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新科夫诺的大议事厅是一座有着圆形巨大拱顶的建筑,在拱形顶的四周围开了许多天窗,明亮的阳光直射进来,使得整个拱顶似乎飘浮在空中一样。室内有点像一个小型的斗技场——圆形中庭的四周有一圈台阶围绕,议事的人们很随意的坐在台阶上自然围成一圈,发言者则自行走到中庭圆心处述说自己的意见,既没有主次之分,也没有尊卑之别。总而言之,这座大厅的布局充分体现了科夫诺人所崇尚的“平等”思想。
此刻,莱恩斯就坐在一级台阶上,看着海因手举王国大将军兵符,站在大厅正中对着坐在他对面的十来个老者侃侃而谈。莱恩斯一路上曾经多次听过海因的演说,但这一回海因可是施展出了他真正的说服能力——许诺、保证、威胁、奉承……、等等,所有能够打动人心的手段他都用上了,慷慨激昂的演说令莱恩斯心诚悦服,连连点头,按他的想法,那些老家伙完全应该立即解开钱袋,为索菲亚复国的大业慷慨解囊才是。然而,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可不是象莱恩斯这样毫无经验的少年所能够猜透的,几个老头子耐心的听完了海因的演说,互相看了看,嘴角边都浮现出讥讽的笑容或是不信任的神色。大议事厅中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很快的,就有人对海因提出了斥责。
“小子,你以为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一通就能让我们听你的指挥吗?这一块烂铁片就能让我们交出军队的指挥权吗?简直是恬不知耻嘛!浪费了我们赚钱的时间,快滚出去!”
首先发难的是一个约五十多岁的灰脸胖子,他的衣饰在大厅里的所有人中是最华贵的:从中京国运来的丝绸外套;十只手指上都戴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戒指;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雪白的珍珠项链;就连头上所带的丝绸帽子顶端都镶嵌着一粒硕大的金刚钻;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暴发户。他一边说话手中一边玩弄着一对黄金球,浮肿肥胖的脸上充满了骄矜与不屑。
正准备退回坐席的海因停住了脚步,他抬头冷冷的看着这个发言者,眼光中也充满了不屑与蔑视的神色,那胖子加诸于海因身上的轻蔑与无礼被十倍的送了回去,两人默默的相互瞪视了一会儿,五六十岁的老者竟然被十五六岁的青年吓住了。
“你,你这样看着我作什么。”
那胖子终于沉不住气先开口了。
海因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脸上的轻蔑神情更是明显。
“卡西莫·法尔迪卡莱德,一个当年靠着偷窃战场上尸体遗物发迹的农夫,竟然也敢在这里指责我们一心想解救索菲亚王国的决心!”
海因的语气中也带了十足的轻蔑之意:
“你以为你花钱买到了法尔迪克莱德这个古老贵族的姓氏就可以摆脱卑下的血统了吗?可是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证明你仍然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罢了!”
海因猛然间向前跨了一大步,用手指着卡西莫的鼻子:
“你的随军商团专门跟随着恶名昭著的死亡佣兵团,用最低的价格从他们手中收购抢来的东西,从死尸身上剥取金银首饰,从哭泣的人手中抢走他们仅存的财产!”
“而且你还偷偷的干最卑鄙无耻的勾当——贩卖人口!你的随军商团有多少次把整个村子的人都贩卖一空以换取几枚金币,又有多少次你们从母亲怀中偷走她们的孩子送到奴隶村去培养以便长大后送去贩卖!你的每一个金币都使用无辜平民的血和肉换来的,象你这样的两脚兽,也配说‘恬不知耻’这四个字吗!”
海因用从未有过的激烈态度指责随军商团主卡西莫。他很清楚自己和莱恩斯都太年轻了,要想让这些老家伙们重视自己,就必须显示出一定的气魄和压力。先让这些老家伙们吃上一惊,然后再慢慢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另一方面,奴隶贩子和随军商团主卡西莫在新科夫诺城的十二个商人代表中是最不得人心的一个,他的商人代表身份也是贿赂得来的,其他十一个人一向都看不起他,指责他的行为不会得罪其他人,因为即使是在新科夫诺城,人们对于贩卖奴隶的事也是很忌讳的,而卡西莫的底细人人皆知,所以大家对他都没什么好感。
此刻卡西莫的脸色完全的变了,他财雄势大,从来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揭他的老底。尽管旁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他的行为,但即使是在商人议会上,也从没有人公开的对他提出如此严厉的斥责。
“混蛋,两个狗崽子!”
卡西莫此时真的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
“卫兵!卫兵!把这两个狗崽子丢到水牢里去!”
并没有人回应卡西莫的吼叫。新科夫诺城的武备力量是由各商团主自己的私人卫队组成,每次召开商团会议时由不同商人的卫队轮流担任会场警戒,今天担任警戒的并非卡西莫的私兵,在没有得到上司的命令以前那些士兵根本就不会理会卡西莫。
卡西莫的声音更加疯狂了:
“贝迪莫,连你也要和我作对吗!你的手下是不是耳朵已经聋了,不要忘了下次会议可是轮到我的卫队值班!”
