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世人给的虚号,世子爷谬赞了。”

“……谁在称赞你!?”一声冷吼突然暴出,霜幽二话不说伸手成爪扣住白凝雪白嫩的颈子,恨不得当成将其扭断,压低了声音,他鬼魅般在她耳边低语,“便是你这多事的狗腿东西通报天庭来抓人的?”

“世……世子爷,凝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咳咳咳!快放开我!”

“不知道?!”手指又抠紧几分,掐得她当场白眼直翻,欲呕不能,“一碰见你天庭追兵就赶来抓他,也未免太巧了吧?”

“呕……呕……咳咳咳!原来你是说那被天庭追缉的叛逃尊者啊?哼……咳咳……是我说的,但那又怎样?他逆天背德罔顾天庭重托擅离九华霜曲山,我不过如实禀告天庭所见所闻,你们还不是天庭的走狗一般有什么资格说我?!”

“你!不知死活!”

“霜幽!住手!”眼见着白梅仙脚丫离地,气息尽断,言化即时出手扣住霜幽使力的右手,“快放她下来!”

“骚狐狸,让开!我要宰了她,让她再轮回一世!”

“你疯了,再轮回一世,那边疆战事吃紧要如何是好?!”

言化奋力扯住他的手,白家二老也上前来叩首求饶,只求他放过自家小女,可他光看见这劳什子的仙女就火冒三丈,什么狗屁仙女,心思歹毒自利只顾着自己,为调离天庭眼线,竟然把尊者给牵扯进来!一肚子火,就真想就地扭断她的脖子,把她魂魄咬散吞进肚子里!

“霜幽!快放开她!”

“啐!”他松手,让她从掌心滑溜下去,扑腾摔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双手负背,他开口冷声朝言化说道,“带上她,即可刻回京。”

“等等!”软倒在地的白凝雪扶着颈脖找回声音,“恐怕凝雪没办法和世子爷回京去。”

眯眸,他的怒意又再度扬起,弯身,他低语夹杂着威胁,眼眉间已不可遏制地闪露几片冰白寒霜的麒鳞片,:“你狗胆再说一遍?”

白凝雪一昂尖细的下巴,傲然道,:“请恕凝雪没办法同世子爷回京,因为凝雪要成亲了。”

年年有条小鲤鱼

星野樱

“成亲?你听了到了吧?,那个劳什子的仙女她竟敢跟我们说,她要成亲了!”霜幽火大不已,在山洞中走来踱去,若非尊者在这里静养,他恨不能一掌就拍平了这整座山包。

不同霜幽满头火苗,天狐言化异常平静,捧着草叶滴露轻轻啜饮:,“淡定淡定,你看见我出现不就早该知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了么吗?不然你以为天上那些家伙派我来拨乱反正所谓何意?”

天庭明鉴,若这趟任务只派霜幽一人前来,用膝盖想也知道,这野性未脱的瑞兽肯定当场一口咬断仙女的脖子,吃掉她的魂魄,再将尸首甩到天门咆哮造反:“你们是吃饱了撑着才选了这等货色下凡给人间皇帝传导救国的天阵兵书?”

事实证明,言化也的确没想错。

若不是他及时出手相阻,恐怕那白梅小仙方得瑟地说完“成亲”二字,用来成亲的脑袋和与人卿卿我我的白嫩颈脖就该血溅当场、头颈分家了。

“谁管你下凡是来干吗的。我只管我的任务能否搞定!下次再妨碍我,我连你一起吃了!”

“呵。吃我?来呀。只要你不嫌骚。”

“你!”

“哎,你乃天界瑞兽,吉祥如意招财进宝仁爱世人什么的才是你形象的代言词,别像头凶兽似的动不动就要咬断人家脖子。再者说,你无非就是提个亲而已,她既不肯嫁,那便与你无关。你的任务按理已然完成。真正难受的是我吧?”言化眯眼轻笑,轻拢慢挑地拂过垂肩的长发,“劝导仙女回归正道莫恋凡尘,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我没叫苦,你倒先嚷嚷上了。”

“照我说的,一道天雷下来劈死她!换个人来完成天道岂不更好!”

“霜幽,天命之事岂由得你编排乱说。既然天庭派她下界,定然有用意安排。你我不知天机,静观其变便是。”

“怎么静观其变啊!新朝取代前朝已定百年,如今天子乃真龙上位,气数正盛的时候,边疆战事却连连告急,眼看游牧就快打入王都,倘若真龙被俘,此乃逆天之召!她身负天庭扭转边疆战事的兵书,却不去做她该做的事,妄想跟个凡人成亲!不劈死她留她何用!”

“是啊……掐指一算,不知不觉已经几百年了呢。”语调唏嘘,言化若有所思地瞥向枕在闭目静养的师父的膝上,深深熟睡的小鲤精。当年若非有她,前朝根基也无法如此迅速地土崩瓦解。

“霜幽,依你对这个皇帝的了解,他还能坚持多久?”

“……一月。最多两个月。你要知道这次敌军首领来头可不小。”

“哦?愿闻其详。”

“前丞相之子。”

“李丞相的公子?”言化扬眉。

“……正是。他同圣上自小一起长大,对朝廷所有巨细了如指掌,知己知彼知根知底,再加上游牧骁勇,如此败退下去,朝廷军队必会军心溃散殆尽。哼。到时候就当真有好戏看了。气数未尽的王朝王都被攻陷。莫非要移都南江边建个小朝廷不成?”

“……一个月啊。”言化撩袍起身,媚眼落在浑然未觉的小鲤精身上,“看来,又得请‘她’帮个忙了。”

“我不要。”

年泡泡坚定的拒绝让言化微愣,随即浅笑。

哎呀哎呀,本以为这丫头如今看起来呆呆愣愣的,比起前身那只尖牙利齿的傲龙该是好拐许多,趁着霜幽回京城处理事务,悄悄将她叫到洞口,想私下单独同她沟通沟通,晓以大义,没想到方开口便吃了个闭门羹。

“为何不要?那只人类不是你一路同行的朋友么吗?难道你不想从白梅仙手里救他出来?”

“我跟大野人不是朋友。我只是想报他恩情。”

“哦。报恩啊。”言化扬唇,“那岂不是更该去救他出来?”

“可是,我已经答应师父了,要一直待在他身边。”她顿了顿,撇唇补充道,“只,待在师父身边。”她不想再看一次那样的场景了。师父气息虚浮地深喘,苍白得仿若快要融化殆尽的白雪一般。报恩,尘缘,修行……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是。一次就够了,这样的画面,她只要这一次就够了。

“……只待在他老人家身边的意思是?”言化明知故问。

“等师父伤好,我要和师父回洞天福地。”

“再也不下山了?”

年泡泡皱眉,尔后重重地点头。

言化眼中有笑,狐媚的晶瞳闪烁出异样的光彩,:“因为什么呢?喜欢他?”故意扬起的音调,带着术力若有似无中挑拨着空气中看不见的心绪细丝,“抑或是……因为,命令?”

“喜欢?命令?”她听不明白。

“啊……师父的命令。所以才不敢违抗,对吧?”

是因为……师父开口了,要求了,这是命令,不可违抗,也不该违抗。她才遵守师训,乖乖跟着师父返回洞天福地么?

