第二王子的身份和这些天来的活跃表现,几乎所有的人的心理天平都向克瑞斯这一头倾斜了。因此这一次的邀请宴几乎招来了林斯塔国内所有的贵族小姐,盛装的美人们在席间穿梭来回,把原本就富丽堂皇的大宴会厅装点得更是璀璨华贵。
虽说是在战争期间,材料,人员都很缺乏,但林斯塔王国的宫内总管,男爵勒克斯特也确实不愧是林斯塔国内数一数二的总管人才,他居然在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就能把一切都布置的妥妥贴贴。仓促之间他没时间把破旧的天花板重新修补,但经验丰富的勒克斯特男爵竟然想出了一个弥补的办法——他在天花板下吊了一张巨大的金丝网,在网上洒满了各式各样的玫瑰花瓣,并喷上香水。随着大厅中人流的涌动,丝网也随之微微晃动,香气扑鼻的花瓣就一点点从网眼中漏出,纷纷扬扬的落下,就好像在下一场花瓣的雨。这个独创性的做法后来竟成为一种时尚大为流行,被称为“勒克斯特风格”。
客人都到了,但发出邀请的主人还没有露面。在所有的宴会中,这段正式宴会开始前的时间才是最热闹也是最吸引人的。男人、女人、夫人、小姐们都按照各自的喜好聚集在一起,相互谈论着。而被他们谈论最多的当然就是这次宴会的主人,请帖上飞扬洒脱的花体字签名者——克瑞斯·安路达·佛瑞里希王子殿下。
那些在战争开始后才来到苏尔雅城,从未见过克瑞斯相貌的夫人小姐们都不自觉的和以前见过克瑞斯的女人们聚在了一起。她们悄悄的议论着这位“林斯塔国第一美男子”的传闻,她们彼此之间也互相称赞着对方的美貌和华贵的服饰,但多少都有点儿言不由衷,若是真的看到一个在容貌上更胜过自己的美女,那些贵妇人们往往又会用嫉妒和鄙视的眼光彼此对视,反倒没了相互吹捧的兴致。而且,所有的贵族,不管相互之间的关系如何,都被一条无形的界限划分的清清楚楚。在公爵、侯爵等大贵族的队伍中,绝对看不到男爵或是子爵阶级的身影;而如果有哪一位公爵大人想要参加到那些下级贵族们热烈的讨论中去,那么他周围必定会立刻鸦雀无声,而这位弄混了阶级的先生也只得讪讪的离去。在女士们的圈子里,这种气氛更加明显。而且女士们滔滔不绝的奉承话也总是向着这一群人中身份最高的那一位倾泻。
在所有的这些人中,苏里奈王妃无疑是最为得意的,不仅仅是因为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奉承她,而且还因为她发现在所有的这些夫人小姐中,确实暂时还没有能够在美貌上胜过她的美女。这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只可惜她的忠实崇拜者迈尔考斯利伯爵不在这里,而其他奉承者的言辞又实在太过于老套,否则苏里奈王妃一定会更加感到满足的。
终于,随着礼仪官的号角声响起,宣告了宴会的发起者——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和林斯塔国王克拉里克九世的出席。他们之所以一起出现。显然是因为此前他们在一同商谈的缘故,但是谈话的内容并无人知晓,尽管苏里奈王妃费了不少心思,可却没能打听到什么消息。按照王族的礼仪,克拉里克王头戴黄金的冠冕走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他们的服饰上都有着王族的标记,但形容相貌大不相同,他们的出现使得大宴会厅中客人们发出了一阵窃窃私语。
紧跟在克拉里克王身后的十四岁少年有着一双柔和的浅蓝色眼睛和给人以同样感觉的暗金褐色短发,他胸前的王族徽记和林斯塔国传统的标志并不一样——是白底蓝十字的徽记——索菲亚王国皇家的标记。这个少年当然就是索菲亚的王太子阿斯尔殿下了。故国索菲亚被卡奥斯帝国军攻破后他就在重臣杰克佛里特的辅佐下逃到了林斯塔王国——他舅父克拉里克王的国度。在这里他受到了热情的对待,克拉里克王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照料,甚至有所过之。所以在这种正式的宴会上,阿斯尔被安排在紧随克拉里克王身后,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照顾吧。