被斥责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大的白发老者,满脸皱纹使他的脸看起来象一张干瘪的桔子皮,双目中透出闪烁不定的神采。当海因向他看过去时,这个老头慌忙把目光移开了。
“是个无能的家伙。”
即使是不善于识人的莱恩斯也很快在心里对那老头子下了这样的评语。此时海因退回到他的身边,低声在耳边向莱恩斯告诉这个人的资料:
“这个老头儿名叫贝迪莫·克拉莱斯特,十二商人代表之一,今年应该有六十五岁了,新科夫诺城最大的粮食商和酿酒商,为人胆小怕事,是个可以用威胁手段对付的人。”
在卡西莫的逼迫之下,那老头子贝迪莫·克拉莱斯特向会场角落里的一个人影望了过去,那影子完全缩在阴影之中,脸都看不清楚。然而,海因却注意到那人影轻轻的点了点头。
同样注意到了这个动作的老家伙贝迪莫无可奈何的举起了一只手,顿时,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四面的门中冲了进来。
卡西莫的狞笑听起来就象是一只得意的夜枭:
“在污水池里烂掉吧!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海因的脸上仍带着满不在乎的笑容,他的笑容是有原因的——那些士兵冲到他的面前并非是逮捕他的,他们恭恭敬敬的向莱恩斯和海因行礼,然后卫护在他们周围。此时卡西莫等人也惊异的发现,那些士兵身上穿的是索菲亚正规军的甲胄,而并非是科夫诺商人卫队的制服,三队士兵分别拿着剑、枪和战斧,担任指挥官的三个人新科夫诺城的商人们一个也不认识。
这正是艾尔夫、戈尔斯和菲里克斯三人指挥的小队!
海因在市集上下达解散命令,只是为了麻痹暗中的监视者而已——象他们这样一队人来到新科夫诺城,不可能不引起执政者的注意。分散了的士兵在艾尔夫的巧妙安排下又重新在市政厅外集合,担任警戒的私人卫队哪里是正规军的对手,而且在数量上也不占优势,更何况他们在没有得到命令以前也不敢对索菲亚的正规军轻举妄动,毕竟科夫诺人在名义上还是处于索菲亚的管辖之下,因此艾尔夫等人没费多大的功夫就轻轻易易的控制了会场外围,然后就等待海因的暗号了。在贝迪莫发出信号的同时,海因也发出了他和艾尔夫约定好的暗号,于是,局面就这样定下来了。
完全控制了议事厅中局面的海因脸上此时反倒没了笑容,他再次举起手中的王国大将军兵符,看着场中的所有人:
“王国的大将军兵符只是一块铁片而已,但它所代表的却是索菲亚王国的军权所属,更代表着索菲亚的地位和荣耀!诸位虽然号称享有自治和独立的权利,但毕竟新科夫诺城是属于索菲亚的一部分,诸位居然不将这大将军兵符放在眼中,难道当真有乘乱自立之心吗?”
海因不紧不慢的说出了在场的商人们心中最隐秘,也是最忌讳的念头,顿时令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海因接下来的语气中就充满了威吓之意,而且他说的也并非空穴来风。
“不过,新科夫诺城周围所有的领主现在还都是归属于索菲亚的旗下,科夫诺商人们的富庶早已名扬天下,而且新科夫诺城自己又没有武备。只要我们以王国的大将军兵符发出号令,想来那些领主会很乐意为王国讨伐叛乱的吧!”
会场上起了一阵轻微的**,那些商人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子,老家伙贝迪莫代表众人开口了:
“莱,莱恩斯子爵,海因阁下,我们决无自立之心。只是,在目前国家崩坏,王统不继的情况下,卑鄙之徒趁机混水摸鱼也是有的,大家都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两位见谅。”
老家伙的说词结结巴巴,令他忧心的不仅是眼前的不利局势,还有他布置在议事厅外的护卫队——如果那些人都死了,要重新招募卫队可是要花费大笔金钱的。
海因一点儿都不关心商人们内心的想法,他的目的是要让这些商人们知道:自己和莱恩斯虽然年轻,却决不容轻视。而现在,他的这一目的已经达到了。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了。”海因作了个手势,示意艾尔夫带着士兵们退下去。然后不慌不忙的继续他的说服工作:
“有了刚才的证明,相信诸位对于莱恩斯子爵的身份应该已经不怀疑了。我知道诸位现在对于莱恩斯子爵和我的能力还有怀疑,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若诸位还有什么疑惑顾虑的,尽可以提出来,我将尽可能的令诸位放心。诸位应该明白,给我们一部分资金帮助我们建立一支新的军团,不但能够抵御住帝国的侵攻,而且还会使得新科夫诺城作为索菲亚的中兴之地而青史留名的,而诸位的财产也会随着索菲亚王国军的收复失地而迅速增加。这对于诸位来说不过是和其他生意一样的投资而已,而且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你们不会为今天的投资而后悔的。”海因毫不谦虚的夸下了海口,就连一旁的莱恩斯也为海因的大胆许诺而吃惊不已。
“好大的口气啊,年轻人!莫非你不知道帝国军的强大?就连手持圣剑兰特贝尔克的诺兰德夫王和他的黄金甲骑士团都全军覆没了,鼎鼎大名的‘黑杰克’也败给了帝国的青龙骑士。前些日子传言说帝国的冰龙海骑士团将要侵攻新科夫诺城,城内是一夕三惊,你们这两个小孩子难道就能逆转形势吗?”。
这一次发言的是一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中年人,由于刚才海因所展现出的兵力他尽可能的缓和了态度,但仍难掩其轻视之意。
海因这一次并未针锋相对的加以反驳——他已经确立了威严,没有必要再得罪更多的人,在必要时缓和对手的情绪也是说服成功的一大要素。
“确实如您所言,帝国的军力十分强大;而且,索菲亚的正规军也已经几乎是全军覆没了。”海因不慌不忙的承认了对手的说法,但他随即加以补充:
“然而,帝国军目前的形势,可以用‘强弩之末’这四个字来形容。帝国轻易的攻下了王都圣佛朗西斯城,然后卡奥斯皇帝留下了青龙骑士团镇守,也就是说,青龙骑士被定死在圣佛朗西斯城了。而且最近兽人族发动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波攻势,迫使帝国皇帝亲自率军回国应战了,而冰龙海骑士团也不得不因此放弃即将到手的猎物而仓促返回,可见帝国的后方形势也并不乐观。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了充足的时间重新整备,只要诸位可以和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够守住新科夫诺城的。”
“而且……”海因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狡黠的笑容:“要重新建立新的军团,必须要采购大批的军械和物资。兰登·利尔先生,您作为新科夫诺城最大的武器供应商应该可以获得最大的利益,您可有反对意见吗?”