她不解地看着言化魅惑轻眨的眼眸,:“师父需要,我就待在他身边。”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吗?是不是命令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不是因为喜欢他老人家。只是因为他希望,你就同他回去?”

“嗯。”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所以……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当只宠物也没关系?”

“宠物?”可以被疼爱的那种么?可怎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词。

“是啊。当宠物就可以被他捧在手心疼爱,你不知道吧。他曾经有满山遍野,、各式各样的宠物,那都是天地万物间最灵秀最美的珍宠。每一只都同你一样可爱,每一只都同你一样愿意待在他身边,每一只都同你一样眷恋依赖他。对……每一只都同你一样,你不是特别的一只,不是哦。”

狐眸轻眯,他在试探。试探她是不是当真遗忘得干净彻底了,是不是用与几百年前南江水患那次一样的方法就能激她怒意,引她入瓮,诱她上钩。只要勾起她的怒意,他“替天行道”的任务就能顺利完成了,然后修为再涨个几百年……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算……冒着被里面那位大人发现,被焚天扇烧得外焦里嫩,他也要再走一招险棋。

一抹金红的光彩从年泡泡的眼眸中闪过,咻然间瞪若铜铃的眼布满血丝,一鼓一涨间,怒意翻腾……

很好。同样的方法依旧奏效。

那么……再失控一次吧,龙女年。

不管是踏平白家庄,或是搅动边疆战局,他言化都乐闻其见。只要能朝廷安稳,边疆太平,其他一两个无足轻重的生灵,何足挂齿。

“嘭!”

没有龙形破体而出,没有丰沛灵力充面而来,没有如他所料,小鲤精眼前一黑,应声倒地了。

“哎呀……竟然晕倒了。”言化幽幽地轻蹲下身,手掌托腮,“啧啧,年儿,你比以前没用了许多呢。真可怜。果然,逆天而为就是这般下场嘛?看起来,做天庭的走狗反而好些,呵……”

“……”

“虽然,你再也没法变回龙形帮我扰乱边疆战事,不过,弱棋也有弱棋的下法。趁着那位大人还在调息。我的动作得快点了。,我可一点也不想变成碳烤狐狸。”

伸手,他轻柔地抱起昏厥的鲤娃娃,撩开她的额发同时,忍不住细细打量她的眼眉:,“倘若霜幽知道你就是她,非发疯不可。呵呵……你大概从来不知道吧,那家伙都多在意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发现的,我哪儿舍得他再伤次心神,他若发起狂来,我可吃不消。”

转身,腾云。

黑丝如瀑的长发在黑夜里妩媚飘摇,如墨浪一般层叠错序。

“小鲤精,随我回一趟白家庄,救救你百年前欠下的尘缘——神将哥哥吧。”

一盏香炉缕缕透着淡幽的梅香。

一把琴座丝弦颤动拨出几个空灵的音符。

白凝雪坐在亭内一边闲挑琴弦,一边悠然启唇,:“前厅的事,你都看到了吧?如若你不肯马上与我成亲,那恶霸必会来逼亲。你我本就是父母订好的亲事,你忍心看我被抓到京城去做他人小妾而不帮我么吗?”

“……白……小姐。”倪大野无奈地开口。

“你会帮我的,对吧?”

“……求人帮忙的时候……好歹也先给人松绑吧!你这样把我绑起来算什么意思啊?”被反绑在亭柱上,倪大野火冒三丈,并非他不敌服软,而是实在架不住白家二老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说什么他昨夜翻墙出去,女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只要他认个错,让女儿消气了便没事了,装装样子哄哄女儿就好,结果真绑啊!完全不带手软的啊!

“没办法,谁让倪公子有爬墙的前科。成亲前,只好先委屈公子了。” 看着被反绑在柱子上的倪大野,白凝雪凉笑一声。

“喂!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莫非要把我绑到……”

“对!拜堂成亲前,你就乖乖待在这儿吧。”

直接被绑着架上堂?那还得了?那傻丫头没他在身边也不知会不会迷路被人拐了,谁有时间同她在这儿蘑菇。

“白姑娘!白小姐!白梅仙!白大仙!我已经有喜欢的妹子了!你要帮忙能不能找别人?我大哥就不错啊!”而且本来这门亲事……在他眼里就是订给大哥的!

要不是那家伙脚底抹油溜得快,他现在肯定泡在剑权山庄的温泉池里,动也懒得动一下,根本不会沦落到一边吐血一边还被人绑在柱子上吧!说来说去,都是那家伙不好!

“你大哥?”

“倪皓凡!”风姿俊逸,俊美邪魅,可爱善良,机灵活泼,他这辈子都没察觉大哥身上竟然有优点!而且一数起来,还这么多!人间极品的夫婿人选啊!居家旅行摆脱恶霸权贵强抢民女的上上人选。

“你嫌我烦?”

“……”= =就是名字有点略微惹人烦……

“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这辈子第一次被姑娘家如此热情执着地非要翻他的牌子,倪大野却觉得焦头烂额。非他不可?因为啥?因为他排第二,够二嘛?他到底有哪里好,他改还不成?

她知不知道“二”少爷的“二”少奶奶不好做!她得够二够呆够萌胖乎乎,傻愣愣,偶尔嘴里还能吐出几个泡泡才能撑得起这个名头。

她这仙女似的人,看起来既不二也不呆更加跟“萌物”扯不上关系!干吗非要争这个“二”当。

“因为……你说过,你要养我!”

“啥?!什么时候的事?!”他这张破嘴还惹过这等祸事?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是七岁以前的销魂岁月,那咱们就前事莫提了啊。那时候我还跟我家奶娘求过亲,绑架厨房阿婆当三姨太未遂,勾引过我老娘的贴身丫鬟私奔……”这些往昔风流韵事,回头还得对那丫头也报备一次。

“前世。”

“啥?”正思量着如何报备自己劣迹斑斑的前科,白家小姐淡淡的回答让他愣住了神。她刚刚说啥?前……世?是哪个前世?不是前门大街的菜市场吧?

“前世,你承诺过一个女人,说你要养她一辈子,保她一世无忧,护她一世周全。”

“……白大仙。你在同我逗闷子呢?”嘴上如此说,胸口却是一热。这句话听来耳熟,耳熟到他竟觉得……他真的这么说过。

“你觉得我会与人玩笑?”清淡的语调,白凝雪停下拨弦的手,起身走到被捆绑的男人面前,抬袖,她指尖轻碰他的面颊,却被他有意识地避开,眼神一躲,他索性看向别处,她抿唇,“天庭神将带罪入轮回五百年,我好容易寻到你。你怎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白小姐,你是把我当成妹子么?那些前世有缘今生再续的鬼把戏,都是戏折子里写来骗女人的。泥匠瓦匠木匠我就认识一堆,神匠?哈……干什么吃的?”

“他不会像你这般说笑。”

“废话。你压根认错人了。” 别告诉他,他前世冷峻严肃,不苟言笑,还常常吊着个死鱼眼的,跟他梦里那个被截断**的家伙一样被女人甩得乱七八糟,他会笑掉大牙的,“认错了就赶紧把我松开,我还要去寻人呢!”

