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 鞭
马戏团在学校表演的时候出现了失误。不过别担心,这不是那种造成人身伤亡的事故,虽然在演出过程中,确实出现了绕场奔跑的马蹄差点踢到前排学生腿脚的情况,但在团长广播急切提醒和教师及时调整前排学生座位,以及毋庸置疑地,演员也让人不易察觉地缩小奔马的圆圈之后,这一最初的惊险最终甚至把整个演出推向一个新的**。
这是一个非常隐秘的失误,除了两位正在表演的演员,甚至就只有一位小朋友注意到这个失误。这位小朋友叫田琪卡。只有他一个人看出这个失误,并不只是因为他的座位离这个节目最近,还因为出事的这个节目实际上是一个过场节目,绝大部分观众都盯着舞台后台那里正在摆设的新道具,那些火圈、高台、梯子似乎意味着老虎即将出场。
这个过场节目看来可以叫作“鞭术”。最初,那个手执十米长鞭的阿姨或者姐姐鞭打一位离她很远的看报纸的叔叔,“啪”一声,把他举在脸前的报纸抽得一分为二,叔叔把两半报纸叠起来继续横在面前,长鞭姐姐又是一鞭,报纸又被居中砍断,如此往复,报纸最后一次露脸,可能已经不超过十厘米宽,长鞭姐姐仍旧能够一鞭抽中正中,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并且力道足以砍断已经叠成十几页的厚度,其鞭术可见一斑。
叔叔把纸屑塞进裤兜,顺手拎起旁边一个铁架,把它搬到中间(在马戏里,总是不能提前注意那些还没用上但早就放在旁边的道具),长鞭姐姐开始抽打这个铁架。几鞭之后,田琪卡才注意到铁架上绑着一只口朝下的玻璃瓶子,也才逐渐看懂:长鞭姐姐需要一鞭把瓶塞抽落,让瓶里的水流出来。但长鞭姐姐已经抽了五六鞭,显然一直没有成功。在她继续摇晃手臂调整鞭子方向、酝酿力量的时候,田琪卡看到她扑了厚厚的粉的小圆脸涨得通红,他非常喜欢这种尖下巴小圆脸,再加上她一身紧身蒙古装,帽子和衣裤都是大红色,黑色的长靴也紧紧裹着她的小腿,田琪卡感到她随时可以纵身跃马,在辽阔的草原上驰骋,消失在茫茫大漠。但是现在,她减慢了挥鞭,因为她不能保证下一鞭能够成功。她低着头,脸上明显是委屈和生气,而眼睛不时地抬起来怒视一下那个仍在假装看一张新报纸的叔叔,田琪卡看见她嘴角撇动,吐出几个字,虽然因为轰响的音乐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但能够感到她在责骂。
长鞭姐姐又尝试着抽了五六鞭,虽然每一鞭都抽中了瓶盖,但瓶塞仍旧牢牢地黏在瓶口上。现在她连手臂都摇得慢了下来,长鞭只有靠近把手的那段像累了的长蛇一样慢慢扭曲,她嘴一撇,就流下眼泪来。这泪滑下来的时候,田琪卡的小心脏疼了一下。但是竟然没有一个同学注意这件事,他们都在看即将登场的老虎。泪水在粉脸蛋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田琪卡甚至看见小泪珠在她眼睫毛上闪亮。
那个叔叔终于放下报纸,走近架子,把瓶塞向外拔出一些,然后重新走回原位。叔叔报纸还没拿稳,长鞭姐姐啪一下甩出长鞭,鞭子发出最响的一声,还没看见瓶塞落地,瓶子里的水就哗哗流了出来。
长鞭姐姐拖着长鞭奔进后台。那个叔叔却毕恭毕敬,一只手别在腰后,一只手拾起瓶塞,抬起架子,默默地走进后台。高亢的音乐响起,当啷一声,两只老虎蹿出笼子,精神抖擞地奔进场地,全场惊叹。
田琪卡还在想着那个姐姐。他很想再见到她。那个叔叔为什么要把瓶塞塞得那么紧,为什么要捉弄姐姐?是不是头天晚上他们吵架了?是不是头天晚上,叔叔逼姐姐做不喜欢做的事,姐姐没答应,然后他今天就捉弄她?他们是一家人吗?他们都住在哪里?他们明天又要到哪里去?他想弄清楚这一切。