若是在其他地方的会议上,公开提出让对方获得利益的事情一定会被认为有贿赂和鼓动之嫌。但是在商人代表的议会中,这样做是完全允许的。本来在商人的心目中,政治也只不过是为他们的利益服务的一项工具而已。海因公开的向大军械商兰登·利尔保证未来组建新军时将优先采购他们的军械,这使得兰登·利尔感到十分满意。然而,反对意见仍然很多,没等海因坐下,立即又有人提出了疑问:
“照……照你的说法,我……我们凭着自己的力量也完全可以守住新科夫诺城了,为……为何还要听从你们这两个小……小孩子的指挥……”
说话的大胖子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的,只是他的身体实在太胖了,说了前几句就让他气喘不已了。在反复的深深吸了几口气后,他不得不闭上了嘴。仅是这两句话已经使他出了满头大汗,旁边的女奴慌忙用敷冰的毛巾为他擦拭。议事厅里所有的人中,唯有这个胖子带了一大群侍从使女。
看了看肥胖不堪的发言者,海因轻轻的点了点头。
“阁下想必就是佛利尔·安特利斯夫男爵了。”
海因没费什么事就认出了他,因为佛利尔男爵实在是太出名,也太显眼了。
在新科夫诺的十二位商人代表中,唯有大商船主佛利尔和议会团长斐兰德拥有索菲亚的封爵,但要说到名气,佛利尔的名声远远大于后者,但这并非由于他的爵位,而是他那出名的肥胖和大方。据说佛利尔的轿子需要十六个壮年的奴隶才能抬得动,而他每次上街时都一定会准备大把的金银币随处抛洒,所以他的巨大轿子每次在街上出现都必然会引来大批的求助者,有人嘲讽佛利尔说幸好他由于过于肥胖而很少出门,否则他就未必会有这么大方了。但这只是讥讽而已,对于上门求助者佛利尔也从不吝啬。也正因为如此新科夫诺城的平民们对于这个有着巨大体型的胖子有着很好的风评,商人们也就可以容忍他在议会内携带侍从使女的特权。
佛利尔属于那种天生好运的人,他的家族世代以经营海运为主,而且还垄断了科夫诺海盐的经营权,在所有的科夫诺商人中,佛利尔家族的财产是最多的。而且他们家族还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好运道:每次当他们家族的生意出现危机时,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好运气降临到他们家族的头上,要么是几艘原本以为失踪的商船载着大批的财宝归来,要么是仓库中积压许久的货物突然被神秘人物定购一空。这些好运使得佛利尔相信他的财产是上天存心要赐予他的,有天上诸神的保佑,财富自会源源不断的涌来,所以他就更加大方,而且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美食和享乐上,这些最终促成了他现在的巨大体型。
佛利尔的父亲当年担任了整整三十年的议会团长职务,到了佛利尔这一代,虽然没有再担任议会团长,但他却继承了他父亲的男爵称号。而且他们的家族在新科夫诺城仍然有着相当强大的控制力。由于这些原因,海因对于佛利尔的态度也颇为温和。
“佛利尔男爵一向以仁慈和蔼而著称,平时对于无助的平民尚且乐于慷慨解囊,在当前国家崩坏,王统不继的关键时刻,难道佛利尔男爵阁下会不对祖国的求助伸出援助之手吗!”
海因很难得的奉承别人。恰到好处的恭维使得佛利尔的眼睛得意的眯成了一条缝——虽然常有人奉承他,但每次只要听到夸赞之语仍旧会让佛利尔高兴一阵子,人毕竟是喜欢听恭维话的。
然而,海因接下来的一番话可就不是恭维了。
“佛利尔男爵想必听说过帝国十大军团中的赤龙重装兵团吧。”
“废话,赤龙重装兵团谁不知道!”
