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寻宝——福林特船长的指针

当只剩下我和希尔弗时候,他对我说:“吉姆,如果我救过你的命,那么,你也救了我的命,我不会忘记的。刚才,我眼角往你们那边瞟的时候,我看见大夫挥手叫你快逃,我确实看见了。我还看见你说‘不’,我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亲耳听见的一样。吉姆,我领你的情!自从上次进攻吃了败仗以来,这是我看到的第一线希望,这都得感谢你!我们今天就要去寻宝了,生死难料,我烦透了!咱俩得挨得紧紧的,跟背靠背似的,甭管运气,至少得把命捡回来!”

这时,有人招呼我们说早饭准备好了。不一会儿,我们就东一个西一个地坐在了沙地上,吃起了干面包和煎腌牛肉。他们生的那个火堆,大得足够烤一头牛,而且火旺得只能勉强从上风处靠近,即使这样也得十分小心。他们做的那餐饭同样浪费,我估计够我们吃三顿的了。他们中间的一个,还傻乎乎地大笑着把吃剩下的东西统统倒进了火堆,这不同寻常的燃料使得火苗立马“呼啦啦”地往上蹿。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不顾将来的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是对他们唯一真实的写照。浪费粮食,站岗时睡觉,就算他们是一支敢死队,也根本打不赢持久战。

希尔弗吃得正带劲,“福林特船长”站在他的肩膀上,眼瞅着手下们瞎胡闹,希尔弗竟然连句责备的话都没说,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希尔弗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狡猾。

“啊,伙计们。”希尔弗说,“有烤肉这颗脑袋替你们担待,你们可真够走运的!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真的!的确,船在他们手上,他们把船弄到哪儿去了,我不知道。但是,只要我们把金银财宝一弄到手,就赶紧四处去找那条船。伙计们,一旦船到了我们手上,那我们就占了上风!”

他嘴里塞满了热腾腾的熏肉,还一句接一句说个没完。他在给他的手下们鼓劲打气,我怀疑,他更是在用这种方式给他自己壮胆。

“至于人质嘛,”他又说,“刚才是他最后一次跟那边的人讲话了,我猜他很舍不得他们。我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这还多亏了他呢,不过他们不会再有见面机会了。我们去寻宝的时候,我要用一根绳子拴在他身上。你们给我听着,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得把他当宝贝一样看紧,不能有任何闪失!一旦我们把金银财宝和那条船都弄到了手,我们就可以乐乐呵呵地结伴出海了!

哼,到时候,我们再跟霍金斯先生算账,他干的那些好事,我们还真得好好地犒劳犒劳他呢。”

希尔弗这番话让叛匪们乐得嘴都合不拢,而我则像当头挨了一棒。希尔弗这个双料叛徒,要是他的计划得逞了,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按他上面说的做。希尔弗尽管仍然脚踏两条船,但他当然更愿意伙同那帮海盗卷着钱财,投奔自由;而他如果不得已站到我们的人这边,他最大的指望顶多是不上绞架。

反过来,如果希尔弗的计划落空,他就不得不信守他对大夫的承诺,我跟他的危险仍然很大。一旦希尔弗的手下对他的怀疑被证实,那么,我跟他只得被迫为保命而战。他,一个瘸子;我,一个孩子。而我们的对手,是五个身强力壮的水手!

对我来说,前是狼,后是虎,而且我朋友们的做法也像个谜一样压在我心头,他们莫名其妙地放弃了木堡,让出了藏宝图,更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是大夫最后对希尔弗的警告:“去寻宝的时候,千万要留神!”大家很容易想象出,这顿饭我吃得多么没滋没味,以及跟在这帮随时可能取我性命的叛匪后面去寻宝,我的心情是怎样七上八下。

