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个没礼貌,一个没骨气,是绝配

芷卉已经习惯了在忙乱的高中生活中分出神去关注谢井原。

他的获奖喜报总是隔三岔五就悄悄出现在布告栏,除了晨会上那些广而告之的,还有更多未曾声张的,她捡起过更多面包屑,自认为比别人了解他更多一点。

可大家都称他为“冰箱”,长年表情冷漠,不苟言笑,除了学业不关心任何事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班里其他同学的名字,他可能一个也不知道。

在这所书呆子不太受欢迎的学校,他几乎没有人缘可言。除了每次考试后在大红榜单的顶上让人羡慕一番之外,大家对他的印象只剩下靠窗的座位上,那个总是用左手撑着头做题的无言少年的模糊轮廓。

偏是芷卉对他的默默注视比别人更多一点。

因为两人家住得近,芷卉乘公交车上学,经常能看见他骑单车上学,看着看着,就习惯成自然。

身边几个关系近的闺密很快觉出端倪,经常嘻嘻哈哈把她往他身边推去,大扫除时故意向他借一张报纸,放学后在门口邀请他参加班级聚会,可是无一例外都以悲剧收场。

每次芷卉刚一开口,他就飞快地走远。

让她不禁怀疑,他对她是不是有些厌恶。

最明显的一次,学校文艺演出晚会上芷卉表演自弹自唱的节目,她清楚地看见一到自己的节目,谢井原就从观众席站起来走掉了。

唱得有那么难听吗?真没礼貌!

芷卉气得从心里把他删个干净,第二天却又把他从回收站拉回原位。一个没礼貌,一个没骨气,真是绝配。

就这样的交集,同班两年没有过形成回合的对话,但也没影响她继续举着一个“单箭头”,直到高三分班考的那天早上。

她本来有三个日常小迷信:

只要戴着护身符考试就能取得好成绩。

只要赶上六点一刻的130路公交车就不会迟到。

只要在车上看见谢井原,就会幸运一整天。

可是分班考这天……

运势不佳。

先是出门前忘了戴护身符,快走到公交车站时才发现,事关重大考试,她不得不掉头回家去拿,临出门还被妈妈一个劲儿地唠叨丢三落四。

紧赶慢赶挤上公交车,临窗坐下就看见了谢井原,她还以为今日背运已经结束,谁知刚发了十分钟的呆就被司机大叔叫醒。

车抛锚了。

祸不单行,她匆匆忙忙冲下车,莽莽撞撞地直接跳进了某辆自行车的行驶路线。

“哐——”一声巨响。

只剩下倒地的女生和男生,已经变形的单车和飞速旋转的车轮。

芷卉硬撑着地面坐起来,膝盖剧痛,血从校服的裙摆下渗出。带着不满,她抬眼去看这位骑车过快的肇事者,却愣住了:“你?”

谢井原蹙着眉,抛过来一个有杀气的眼神,吓得女生把认亲寒暄的话全吞回了肚子里,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男生有过一瞬犹豫,是不是该上前扶她,快碰到她的胳膊时又缩回了手。她看起来动作麻利,自力更生没问题。

他先一步站起来,借着身高优势,起初是眼睑顺势垂下来,目光触及女生,便立刻像触电似的飞快甩向别处。

“先处理伤口吧,药店不远,路过时看见了,就两个路口,能走吗?”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好像是公事公办,带着疏离。

芷卉试着走路,疼得龇牙。

“你等着。”男生回身把自行车扶起,可是因为车胎变形,车推不动。

明白了他本想帮忙,芷卉脸红到耳根,摆着手:“不用麻烦。考试要迟到了,我得赶紧去下个车站等车。”

“离这儿最近的车站472.75米,你走过去需要6分钟,130路车15分钟一班,最近一辆你怎么也赶不上,下一辆还早,赶也没用。”男生面对她目瞪口呆的傻表情,有点无奈地说下去,“先等我帮你把酒精敷料买过来。”

话音未落,一辆130路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好像努力想验证什么似的。

四下安静。

虽然理科再不行的高中女生,应该也能领悟“路程=平均速度×时间”这种儿童数学公式,但问题是,怎么让人家理解你没事就一边骑车一边计数的怪异行为呢?

谢井原在安静中轻叹口气。

芷卉回过神,急忙弯腰捡起书包,再捡起被甩出书包的手机,一看时间。

“还有10分钟,肯定来不及了,不……”

也是太过焦急,她竟忘了对方是谁,下意识带出哭腔连发一串埋怨质问:“你怎么这个点才骑到这里?怎么骑这么慢?怎么我迟到你也迟到呢?”