坐在佛利尔下首的一个矮个儿男人急冲冲的叫道。他的名字叫噶迪尔斯,木材经营商,也兼做采矿业,以前是佛利尔家族的管家,后来独立出来,在佛利尔之父,前议会团长的帮助下终于发家致富,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唯佛利尔家族马首是瞻。完全了解这一点的海因压根儿就不理他,仍然看着佛利尔。
佛利尔眨了眨眼表示知道——由于他过于肥胖所以懒得说话,更加懒得用点头摇头来表示意见了,所以佛利尔常常用眼睛来表示同意或拒绝,而海因竟然也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他没有得到佛利尔的回答就继续下去:
“那么诸位想必也知道赤龙重装兵团现在已经奉到帝国皇帝的命令攻略索菲亚的南方领土,而最终目标则是最为富庶的新科夫诺城啰。”海因的这一句话在大议事厅中引起了轩然大波,顿时局面一阵**,就连惜字如金的佛利尔也禁不住叫了起来:
“什……什么,你……你说赤……赤龙重装兵团进攻了?”
“不必担心,只要诸位信任,我和莱恩斯子爵完全有把握击退他们。”海因胸有成竹的夸口道,当然大议事厅中的众人无人相信他。
“黄口孺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要再听他们胡说了,还是想想如何对付帝国的大军吧!”
大厅中一时混乱了,不过没多久又平静下来,因为海因又说话了。
“诸位现在指责我信口开河,但不知诸位中谁可以象我这样拍胸脯保证能够击退帝国大军的?”
海因的提问使得厅中众人个个面面相觑,哑口无言。说到底他们都只是些商人,经商赚钱个个都是好手,可率军作战可都是一窍不通。冷场了一阵后有人这样说道:
“帝国军也没什么可怕的,他们不是接受了圣佛朗西斯城的投降吗,最多我们也模仿王都的行动罢了,至少我们的财产和生命都可以得到保全。”
海因突然间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提议者不服气的问道。
海因又冷笑了两声,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
“吉利斯,听说你是以书生从商的,果然到现在还保留着书呆子的迂腐之气。”
“你胡说什么!我提议投降正是效法了克劳德主教随机应变的故智,就连索菲亚的首相都投降了,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为了一个空泛的大义名分冒着失去一切的危险与帝国作战呢?”
大农场主吉利斯·安特尔斯的财产绝大部分是庄稼地,一旦开战这些地方必然要陷于铁蹄的践踏之下,所以他最害怕战争。
“哦,向帝国投降就可以保住生命和财产了吗?如果前来进攻的是青龙骑士团,我倒要建议诸位投降呢。但是诸位对赤龙重装兵团和卡尔达克就那么有信心么?”
海因环顾厅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显出否定的神情。
“卡尔达克正是因为在圣佛朗西斯城劫掠和破坏,所以才受到帝国皇帝责罚。这一次被派出来侵攻索菲亚南方也有将功折罪之意。当初在皇帝的压制之下,他还敢于冒着皇帝之讳劫掠地方。如今,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引军出征,难道反而会循规蹈矩吗?”
海因的连续反问令吉利斯哑口无言,只得讪讪的坐下了。其他人也一时愣住了,而海因此时又趁机进一步打击他们:
“姑且不论赤龙重装兵团。眼下索菲亚王制崩坏,秩序**然无存,若周围的领主乘此时发兵侵攻新科夫诺城,诸位有把握抵挡吗?我可是有十足的把握取胜的。”
一连串的政治和军事问题把这些只精通经济的商人们击倒了,大议事厅中一片沉默。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低沉和缓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我们中京有一句古话:‘后生可畏’,我纪千倒不介意让这些年轻人去试一试。”
这是海因进入这大议事厅后第一次听到有赞同他的声音,他感激的回头,那个头发花白的中京老者——经营丝绸和精美瓷器的中京国商人纪千正朝他和善的微笑。这使海因在这阴暗潮湿的大厅中感到了一丝温暖——至少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这怎么可以,难道要把我们的命运交付到这两个年轻人的手中吗!”宝石商人贾迪恩特的声音很大,但他的矛头并非指向海因,而是老者纪千。
“那又怎么样?让懂军事的人来指挥军团总比我们自己瞎胡闹要好!”
反驳宝石商人的却是大畜牧主和军马供应商安莱尔。若新科夫诺城要组建军团,他也可以借机出售大批军马,所以对于海因也采取了支持的态度。科夫诺商人们的内部有了争论,并且很快发展成为争吵。
“老家伙!”
卡西莫的手指头几乎捅上了中京老人纪千的鼻子。
“平时不声不响的一付老好人模样,关键时刻竟然帮助外人说话!难道你不怕走在路上被人用石头砸死吗?”
公然的威胁激怒了不少人,兰登·利尔和安莱尔都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佛利尔也连连摇头。
此时,一直坐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个黑影终于开口说话了:
“闭嘴吧,卡西莫,你再开口只会让我们多出丑而已!”