他假装要去上厕所。老师和同学们都在聚精会神地看老虎,没人留意他。他走到场外,在校园的小树林里看这个被布围起来的马戏场,音乐把里面的人和动物都裹在一起,他感到自己就像一只脱离了大部队的蚂蚁。随后,在后台后面、通向厕所和食堂的大路上,他看到三辆大卡车。他爬上那辆没有笼子的车厢,钻进杂乱的油毡布躲好,直至马戏结束,他听着小朋友们嘈杂着离开,演员们把道具装进箱子,把动物们赶进笼子,然后所有人都爬上他这辆卡车,车开了。他跟着马戏团摇摇晃晃上了路。
没多久,他就听见长鞭姐姐和那个叔叔继续争吵起来。其实不是争吵,主要就是长鞭姐姐数落叔叔,“你别有意害我!平时你都知道把瓶塞帽子拨开,今天你为什么不这么做?!”“你是想让我把昨天晚上的事都说出来吗?!”……那个叔叔只是咕哝着说他不是有意的,后来就一直不作声。然后其他人就都劝长鞭姐姐。田琪卡听见他们不停地叫她小美,小美。
天黑了。车厢里传来鼾声。田琪卡却一点也不睏。而且他感到天黑才没多久,还没到该睡觉的时候啊,果然,没多久,车停了,大伙儿全欢快地下车,随着一阵叮叮当当响和车外面的说话声,田琪卡听出他们在路边野炊吃晚饭。等他们离开车厢很久,听见他们已经开始吃起来的时候,他下了车。篝火被他们围在中间,火光在旷野上跳动。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亮闪闪的。他默默地走向他们,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这是谁家的小孩?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小美姐姐旁边,摸着她的肩膀,说:“小美姐姐,我要跟你走。”
大家全惊呆了,全都围上来,再次问他从哪里来,是谁。但他只对小美姐姐说话:“我是今天下午看你们演出的小朋友。下午我看到你被欺负打不开瓶塞,我看见你哭了,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跟你走,我不想你再被人欺负!”
不知道为什么, 小美竟然掩饰不住, 顾不上还有那么多千千万万的疑虑,她一把把田琪卡搂进怀中,幸福和伤心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而田琪卡,则深埋在小美丰满的乳峰之间,甘甜的乳香萦绕着他,这饱满的**让他感到扑进了妈妈的怀抱,眼泪也顿时夺眶而出,洇湿了小美红色的夹袄,不久,她的皮肤感到了他滚烫的眼泪,一股新的泪水涌上来,模糊了她已经抬起来遥望远方灯火的眼睛。
“但是,”小美突然把他推开,但双手还紧紧握着他的小肩膀:“你这么小,你怎么跟我走啊?”
“我会长大的。”
“那要等多久啊我的小朋友!”
“姐姐,我很快就会长大。为了你,我会尽快长大。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白天你表演,晚上我们在一起。以后就让我来看报纸,你抽我。就让我来给你弄瓶子,我绝不会把瓶塞塞得太紧!我保证不会再有一次失误!我会做你最好的搭档,永远保护你、陪伴你!”
小美又止不住泪眼朦胧,“但是,你还在上学,你的学习怎么办啊?”
“没事,”田琪卡踮起脚尖为小美姐姐擦泪,小美立即蹲下来方便他擦;“我会自学。老师经常说那些自学成才的人比我们还要学得好。以后我就自学成才。你放心,我一定会管好我自己。”
“那你爸爸妈妈呢?”