走在阿斯尔身边略后一点的是克拉里克王的长子,也是林斯塔王国的王位继承人,未来的国王卡勒夫王太子殿下,但他的出现使得大厅中的客人们都大吃一惊,虽然出于礼仪不能发出声音,但所有的人还是在心中暗暗的惊叫了一声,有些人未能控制好,结果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在大厅中引起了一阵混乱。而引起这阵混乱的原因,则是卡勒夫王太子脸上的伤痕。
以往在这种公共场合,卡勒夫王太子都会在脸上蒙一块白布,以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但是今天,不知是什么原因,卡勒夫王太子摘下了遮住面庞的布巾,向世人展现出他的真正容颜。王太子脸庞的上半部生的相当端正,额头高挺、双眼有神,使人感觉到如果不是因为那场灾难,卡勒夫王太子也一定是个英俊的美少年。但是,在王太子的鼻子以下,则显露出另一种景象。明显是由于烧伤的缘故,卡勒夫的上下嘴唇都没有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而在牙齿边缘,红色的肌肉也翻露在外面,而由于长期蒙着脸庞的关系,卡勒夫脸上的皮肤极为苍白,这与他嘴唇附近的伤疤构成了极为强烈的对比,更让人感到阴森恐怖。
所有的林斯塔人都知道他们的王太子脸上有伤疤,但真正见到过这处伤痕的人并不多。这伤痕是如此的可怕,以至于就连苏里奈王妃也不忍卒视的闭上了眼睛。面对着这么多惊异、怜悯、甚至是厌恶的目光,卡勒夫王太子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但他却依旧坚强的站在克拉里克王身后,并没有试图把自己的脸重新隐蔽起来。
最后,当三人中间年纪最轻,但看起来却最为成熟的一个人——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克瑞斯走进大厅时,大宴会厅中又一次发生了**,但这一次**的原因却和刚才的原因完全相反——克瑞斯的华丽风采使得大厅中所有的人都为之疯狂,不仅仅是贵妇人和小姐们,甚至就连男子也为被他的高贵气质所折服。人们不自觉的移动脚步向他靠拢,原本按照阶级地位严格区分的,整齐的队列此时也不知不觉的以克瑞斯为中心慢慢的集中了。
宴会厅中所有的女性,不管是天真娇憨的贵族小姐、稳重大方的贵夫人、还是有着火辣辣诱人目光的侍女们都心迷神醉的看着这位第二王子殿下,如果克瑞斯不是还保持了他一贯的冷漠表情,一定会被这么多热情的目光融化掉的。
克瑞斯此时确实显得光彩照人,数十天的形容憔悴在他洗了一个热水澡之后竟然丝毫也看不出来了。虽然是在出席宴会,但克瑞斯却是全身甲胄,而这身由阿古利亚皇国最好的甲胄师精心制作的盔甲即使是作为礼服也丝毫不显得唐突。他那灿烂无比的金色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在身披的纯白色披风映衬下更显得雍容华贵。他的面容就象是一块毫无瑕疵的大理石雕成的,而紧紧抿着的双唇就好似一粒晶莹剔透的红宝石镶嵌在纯白色大理石底座上。若不是他眼中那坚毅而令人不敢直视的目光和他那飞扬洒脱的神采,这位林斯塔王国的第二王子说不定真的会被人当作一尊只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的大理石雕像。当他大踏步的走进宴会厅时,大厅中原本珠光宝气的夫人小姐们顿时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宴会厅中所有的人在一瞬间都被痴迷了,只有一个人除外——苏里奈王妃,她的眼光也落在克瑞斯的身上,但并不是为了欣赏,而是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威胁。