声音并不很高,但卡西莫立即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不但是他,其他人也都停止了吵闹,大议事厅中一时又平静下来。
那个人慢慢的站起来,走到大厅正中。当莱恩斯看清他的脸时着实吃了一惊——那个人太年轻了,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脸上却带着与他年龄极度不符的精明世故。
海因也慢慢站了起来,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神情变得凝重,甚至带着几分紧张:
“斐兰德议会团长,您终于还是开口了。”
年纪极轻的新科夫诺城的实际统治者虽然斥责了卡西莫,但他显然没有袒护海因的意思。
“你的口才不错,也颇有点小聪明。可是,小子,想要单凭一张嘴就取得新科夫诺的统治权未免就太狂妄了。”
“斐兰德阁下原来是担心这一点,您尽可以放心,我只要取得足够的资金组建军团,对于新科夫诺城的统治权决无觊觎之心。”
“是吗?有了军队在手难道还会不想统治权吗?”
斐兰德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
“科夫诺商人的独立权将得到尊重,我们不会干涉商人议会的事务。”
海因一字一句的说道。
而斐兰德此时也象海因刚才那样,哈哈大笑起来。
“年轻人,你的资历毕竟还太浅了,要想成为一城之主,你们还需要多磨炼几年呢。”
斐兰德缓缓的笑道。
“年轻并不是问题,当年斐兰德阁下您十九岁时就成为了新科夫诺城的议会团长,当时似乎也没有人反对吧。”
斐兰德的嘴角边浮现出一丝笑容: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在观察你们,和你这样擅长于辩论的人斗口是毫无意义的。”
他回转身躯,向着大厅中众人:
“讨论到此为止,现在,我们进行表决。同意将新科夫诺城的统治权交给这两个年轻人的请举手。”
“不,请这样说:‘反对向新组建军团投资的人请举手!’”
海因突然插入。
斐兰德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海因,点了点头:
“好吧,反对他们的人请举手。”
终于到了最后的关头,莱恩斯的心中不由得怦怦直跳。其实他刚才一直是旁观者的角色,但还是禁不住紧张的全身发抖。他忍不住回头看海因,海因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但由于莱恩斯靠他很近,所以莱恩斯可以感觉到海因的身体也在一阵阵的颤抖,但比起莱恩斯,可是要镇定的多了。
“真是没用,海因可比我镇定多了。”
莱恩斯心里对自己的紧张感到很羞耻,但他随即又安慰自己:
“海因的年纪比我大,又是军师,镇定也是应该的。”
莱恩斯在一旁胡思乱想,而此时海因的心中正在默默的数着举手的人数,计算着有利和不利的因素。
“应该有成功的把握。”
经过一番计算后海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他随即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表决终于开始了,书记官走到每一个人的面前,了解此人的态度。卡西莫第一个高高的举起了手,这是理所当然的。卡西莫举手的同时还回头瞪视着海因,眼中蕴藏着深深的恨意,海因只是报之以冷笑。
第二个是军械商兰登·利尔,海因计算中的正面因素之一。果然不出海因之所料,兰登·利尔很坚决的将双手抱于胸前,丝毫没有支持卡西莫之意。一对一平!
接下来的宝石商人贾迪恩特、农场主吉利斯先后举起了手,局势似乎不很有利。但是很快,丝绸和瓷器商人纪千与畜牧主安莱尔的支持使得形势又变成了平局。
接下来的几个因素都是海因斯不能肯定的。粮食与酿酒商贝迪莫在举手与不举手之间犹豫了良久,一会儿看看斐兰德的脸色,一会儿又看看门外艾尔夫等人闪烁的甲胄反光,始终拿不定主意。海因此时只能通过目光对这个缺乏主见的老头儿加以鼓励,但他的对手可就没那么安静了。
“老家伙,就凭你也敢和我们作对吗!”
卡西莫轻蔑的说道。
这句话起到了谁也料想不到的效果。老头子贝迪莫突然抬起头来,勇敢的与卡西莫对视。
“我,是一个,自由的科夫诺商人!”
贝迪莫看着目瞪口呆的人贩子一字一句的说道,将双手往胸前一抱,明确宣告了他的立场。
再往下,就是海因最担心的变数——佛利尔男爵的态度了。对于贝迪莫老头儿他还可以用目光加以影响,但对佛利尔这一招可是毫无用处了——佛利尔男爵根本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此时海因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是在祈祷。
书记官站在佛利尔的面前等了很长时间,但佛利尔始终没有动静,微闭着双目似乎睡着了,也没人敢打搅他。过了良久,书记官忍不住轻轻叫道:
“佛利尔阁下,您的意见是……”
似乎是从睡梦中惊醒,佛利尔睁开眼睛:
“我……我吗?我懒得举手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使得大议事厅中有人欢喜有人愁。
“什么?这么随便就决定了新科夫诺城的命运!”
卡西莫低声的嘟哝着,但再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公开的向佛利尔表示不满。
斐兰德若有所思的看着海因:
“要反对者举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但海因完全没有注意到斐兰德的言辞,他的心中充满了欢喜之情:
“快要成功了!”