“我没认错。你就是他。”带着隐梅香的柔荑捧住他低侧的脸,抬起看向自己,“你还想着要去找那是妖精?你知不知道她是只妖,一路上都在偷食你的精气。”

“你说谁是妖!”妖什么的话,他俩小情侣调调情自然可以说,可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就是拐带你出庄的那只妖物。她乃江中鲤鱼修行炼化而成,道行尚浅,刚能幻化人形,偷潜入人间就是为了吸食精力以助修行。你莫非以为她是因为对你有情才与你唇齿相依的吗么?那是那孽畜在吸食你的纯阳真气!”你们一路同行,你竟丝毫不觉么?”

“说,说什么笑话!。你这小姐,我看是怪力乱神的小说看太多了吧。傻丫头是妖?哪有那么呆呆痴痴的妖?”欺负他书读的少没看过那些乱七八糟精怪小说是吧。

“笑话?”白凝雪冷冷一笑,正要反唇相讥,突感背后一阵灵气席卷而去,她真要戒备转身,只见一簇诡异的彩云不知何时停驻在自家庄园中央湖池上,刹那间,一团如假山那么大的黑影从云端被重重抛下,一条硕大的鱼尾在阳光照射下翻腾出黑影,嘭得一声直接砸入湖池之中,溅起的大片水花浪涛顷刻间将湖边花草冲垮殆尽。

“有怪物啊!有怪物掉进咱们湖池了!”

“是什么鬼东西啊!”

“不知道啊!嘭得从天上掉下来了!快!快拿东西捞捞!”

“天爷!是条鱼!是条鲤鱼!”

“什么鲤鱼!你见过比牛还大的鲤鱼吗!?这分明是怪物!是吃人的妖怪啊!快放开网子,放开!它要扑过来了!救命啊!救我,妖怪要吃人了!”

“嘭嘭嘭”嘭嘭嘭!此起彼伏的乱石落水的声,让倪大野心口一紧。

“用石头砸没有用!快去拿棍子!不不!刀,刀!把刀剑兵器都拿来!”

“放开我。”绷紧身上的缰绳,倪大野暗沉着脸低声要求。

“现在……你还觉得凝雪我说的是笑话吗么?”她满脸得意,为自己的一语成谶。

“小姐小姐!!快来救人啊,有只妖怪在湖池里要吃人啊!”

“小姐!它好大!有两头,不!三头牛那么大,浑身流血一样红彤彤的,好丑好吓人!”

“是啊,我们已经用网套住它了,它还在池子里不停乱翻,把旁边的人都卷下水池!这样下去大家会被吃掉的!您快来做法收了它吧!”

背后几个慌张的侍者丫鬟冲进亭内禀告湖池那边的状况,白凝雪抬袖侧脸,:“区区小妖,道行尚浅,不用慌乱。你们先网缚住它的头,畜牲没了方向,自然会慌,乱撞池壁,等它自己撞晕了,我用灵符收了它便是。”

“是!长刀,匕首都准备好了!要不要先戳它几刀?”

“放开我!”再听不下这恼人的对话,倪大野大吼出声,却换来白凝雪轻描淡写地回话。

“放开你干什么?去救她?”

“我叫你放开我!”绳结一紧,似乎快要架不住他喷发的怒意。

白凝雪面色一僵,好在她有事先在绳结上附着灵力,若非如此被他一挣,早就绳断人飞了。她故意别开眼看向别处,忽视他双眸迸发的怒火,开口对身后的下人吩咐,“快去办事。”

“办什么事!你们给我站住!不许碰她!”倪大野身上的绳结越缠越紧,条噬人的蛇缠绕他一轮又一轮。

“别白费力气了。以你凡人之力,是挣不开它的。你越挣,它只会勒的越紧,你再挣,它会勒住你的筋骨,让你浑身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

“……”

“不是不信我的话么吗?待我收了它,你就能看到这条孽畜的原型了。”

旋身,她袖中展出数道灵符,像是在故意数给他听,:“这一张,可以锁住它的道行,;这一张,可以收住它的妖形,;这一张,可以毁去它的修行。;这一张,可以让它灰飞烟灭。”

“……不要碰她。”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她挑眉,将脸庞凑到他耳边。

“不要碰她。”他沉声复述,复又启唇,“……我求你。”

“……”心高气傲,玩世不恭,嬉皮笑脸……这样的他,竟为了一条鲤精低声下气她。

“我娶你。成亲,养你,怎样都好。只要你别碰她。”

“……”

一片残乱的中央湖池。

一条血红色的庞然大物在湖边翻腾挣扎,几张网子罩住它耷拉的硕大鱼脑,它被生拉硬扯半拖上岸,鱼肚皮磨蹭着池岸,鱼鳍无力地在岸上拍打抽搐,鱼鳃一开一合似乎因为鱼头回不去水里而无法呼吸,几把刀剑像牙签似得擦在它的鱼身上,流不出什么血,却是皮开肉绽。

它是妖,能害人吃人的妖。此刻,却更像条任人宰割的食材。

“小姐!已经照您的吩咐用网子套住它的头了。”

“是啊,那家伙看起来个儿挺大,但是没啥用,只知道乱拱拱。接下来怎么办?是用刀子还是符咒?”

“……什么都不用。放开它。”

“耶?”他是不是听错了?小姐说,把这怪物放回去?放回哪里?放回池子里让它继续闹腾么吗?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小……小姐。可是这怪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捞上来,看起来还蛮好吃的样子,肉质鲜美啊。

“这怪鱼便暂时养在池子里。谁让你们姑爷……那么心底良善,舍不得杀生呢。”白凝雪说着,回头看向身后矗立不动,一言不发的倪大野,扬手指向岸边那只血红的大鲤,轻笑,“怎么了?化成原型你就完全认不出来了对吧?”

“……”

“呵,也难怪。妖物化成原型都是这样的,你不敢动弹也是……”

话音未落,身边的身影咻得从她眼前飞驰而过,像跟离弦的箭,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他抬手奋力扯开那些缚住她的网子,抚过她被蹭破皮的白肚皮,想碰触她被刀剑插住的伤口,又生怕碰痛了她缩回手。

“傻丫头?”

鱼身不自在的一动,想软下褪进水里,藏起来,却被他伸手捧住鱼脸。

“真的是你?”

“……啵。”

一颗水泡从蠕动开合的鱼唇抖抖瑟瑟地冒出来,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竟然真的是你。”他苦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指尖不小心划过她的伤口,她浑身一颤,却因为体积太大,溅起湖水无数,浇了他一身湿。

“痛?”发丝滴着水,他问。

黑洞洞比巴掌还大的鱼眼鼓鼓嘟嘟,既不能眨,也不能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末了,一股湿意涌上鱼眼泡,竟潺潺落下地落下泪来。

“哇……从来没看过那么大的眼泪,一颗有月饼那么大哦。”他涩涩一笑,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趁机拔下那些该死的刀剑,“傻丫头,我都不知道,你那么能哭。”

鱼鳍挥挥蹭蹭,好似抗议一般。

“别乱动。”执起她胡乱挥动的鱼鳍,他看着残破的透明网状上还落下几个脚印,心疼地皱紧眉,粗哑地轻哼,“看。手儿都破了。”

手儿……

他说,她的手破了……

她的鱼鳍,在他眼里是手儿……

在他眼里,她这副吓人的丑模样和那胖乎乎的傻样没啥区别。

他没有嫌弃她化成原型的丑模样。

他不是在对着一条大鱼拍拍摸摸。

他是在轻抚她的脸,拉着她的手,小声地抱怨:手儿破了,看你还乱动。

她从没被人如此看过,心口突然溢出些不一样的东西,淡淡的甜淡淡的涩,最后搅合成淡淡的痛。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帮她褪尽身上的束缚,每一道伤口也对小心翼翼地吹吹摸摸,那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身为一条鱼,一只妖不应该懂的东西。

“好了。看你嘴巴嘟嘟动动。渴很久了?”