她的眼光从克瑞斯身上又转移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卡勒夫王太子的身上,两人站在一起,克瑞斯的美貌和自信愈发衬托出了卡勒夫的猥琐与自卑,而大厅中众人的赞叹和艳羡之情也清清楚楚的表白出了在未来可能的王位争夺较量中,林斯塔群臣将要采取的态度。这使得苏里奈王妃更为不安,她的目光向周围四处梭巡,希望能找到一个与她抱有相同想法的人,但是很遗憾的,四周围似乎没有她的同志。苏里奈王妃这时不由得暗自后悔,不该把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团长迈尔考斯利放出去指挥战斗,弄的现在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使得苏里奈王妃很不愉快——自从玫兰霓丝走进大厅之后,原本都集中在苏里奈王妃身上的目光有一大半立即转移了方向。严格说起来王妃的相貌并不比玫兰霓丝逊色,甚至用王妃挑剔的眼光来看,玫兰霓丝还缺乏成熟女人的风韵,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玫兰霓丝身上有着王妃早已逝去的天真、清纯和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温柔气质。幸好在这个问题上王妃并不感到孤独——大宴会厅中把妒忌和羡慕的神色写在脸上的决不止她一个人。
待到众人略微安静了一些后,克拉里克王作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但是,宴会厅中一时还是静不下来,女人热烈的讨论着诸如“克瑞斯殿下将和谁第一个跳舞”之类的问题,国王的权威在她们的面前也失去了效用。克拉里克王颇为无奈的笑了笑,不尊敬权威似乎是女人的特权,对于这项特权就算他克拉里克九世贵为国王也无法改变。
克瑞斯默默的走上一步,虽然只是一步之差,但他却走到了克拉里克王的前头,他举起一只手,向四周围看了一眼。严厉的目光使得大厅中所有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原本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他。
克瑞斯又默默的退到了父亲的身后,等待父亲说话。克拉里克王这一次又笑了,不过笑容有些尴尬——身为国王却不得不依靠儿子的权威,未免让他感到难堪。不过,克拉里克王并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何况又是他最得意的儿子,一笑之后也就不再考虑了。他清了清喉咙,开始发言:
“诸位,今天召集众卿前来,是向众卿宣布我们林斯塔王国和卡奥斯帝国之间的战争即将以我们林斯塔王国的全面胜利而结束了!”
得意的四下看了一眼,克拉里克王不顾周围惊异的目光,继续发言:
“这些几十天以来,卡奥斯帝国的铁甲骑士团把我们的国都苏尔雅城团团包围,诸位每天都生活在恐惧和担心之中,前些日子第一道城壁的陷落更是让众卿饱受惊慌之苦。但是,朕现在可以高兴的对众卿宣布,杰克佛里特将军,迈尔考斯利侯爵等大将率领的林斯塔和索菲亚的联合军骑兵主力已经到达了苏尔雅城外,即将与我们会合;而朕的儿子,联合军的总指挥官克瑞斯也已经制订出了可以轻易击败铁甲骑士团的战术,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了!”
克拉里克王以前从没发表过象今天这样热情洋溢的演说,他的一反常态让林斯塔的群臣都面面相觑。如此的自信,如此的骄傲,这似乎不象是克拉里克王以往的风格。
“怎么听起来象是克瑞斯殿下的口气?”
