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行1

美古从包里拿出一沓钱来,也没数就扔给老贺让他重新去置办家伙事儿。也没有和欧阳卿再打招呼,那男人正被王晓芸抱着。她拿着包走在越发空寂而瞌睡的城市街道上,心里的那种空更深地袭击着她。今夜她只知道自己可以回帝都娱乐城,明天或者后天呢?还有明天或者后天吗?美古的心突然之间又很**,那个在监狱里的男人此刻还是在小小的监房里诵读着他曾经给自己背诵过的诗歌吗?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去探听他的消息,以前的熟人也不能随便联系,但这个男人在她心里却越沉越深。

美古并没有真的走远,她伤感地看着欧阳卿拉着王晓芸走远了,突然又想起那何立坤来,她甩甩头,这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都不在她的世界里,属于她的似乎永远是一个不太清楚的梦……欧阳卿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王晓芸的头枕在他的腿上,睡得很熟。在均匀的呼吸中,那看上去如灿烂花朵的**若隐若现,随着气息在起起伏伏,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克制住的场面,他克制住了。欧阳卿心里装着别的事儿,那个长发飘飘的寒霜女子同样在这个夜晚在他的心里越陷越深了。生命本就是一种理不出头绪,只属于扑面而来的一股风。有的风再猛烈也就是吹过了就消失了影踪,但有的风哪怕再细微,也是一旦经过便再也无法忘记摆脱她的环绕了,更可悲的却是再怎么环绕不去却也只是一阵风,你抓不住也看不到,只能期待下一回不能预期的迎面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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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行按照每天相同的样子呆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早已习惯了在沙发上摆一床被子的生活方式。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之所以改变必然是因为他看见的或者想看见的**牌变了,而白子行的**牌早已经从隐隐约约变得逐步清晰起来。窗外的天色有些晦暗,看样子又是会有一些小雨了,这种略微潮湿的气氛是他喜欢的,眯缝着眼躺在沙发上打量着寂寞的黄昏,心里却有一种若存若失的嘲笑声在缓慢地升腾,到底在笑谁呢?章书记的秘书劳顿来了电话,说一会儿书记开完会以后要和他下下象棋,上回他把书记的好烟赢了个精光,书记总记着想翻盘。喜欢下棋的领导总是会很像小孩子,但小孩子的眼光总是最锋利的,他绝不敢在这小孩子跟前少穿一件衣服。

白子行眯着眼躺着,却又看见了那一间屋子里的长声**和短切的呼吸……一间正当西晒的屋子在午后的阳光里有些躁动难耐,连空气都有些郁结。除了铺着的几张床,你就只能看到一张用作餐桌的方桌子,里间屋有一个大柜子,好像还有一台电视,桌上还横七竖八的放着一些吃过没有收起的碗。他在客厅靠右边墙壁的一张**,床是竹床,如同吱吱呀呀的老水车此刻在欢叫不已。他注意到这客厅里的三张床,每张床旁边倒是有一个不大的床头柜,每个床头柜上都摆放着一瓶打开又封上的红酒、几个果冻,一杯热茶是现倒的,自然就还有精油之类,所谓“套子”都是放在抽屉里型号齐全。这是一处典型的小而全的“高级场所”,他身上蛇一样扭动的女人明显是对所有的规范技艺很熟悉同时也很敬业,做得非常到位,却绝没有轻薄献媚或者敷衍了事的讨嫌。

女人把白子行翻过来掀过去地弄,弄得他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就把某处机关拧得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女人吃吃地笑说反应太大了把她也给吓着了。白子行搂过女人说你真是个天生尤物,太专业了。女人却笑说她们出来做事就是为了挣钱,而你们既然是来花钱的,就没理由不让你们**透啊。

白子行想这一定是一个奇女子吧?他平日里总喜欢翻看古人的野史传奇之类,知道中国历史上名声远播的女子大多数出自青楼之中风尘之戏,虽然他也明白很多事不过是古代无聊文人的意**之物,但仍然免不了就喜欢从现实中这些女子身上来想像一下,他把这也归结为无聊。他一直崇拜王小波冥想般的“发愣”,而他喜欢无聊地呆着。“发愣”是智者目光逆行的结果,而无聊则是众生无可奈何的回避。他一直都在试图回避生活,而所有的墙壁都在向着他飞速地挤过来,而他究竟该避向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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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处响起了响亮的脚步声,章书记洪亮的嗓音在高声大嗓地喊白子行了,问酒菜可曾齐备?白子行坐在沙发上没动,依旧眯缝着的眼微微睁了睁。他是早已吩咐小食堂配好了一小锅用酒精炉小火煨着的红烧肥肠,温好了一壶花雕酒。白子行曾笑说这章书记果然是奇才,明明是北方人嘛却长个南方肚子,偏偏喜欢喝黄酒。徐区长点评说这马屁确实高级得很,完全不露痕迹。章书记哈哈大笑之中夸白子行也是名字起得好,倒真是颇有些道行,他却不知道章书记这话是不是在夸他?