“……啵。”

“来。去洗个澡吧。”

他双臂用力,奋力将搁浅的她推进湖池里。

如鱼得水。

所有放生的人都该有个经验。

尤其是……放生水族,因为太渴望水的滋养,因为重获自由的狂喜,它们皆是迅速溜进深不见底的水中,再也看不见,寻不见,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般。

她也是。

一只没心没肺的畜牲。

一钻进水里,沉入池底,重新吸入水中鲜氧,她缺氧的脑袋总算从昏晕中渐渐恢复清醒。可仰头看向岸边非她族类的倒影,那奇怪的情绪又悄然冒头而生,怂恿她浮出水面探个头,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鼻子两个眼,人类不都那样。很坏很讨厌,在她身上又插刀子又拍木棍,她就算是妖怪也是血肉之躯,很痛的好不好。

好想从此以后就讨厌人类,跟师父一样叫他们“卑贱的人类呸呸呸”,往后再看见人类,就算她吃素,她也要一口把他们给吞进肚子里,让他们统统变成鱼便便!

可是……看向站在岸边妄想穿透水面看清水底的大野人,她心软了。

人类……也不全都是让人讨厌的家伙。

咕嘟嘟地吐着泡泡,她默默地浮上水面,钻出头来,在他脚边,蹭蹭他的裤腿。他指节轻动微颤,像在忍耐什么,又终究还是蹲下身,拍拍她湿淋淋的头,望着她出神。

怎么了?大野人?你讲话啊。你不讲话很不像你耶,你平时不都叽叽喳喳的啵?

为什么一直摸我头不讲话,我受伤了,现在没办法变成人跟你开口讲话啦,你跟我说呀,我会咕嘟嘟吐泡泡回答你嘛。

我能听懂你的话,你不要不说话啊。

等不到大野人开口说话,白梅仙子的声音打破了一人一鱼之间的沉默。

“这样可以了吧?”

“嗯。”

“那我们现在去见爹娘,商量成亲的事。”

“嗯。”

他站起身,手离开了鱼脑袋,眼神却还挂着她。

大野人,你去哪里?商量什么成亲的事……

你不是不要成亲吗嘛?

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嘛?

你不是要和我私奔逃亲的吗嘛?

“二少爷,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

“除了成亲,你还得跟她毫无瓜葛。”低眸,白凝雪瞥向池中不停攒动的大鱼头。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她说什么你就是什么嘛吗?为什么要听她的!

她要你跟我毫无瓜葛,你知道毫无瓜葛是什么意思嘛?大野人!

“那么,走吧。”

“嗯。”

大野人!你要去哪里?

别走!

别走!

大野人!

你回头啊!

大野人,你回头看看我啊!

“小鲤精!不准再跟着他。”一道附着灵力的命令从白梅仙子口中付出,一霎那就封住了跟在倪大野身后游来游去的家伙。

她被定在池中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野人越走越远,直到身影不见为止。

大野人……你好奇怪……

你看起来好奇怪……

可我更奇怪。

……我们本来不就已经毫无瓜葛吗么?我都打算回洞天福地了。

可是为什么……听到你答应,我会想揍你。

大野人……不要答应跟我毫无瓜葛。

“给你一句忠告,小鲤精。”

什么鬼忠告!谁要听你讲话!坏女人!臭仙女!

讨不讨厌人类我暂时不知道!但是,我现在讨厌仙女!非常讨厌!极其讨厌!

“这段时日,你就待在池子里安安分分当一条鱼哪儿也不准去,也不准变回人形。我的忍耐便只到伤好那日,养好了伤就立刻消失在我和他眼前,否则,我还是会用符咒收了你,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什么!你根本就是逼男为娼!强取豪夺!强抢民男!不,不要脸!

“你不用扑腾乱拍水了,你说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哼……谁要明白畜牲的话。不过……还是多谢你。毕竟,他终于答应跟我成亲了。”

年年有条小鲤鱼

星野樱

“砰”

坚厚的石壁应声裂开,漫天碎石当头淋下。

天狐言化满口血污,像张纸片般被钉在快要轰然崩塌的石洞山壁上,狐瞳中映照的身影,只有孩童般大小,却袖风凌厉,灵气绽开……且怒气滔天。

“咳咳……尊者可是要取小狐我的性命?”

一只小手扣住言化的脖口,将他强行拉近自己眼前,雪睫纹丝不动,直刺刺地逼向他,幼嫩粉唇稍稍启缝,冷寒的话一字一句地蹦跳出来,丝毫不理会他的调侃,:“她人呢?”

霜冻的眼神几乎能冻僵被瞪视的人,可偏偏他言化其他没有,空有一身厚毛皮,耐冻,:“尊者问谁?”

眯眼,扣住颈脖的手勒紧几分,:“她人在哪。”

“呀,既然尊者不告诉小狐,小狐就自行猜想吧。尊者是在问那条小鲤精吗么?”

“休要多言!告诉我她在哪即可!”

看来,他这次是当真惹火尊者大人了。

“小狐送她去找尘缘了。”

话音刚落,“……”

“嘭——轰”

一瞬间,石壁被肉身重重击透,墙壁上即刻多个人形剪影。

“咳咳……咳咳……呕……”被尊者一掌打穿墙壁的感觉,还真是……百转千回,痛心裂肺的疼啊……

好在他还念几分昔日旧情,没有一掌打死他这条小狐。

内脏泛出的淤血一口一口地从口中流出,言化艰难地从碎石堆里爬出。,粉尘挥飞中,一道矮小的身影已翩然站定他跟前,小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硬扯向自己,冷傲的眼神似要刺出无数利剑来,一寸一寸地鞭笞他为何要多事。

“尊者……要杀我,方才就……动手了。咳咳……既留我一命,心里也知……我,这般做……不过是顺应天意……对她,对她亦没有坏处……”

“……”

“他与她……本就该有此一段缘,不……咳咳,呵,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他与她……本就该有一段情。此乃尘缘,就算您宰了我……灭了我的元神,也,、也不可磨灭。”

“……”

“前世所诺,今生不报,修为根本不可有进展……再加上,她此生,此生本就不宜修炼,您妄动真气给她,不为修行,只不过……只不过是要为她延续阳寿罢了。”

“不是吗嘛?呵,以一条寻常鱼类而言,她已是高寿中的高寿了。再不度过尘缘,增进修为,只怕她连阳寿都会保不住,您不就是为了助她修行,延她阳寿才让她下山寻此尘缘的吗么?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带她回山林?以小狐对您的了解,您不像是惧怕天界追兵的人啊。”

“……”

“那……您是在怕什么呢?”

“……”

“怕她收不住尘心,与那凡人难解难分,厮混红尘……”抬袖拭去唇边血红,言化提唇轻笑,“还是……怕她彻底恋上别人,彻底离开您?”