海因努力控制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再往下,就是佛利尔的忠实支持者,木材和矿业经营者噶迪尔斯,正如海因的推断,噶迪尔斯虽然在嘴里不情不愿的说了几句,但还是没有举手。
这样,在新科夫诺城商人议会的十二个商人代表中,海因的支持者已经达到了六个,即使另两个商人代表:大渔业主伯莱恩和杂货连锁店主人佛莫都举手反对,海因也占据了一票的优势,这两个人果然都举手反对了。这样,最后的决定权落在了议会团长,新科夫诺城的实际控制者斐兰德男爵的身上。
按照惯例,议会团长最后再举手。当书记官最后来到斐兰德面前时,斐兰德看了看已经分为两派的代表们,又回头看着海因,眼中浮现出钦佩、怜悯、嘲弄等诸多复杂的感情。
“真是很不容易,海因修士,你的口才和辩论能力确实是我所见过的所有人中,除了一人以外最强的。只是,到了最后关头仍然功亏一篑。”
斐兰德一边说一边举起了一只手:
“现在。六比六平了!”
然后,他又缓缓的抬起另一只手臂,大厅中的气氛一时紧张的似乎要凝固起来。
“阁下,请等一等!”
海因突然高声叫道。他走到斐兰德的面前,呼吸中微微带着一丝颤抖的因子。
“哦,还有什么起死回生的绝招吗?”
斐兰德略带讥讽的问道。
海因顾不上回击斐兰德的讽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了过去。
“给我的吗?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呢。”
斐兰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接过了信件。在看到信封名字的同时,他的脸色也突然变了。
“是克劳德首相大人,不,现在该称他主教大人了。是他写给我的信啊!”
克劳德主教在斐兰德男爵的心中显然有着很高的地位,他立即将信封拆开,仔仔细细的看起来。在很快的看完了信件后,他再次抬头反复的看着海因的脸,脸上写着:“原来如此”的神情,而海因此时反倒显得有些窘迫。
“海因修士,莱恩斯子爵。”
斐兰德的语气比原来改变了很多,甚至于带着几分恭敬。
“如果你们一开始就拿出这封信,相信问题早已得到解决了,为什么直到此时才拿出克劳德主教大人的书信呢?”
“因为我想看一看我自己的能力究竟有多强。”
海因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自傲之意。
“海因修士,先前你夸口说自己能抵挡帝国的大军,我是决不相信的。但是,既然有克劳德主教的荐书,那你的才能确实就比较值得信任了。”
斐兰德想了想,又说:
“请给我们一点时间商量片刻,毕竟这是一件太过于重大的事情。”
海因点了点头。于是,在斐兰德的示意下,所有的商人代表都站起身来,走到隔壁的小房间中去商议,佛利尔男爵是被一大群健壮的黑奴用软兜抬进去的。
当年市政厅的设计者早就考虑到了可能需要单独商议的情况,所以在大议事厅的后方安置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半圆形会议室。如今,在其中较大的一个会议室中,新科夫诺城将来的命运将取决于这里头最后作出的决定。
在大议事厅中,莱恩斯悄悄的靠近了海因,他对于海因是越来越佩服了。
“海因,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单凭自己的口才就能让这些人同意把大笔的金钱交给我们这样的年轻人。”
“可惜到了最后还是要借助于克劳德主教的力量。”
海因此时反倒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而且还不一定成功呢。”
他又补充道。但莱恩斯现在已经是信心十足:
“你对于新科夫诺城的每一个商人代表好像都很熟悉呢。”
“嗯,在王都时我仔细研究过这里每一个人的性格,以及说服他们的策略。我建议你到这里来发展实力,当然不是毫无目地的。”
“难怪当时你一力主张到新科夫诺城而不是高兹堡。”
“那倒不一定,即使去了高兹堡我也有把握取得那里的军权。”
海因自信满满的说道。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打开了,斐兰德和其他十一个人陆续走了出来。斐兰德神色平静,在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决定的结果。
“莱恩斯子爵,海因修士。”
斐兰德开始代表众人宣布他们的决定。
“两位的才能得到了我们商人议会的承认。但是,你们两位也清楚,我们是小心谨慎的商人,要投资也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什么意思?”
莱恩斯紧张的问道。
“一旦我们宣布放弃自治权,并且公开违背当年的非武装誓约自行组建军团,毫无疑问,这将给周围领主以攻击我们的口实。”
“阁下是怀疑我们指挥作战的能力吗?”
“当然不是,但是作为商人,我们不能把赌注押在海因修士你的保证上,毕竟,你们的年纪太轻了。”
“原来还是不信任我们的年纪呀。”
海因轻轻的笑起来。
“若我的言辞冒犯了两位,还请原谅。”
斐兰德的歉意倒是很诚恳。
“但是我们不得不小心,这关系到全城居民的安危。”
“那么,斐兰德阁下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确实有一个。”
斐兰德似乎是对他将要说出的人名感到极为敬畏,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新科夫诺城的西面,离城大约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叫河之村的小村子,那里隐居着一位能够让我们感到放心的名将。”
“当年索菲亚军的第一名将,大陆排名第一的剑士:‘南方剑圣’欧内斯特大人。”
“是他?原来他隐居在这里!难怪这么多年来音讯全无。”
海因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籍以掩饰他的震惊。莱恩斯由于对于历史了解的太少,反倒没什么感觉。
“不错,确实是欧内斯特大人。如果你们能说动他加入新组建的军团,我们就同意你们的提议,向你们投资。”
斐兰德终于开出了他的条件。
“既然你们早就知道欧内斯特将军在附近隐居,为何到现在才想起来邀请他出山?”
斐兰德的脸上现出一丝苦笑:
“早就试过了,可是欧内斯特大人的脾气很古怪,无论我们许下什么诺言,他都不愿接受。”
“所以现在就让我们出面试一试?”