玫兰霓丝悄悄的对阿斯尔低语。阿斯尔理解的点了点头,整整一个下午克瑞斯都和他的父亲在一起,他一定是费了不少的唇舌说服了克拉里克王,才让克拉里克王做出了如此自信的保证。克瑞斯的计划也需要阿斯尔的帮忙,但他没有必要说服阿斯尔,因为阿斯尔早已无条件的信任自己的表兄弟了,不管克瑞斯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阿斯尔都会表示赞成的。
但是,林斯塔的群臣可不是人人都象阿斯尔信任克瑞斯那样无条件信任克拉里克王的。在克拉里克王的演讲结束后没多久,当众人从惊诧中恢复以后,很快就有人提出了异议:
“铁甲骑士团是帝国十大军团中攻击力最强的军团,而斯泰恩保克更是卡奥斯首屈一指的枪术名家,即使我们联合军的主力到达,也未必能够在实力上凌驾于铁甲骑士团之上,请问陛下,有什么具体的战术,能够保证一定击败铁甲骑士团?”
提出质疑的人是林斯塔王国的掌剑官弗利伯爵,他是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曾经是一个雇佣兵团的团长,后来因为多次接下林斯塔王家的仕事,最终加入了林斯塔的王家近卫军团,成为一名正式的将官,并获得掌剑官的殊荣。他麾下的佣兵团也随之加入林斯塔国的正规军,称为“林斯塔王家近卫军团独立中队”。作为一个佣兵出身的将官,弗利伯爵有着多年的作战经验,当年在秘密任务中也曾经与帝国军有过接触,而且还吃了不小的苦头,因此,他才会对克拉里克王的自信表示出怀疑的态度。
面对臣下的质疑,克拉里克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刚才的言辞全都是克瑞斯教他的,而克拉里克王对自己的儿子还是绝对有信心的,但这样的理由当然不能用来说服臣下。他有些窘迫的朝后看去,克瑞斯正冲着他点头微笑,克拉里克王立即感到安心了不少,他笑了笑,对弗利伯爵说道:
“对敌之策并非朕所擅长的,具体的战术还是由联合军的总指挥官克瑞斯殿下来说明吧。”
克瑞斯不失时机的走上前去,虽然迎着大厅中那些热切的目光,但他的神情仍旧冷静无比,镇定如恒而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具体的作战方案,现在不可泄漏。但是我们之所以要召集诸位前来,就是为了宣布这样一件事:明天,我将和父亲大人、阿斯尔殿下一同离开苏尔雅城,同杰克佛里特将军和迈尔考斯利伯爵的军团会合,在城外同铁甲骑士团决战。在父亲大人不在苏尔雅城内的时候,将由我的王兄卡勒夫以王太子的身份处理国事,城内大部分军队都将被带出去,城内只留下两个步兵中队,守城的职责就由王兄和弗雷坎大主教共同负责了……”
“什么,陛下要抛弃我们母子离去吗?”
没等克瑞斯把话说完,苏里奈王妃就不顾礼仪的大叫了起来。由于极端的焦急和惊诧,她那原本美丽的脸扭曲了。
“克瑞斯身为联合军的统帅出城迎战是理所当然的,可是陛下为何要亲自去冒险!如果陛下有必要亲自出战,那么当初又何必让克瑞斯担任统帅一职!如果陛下不幸有了什么闪失,那我们母子可就……”
苏里奈王妃扑上前去抱住卡勒夫,一半是造作,一半是发自内心的痛哭起来。她的举动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群臣们纷纷发出了不平之音:
“陛下自从即位以来,就从来不曾涉足武事,如今却要亲冒矢石与敌军作战吗?这样太危险了!”
“克瑞斯殿下不是有充分的把握取胜吗?为何还要陛下出战!”
议论的声音逐渐增大,甚至出现了很危险的言论:
“难道陛下想要抛弃国都和臣民们逃跑……”
这样的不敬言论当然不敢大声说出来,但信任的堤防一旦有了缝隙,疑虑和猜忌的水珠就会一点点的挤进人们的脑海。这种情况当然要加以避免,克瑞斯立即加以大声的喝阻:
“两军决战,任何一方自然都要竭尽全力取得胜利。我们联合军的主力部队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长途奔袭,早已疲惫不堪,而陛下若能亲临前线,必将对林斯塔军的士气起到鼓舞的作用,更何况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自当以国家的利益为重。如果我们大军远离而陛下仍留在城内,帝国军势必会全力攻城,那时候难道凭区区两个步兵中队的兵力就能够保证陛下的安全了吗!”
