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谈预言

（1625年作）

我要谈的不是神的预告，不是异教徒的谶谕，也不是自然征兆，而仅仅是历史事实确凿、理由十分隐蔽的那种预言。女巫对扫罗说：“明日你和你众子必与我在一处了。”维吉尔引用了荷马的这样一些诗句：

在那里埃涅阿斯这一族，他儿子的儿子，子子孙孙，将会把全世界统治。

这好像是一个关于罗马帝国的预言。悲剧作家塞内加写过这样一些诗句：

在遥远的未来的年代，

海洋将松开对世界的束缚，

一片辽阔的大陆将会出现，

航海家将会发现新的世界，

图勒也不再是地球的极限。

这是一个关于发现美洲的预言。波利克拉特斯的女儿梦见朱庇特给她父亲洗浴，阿波罗给他涂油，后来果然他被钉在露天的十字架上，太阳晒得他浑身流汗，雨水又冲洗他的身体。马其顿王腓力梦见他把妻子的肚子封了起来，他自己的解释是他的妻子不会生育，但预言家阿里斯坦德告诉他，他妻子已经有孕在身，因为人们对空容器通常是不加封的。一个鬼影出现在布鲁图的帐篷里，对他说道：“你在菲利皮又会见到我的。”提比略对加尔巴说：“加尔巴，你也会尝到帝国的滋味的。”在韦斯巴芗时代，东方流传着一种预言，说从犹迪亚来的人将会统治世界。这句话尽管可以说是针对我们的救世主的，但塔西佗解释说它指的是韦斯巴芗。图密善在遇刺的前一天夜里梦见他的项背上长出了一颗金脑袋，果然他的继承者创造了多年的黄金时代。英王亨利六世在亨利七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给他端水时说：“这就是要戴我们争夺的王冠的那个孩子。”

我在法国的时候，听到一个名叫佩纳的医生说，王太后信仰奇术，她曾把丈夫的生辰用了一个假名交给人去算命。算命先生算定他将死于决斗。一听此话，王后哈哈大笑，认为没有人会向她的丈夫挑战、决斗。然而后来他就是在马上对枪比武时死的，因为蒙哥马利枪柄上的裂片钻进了他头盔的面罩。我小的时候，正是伊丽莎白女王风华正茂之日，我听到这样一个家喻户晓的预言：

等麻（hempe）纺成了线，

英格兰就完蛋。

一般认为一旦名字的首字母顺序组成hempe（麻）一词的君王们（即Henry，Edward，Mary，Philip和Elizabeth）的统治结束，英格兰就要大乱；谢天谢地，事实证明仅仅是改变了国号而已，因此王号现在不再是“英格兰王”，而是“不列颠王”了。在1588年以前，还有一个预言，我至今仍不甚明了：

有一天将会看见，

在巴礁和梅岛之间，

挪威的黑色舰队出现。

这事一旦结束，

英国啊开始大兴土木，

因为此后战争不会再有。

一般认为它指的是1588年来犯的西班牙舰队，因为据说西班牙国王的姓就是挪威。君山先生的预言：

88年，一个奇迹年。

被认为同样应验在那支庞大的舰队的出击上，它尽管不是有史以来海上数量最大的，却是力量最强的。至于克里昂的梦，我认为那是个玩笑。他梦见他被一条长龙吞噬了，被人解释为龙就是腊肠贩子，因为此人给他制造过极大的麻烦。类似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要是你把梦和占星学的预卜包括进来，那就更是不胜枚举了，我只不过记下几个具有一定可信性的预言作为例子罢了。

我的看法是，这些东西都不屑一顾，充其量也是冬天炉边的闲谈资料。我说不屑一顾，只是说不可相信。从另一方面讲，对它们的散布、刊印却绝对不可不屑一顾，因为它危害极大。我看到为了制止它们已经制定了许多严厉的法规。

这些东西之所以叫人津津乐道，信以为真，有三个原因：其一，人们只注意到应验的，而从来没有注意到落空的，梦的情况一般都是这样。其二，可能性较大的推测或者含糊不清的传说往往变成了预言，而人们本来有喜欢预测未来的天性，所以以为把他们推测的东西预先讲出来，并没有什么危险，塞内加的那首诗就是这样。因为当时很多情况已经表明，地球在大西洋那边还有一大片地方，很有可能不是一片汪洋，再加上柏拉图的《蒂迈欧篇》和《亚特兰蒂斯篇》中的传说，就助长人们把它变为预言。其三，最后一个（这是最重要的），就是几乎所有的预言，由于不计其数，因此都是骗人的鬼话，而且都是无聊狡猾之徒在事后瞎编乱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