“海因修士。”
斐兰德带着羡慕的口吻说道:
“你的指挥能力我们没有见识过,也不敢妄加揣测,但是你的雄辩之才我们都是亲身经历过的,确实非常的佩服。因此我们做不到的事情,海因修士你倒很有可能做到,因此,这件事就拜托了。”
“好吧。”
海因带着沉思的神情说道。
“欧内斯特将军若肯加入也可以大大加强我们的实力。”
“那好极了,我们一言为定。”
斐兰德高兴的说道。
“两位若有什么需要准备的礼物之类,可以到我们的铺子里随意挑选。”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
海因低声回答,同时拉起莱恩斯的手,向门外走去。
“对了,海因修士!”
在莱恩斯和海因临走出大议事厅们以前,斐兰德又高声的叫道:
“无论你们能否成功,我都很佩服你和克劳德主教的才略。我今晚在寒舍为两位和其他从王都赶来的勇士们接风洗尘,还请务必光临。”
“多谢了!”
海因淡淡的回应道,拉着莱恩斯的手走了出去。
夜间,斐兰德的私宅。
盛大的欢迎宴会在斐兰德家的大堂上召开。此时莱恩斯等人才算见识到新科夫诺的繁华所在,除了无数的美酒佳肴之外,光是侍从使女就可以看出新科夫诺城的贸易有多么发达:不但有本地和附近林斯塔国的侍女;还可以看见从特里科来的金发碧眼的白皮肤女郎;从阿古利亚来的黑发美女、甚至还有远从泰尔兰国来的**着肚皮的黑皮肤舞女、席间竟然还有一个身披轻纱的中京国美女穿梭其中,为大家斟酒,使得无数色迷迷的目光向她射去。但斐兰德一句话就打掉了所有人的痴心妄想:
“你们别打坏主意哦,她可是纪千老头儿的宝贝孙女。”
莱恩斯、海因、艾尔夫、戈尔斯、菲里克斯和吉姆等人都被邀请出席,就连他们三个小队的部下也都被安排在大厅外的院子里酒肉伺候。新科夫诺城方面除了主人斐兰德外,其余十一个商人代表中卡西莫托病不来,佛利尔男爵由于太胖而从来不出席这类宴会,剩下的九个人也全部出席了。但在大厅中最为活跃的,却还是主人斐兰德自己。
“这可不好哪,莱恩斯子爵。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够用果汁来干杯呢?”
“我只有十四岁,还不是喝酒的年龄呢。而且我以前也没喝过酒……”
“那可不行,在大议事厅里的时候海因修士可一点也不承认你们年轻啊!”
“可我真的不会喝……”
“来吧来吧!”
斐兰德一边不由分说将自己杯中的酒倒在莱恩斯的酒杯中,一边对他进行成年教育:
“既然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大口的喝酒、狩猎、抱女人、若是商人就要设法多赚些钱,若是武将就去抢别人的土地也不错。可别老是把自己看成小孩子,那会被别人笑话的。”
在斐兰德的半强迫和海因的目光鼓励下,莱恩斯端起杯子,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将杯中的鲜红色**一饮而尽。顿时,一股辛辣的感觉使得莱恩斯连连咳嗽,旁边的众人无不哈哈大笑起来。
“好啦好拉,现在我们的莱恩斯子爵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
斐兰德得意的宣布了莱恩斯的成长。他自己也在大杯大杯不停往嘴里倒酒,而且还不停强迫周围的人陪他喝,这时候海因才明白为什么刚才新科夫诺的商人们一定要把最靠近主人的位置留给他来坐。但是现在,就连修道士的身份也帮不了他了。
“什么?修道士不能喝酒?笑话!”
斐兰德一句话就把海因的挡箭牌踢到了九霄云外。
“我来告诉你一个故……故事吧,有关令……啊,有关克劳德首相的。”
斐兰德显然有些醉了,说话舌头都不大听使唤。
“当年,索菲亚的前王阿尔利德大王在位时,他派了一个叫雷欧拉的家伙来管理新科夫诺城。”
斐兰德谈到这件事时显得很兴奋,酒也醒了不少。
“雷欧拉?是索菲亚的前任司库官雷欧拉大人吗?”
莱恩斯听到这个名字很好奇。
“也许是吧,我可没空管他后来做什么。总而言之,这家伙是个地道的吝啬鬼!”
“那一定是他了,后来他确实做了吝啬鬼。”
莱恩斯低声的自言自语,当然斐兰德什么也没听到。
“这个家伙为了替他的主子搜刮金币,竟然往新科夫诺的每一个铺子里都派了人纪录我们的经营情况,以此来向我们收税。我们的每一笔生意他都纪录,每天晚上雷欧拉这个蠢货就躲在他住的小楼里写纪录,他在这里的五年时间从来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好的。”
“真是个勤勉的官吏啊。”
海因故意做出这样的评价。果然,斐兰德大笑起来。
“大约不多吧?”
海因从斐兰德的语气中猜出了结果。
“猜对了!他到了年终收税时不但没能拿到一个铜子,反而倒欠了那些负责纪录的人员一大笔工钱。”
“怎么会这样?”