我们这支寻宝的队伍实在是太不伦不类了,要是有旁人在场,肯定会朝我们行注目礼。所有人都穿着脏兮兮的水手服,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武装到了牙齿。希尔弗身上一前一后挎着两支步枪,腰间还挂着一把大弯刀,他的方尾外套两边的口袋里各插了一把手枪。最令人咂舌的是:“福林特船长”蹲坐在他的肩膀上,一刻不停地叽叽喳喳,说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没头没脑的水手俚语。我的腰间被系了一根绳子,我顺从在跟在厨子身后,绳子的另一头一会儿被厨子攥在空出的手中,一会儿又被他用锋利的牙齿咬着。我简直就像一头被人牵着戏耍的狗熊一样。

其他人扛着各种不同的东西:有的是从西斯潘尼奥拉号上带上岸的锄头和铲子,有的是用来当午餐的猪肉、面包和白兰地。

我注意到,他们所有的东西原先都是我们的库存!看来希尔弗昨天晚上讲的还都是实情。在他们丢了船之后,要是希尔弗没有跟大夫做那笔交易的话,叛匪们就只能靠清水和打猎来打发日子。

清水不对他们的胃口,而水手的枪法一般都很差劲。他们连吃的都少得可怜,弹药更不可能多到哪儿去。

带上所有这些装备之后,我们一起上路了。就连那个脑袋有伤,本该在阴凉地方待着的家伙也跟着一起去了。我们稀稀拉拉一个接一个地来到了停靠着两条小船的沙滩。甚至在这两条小船上也留下了他们撒酒疯的痕迹。两条船里都沾满了泥浆,海水也还没有舀干,其中一条连横坐板都断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把人分成了两部分,分乘两条小船,划向锚地深处。

他们一边划着船,一边开始对那张藏宝图争论起来:图上的红十字太大,当然无法明确标注宝藏的具体地点;而图纸背后的文字说明(后面大家会见到)又太含混。大家或许还记得上面是这样写的:

大树、望远镜山肩,方位北北东偏北骷髅岛,东南东偏东

十英尺

“大树”成了主要的标志。在我们的正前方,锚地的四周是两三百英尺高的高地,北面与望远镜山的南坡相连,向南逐渐升高,成了陡峭的后桅山。高地顶上是一丛丛松树林,它们长得高低不一,又浓又密。其间还夹杂着一些其他种类的树木,它们明显比周围的树高出四五十英尺,哪一棵才是福林特船长所指的那棵“大树”呢,只有现场通过罗盘来测定。

尽管出现了这种情况,小船刚刚划过一半的路程,两条小船上的每个人还是都选出了他们认定的那棵“大树”,只有高个儿约翰耸了耸肩,命令他们到了地儿再说。

希尔弗有令,命我们悠着点儿划,不能让双臂过早疲劳。在划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我们在第二条河流的河口处上了岸——这条河是从望远镜山一个长满树林的隙口流下来的。然后,我们从那里向左拐,开始往通向高地的斜坡上爬。

起初,泥泞难走的地面和纠结缠绕的沼泽植被,耽搁了我们的行程。渐渐的,山势越来越陡,脚下的石头越来越多,丛林越来越稀疏,而且连树木的形态也有所变化,我们正在接近小岛上最令人流连的地方。这个地方几乎见不到草,只有飘香的金雀花和各种开满鲜花的灌木丛,翠绿的豆蔻树丛和松树的红色树干及其投下的宽大阴影在花丛中随处可见,豆蔻树的香味与其他树的香味混合在了一起,而且,这里的空气新鲜怡人,在似火的骄阳之下,对我们的感官来说,真是一处绝妙的世外桃源。

我们这支队伍呈扇形散开,他们大呼小叫地窜来窜去。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之后,大概有一半路程的时候,我和希尔弗落到了其他人后面。我被绳子拴着,而他则气喘吁吁地在很容易打滑的沙砾上艰难地往前迈着步子。我时不时得扶他一把,不然,他肯定会失足仰面滑倒,滚下山去。

我们就这样走了大约半英里,已经离高地的坡顶很近了。这时,走在最左边那家伙突然一声接一声地大叫起来,像是受了惊吓一样,其他的人赶紧朝他那儿冲了过去。

“他不可能是找到了宝藏,”老摩根说着从我们右边急急忙忙跑过去,“我们还没到山顶呢!”