“别担心,我还有一个哥哥,一对夫妻只需要一个孩子就够了。
我和你以后也只生一个。”
人群轰地一下笑开了。与此同时不知谁突然打开了录音机,邓丽君的《甜蜜蜜》立即在夜风中**漾,篝火照着两个年龄悬殊的泪人儿,驯虎大叔递来一只热气腾腾的羊腿,小美姐姐接过来,然后横着送到田琪卡嘴边,眼睛亮闪闪地鼓励他吃。当他终于咬一口之后,人群再次发出了欢呼,歌声的间奏此时也高高扬起,又一位年轻的哥哥端来一碗热烫烫的米酒,田琪卡双手捧着,在众人、尤其是小美姐姐热辣辣的目光鼓励下,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底朝天。
吃饱喝足,大伙儿登上卡车,这一次,他们上面拉下面托,把田琪卡抱上了车。小美抱紧田琪卡,把他领到车厢最里面,然后自己坐下来靠着车厢,让田琪卡半躺在她怀里。现在,田琪卡后脑勺感受着小美姐姐圆鼓鼓的胸脯,他的脑袋在它们中间的凹陷轻轻摇摆,始终被它们稳稳地环抱。两边的树影和远方的灯火在飞逝。在困倦和酒意的侵袭下,田琪卡小朋友逐渐昏睡,黑暗中小美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摸着他的小圆肚子,然后这只手慢慢下滑,滑到他小鸡鸡的地方不再移动,轻轻地捂着它,仿佛害怕它挨冻受凉,过了一会,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它,最后重新捂紧它。虽然田琪卡还远远没有发育,他的小鸡鸡还光洁如玉,但在小美温热的呵护下,它还是翘了起来,硬得像支小蜡笔。
二十年过去了,小朋友田琪卡毫无疑问不仅已经长大,而且长得很大:他三十岁了。这一天,谁也不能想到,这一天正是大年三十晚上,在这举家团圆的日子里,田琪卡却流落在外,最终在妓院里过夜。
妓院知道冬季是旺季,但也没想到年三十晚上还有这么多人有家不归在这里辞旧迎新。
第一次很快结束。他也丝毫不惋惜。反正冬夜漫长,不在乎这一二刻。他喜欢第一次做完之后的这段时间。人,从最初的生疏到刚才猛烈深入的肌肤接触一下子亲近了;精神,也因为欲望得到释放而变得放松。他点燃一支烟,小姐也点上一支,他在思考有些话要不要说出来,甚至他在思考要不要说话。反正他不会傻傻地问她是哪里人,怎么不回家过年这些傻话。
“反正也闲着没事,我就跟你说说吧。”他突然说。
“好啊好啊。”
“虽然我知道你也没什么兴趣。”他不顾小姐连连否认,“没事,我没让你一定要有兴趣。你只随便听听就好,如果嫌烦,就直接告诉我,我就不会再说。”
小姐看他这么认真,也诚恳地说:“没事的,你说就是了,听你说说话怎么会没有兴趣。”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离婚。”
“嗯,”小姐一点也不吃惊,朝天吐出一串烟,“估计也是。怎么了呢?你又有了人?”
“真聪明。一点不错。”言语相投并没有使田琪卡兴奋,他停了停,才说:“可是我又不忍心离开这个老婆。我们在一起二十年了。”
“哈,”小姐笑出了声,甚至没有抬眼看田琪卡,只顾着自己弹着烟灰:“二十年。你才多大啊?那你们从小就在一起了。”
“是的,我十岁时就跟她在一起了,她把我养大。她比我大十五岁。”
这一下小姐有了一点兴趣,“比你大十五岁?”
田琪卡点头。“她是一个马戏演员。她玩一根超长的鞭子,十米,”
他张开双手比划着长度,虽然那远远不够;“十岁那年我看了她的表演,就跟她跑了,再也没有回过家。”
小姐不禁撑着手把身子推后了一点,“不会吧?”
“是的,没有人相信。她把我养大,养了我二十年,但我对她越来越没有感觉,这翻来覆去天天重复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之前我也出轨过很多次,但这次,是个大学生,我感到我们的婚姻这次逃不脱厄运了。”
小姐完全没有因为他内容的推进而作出相应的惊讶和更深的兴趣,相反她下了床,在床头柜端起刚才为他服务所用的水杯,朝里面看了看又放下,然后走到饮水机旁从机柜里拿出一只新的纸杯,接了一杯温水,重新走回来。一边走一边说:“大学生**起来是不是很爽?”
“确实。”他坦诚地说,“**跟你的很像,包得紧紧的。”
“是吧。”她喝着水,同时掰了掰自己的大腿,看了一眼就放下,继续喝水。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对你说这些。本来我决定今天什么也不说,但毫无疑问我失败了。我憋了一整天。一大早我就出来了。家里已经没法待,要么就是吵,要么到处都是冷冰冰。我在外面走了一天,下午我在一个池塘的浅滩上躺了一下午。我是实在没地方可去,才最终决定到这里来过夜的。”
小姐歪过头来,朝他抿嘴一笑。
“在池塘边,有一个老头钓了一下午鱼。我在他背后看了一下午。
整个下午就我们俩待在那个池塘边。我一直感到他会主动跟我说什么。或者我也觉得我会主动跟他说什么。但整个一下午,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所以你看,憋得我最终还是跟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
“你在想赶紧搞第二次,赶紧把第二次搞完好睡觉。”
“没有啦。我怎么会催你,你休息好再说。”
2015/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