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难忘今宵
裴弈拎着蛋糕进了店却没看见主角，追问后又返回店外才找到崔璨。
女生在街边行道树下打电话，距离店门有六七米的距离。裴弈从门口冒出头，正犹豫要不要走近，就被她看见，招手喊他过去。
人走到面前，她已经挂了电话：“你手机借我一下。”
男生没问为什么，乖乖把手机解锁交出去。
她在自己手机上操作，复制了一条短信内容用微信发给他，这时候电话又打进来，她接通后对裴弈的手机读着：“……消协已经给我回短信了，‘收到你的投诉材料，经初步审查，符合《市场监督管理投诉举报处理暂行办法》等规定的受理条件，我单位决定受理。任务单号：21006241’……嗯哼……好的！”
裴弈等她再次挂断电话，笑着问：“你投诉什么了？”
“手机运营商，他们不肯取消送给我的难听彩铃。”
“你可以换一个……”话说了一半，他自己茅塞顿开，“噢……据理力争？那现在沟通得怎么样了？”
“客服说一会儿回我电话。”
“挺好，感觉是妥协的前兆。”裴弈乐观地预测，做了个引她进门的手势，“先吃东西吧。”
几分钟后才有念头滞后地过了过脑子，会不会在裴弈面前显得太强势了。
不知是因为店里的烟火还是因为起了这样的念，脸倏忽发热。
裴弈先落座，左右都还有空位，崔璨却转了个方向，坐到对面的女生中间去，像要找相似的人群藏起来。
烧烤店生意太好，已人声鼎沸，不坐在身边根本无法聊天。面对这样令人无奈的距离，裴弈的脸色也出现了些不自然。
崔璨垂下眼去，随后开始专注地吃东西，一直很安静，偶尔答一答左右女生的搭讪。
吃到七分饱，几个活跃的同学为了让全桌听见自己的声量纷纷喊话，附近就更加嘈杂。裴弈隔着桌子看崔璨，随便一想就能从脑海里捞出好几个话题，却只能干瞪眼，等着对方的视线掠过时正好对上给个眼神笑笑。
好不容易熬到酒饱饭足，大家达成共识把蛋糕请出来，才想起把崔璨也拥到中间，给她把纸质的小皇冠戴上，走完许愿吹蜡烛的流程。
裴弈察言观色，能看出她兴致并不太高，虽然也笑着，但不是她真正兴奋时叽叽喳喳的状态。
大致听闻了她的近况，组织的舞台剧七零八落地散了，和几个最近的朋友也闹了点不愉快，换到以数学系为主的剧组去做了女主，还是《窈窕淑女》。
兴致不高也在情理之中。
吃过蛋糕饭局散了，裴弈在门口等她同行。
麦芒出门前碰上两个同专业同宿舍楼的女生，手勾着手跑了，没陈峄城什么事。
陈峄城窝心地一回头，看见裴弈，一个箭步跨上前来挤进两人中间，对崔璨说：“我也要一起送你回寝室。”
“你凑什么热闹！你过来！”冬冬忍着翻白眼的欲望疯狂招他。
陈峄城不仅不为所动还反向动员：“哎你和她一个寝室，你也一起来。”
“我不回寝室，我要跟裴弈去拿问卷。”崔璨笑着开口，“你送冬冬吧。”
“我才不要他送。”冬冬嫌弃地摇摇头，也和女同学一起走。
陈峄城更受刺激，回头朝崔璨嚷：“什么问卷？你又搞什么调查？最近又没有小组作业。”
“我‘自杀课’期中要交论文啊。裴弈认识人多帮我分发回收。”
“干嘛不找我？我认识人更多！”
“你跟我吵架啦。”
裴弈在一旁好脾气地掩嘴笑。
“……”陈峄城气短一截，恢复理智，把崔璨拉到几步之遥台阶上，用裴弈听不见的低声说：“你有点警惕性吧？大晚上跟男生走不安全。”
“你不也是男生？”
“……他能和我比吗？那家伙就像个披着迪士尼王子皮的……”因为暂时没找出裴弈的错而没想出词，“王子。”
崔璨笑了：“废话怎么这么多。”
“你还笑，迪士尼王子也有反派。”
裴弈终于等得不耐烦，亮开嗓子一锤定音：“陈峄城你跟我们走吧。”
陈峄城得偿所愿，并且处心积虑地走在中间，导致裴弈跟崔璨说话老隔着人，怪诡异的。
“你给我300份问卷都发出去了，收回来286份，有263份我帮你把选项统计了一遍，减轻你工作量，你不放心的话自己再核对。另外23份都有些疑似瞎填的可能性，比如连续十几题同一个选项，我不知道能不能算有效问卷，你判断。”裴弈说。
“太谢谢了，还帮我统计——”
陈峄城插话打断，问崔璨：“什么问卷不能用微信填？”
“关于所学专业和主观幸福感关系的问卷，用微信传出去，学科信息那张乱填就无效了，裴弈找各专业的熟人发的。”
“一个通选课作业这么折腾，奖学金之战白热化了？”
“别提奖学金之战，顾浔这个人不要脸，我看他交过去的论文大小1.6MB。”
“啊……又丧心病狂了。”
裴弈插问：“我也做了一下幸福感量表，得了91分，算幸福吗？”
“GWB么？”陈峄城从崔璨那儿得到肯定的答案，转头向裴弈解码，“很幸福，73以上属于连心理隐患都没有的。”
“你多少分？”裴弈问崔璨。
“我最近没做，上学期我们班集体做过，当时73。”
“我78。”陈峄城接嘴，但并没有人关心。
裴弈倒是对他们的专业有些好奇：“一般人心理出现困扰可以找心理咨询师讨论，那如果心理咨询师自己出现问题能治好自己吗？”
“他可以找另一个心理咨询师讨论。”陈峄城说。
“业务方面有督导师。”
裴弈又问：“但如果他很精通自己的专业，那岂不是对方出什么招都能看清套路，还能有同样的疗效吗？”