当我们赶到那儿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宝藏。原来,在一棵高大的松树脚下,躺着一具死人骷髅,上面还残存着一些衣服碎片,绿色的藤蔓植物已经把它紧紧地缠住,一些细小的骨头被顶了起来。我相信当时每个人都感到心惊胆寒。

乔治·麦利比其他人胆子更大些,他凑近那具骷髅,察看着上面的衣服碎片,说:“这个人是个水手,至少,他穿的水手服料子还不错。”

“是啊,是啊,”希尔弗说,“他很可能是个水手,反正在这种地方我看不大可能遇到主教。这具骷髅的姿势太奇怪了,很不自然。”

的确,再看一眼之后,我发现那具骷髅的姿势还真的是很不自然,要不是稍微有些零乱(因为飞鸟啄食和慢慢生长的藤蔓植物逐渐缠绕造成),它躺得笔直,双脚朝着一个方向,双手像潜水员一样高举过头顶,指着相反的方向。

“我这笨脑瓜总算开窍了。”希尔弗说,“这具骷髅就是一个罗盘,在骷髅岛的最高峰上有一处像颗牙齿一样突出来,只要沿着这具骷髅的指向就能测出方向。”

海盗们测了一下,骷髅笔直地指向小岛,罗盘显示方向恰好是东南东偏东!

“果然不出我所料!”厨子叫道,“这具骷髅实际上是根指针,顺着这条线过去就是我们的幸运之星,金银财宝就藏在那儿!说真的,只要一想到福林特船长,我就浑身发冷。没错,这是他的恶作剧!他和六个人一起上了岸,结果他把他们一个个全干掉了,而且还把这个死鬼拖到这儿来躺着当罗盘,亏他想得出来!这家伙个子挺高,头发黄黄的,我知道了,他准是阿拉迪斯!汤姆·摩根,你还记得阿拉迪斯吗?”

“记得,记得!”摩根说,“我怎么忘得了,他还欠我钱呢,而且,上岸的时候,他把我的刀子也顺走了。”

“你说刀子,”另一个海盗说,“这儿附近怎么没有呢?福林特船长可不是个会搜手下口袋的人,我估计小鸟也衔不动一把刀子吧。”

“天哪!说得没错!”希尔弗说。

“这儿什么都没有。”麦利还在骷髅周围找来找去,“就连一枚荷兰铜钱或者一个烟盒都找不到,我看没那么简单!”

“是没那么简单!老天作证,确实有问题!”希尔弗赞同道,“大事不妙啊,伙计们,要是福林特船长还活着,这儿可能就是你我的葬身之地!他们那时候是六个人,我们现在也是六个人,可他们六个人都已经变成了白骨!”

“我是亲眼看见福林特船长死去的。”摩根说,“比尔带我进去的时候,他躺在那儿,眼睛上堆着钱币。”

“死了,他的确是死了,下地狱了!”头上缠着绷带的家伙说,“要是灵魂会出窍的话,那准是福林特船长的灵魂!天哪!

他要咽气那阵可真能折腾。”

“没错!”另一个说,“他一会儿发火,一个儿嚷着要喝酒,一会儿唱歌。他只会唱那首《十五个人》。伙计们,跟你们说吧,打那以后,我再也不喜欢听那首歌了!当时是个大热天,窗户敞开着,那首老歌我听得一清二楚。准是死神在勾他的魂儿!”

“得了!得了!”希尔弗说,“别再啰唆了!福林特船长早就死了,不会再出来游**了,至少,大白天不会!你们尽管听我的,疑神疑鬼只会坏事,还是赶紧去发财要紧!”

我们又重新上路了,尽管是烈日当头的大白天,海盗们却不敢在林子里走散了,也不敢再大喊大叫,他们并肩往前走,压着声音说话。死亡的恐惧笼罩在了海盗们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