男生对她的埋怨置若罔闻,把自行车搬到路边锁住:“第一场考英语,你急什么,反正英语是你的强项。”

“是唯一的强项,唯一的!”她这才想到最可怕的部分,失神地抱起头,“完了,听力。”

这行为也太像卡通人物了。

男生憋着笑走过去,突兀地在她面前蹲下,侧头道:“上来吧。”

“啊?”这举动意外地让她冷静下来。

“我背你过去。”他的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竟然变成了这样的交集。

比想象中的还多一点……

在考场门口分开时,芷卉才注意到他的手肘受了伤,还一路背着自己到车站,有点不好意思:“你、你的手……”

“哦,没关系,只是左手而已。”言下之意是不影响答题。

管不了那么多了,女生急匆匆转身,一瘸一拐地扶着走廊的栏杆跳过去,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芷卉……”

她惊异地回头,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称呼时还亲昵地去掉了姓氏。

男生一向被认为是面神经瘫痪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像极了从云层里一寸寸渗出来的阳光。

他简单说了句:“加油。”

转身时,他有点懊恼,明明记得对方有个少见的姓,却一时卡壳怎么也想不起具体是什么了。该事件的突发之处在于,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京芷卉说上话。

如果你不曾对她说什么“芷卉,加油”,英语科目的传奇少女京芷卉是一定会加油的,可你居然施展着让女生丧失抵抗力的迷人笑容,多此一举。

那么必然地,所剩无几的宝贵考试时间,她也没能好好利用,注意力根本没法集中。

浪漫的邂逅在现实生活中通常都没有续集。

站在分班榜单前的芷卉这样沮丧地告诉自己。头往左转看见的“谢井原 三年A班”和头往右转看见的“京芷卉 三年K班”,形成了鲜明对比。

身边的议论纷纷甚至也不是围绕意外爆冷的她而展开。

“谢井原这次居然不是年级第一,好像是以中下名次险进A班的嘛!”

“消息不灵了吧!据说是因为英语那科迟到一个半小时,只勉强答了70分的题目。”

“英语单科70分都能进A班!是不是人啊!”

“数理化三门满分吧?”

“不是,别的功课也发挥失常了。”

“对啊对啊,我也听说英语之后的两门,他只拿了130多分的成绩。”

“那又是什么原因?”

“不知道,大概英语没考好影响情绪了吧。”

不可能!他的情绪从来不会受任何事影响。这也是无论考试题出得多么刁钻,他都能保持全胜纪录的原因啊。

同班两年的芷卉实在太清楚这家伙的可怕之处了。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发挥失常了?

她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别人想穿脑袋也猜不到的正确答案——

左手肘的伤。

做题时习惯用手肘抵着桌面手撑着头的谢井原,肯定被不间断的下意识举动带来的疼痛搞得毫无思路吧。

说到底,一切都是冒冒失失突然跳下车的她的错。

她活该去K班。

原以为是两条平行线,但其实分属于两个平面。

从某些角度看去,一度以为相交,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各有各的轨迹。

谁知半个月后,他竟然主动转来了K班。

芷卉控制不住自己多想一点……

他怎么知道地上那支水笔是自己的?水笔飞出去,和他进教室几乎同时,难道他一进门就看了自己?

想多了吧?

想太多了。

下课铃一响,前座的钟季柏马上回过头代表群众发问。

“冰箱,你怎么回事?干吗转到我们班来?”

他俩是上下楼邻居,钟季柏一向对外自称是谢井原的铁哥们儿,谢井原可没承认过,不过对他确实比对其他人纵容点,好歹有问必答。

他做着题,眼皮也没抬:“A班太吵,待不下去。”随着钟季柏高声追问“什么情况啊”,几个好事的男生在谢井原周围聚起来。

谢井原这次停下笔,抬起眼:“你问京芷卉。”

几个人集体看向芷卉。

她连汗毛都竖起来了,盯着手里的笔,没有抬头,不敢吱声。

实际上,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怎么听起来对方像是寻仇来的?

大家又看回谢井原,钟季柏的神情充满了困惑。

谢井原继续说:“你问她分班考那天撞车是我的错吗,问问她跟A班人是怎么说的。”

芷卉心里“咯噔”一下,是自己大嘴巴没错了。分班考结果出来之后,她给李悦、时唯那几个玩得好的闺密通通打电话倾诉过——当然省略了他背她去车站的部分。女生们大概觉得她会考砸都怪谢井原,于是开学抱团责怪他了。

钟季柏看看芷卉又看看谢井原,过半晌大笑起来:“哈哈哈,搞了半天是你把她撞了啊!你这不是要人命吗?她妈知道她被分到K班,当场把她的书包从19楼扔下去。她最近半个月可是处于水深火热中。你这罪魁祸首被A班挤对,一点都不冤。”

芷卉心虚地打断:“行了,你少说两句。”

钟季柏把问题扔回给她:“那你还回A班吗?”

她没说,心里却打定主意,当然得回,高三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