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我一直写得非常少。虽然每天都生活在写作之中,但最终的成品非常少。早年曾被戏谑为“一年只写一个短篇”。凡事都有自圆其说的一面,少产暗含的“精益求精”在最初成为“口碑”的保证,但我很早就因为不能流畅地工作而对此厌恶烦躁。事实上我更盼望过着每天写很多的生活。早在上海我就为此做着努力,但是,……一个不能成行的人任何事情都能构成不能成行的理由,一个能够成行的人任何事也都能构成他成行的动力。直至2015 年9 月,我才终于真正的“快速多产”,“一周完成一个小说”,并且持续了半年多,稍作休整之后,从去年底开始,我第三次在太湖边住下来,再次过上了狂飙突进的写作生活。

在实践持续的过程中,我已经明白我追求的并不仅仅是速度和多产,更大的乐趣来自于“对自我尽可能的反对和否定”。之前写得少,现在可以写得多。之前写得慢,现在可以写得快。之前停留于反复修改,现在可以一稿即成无须改动。之前对“现实情节”谨慎,现在可以对故事大行其道。之前有这样那样的“追求”实际上也就是各种限制,现在可以无所不为恣意酣畅。是的,我并不需要延续我早年已经形成的所谓“习惯”。我并不需要“遵循”我之前貌似强硬地说过的话。过往的习惯或话语如何可能成为金科玉律不可破坏?相反,对自我的质疑和反对,同样以它更丰富的乐趣吸引着我。

那些对自我更多更细密的反对和质疑甚至不是现在能够通过语句罗列出来,它们更具体地体现在一次次的写作细节之中。说到底,作品本身仍旧大于现在或任何时刻的罗列。走向自己的反面所拓展出来的宽度,使我在有生之年更好地理解写作理解小说,使我的小说更加成为我的生活,和我的生活融为一体。

而在这一切之上,我相信没有任何乐趣比得上千变万化的过程中,仍旧时刻保持着对任何“类型”的摆脱和突破,并因此所形成的“意外”。自始至终,我仍旧希望并要求在小说中“制造惊喜”,我始终希望我仍是一个可以带来惊喜的人。

这本书就是我第一次“快速多产”的作品合集,它们大多写于2015 年10 月至2016 年4 月这半年。但临到编排,还是落选了众多篇目,特别是两个篇幅较长的小说因为涉及较多的性描写,也暂时搁下,为此再次收入了五篇旧作,不过《黄墙》和《明强》此前并未收进自选集,这是它们第一次出现在同一本书里,因此仍算得上新作。

真正重复收入的仅《两只空气同时落球》《我将适时地离开你》《对伟大偶然而要命的限制》三篇。而《两只空气同时落球》的重新收入也有更正的意思:它之前在书里出现时第一段的字体有误,对阅读理解构成了障碍。

这一次我的出版人曲梵为了向读者更加鲜明地呈现我的写作追求,因此目不旁顾地以“两只空气同时落球”为书名。这个因为梦见我和帕斯卡在我当时浦东住处的阳台上聊天并在枕头边迷糊中记下的句子一直令人费解,但它是我写作这篇小说的唯一而全部的动力,不容改动。虽然以它为书名会让一些读者误以为这本集子多为旧作,但曲梵认为这确实是能够代表我写作特异性的一个题目,值得作为书名出现。

2017/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