一盘棋局摆上,霎时间烟尘四起,就只见俥鸣马嘶,永不后退的小卒子们在楚河汉界的边上雄壮地倒下去的瞬间,只看见天空上云舒云卷,残阳写照在破碎的樱枪上,一片喧嚣的静寂。天空上早已褪去了血色,但浓重的夜色还在远远地**上。如刀锋般的狂风掠过同样沉默的原野,残损的士卫围绕着独处的君王,山河远逝如梦,留待谁人玩笑……白子行悠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面的章书记有些手忙脚乱,顾不得秘书给他端着的茶杯。看了半晌,叹一口气抬头说:“你今晚请我吃这一台肥肠酒,我就认输可好?”

说笑之间白子行见章书记的秘书劳顿已经把食堂送来的用小酒精炉煨着的肥肠锅和花雕酒摆好,便站起身来掰着指头算了说章书记一定是故意输的,这都赖着他吃了多少顿了,看来逞能也未见得是好事。劳顿却在一旁接话说,自己又没下棋,这是招谁惹谁呢,堂堂大秘书降成服务生了。章书记拍着手笑对白子行说,说看看,看看,这家伙又羡慕起别人来了,他老说别人的秘书吃鲍鱼,喝洋酒,跟着我这半大老头子却只有吃点肥肠、喝老酒的命。

劳顿替章书记拉开椅子说:“我们俩吧其实好有一比,你老人家就是寇老西儿,我啦就是那倒霉书童寇安;不过咱穷是穷点儿,也有一样好处,白天吃得香、晚上睡得着。”

白子行笑嘻嘻地给章书记倒上酒,只见半大老头儿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眯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一天来所有的疲倦都给抒发开去,然后才对白子行说:“子行啊,刚才那些话虽然是玩笑话,但你和劳顿都要往心里去呀;你们年轻,一个算是基层首长的秘书、一个是在基层大油水部门担任重要工作的人,可不敢跑偏了,驴跑偏了能拽回来,人要是跑偏了可是拽不回来的哟。”

劳顿在咕嘟咕嘟冒着泡红亮亮的汤锅里一边捞一边说,你老人家这话听着怎么像临别赠言呢?按照人民的意愿,你还可以混个几年啦。您老这么一说我真是后脊梁都冷了,明天准得感冒。劳顿是从大学里被章书记生拉活扯弄到身边做笔杆子的,因此身上没有多少秘书应有的恭敬和谨慎,倒平添了几分文人酸气。

章书记不理他继续问白子行区里拆迁工作的进度如何,何时开始规划中的修建?白子行一一说了,他频频点头说这是一些灵活的方法,区长小徐看来是个行家里手,要白子行跟这样的好领导学着经验。白子行自然也是频频点头,却没有说徐区长的这些“便民措施”多数出自他不经意的“提示”。他虽然看似简单的眼光,却知道话到**三分止的规矩。

江湖上最看重的便是守规矩。

白子行看着对面的章书记似乎又觉得有些恍惚,他有意无意的嘱咐究竟是看到了弥漫的烟尘和喧嚣的马**上那些平静的幕后推手,还是他随意地就看见了纷繁的工作之后,一些未曾浮出水面的彼此关照?这是一个内心平静的人,你面对他绝不能去猜或者迎合,自作聪明的结果就是,你会畅快地迎面撞上一座纹丝不动的大山。

白子行说目前的拆迁工作进展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造成大的群体事件,局部的老头老太太抢着指挥交通的事儿,不过是些枝节问题,有徐区长的统筹指挥,应该说完成年底的目标问题不大。

章书记点点头说:“好啊。我一直是相信没有看错你,不过我可能要给你出个难题了。虽然目前你们拆迁办没有正主任,但徐区长和我都同意你是负责的。但前几天徐区长和我通气,市里有人找了她谈话,上级的意思还是放一个“老资格”的同志来负责这项工作,既然是上面定了调子,要老资格,很明显就是倾向于你现在的副手老秦了。当然,你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徐区长也为你争取了,但上级的决定我们还是要服从的。徐区长说她的感情接受不了更不好直接对你说,既然当初是我力主你来负责这件事,那么也只好我先来给你吹吹风了。无论如何希望你能正确对待此事,尤其是工作上不能放松,该抓的项目你还得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