“……”

白家庄的湖池里豢养了一只庞然妖物。它身长两丈有余,看似一条红鲤,浑身火红斑鳞,有鳍有尾,能游能跃,还能听懂人言人语。

清风拂过如镜的湖池面,一簇黑影隐隐由湖底浮上水面,哗啦一跃而起,再嘭嗵潜进池里,惊得四周路过的仆从无不惊叫躲闪。

“天啊!它又跳起来了。好可怕的怪物,小姐到底为什么要留它下来?”

“嘘——谁说是小姐想留的。是姑爷……”

“剑权山庄的二少爷?”

“嗯嗯!我从小姐的贴身丫头那儿听来的,这条鱼是个女妖,能变成人形勾引男人,听说姑爷跟她……”

“真的假的?那二少爷竟然和一条鱼妖……咿,好恶心哦。”

“光听就觉得很恶心了是不是?听小姐说,它被打得原形毕露,现在已经没什么妖力了,看着可怕,其实只不过是条肥大点的鱼而已。”

“那,用石头丢它也没关系吧?”

“有什么关系。扔它!”

“嘭嗵!”

“嘭嗵嘭嗵嘭嗵”。

“你真没用,都没有砸中!看我的!死妖怪!砸死你!”

“啪”

为什么要用石头砸她。?她不过想上水面来透个气而已。

“呀!它瞪过来了!好可怕!快逃!快逃快逃!”

“怕什么!你还怕鱼能长脚上岸不成!反正有小姐在,这条畜牲如果发狂,就叫小姐打死它。”

“说的也是。给我一块石头,我也要砸。”

“哈哈哈哈!打到了打到了,我刚好打到鱼鳍!”

不要打她,好痛……手已经破了,不能再被砸破洞。

不要再打她了……

“看我的,我来扔个鱼脑袋!”

要砸她的头?不行?她要躲起来……对,躲到池子底去,虽然有点闷,但这样她们就扔不到她了。

“臭妖怪,不准躲!”

“呀!它要逃了!它要躲进水里了!快扔快扔!”

“统统给我住手!”

水面嗡嗡传来熟悉的声音,年泡泡摆动着鱼尾,想探头冒出水面看看,却又怕更多石头砸下来,只敢孬种地蹲在池底偷偷窥听。

“是姑爷……”

“姑爷好。”

“姑爷,小姐说,您最好别靠近这条鱼。”

“走开。”

“可是姑爷,小姐她……”

“我叫你们走开!”

“……是。”

一个个碎碎的脚步声从池岸边渐渐走远。池边突然安静了下来,静到一丝风划过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见。良久,她才大着胆子,扬起鱼尾悄悄探出水面,池边却空无一人。

从那以后,池边再没有砸她的小丫头,也再没有石子砸在她身上,反而总有些好吃的零嘴不时被人丢进池水——软糯的甜糕,被水泡涨的麦团,到她嘴边融得只剩一小点的糖球……她在池中畅游翻转,跃起落下都无人再打扰,身上的伤口也在被喂食中一天天好转,眼看就快要痊愈。

喜欢和臭仙女什么的成亲,就去吧!

将来被骗情骗心抱憾终生变成傻痴呆就别怪她当初没提醒他!

“咕噜噜……”想到这些生气的事情,连肚子也饿了,觅食去。

她懒懒地动动鱼鳍,像往常一般浮上水面找吃的。鱼眼骨碌一转,她还来不及潜回湖里,两道亲密相偎身影就这么碍眼地钻进她的视野里。

——她在亲吻他。

臭仙女在亲吻大野人。

夜湖之上,透亮的灯火桥栏边,她在亲吻他。紧贴的唇就倒影在波光幽幽地镜湖面上,触鳍可及。不是度气,不是调息,她臭仙女在亲吻大野人。在她这条只敢栖在暗处窥视,既不敢出声,也没法闭眼的肥鲤鱼面前。

一甩红尾,她摔破那倒影着两人身影的镜湖面,涩涩地潜回湖底去。

再看下去,要长针眼了。

人类真奇怪,他们没有特定的**期,于是每天都要**么吗?不繁衍后代为什么也总爱黏在一起,唇齿相贴,耳鬓厮磨,搂搂亲亲。

“二少爷,你不看向我,是在看哪里?”清灵的声音从白凝雪嘴里飘出,抬手扶住男人别开的脸庞,她不介意他不自在地挪开脸庞,二度将他扳向自己的唇,“你每日也来这桥边喂它,就……这么喜欢养鱼吗么?”

“……”

“呵,我发现,自从你答应我成亲开始后,你越来越像那个人了呢。不多话,冷冰冰的。莫不是想起什么来了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啊。”白凝雪不以为意,翩然走向桥栏,抬手撩开额发吹着凉薄的夜风,若有所意地向黑呼呼的湖池看去,“我是在跟你说,你以前有多喜欢鱼这件事。”

“……”

“渔民,、船夫,、商贾之家的少当家,、书香门第的小少爷,已经四世了。你每一世都不肯离开水边,每一世也死于水祸……还不够么吗?”旋身,无视湖面涟漪一动,一波游水声悄悄**起,白凝雪踮起脚尖揽住他的颈口,侧头枕进他怀里,手掌按在他的胸口,嘴中念念有声,像在下什么暗示一般地笃定,“不过,鱼就是鱼,冷血,无情无牵,它是不会体会人的感情的,不论你对它多好,它终究只是一条鱼,变不成人,也不懂你的情。你所做的,任何人都能做,换个人喂食,它也照吃不误,不会饿着自己。”

“……”

忘掉她吧。她压根不记得与你有诺,所以,你也忘记吧。彻底忘掉。

五百年刑期所剩无多。

你马上便可超脱,别再跟她扯上任何关联。

忘掉。

你必须彻底忘掉。

一轮盈月印照在湖池镜面。

静谧的池面四周只留爽夏空灵的蝉鸣。

一袭黑衫紫影从空中翩然旋落,脚尖轻点池中莲叶浮萍上,长身玉立水面,狐眼微微弯起,笑不言喻。

“小鲤精,伤好了吗?我来接你回你师父身边。”

池面一片平静,无人答他。言化挑眉,低眸看进深池之中,:“我知你在池底,快出来吧。怎么,莫非在同我生气?呵,不过同你开个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可别和我闹别扭了。”他已被尊者两巴掌拍得差点原形毕露,飞出狐狸尾巴,现在胸口还在隐隐作疼,此番前来,若抱不回鲤鱼胖宝宝,那他怕是修为增进不了,还有可能变成碳烤扁狐狸。

“喂,小鲤精……”

哗啦——

池面一阵轩然,一条大鲤嘴儿嘟嘟,鱼鳃开开合合地颤动着由水底钻出,飞溅的水滴搅乱了湖面一池荷莲,却点滴沾染不上天狐之身,细嫩心音从鱼唇飘来,:“她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心音传声,那凡人听不到,但对灵兽而言,只是小伎俩。

“……”

“那凡人几世的过往?每一世不离水边,每一世死于水祸?”言化悠然一笑,轻轻颔首,“真的。你要听吗么?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

