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与死亡最近的距离
大牛忧心忡忡地把我送回家,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哭哭啼啼地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他了,我哭着说:“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宋乐天他就不要我了吗?”
大牛想了一会儿,说:“他说的话都对……”
“我知道都对!可是他就那么舍得吗?要是我,宁可两败俱伤,也比现在就分开好受!”说完我又哭开了。
大牛拍拍我肩膀,“上天那人你还不了解嘛,他办什么事儿都要办到尽善尽美,何况你俩这么深的感情?王燕儿走以后,你俩的事儿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的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到死也不可能忘了那码子事儿,上天也不容易。你俩分开了,我是觉得太可惜了,可是,要是有个杯子肯定不是他的了,你要是让他选,是要摔碎了再走还是完整地留下,你说他会选哪个?”
我不说话了。
大牛说的对。只是我当局者迷,忘记了宋乐天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我依然不甘心就这么分手,我知道他还是很爱我,我也很爱他,为什么要这么活生生地分开呢?
看我发呆,大牛叹口气,“还有个事儿告诉你,他说,他不去美国了。”
我猛地一愣,“什么?你说什么?”
“他不去美国了。”
“为什么?!”
大牛心疼地看着已经支离破碎的我,“他说怕狠不下来心,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听到这些,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开,直哭到心都碎了。
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去美国,我知道我根本受不了往后的日子留在北京或者家乡,去看着我和宋乐天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痕迹。我想彻底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里的一切一切。
我临去北京倒飞机那天,大牛送的我,别人我一个也没让来,刘翰舟也让我给硬挡回去了。大牛像当初我们上大学时候一样跟我爸妈保证,把我安全送上飞机,我是真不愿意跟我爸妈在机场分别,那场面我铁定受不了。就在火车站,火车开了那一刻,我一下子想起来刚上大学那会儿的事儿。我妈在火车启动的一瞬间捂住嘴哭了,我爸眼圈也红了,我忍住没哭。等火车开出北站,我趴在桌上就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可能是因为离开我爹妈又远了一步。
宋乐天没去送我。我知道他不敢来。可我还是失望了。我这一走不一定几年,他不来,就意味着我好几年见不着他了。
到了北京,打了辆出租车去机场,还没到机场高速,车就不动了。
“怎么着师傅?”大牛探了探头。
“哪国领导来访问吧?封路了!”司机指着前边的标志说。
我一下子急了,“什么跟什么呀?我这儿赶飞机呐!这不坑人嘛!”
司机回头冲我笑,“您着急,我这儿也着急呀,耽误我拉多少活儿呐!您飞机赶不上,总比不了人家领导安全重要吧?您冲我嚷嚷什么呀?我这儿也没招您……”我早就说,千万别跟北京的哥腻歪,要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我不敢言语了,看着手表,心里着急啊!早知道我早出来一个小时了,偏踩着点儿走,好像对北京感情多深似的。这下好了,飞机赶不上了。这也太倒霉了!
好不容易通路了,到了机场,飞机早飞了。我这个生气啊,把手里的机票扔了,大牛急了,“哎,你别扔啊!这还有用呐!”到询问处一问,机票不算作废,可以换一张,不过得交点手续费。让我上国航办事处去。
我气哼哼地跟着大牛回了人大——大牛他们宿舍空了,我只好在他们宿舍凑合一晚上,明天再说了。我坐在大牛**跟他叨咕:“你说国家再小,他再怎么也是个总统吧?他干吗跟我较劲呐?我这儿招谁惹谁了我?”我是不是犯太岁,怎么这么倒霉啊?连想跑都跑不成,成心让我窝在国内嘛不是!我一生气,糊涂得连电话都忘了给我爸妈打一个,大牛说好了把我送上飞机马上给我爸妈打电话的,这会儿我俩全忘了。
大牛正劝我,宿舍的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宋乐天血红着双眼冲进来,看见我,入了定一般僵在了屋中间。
“你怎么来了?”大牛站起来去拉宋乐天,宋乐天也不动。
等到把我看仔细了,宋乐天才慢慢走过来,蹲下,拉住我的手,“真是你?荆盈?”
我被他弄得一愣,“不是我是谁啊?你怎么了?”
宋乐天像个孩子一样攥着我的手伏在我膝盖上哭起来,哭出声儿来了。上回他说要跟我分手,流出的眼泪是男人的眼泪,这次他像是个丢了玻璃弹珠的小男孩一样,放肆地哭着。他死死攥着我的手,像是小男孩攥着最后一颗心爱的玻璃弹珠。
我和大牛都懵了。
好半天,宋乐天才放开我,抬起头望着我,满脸的泪水,哭得不成样子。我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断断续续地说,飞机失事了,掉海里了,他刚知道的,他打电话问旅客名单,人家不给,他以为我出事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宋乐天念叨着,站起来把我拉进怀里,没命地把我往他身体里箍,我怎么挣也挣不开。这种感觉真熟悉,好像昨天才感受过似的。
那一刻,我觉得我距离死亡真近,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如果那会儿我准时上了飞机,那么我就没命了。要是我提前一个小时出门,要是那个东欧小国的总统没来北京,要是飞机晚点了,我就没命了。死原来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我靠!你放开她让她给她爸妈打个电话啊!老两口儿不得急疯了啊?”大牛死命掰着宋乐天的手,宋乐天这才反应过来,放开我,抹了一把眼泪,从兜里掏出手机来递给我。
我这么一急,我家电话号码多少都忘了,大牛抄起电话拨了我家的号码,刚想把听筒递给我,看见我呆滞的眼神,立刻改变了主意,自己跟我爸说:“叔,我大牛,您别着急,别着急,我跟您说,荆盈没赶上飞机,啊,真没赶上……可不是嘛,您和我婶儿放心,没事儿,等会儿啊,我让她跟你们说话。”
大牛把听筒递给我,我只叫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话,放声大哭起来,直哭得肝肠寸断,心胆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