“我和陛下,阿斯尔王太子离开苏尔雅城,正是为了吸引帝国军的注意力,避免他们继续围攻国都,保全诸位的家人和城内平民的生命。这难道不是身为王者必备的勇气吗!”
看到周围的人们一时都无言以对,克瑞斯挺直了身体,声音愈加严峻:
“在这事关国家存亡的紧急关头,所有的人都必须服从国家和陛下的指令,齐心协力才能共同度过危机。在这样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询问!若还有人胆敢对陛下的国策提出质疑,将被视为严重的利敌行为而受到严惩!希望诸位能明白这一点。”
克瑞斯声色俱厉的下达了这样的指令,大厅中一时都沉寂下来。此时的克瑞斯给人的感受绝不是赏心悦目的美貌,而是令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大厅中没有人敢用看待十三岁少年的眼光来看待这位愤怒的林斯塔第二王子,就连苏里奈王妃也在克瑞斯的气势威压之下悄悄的停止了哭泣,不敢发出声音。
看到自己已经完全主导了宴会厅中的气氛,克瑞斯满意的笑了笑,脸上的冰雪似乎在一刹那间融化了,大宴会厅里的人们不由得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气氛又和缓下来。
“很抱歉破坏了诸位美好的心情,这一次我之所以召开如此盛大的宴会,除了要向诸位宣布上述的决定之外,还有就是要预祝我们的作战取得完全的胜利。现在,让我们为了林斯塔国美好的未来,干杯吧!”
说着,克瑞斯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高呼着林斯塔国传统的祝酒辞:
“愿天神保佑林斯塔!”
“愿天神保佑林斯塔……”
众人同声附和着,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正要把杯子放到嘴唇边,突然,地上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一只水晶杯落到了地上,摔碎了。众人全都惊异的向这只杯子的主人看去。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那杯子的主人惊慌失措的看着大家,张着嘴又不知如何辩解。但是,就算他不张嘴他的牙齿也无法遮掩起来——他没有嘴唇,是卡勒夫王太子摔碎了杯子!
不知是故意的或是失手,但这时候破坏了宴会厅中的气氛却是不争的事实。特别是对一向最害怕被别人注意的卡勒夫王太子来说,刚才勇敢的摘下蒙面布巾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此时,在大家的注视下,卡勒夫王太子的脸色变的苍白,几乎就要跌到了。
一只雪白的手掌无声的放在了他的肩头,是克瑞斯!虽然年纪比他的兄长小不少,但克瑞斯的身材却比卡勒夫王太子更为颀长。卡勒夫抬起头来,正看见克瑞斯微笑着看着他,默默的,克瑞斯把酒杯放到自己的唇前一饮而尽,接着就把空杯子又一次高高的举起,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水晶杯被猛的摔到了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
一声更为清脆的碎响声回**在宴会厅的上空,水晶的酒杯化作了无数晶莹的碎片散落在地上。而克瑞斯则高声的发出了比杯子碎裂声更为激昂的声音:
“为了胜利!”
众人都愣了一阵,突然间恍然大悟。于是,所有的人都把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然后纷纷的把杯子用力摔在地上,高声的呼喊着:
“为了胜利!”