“第一世他守在海边当渔民,生老病死,一辈子也没离开过那片海。;第二世是河道的船夫,依旧生老病死,依旧一辈子也没离开那条河;。第三世他聪明了,没有傻呆呆地守在一个地方,于是,他成了商贾之家的少当家,做的是航道生意,终日奔波各条运河渠道之上,操劳到死,;第四世他大约觉得无望了,于是,书香门第的小少爷不足十岁,失足落水夭折在深潭里,直到这一世……剑权山庄的二少爷……”

“这跟水有什么关系……”

“那山庄有名动天下的纯净灵泉自山顶灌下,是繁杂喧嚣世间绝无仅有、甚是难得、得天独厚的灵水之地。”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有水之地,方好养鱼。”

“……”

“他信守承诺,在等一个人,或者说,他在等的……是一条鱼。”言化轻笑,狐狡的瞳凝住眼前火红的鲤,“我说这些,你懂了么吗?小鲤精。”

“……”

见她还不动弹,言化抿了抿唇:“他在等你。”“……”

“等着兑现对你前身留下的一诺,。等着兑现你忘得一干二净的一诺。,等着兑现你拖延了近五百年的一诺。”

“……”所以师父叫她下山,不是巧合咯?所以,他们第一次在水里碰到,不是巧合咯?所以,她注定要报他恩,不是巧合咯?

“你的修为无法再进,便因你少了这段尘缘,尘心未净,还记挂着承诺。你师父叫你下山,亦是叫你去寻这段尘缘。白梅仙不是他的姻缘,她携带救国兵书下凡,天命在身不受惩处,然她若继续逆天而行,恐怕这位二少爷又要再水祸一次重入轮回,断了她高攀的痴心妄想了。要不要救他,看你自己而定。”

“去吧。你和他……该有此一段情。”

“……”

“他已备好鱼缸,你也该安心给他养才是。”

缓缓从莲叶站起身,年泡泡攒紧了拳,盈身腾起,踩莲踏荷朝水畔尽头的厢房飞腾而去。

年年有条小鲤鱼

星野樱

忆,在继续。

梦,这次却能看得分外清晰。

他终于触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温润身体,用最卑劣的方法。

“只要一夜。让我抱你……一整夜,我就放你走。”

他竟然厚颜无耻地开口这样对她说。

指尖第一次抚过女体的胸乳。老实说,他紧张透了,指尖在她乳肉间颤动,他怕捏痛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粗人的力道。绷紧了全身的肌理,他的身体硬得像块热铁,偏偏……她软润得像块羊脂玉,怕冒犯她,却又想要她。

思量之下,他只得用男人全身最柔软的地方去碰触她。

——嘴唇。

颈脖,肩胛,一路游移至敏感的肘心和曾在他身体上不安分的指尖,食指,中指,小指,他一只一只轻咬,舔吮,拉扯。她愉悦的轻吟,让他曾经平静无波的胸房心花怒放。,一点点微笑的反应对他也是极大的鼓励。

毕竟他既不懂得何为性事,更不懂如何行情事。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碰触她,几乎像在宠溺、讨好……伺候。

他亲昵的方式会不会太幼稚?会不会太像孩童的嬉闹?会不会根本不入她的眼?会不会比不上别人?哦不……是别“兽”。

他想讨好的女子已经过尽千帆,而他……却还是不解情事的弱角。

不比那些只为**的兽类,他经验全无,甚至不知道女子的身体究竟有何奥妙,却想在这一刻使尽浑身解数做到最好。

碰这里会不会舒服,该抚摸?轻舔,还是揉捏?

该不该温柔点?还是……可以依着自己的欲望再用力一点?她承受的住吗?会不会痛?会不会难受?

“喂。”

“……”

“,这种时候也是可以说话的。”她憋着笑。

“……可以……的吗?”

他单纯的反应让她再也憋不住,轻笑出声:,“可以。你想什么说都可以。”

“……你笑我?”

“笑你什么都不懂还要硬撑啊。”

“……”他瞪她。反正他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小子,千年修为却只知道什么好勇斗狠,什么**,什么巫山云雨,什么御女之术,他统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讨好中意的女人,更不知道在这种时候要怎么让她舒服,还猖狂地开口说要抱她一整夜……

“你……答应会放我走的,对吧?”

衣裳都已经脱光了,大丈夫怎会出尔反尔?

“什么……”

“嘴巴。”

“……”

“看着我做什么?嘴巴张开。照我说的做。”

他颤颤地张唇……下意识地照她的话做。

“舌头,再把舌头伸出来些,对,就是这样,缠上我的……”

他一怔,不敢唐突冒进,僵在原地。

她歪头捧住他的脸,媚色一笑,那眼眸像要挤出春水来,:“你不用猜我喜欢什么的样的力道,我会告诉你。;你不懂的苟且之事,我教你。”

“……”

“一整夜可没多少时间,你再不快一点就唔……”

“哈啊哈啊……”她浓重的喘息声,让他听得异常满足,“讨厌,你这家伙也太用力了吧……神君神将难道不该温柔斯文点么吗?”

温柔?斯文?他皱眉,加快身下的动作。

“轻,轻一点,轻一点嘛……”

“这句话也是反的吧?”——女人在这时候说的话,反着听就好。这不是她方才教他的。

“当然不是!”

“为何?”

“因为我已经……”她突然咬紧嘴唇凑近他的耳边,细细地咬耳朵。

话语过后,他面色涨红,浑身一僵,低身凝睨身下骄缠的人儿,肌肉绷紧,使劲地搂紧她,几乎快要抱断她的腰,“再一会,一会就好。”

她顺从的应声并没有软化他,反而像催情剂一样激起他更大的反应,再度进驻她的身体,翻腾,主宰,索取……直到身体餍足,直到她连指尖都无法抬起,直到他仅存的理智浮上心头,直到他抚过她汗津潮红的面颊有些舍不得再继续……

南江水畔,本该粉荷,碧叶铺满水面。可因水祸不断翻搅,叶根花茎均被扯断,几多残荷破叶飘浮在水面。

雪白的裸臂在江面轻舀一捧水,她捻起一片粉荷瓣,凑到鼻尖轻嗅,荷香扑鼻。

搅动江水的细碎哗啦声让他微微睁开迷蒙的双眼,一袭光洁如润玉的雪背展露在他眼前,身旁承欢一夜的女人站在一江残荷的江边沐浴清洗。

她将长发拢起,从左肩顺垂而下,江水从她肩头滚落,沿着腰臀流淌而下,几颗水珠眷恋她的身体,不肯离去,在阳光下闪着银光,他突然懂得,为什么凡间男子会把自己中意的女人比作仙女。因为此刻,他找不到其他字眼,只觉得她美丽得……就像仙女一样。

尽管……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认为仙女是美丽的。

娇粉的肌肤在朝阳折射的粼粼江面显得更加晶莹剔透,那每一处都没有被他放过,每一处都被他烙下痕迹,每一处都被他深深记在脑海里,狠狠疼爱过。

一团黑影突然从水底向他靠近,他故意佯装不知,轻阖上眼皮。她从水底探出半个脑袋,咕噜噜地吐着水泡泡,在他身边游来游去。

“喂!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我知道你醒了——啵。”

他缓缓睁开眼皮,侧躺轻笑凝视她,:“早。”

“……干吗……好像凡人一样打招呼。”

“凡人?”