“很简单,到了年终他要收税的时候,许多铺子都倒闭关门了,而按照法律:新开的铺子有一年的免税权,他无权收税,结果,收到的少数税款还不够付纪录人的工钱。”
“是你们捣的鬼吧。”
“当然,他以为用严格的管理就能对付我们科夫诺人,那可是大错特错了。每年他都收不到税金。于是,他就向索菲亚王报告说新科夫诺是个收不到赋税的穷地方!”
斐兰德一边说一边猛灌葡萄酒和麦酒,同时不停的吃吃笑。
“最可悲的是,他以为拿不到钱是因为他自己过于浪费了,所以他后来对自己和手下极为苛刻——每餐饭只吃些玉米和豌豆,连买面包的钱都省下来。也就是打那时候,他的吝啬鬼名声就传扬出去了,再也没有人愿意为他干活。五年中,这个家伙变得骨瘦如柴,本来属于他自己的一点家产也花光了,可是仍旧拿不到一个子儿的税金。最后,他被灰溜溜的调走了,听说是因为阿尔利德大王怕他再做下去会被活活的饿死!在这里他失去了财产、健康和名誉,只带走了几大箱的纪录书,还有更多的纪录书实在没能力运走了,只能留在了他住的房子里。”
“一个可怜的,不会做官的官吏。”
海因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这与克劳德主教有什么关系?”
莱恩斯奇怪的问道。
“啊,我马上就要说到了。克劳德主教是继雷欧拉之后被派到这里来担任执政官的,当时他还只是教区主教而已。”
按照大陆上的习惯,因为贵族和骑士中识字的人不多,为了确保统治的高效性和正确性,识文断字的教士常常被委任为地方执政官的助手,有些能力强的主教甚至可以被单独任命为执政官。不但国家这样,私人也亦然。几乎所有的贵族城堡,甚至有钱的商人家中都供养着修道士,这不仅仅是宗教上的原因,还因为有文化的修道士可以帮助他们解决政治、经济、外交等许多方面的问题。但是像新科夫诺这样的大城被交给一个教士管理,在大陆以往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
“克劳德主教的作风和他的前任大不一样。”
当斐兰德提到索菲亚前首相的名字时,他的脸上显出了敬佩的神色。
“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教士,他到新科夫诺城来没有携带一本宗教书籍,可是每当有人向他提出关于宗教上的问题时,他却能引经据典,把经书上的每一个章节都倒背如流。”
海因不以为然的说道。
“但他在统治方面的能力也同样出色啊。他到新科夫诺城后,从来不曾过问我们商人议会的事情;也从不了解我们的经营情况;甚至连一次都没去过市政厅。”
“这么说他避免与你们见面啰。”
“那倒不是,每天晚上他都邀请我们到他住的房子里去。”
“宣讲教义?”
“不,不是,事实上,我们是去喝酒的。”
“喝酒?教士请你们喝酒?”
海因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跌下来。虽说索菲亚地区的教士不象卡奥斯的教士们那样戒律森严,但身为教士,生活也是有一定节制的。
“没错,喝酒、说笑话、听歌、看舞女跳舞,正常男人该做的是我们都做,就连佛利尔都被他吸引到宴会中去了,而且在他那儿我们可以享受到用钱也难也买到的乐趣——和他辩论的乐趣,他的辨才确实是所有人都及不上的,我们谁都说不过他。我先前说海因修士你的辩论能力是我所见过的人中除了一个外最强的,那就是指克劳德主教大人了。不过,这也难怪,到底是一脉相传嘛,哈哈。”
斐兰德显然灌的太多,说话忘乎所以了。
“这么一来就能收到税金了?”
莱恩斯不相信的问道。
“那当然,我们怎么会让一个朋友感到麻烦呢。没等到年终,装满金币的袋子就堆满了主教大人的宅第。那一年,我们新科夫诺城上缴的赋税是索菲亚所有领地中最多的!”
“所以说哪,海因修士,酒是快乐之水,要想取得我们科夫诺商人的支持,不喝酒是不行的。”
说着,斐兰德递给海因一个镶着宝石的大银杯,往里头倒了满满一杯葡萄酒。
“这可是当年克劳德主教用过的杯子呢,前人的风度,不可不学啊!”
看着海因苦着脸灌下了这一大杯的“快乐之水”,斐兰德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得意的看着四周。很可惜的,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胜利——所有的人都睡倒在地上了,葡萄酒和麦酒的瓶子滚了满地,这一下子就激起了斐兰德的睡意。
“后来呢,克劳德主教后来怎样?”
海因推着已经迷迷糊糊的主人,追问道。
“后……后来吗……”
斐兰德的声音越来越低了:
“克劳德主教连坐在屋子里收钱都觉得太累,他向阿尔利德大王提议,给予我们新科夫诺城自治权,这样他就不必留在科夫诺也能拿到大笔的金钱了……”
斐兰德已经闭上了眼睛,但他的嘴里还在低声叽咕:
“与那个雷欧拉相比,克劳德主教真是……太懒了,真是一个……聪明的懒人啊……”
斐兰德的头终于无力的垂下,他睡着了。
“聪明的懒人?只不过是节省了不该花的气力罢了。”
“克劳德……主教,总有一日,我会让所有人象敬重您一样敬重我海因的!您就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