崔璨笑起来：“咨询师不是掌握了独门秘籍，工作对象也不是完全被动接受。他的能力主要体现在给你营造自由表达的氛围、更好地引导你倾诉困扰和需求，用专业知识判断这是哪一类心理问题，然后给你一些技术上的支持，陪伴你在常规模式中找出解决个体问题的方法。”
陈峄城补充强调：“解决问题的是来访者本人啦。来访者有专业基础可能更快地在帮助下找到出路，和其他医患关系差不多，患者学过医影响治疗吗？没那么玄。患者学过医倒是有助于和医生更好地交流。”
“患者学过医但觉得自己比主治医生高明，不影响治疗吗？”
崔璨说：“那关键是他得换个自己看得起信得过的医生。”
“很有意思，很神秘。”裴弈点着头若有所思，话题回到崔璨的课程作业上，“这次调查下来，心理学专业学生的主观幸福指数高于平均吗？”
“我也还没统计，”崔璨边走边说，“不过统计结果未必准确，毕竟只是通选课作业，设计得没那么严谨，样本也比较小。比如现在是期中考试周，也许某些专业主观幸福感低是因为正好多几门闭卷考试，而这几门闭卷考试说不定正好是通选公选和全校必修，那么他的幸福感降低和自身专业教学方案的关系就不大。”
陈峄城举例说明：“冬冬的压力主要来自英语，但她做了调查样本可能就会得出心理学专业的教学方案让学生幸福感比其他专业低。”
裴弈诧异地拧起眉：“这么听起来不具有什么科学性啊，期中论文可以这样吗？”
“是社会学系通选课的期中论文。”崔璨狡黠一笑。
“她专业课论文也一直这样啦，要不怎么说神棍呢。”陈峄城揭穿。
“那是怎么拿到GPA 3.9的？”
“说明专业课评分标准出了问题。”
崔璨虚张声势要揍他。
陈峄城嬉笑着躲到裴弈另一侧去继续吐槽：“我们系这两年毕业的学霸，像顾浔那种科学严谨的都去搞人工智能了，像崔璨这样脑洞乱开的都去做互联网用研了，这就是你手机里的app每次更新都变得更难用的原因。”
“我才不会做用研。”崔璨逮不住人踩了两脚影子。
“用研多好啊，掌握财富密码。”
两人正闹，崔璨手机提示音响了，停下看短信，脸色瞬间灰了。
裴弈问：“怎么了？”
“……彩铃，说好回电也不给我回，发了条不负责任的系统消息说‘未联系上，咨询的问题无法处理’。”
“是不是因为这会儿人工客服已经下班了？”裴弈想说辞安慰她，“再说，消协不是说会处理么？”
“你再仔细看看微信里的短信内容，它说45个工作日内处理。”女生丧气道。
裴弈翻着微信笑了，飞快地操作手机完成一连串动作：“送了你一个搞怪的彩铃，可以换掉了。”
“欸？哎！你这人没有原则！”
“原则是要让人生日快乐，没错吧？”裴弈边说边转头拉盟友。
陈峄城点头：“没错。”
男生拨出对方的号码，把手机送到她耳边：“听听看。”
“没声音。”崔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明明还在响铃，耳侧却没有该有的等待音，把耳朵贴得更近，更专注也无用，让人不禁困惑。
“再等等。”
在漫长的静音之后，猝不及防冒出一声“Surprise！”卖萌欢呼。
崔璨愣愣地呆了好一会儿，随后才噗嗤笑出声。
有点打破一直以来的认知，裴弈居然会搞这种滑稽恶作剧。
“这是可爱版的，比较适合你。”男生把电话挂断，“还有恐怖版的。”
“什么什么？”陈峄城挤上前凑热闹，“我也要听！”
生日，大体上还是快乐的。
除了有点意外，有个人没来参加生日party也就算了，一整天连条祝福信息都懒得发，期中考试周而已，有必要势同水火吗？
崔璨并没有那么在意生日，更没有那么在意顾浔，只是这一点小小的介怀像手上突然长出的倒刺。
洗漱上床准备入睡，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生日快乐]
崔璨错愕地盯着屏幕回不过神，脸浸没在微弱的荧光中。
时间23:59
不做第一就做最后一个？根本就是经人提醒才想起来勉强挽尊吧！
她无语地把手机塞进枕头下。
崔璨没回微信。
睡得够早的，没心没肺吧？顾浔自我安慰。
要找出十来年前的春晚节目并不容易，尤其当你连它是什么节目都不清楚。互联网的确有记忆，只是记忆力不太好。
笔记本电脑屏幕映出红色的光，没想到是曲终人散的歌，舞台上追光下八岁的小朋友显得瘦小而孤独，耳机里传来她的声音，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清脆一些。她独唱的部分只有四句，从“难忘今宵”到“祖国好”，从“共祝愿祖国好”开始，群星聚向舞台汇成合唱。
顾浔把进度条拉回追光渐亮的开头再听一遍，第一次听时没注意，一条孤零零的弹幕从她头顶飘过去，就两个字，“假唱”。
重新听一遍，的确是假唱，特写镜头嘴型都对不上。
说不定别人都是假唱，但只有小朋友紧张得对不上嘴型。
再听一遍，又一遍……慢慢听出了悲伤。
现在他知道了，她的放肆、嚣张、早熟、戏谑因何而起。
顾浔伸手触到屏幕，遮住她的脸。
她有一双杏眼，笑带卧蚕，神采奕奕的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