“……只有凡人亲热完后第二天清晨才会这般问好吧?”

“哦?是吗?那你们灵兽不是这样的?”

“当然不是。做完就拍拍屁股走了。,早什么早?谁要一起过夜啊。很恶心呢。”

“这么说来。我是第一个?”

“什么第一个?”

“第一个……跟你过夜的男人?”

“……算,、算是吧。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有点开心,有个关于她的“第一”。不用是她身体上的第一,也不用是她心里的第一,似乎只要有这么一个简单又渺小的第一,他就知足了。

“咕噜噜——啵”

“你干什么呢?”

“吐泡泡啊。”

“你好歹是条千年活龙,像条鱼一样吐泡泡,有损龙颜。”

她抿抿唇,不以为意地笑笑,:“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能当一条鱼就好了,那比当一条龙要简单多了。”

“何以见得?”

“到处嬉闹游玩,脑中什么残念也没有,多简单。”

“你怎知鱼脑中就没有念想?”

“就算有也没关系。”

“为何?”

“因为时间短啊。”她翘双脚拨弄湛清的江水,“就算喜欢上什么人,就算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事情,也不过转瞬即逝,不会痛苦太久。说不定还来不及懂得何谓喜欢何谓伤心何谓得或不得就被大鱼吃掉了,或者搁浅干死在小河里,或者被人抓去烹煮料理变成一道美味料理,啊……听起来好像有点凄惨啊……哈哈,不过,也好过要熬了千余年,最后还看不透的龙吧。”

“……”也好过熬了百余年,最后还是认输的仙将。

“决定了!要是有下辈子,我就要做条鱼!每天没心没肺地吐泡泡,什么事情都不要想。”她握拳高举大声吼吼。

“我养你。”

“咦?什么?”她侧目看他,似乎听不懂他的话。

他弯唇涩涩一笑:,“我说我养你,养你这条鱼,。”

“……”

“免得你又是被大鱼吃掉,又是干死在河里,还变成别人的下酒菜。”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好?”

“我对你好吗?哪里?”一个要挟女人交出身体才放过她的家伙,怎么能算是好?根本就是土匪恶霸,趁火打劫的**贼吧?

剥夺仙籍?冰封千年?堕入轮回?被贬下凡?说不定……能跟她一起做一条鱼,这种惩罚好像也不错。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再度开口问。

而这一次,他没有敷衍,开口回答她:,“大概因为,我也求而不得。”

“仙家也会求而不得?”

他顿住,看着江面的水倒影出的自己,眼里漾着动情后热切,专注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抬首,他盯着她,轻轻地颔首。

“那你求什么?”

“……”

“你到底在求什么?”

“…你。” 是你,一直是你,我所求的,只是你,就像你所求的,一直是那个人。

“……”

“下一世,若你真如愿当了条鱼,让我养你好不好?”

他的情话一定很动听,否则她不会捂住嘴唇,小声地呜咽出声,第一次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可是她不知道,他说的不是情话,而是誓约。

他会准备一个大鱼缸,把她养在里头。不会让她无聊,他每天都会逗弄她,不会让她饿着,他每天都会喂饱她,不会让她寂寞,他会放很多鱼去陪她。

只要陪着她身边,就算她什么都不再记得,什么感情都不再懂也好。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当真要放我走?”

甲胄加身,他停下系扣铠甲的银环扣的手,回身看着浸在江水里的她。

“事先声明,我可不打算因你饶我一命就改过从新的。我一定要闹到炼华尊者出来见我为止。”她不驯地侧头忿忿开口,“这样,你等于纵容邪兽继续为祸人间,罪加一等,真的没关系吗嘛?”

他单膝蹲下身,拍拍她半露在水面的脑袋:,“无妨。陪我一夜是放你走的条件,我并没要求你弃恶从善,你大可为了想见的人继续兴风作浪。”

“……我不用你对我太好。”她别开头。

他默默地收回手,起身要走开。是他得意忘形了,忘记了她的心里早有他人,他的好对她而言,不过负累而已。

“喂!”她突然从身后叫住他。

他停下步子,没回头。

“你叫什么名字? ”

“……”

“我一直没开口问,你就不打算告诉我嘛吗?”

“……”

“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下一世若我真变成一条鱼,要如何找你养我?”

“……勾阵。”

“勾阵……我欠你的情——下一世一定赔给你。”

哗啦,耀红的龙尾拍扫江面清水,她的身体重新溜入深深的江底,不过片刻,南江江面立刻又恢复巨浪滔天的态势。

下一世?她竟愿给他。

即便是还债,即便是同情,他也会去找她。

“一言为定。”

站在浪花飞溅的江畔,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他束手就擒,顺从就范从云层飞下的天门仙将,捆仙绳裂空而来,将他牢牢捆住,那绳带有灵力,惩罚似地钻刺进肉身,他默然无语,既不认罪也不反抗。

“哼。还妄称天界主战斗诤讼的最强神将,竟被小小龙女玩弄鼓掌之中。”天门神将一边收紧捆仙绳一边不屑地皱眉,“简直是丢我等众将的脸。”

“看来那孽畜道行不浅,我等前去应付需要小心,”太裳神将阴郁地盯着南江江面。

“不过区区灵兽,如何成精作怪也只是牲畜而已,难道我们会像勾阵大人一般饥不择食,连只兽都能吃得下口?”

“天庭仙女都入不了勾阵大人的眼,怎么竟会拜倒在一只孽畜的石榴裙下?勾阵大人口味还真是特别啊。”

“龙女性**素有耳闻,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妖媚惑人的孽畜,若非碰上此朝气数已尽,天庭早就降下天雷收了它了。天庭为新朝圣君先破后立才由得它胡闹片刻,既然它不知好歹,连勾阵大人的面子也不卖,那我等也不需要对它客气了吧?”

“天门、太裳二位神将且慢。”

一声清幽低回的鹤音从青天远处辗转而出。

鹤音轻转俯冲而来,白翅一展化为儒雅清朗的少年郎君。

“九华霜曲山炼华尊者座下鹤使见过二位神将。”

“九华山?炼华尊者?”

“那尊者不是世外之人从不过问天庭事物的么吗?敢问使者前来所谓何事?”

“为南江龙女而来。”

“此龙女祸乱人间,拒不悔改。魅惑神将,诱其破戒,实乃兽性未脱,不配为众兽之灵。天庭已下诛杀令。杀无赦!”天门神将重复所接旨意。

“神将所言甚是。但无论如何罪孽滔天,此龙女终究乃我九华山之物,无论天庭意欲何为,不问过我家尊者就如此行事,如此做,当真妥当嘛吗?”

“……这……”

天门、太裳神将面面相觑。

“整个天界多半数灵兽皆出自我九华霜曲山,而我家尊者独掌九华山众生灵,这灵兽若非我九华生灵便罢。既是我九华山族类,也算是我山门事物,罪责生杀之事是否过问我家尊者再行事也不迟呢?”

“……可整座天界也知炼华尊者从不踏出九华山半步,如今事态迫在眉睫,要我二人如何过问尊者意思?”