卡勒夫的眼眶湿润了,但强制自己保持安静,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看到所有的人都被那种激动兴奋的情绪所感染,克瑞斯再一次满意的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没有必要再留下了。于是,克瑞斯移动脚步,离开了大宴会厅。
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着他,看着克瑞斯高傲而安详的脚步踏在满地的玫瑰花瓣和水晶碎片上,就好像传说中的美神托莫索斯在深红色的天幕和满天的星光之上舞蹈一般。他走过人群,而那些站在两旁的贵妇人和小姐们都自动的分成两排,空出走道来让他通过。尽管她们都从心里伸出了无数的手想要挽住他,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于真正的走上去留住克瑞斯——他的气度太高贵了,大宴会厅中那么多的名门闺秀,竟然没有一个人有上前挽住他胳膊的自信。大家都眼睁睁的看着克瑞斯的离去,当他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一笑:
“竟然没有人邀请我跳舞?那么,我就告辞了,诸位请尽兴。”
他的这句话和他临走时的笑容使无数的林斯塔国美女在此后的几天内一直后悔不已。
在走廊上,总算有一个人拦住了克瑞斯的脚步,是阿斯尔。他还很不习惯华丽的宴会和浮躁虚伪的辞令,与克瑞斯交谈还更愉快一些,何况他也有一些事情必须和克瑞斯商量,而且,玫兰霓丝的催促也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对于一直在神庙中与精灵和祭司打交道的女神官来说,那些赞美者和追求者简直就象是一群围绕身旁不停嗡嗡叫的苍蝇般令人讨厌。
“克瑞斯,请等一等。”
为了回应表兄的呼唤,克瑞斯停下了脚步,嘴唇边依然带着那令人心醉的笑容。
“亲爱的阿斯尔表兄,有什么事么?”
阿斯尔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克瑞斯的面前,犹自喘着气:
“我在宴会间听到了一些不好的议论,虽然你已经下了命令,可还是有一些人在悄悄议论你会不会和舅父大人一起逃跑。”
“这是理所当然的,用命令原本就压不住人心。”
克瑞斯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
“事实上我那么声色俱厉的恐吓他们也就是要他们在暗中议论,就连我们林斯塔国自己的臣子都这么议论,城外的那个斯泰恩保克当然也就会认为我是想和父亲大人一同逃跑了——而这正是我的目的所在。”
“你……你是说城内有帝国军的间谍?斯泰恩保克……马上就会得知我们宴会里的言谈?”
由于吃惊,阿斯尔有些口吃的问道。
克瑞斯大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天真啊,亲爱的阿斯尔表兄,难道苏尔雅城全城的臣民都那么坚贞?而斯泰恩保克身为帝国十大军团之一的军团长就那么无能?连一个奸细都派不到城里来?若真的是那样,我倒反而要失望了——和傻瓜交手可是毫无乐趣可言的。不过,我相信斯泰恩保克今晚一定能得到城里的消息,明天一清早帝国军就会乖乖的跟着我们走。”
“到哪儿去?”
阿斯尔又问了一个很没有水准的问题。
看着年纪比自己大一岁,可见识反应都远不及自己一半的表兄,克瑞斯只得苦笑了一声,耐下性子来给他讲解兵法的常识:
“亲爱的阿斯尔表兄,克劳德主教或是弗雷坎大主教大约都曾经教您读过中京国传来的兵法书吧。”
“是的,学过一些。”
“那么,您大约也知道在他们的兵书中,对于战争能否取胜,有三条最基本要素的看法了。”
克瑞斯此时的口气不象是对着自己的表兄,倒象是在耐心的教一个蒙童。
“好像是……天,地,人三要素吧。”
阿斯尔的记忆力倒还不错。
“是的。天,指的是天气;也可以指作战的时机;但更指形势大局;前一段时间帝国军刚刚在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取得胜利,又轻易的攻取了圣佛朗西斯城,气势正盛,可以说他们占据了‘天’的优势;人,指的是作战双方的士气以及将官的水准,我们联合军固然是拥有杰克佛里特这样的名将,但铁甲骑士团也不乏像斯泰恩保克这样一流的猛将,而且他们的兵力虽然少了点,但单个士兵的战斗力要大大超过林斯塔的军人,因此在‘人’这一条上我们双方可以说是势均力敌;唯一对我们有利的因素就是‘地’了,帝国军远道而来,虽然有麦兰之流自甘堕落的为他们作向导,但那些人对于林斯塔的地理情况毕竟远不如我们本国人来的熟悉,而且我们在守城战中又有城壁的防护,可以说是占尽了地利,因此,前些日子你们问我取胜的把握时,我回答说胜负各占了一半的比率。”
“那现在你又说我们能够有九成的取胜把握,难道除了地利以外,我们还占了其他优势吗?”