鹤使轻笑,抬袖变回一只白羽翅,举翅一展将远处的厚重云层唰啦退散。

一簇雪白如冰山寒玉的身影从团簇的绵云中飘然若现,如瀑的黑墨长发被长风吹散在云团间,他身驾一只通体银光刹现的傲首麒麟,麒麟四脚踩云踏雾仙姿翩翩,仰头轻鸣出声后,站在祥云之上睥睨众生。

鹤使率先飞上云间,单膝跪地,恭袖开口:,“恭迎尊者圣驾。”

轻闭的眼眸没有睁开,倒是身下的银角麒麟咧出利牙朝一众神将忿忿发出低鸣,似想将他们一口吞下。

天门神将看着云间尊者失了心神,:“他……当真传说中的炼华尊者?”

“……竟然以麒麟为坐骑。这世间竟真有能让麒麟臣服的仙家?”太裳神将也呆愣住。

“不可能……”天门神将缓过神来,“传言那炼华尊者统领天庭一众灵兽,灵力至纯灵气充盈可供九华所有生灵恣意汲取……而所谓仙境必有支柱,那九华山上下皆靠他灵力支撑,他的肉身便是九华山的擎天之柱!他身为支柱,肉身若连根拔起踏出九华霜曲山,仙山必定崩塌!”

太裳神将皱眉:,“可这冲天的灵力若非尊者上仙……岂是泛泛之辈可达到的境界?”

“座下何将?”

一道清韵若幽莲的仙音自上而下传来,高贵雅致轻灵,让闻者如身浸空谷之中清幽,纯净的灵气夹杂其间,让人不得不静心臣服,忘却躁动。

“末将天门。”

“末将太裳。”

“见过炼华尊者。”两位神将异口同声恭敬抱拳。

“天庭是何指示?”他省却寒暄,直接询问他要的答案,轻闭的眼眸一直没有睁开。

“龙女为祸人界,荼毒南江生灵,**邪为乐,**神将——就地诛杀。”

“……本尊要见她一面。”

“这……”

“龙女私逃九华山,罪祸人界,九华出此孽障,本尊身为其主,难辞其咎。然上天好生之德,对兽亦然。她若肯痛改前非,驯服受罚,本尊必定严加管教,将她打回原形,永不再现人形,监禁九华雪顶终生,绝不让她再离开本尊镇守之地。”

“可她若不服管,尊者又当如何?”两位神将追问。

“……她若不服,便是逆天为之,咎由自取。”

银浪卷天的南江江面上空,红绸纱衣的少女从江底腾空跃出江面,水珠残荷沾身,玉白的长腿踢起江花朵朵,腰臀间金铃清脆作响,她踩浪踏江水面展绸起舞,举手投足间皆流露仙子之姿,江水随着她曼妙舞姿流转舞动,可刹那间,她阴狠地卷起千层浪涛直冲云霄,飓风漩涡而起势要将九霄天际的团云吹破开来。

“孽畜,还不罢手。”

一簇仙气**然的莲火云在天际蔓烧开来,炼华尊者端坐云间翩然而至,长入云端的黑发飞舞缠绕云座,他眼眸微眯,面色冷清,雪袖沉沉一挥,只需一招便尽数打落她奋力卷起的劲浪。

浪花被打散,变作漫天飞雨,宛若银线串珠,颗颗纷飞落下。

“兽心不改,兽行可诛。还不速速化为原形,与我回九华霜曲山领罚。”

让人心宁气静的纯净灵气自他莲座缓缓飘来,她深深一吸,幽幽颤道:“……你只想对我说这句话吗么?“……”呵,呵呵……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我离开你几百余年,难得重逢你会对我说什么?我一直这样不停地奢望着,就算被天将追杀,天庭降罪,我也不怕。我只是想见见你,想找个借口见见你。因为没有脸回去,所以,我只能这样逼你出来见我。明知道你的肉身根本不能离开九华山,明知道会让你为难,明知道你这样离开九华山,没有支柱的九华山肯定会坍塌出乱,但是……我就是自私地想见见你。你来了,却只有这句话场面话要对我说吗?”

“……”

“我在你的眼里,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从兽类变成孽畜嘛……看在我好不容易苦撑到这里的份上,看在我就要被天庭处死的份上,就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嘛?就算骗骗我也好。”

“休要胡闹,立刻同我回去。”

“……如果不喜欢,就不要逼我待在你身边啊!”她忽然声嘶力竭地叫喊出声,让莲座上的尊者彻底睁开的眼眸。“我不是你的豢宠!不是你的坐骑!更不是可以按照你的期望,可以随随便便去**繁衍宗族的移动**!你根本不懂,每日待在一个自己爱不到的人身边,有多难受!他根本看不到你的感情,根本不把你当做有感情的物体来对待,就算你对我有多好,也不过就是一个主人对一只恼人的宠物的纵容而已,那种感情我以前不懂,可我现在懂了,那只是像人界的人类对一只猫狗的感情,抱在怀里,疼在心里,但是……却永永远远也不是我要的那种感情……”

莲座上的尊者微微拢起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良久沉默后,冷声开口:,“那种贪念,我没有,亦不需要。”

“贪念?你说我对你的感觉是贪念。”“……”

“呵……对,我对你是贪念,是嗔痴,是修行切忌的执念,是你没有也不需要的东西。一寸情思一寸愁,好,真好,下辈子,我也不要这种垃圾了。”

她狠戾聚集全身灵力,再度跃身起舞,舀起南江江水直冲天际。江畔的两位神将咻得踩云追上前来,:“尊者!这孽畜已然失控,若让她继续舞水飞天,直怕要冲破九霄云破天庭而入了!”

“为保天庭,我等绝不能留她!”

“糟糕,天庭摇动了!快看,又有天兵下界出动!”

天锁铰链漫天洒下,她被迫打回龙形,穿梭在江面一边逃逸一边卷浪,直到一根尖锥铁链穿透她的龙脊,锁住她的动向。她像条死鱼一样,被揪住了命门,再也无法自如动弹。血从伤口潺潺流出,不消片刻就染红了整片南江江面。

“祸龙已被定住,敢问天庭如何发落?”

“孽畜!你可知悔改!”

龙脊被钉,她趴在江底,龙爪深深陷进江底软泥里,斜睨了一眼只是静静坐在莲座上,不发一言的尊者,她忽然冷声笑出来。

“悔改?呵,呵呵呵!我何错之有?要我悔改?绝不!什么祸延人间,**神将,我呸,我才不怕呢!神若无情,我宁为妖!”

“孽障!南江沿岸尽毁,数十万生灵因你一己之私而命丧黄泉,如此残暴逆天,你竟还不知悔改!天庭本欲看在炼华尊者座下的面上饶你一命!你竟不知好歹,天门,太裳!灭其龙形!”

“是!”

诛灭龙形——即是抽筋拆骨。

“年儿!”被捆仙绳牢牢束住的他终究再也忍不下去,“认错吧!”

“我不要!”

“快认错!”他几乎听到自己嘶哑的喊声,因为不忍,因为不舍,更加恼怒静坐在上位,却不为她求情的冷寒尊者。他竟能不动如山静观其变,当真比他们想得更加绝情断欲。

抽筋拆骨,连他无法想象的痛疼,娇气任性的她如何能承受。

“算我求你了……快认错……”他顾不上任何颜面,哀求出声。只想让她在这刻别再逞强,再有什么惩罚,就算是刀山火海,囚禁寒潭,关押海眼,他也可以和她一起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