阿斯尔孜孜不倦的问道,既然克瑞斯很尽职的担当起了老师的角色,他也就索性做一个好学生了。
克瑞斯沉吟了片刻,回答道:
“可以这么说吧。前一段时间斯泰恩保克率领帝国军中精锐的铁甲骑兵**,气势正盛,我们与之正面交手是决无胜理的,所以一直躲在防御坚固的城壁后,籍此懈怠帝国军的斗志。如今,天气转凉,适合于大军征战,而且我们的士气也都重新鼓舞起来,对于帝国军的战术也渐渐的熟悉起来,不像战争刚开始时那么陌生了。可以说,目前作战的时机对我们有利,‘天’这一条并不完全被帝国军占优势了。”
“另一方面,杰克佛里特将军指挥的是骑兵部队,与对方的步兵队同时往这里赶,骑兵在速度上总是占了优势,也就是说我们可以趁斯泰恩保克还没有和他的步兵队会合以前就与杰克佛里特将军会师。到了那时候,至少在一个短暂的时期内我们的兵力是占了优势的,在‘人’这一条上我们也就可以有充分的把握了。”
“最后,在‘地’这一条上,我们主动出击就放弃了原有城墙所具备的地利,因此必须加以弥补,具体说来就是把帝国军引诱到我设定好的战场上去,在我们选择的地方和他们进行决战,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斯泰恩保克乖乖的跟着我们走,而现在那些臣子的私下议论正可以帮我们做到这一点。”
“万一斯泰恩保克不上钩呢?”
“那就要看鱼饵是否诱人了,所以我才坚持要父亲大人同行。”
“天哪,克瑞斯,你竟然拿舅父大人当作诱饵!”
阿斯尔大惊失色的叫了起来,克瑞斯赶紧做了了禁声的手势。看了看周围,幸好走廊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经过。
“嘘,别这么大声嚷嚷,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父亲大人的安全。而且……亲爱的表兄您也是起到相同的作用啊。我的全部计划都是以斯泰恩保克会跟着我们为基础的,若是你们不配合那我可就无计可施了。”
克瑞斯的脸上终于泛出了十三岁少年应有的笑容——天真而带着几分顽皮,就象是一个小孩子即将成功的进行一次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被某一位兄长发现,而又哀求这兄长不要告发的神情。看着他这么可爱的笑容,谁能够把他的计划和一个国家的存亡以及几个军团规模士卒的生死联系起来呢。
克瑞斯的率直反而让阿斯尔无言以对,对于自己他倒并不担忧,因为他早就把克瑞斯看成了与无所不能的米尔斯神差不多的人物了。犹豫了一阵,阿斯尔开口了:
“我是绝对信任你的,克瑞斯,可是舅父大人是否愿意……”
“我和他说明白了,若不这么做林斯塔国就没有前途,所以父亲大人也就只好同意了。但是这种事情可不能让其他更多的人知道。”
“明白了,那么,就让我们共同保守这秘密吧。”
很难得的,这一次是阿斯尔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克瑞斯的手,两人默默的握紧了手掌,彼此间都感到了一阵奇异的默契。在阿斯尔的记忆中,他已经好久没有和人这样亲密的握手了,记得上一次似乎是和好朋友莱恩斯,在得到卡德莱特平原会战失败,两人的父亲双双阵亡噩耗的晚上,他们两人发下了永远互相守护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