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一场青春的豪赌
人生的路你要用心走过,喜欢过的人你要用力爱过。
1.
我们宿舍的老五叫仲崇光,他就是个十足的混蛋。
那年“非典”,学校封校,仲崇光被辅导员点将,当了中文系的巡逻小头目,每天半夜率领我们一众虾兵蟹将去捉奸。(……)
永远像是活在古书里的一本正经的老夫子——我们宿舍的老八点评他说,你这人太龌龊了。
仲崇光只一个字就镇压了抗议:滚!
我们本来的任务是站岗放哨以免有人趁月黑风高之际逃出封闭的学校,可是这个任务真的无聊到爆,我好几次赖在宿舍不肯出工,都被凶残的老五活生生从**揪出去执勤,我就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转折发生在物理系教学楼那个黑灯瞎火的角落里。
那天晚上巡至此处,眼尖的老五发现有人影幢幢,他像野狗一样蹿了过去,把手电当成大刀,一顿乱耍,大喊着,谁?不许动,再动我们就不客气了!
黑暗中的一团人影果然不动了。
后面的七八支手电也摇晃着跟了过去。
然后我的眼睛就被晃瞎了,原来是男女情侣在野战。
见多识广的仲崇光结结巴巴地说,快……快把衣服穿起来!
那男生好像终于从那种巨大的恐怖中复苏过来一样,镇定地说,请你们把手电拿开,你们这么照着,我们好像不是太方便呀。
仲崇光被激怒,臭流氓,不行,现在就给我穿!
那男生说,你这样盯着人家看,跟流氓有区别吗?
咳咳。
我默默听见了所有人石化的声音。
老五往前跨了一步,手电晃向女生的脸,挑衅地说,你还有脸骂我流氓?啊,我就流氓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吧。
然后那男生就当着大家的面把女生挡起来穿好衣服。
仲崇光说,你也把裤子给我系好。
男生眉毛一挑,把手电拿开!
老五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挑衅,怒道,快系好,别提条件。
手电还特意对准男生的脸。
那男生眯着眼,慢悠悠地从花坛边挪下来,带着点那么耀武扬威的劲儿把裤子提起来,丝毫没有羞耻的感觉。
站起来的男生人高马大,肌肉发达,肱二头肌就像是一台小发动机。一看就是体育生。
末了,他还补了一句给老五,看够了没?不要脸的中文系兔崽子,要不你也脱下来跟爷比比谁的鸟大?
然后就打起来了。
先是老五如狼似虎地扑过去,还没近身就被一脚踢飞。老五不甘心大叫着,兄弟们,上啊!
然后最不要脸的事情发生了,除了老八白小安之外,其他人全做鸟兽散了。
我边跑边想,幸亏我站得最远,逃跑时占尽先机。
就在老五内心哀嚎着这次会被痛扁成包子的时候,体育生已经提着拳头大步迈了过来,黑暗里一直站着不动的老八幽幽地说话了。
他说,元兵,是你吗?
已经跨在老五身上,一手抓着衣领一手提着拳头的体育生一愣,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没走。
他朝黑暗中看了看,白小安?
老八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是你啊。
老五这时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哀嚎着,老八,叫他放手。
白小安说,元兵啊,你还是替我打他一拳吧。
于是已经跑出五百米之外的我听见了老五惨绝人寰的叫声,我当时想的是,幸亏我跑得快。
第二天,老五顶着黑眼圈把老八堵在宿舍里要讨说法。
你怎么认识那个恶心货?老五质问。
白小安说,关你屁事。
老五说,认识他,你还不救我?
白小安淡淡地说,可是想打你的人是我啊,不过是借刀杀人罢了。
于是老五吐血。
2.
白小安和仲崇光是我们宿舍里的猫和老鼠。
每天早上醒来,元气十足的老五就嗷嗷叫着从**爬起来讲述昨天晚上的超人时刻(梦里的……),他是如何手持AK47在枪林弹雨之中和刘德华并肩作战干掉大毒枭,又或者化身孙悟空和猪八戒一起钻进了盘丝洞……
炫耀完他的超人时刻,就开始去骚扰睡在他上铺的白小安。
假如白小安还没起床,他就蹑手蹑脚地猛扯下他的被子,然后爆发出傻逼一样的狂笑,边笑边叫,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你这个大懒虫!
每次这时候白小安就会从**弹起,怒发冲冠,手拿圆规,毫不手软地刺去,而老五也超配合地发出惨痛的叫声。
那两年,老五被白小安足足扎了好几百针。
如果白小安先老五一步起床去卫生间洗脸了,老五就怅然所失,眼珠在眼眶里兀自转动,思考捉弄老八的方法。
有次,他在镜子前美了半天,背好书包走出门去,大约过了一分钟,他跟被鬼撵回来一样,满脸通红地跑回宿舍还把门反锁上,紧紧抱住白小安深情地说,你别动。
白小安被吓傻了,问他想干啥。他说我想送你一个礼物。伴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一记惊天动地的响亮的屁差点掀翻屋顶。白小安想要夺门而出,门却被锁死。
臭气弥漫了整个宿舍的时候,老五又笑成傻逼了。他说我们关系这么好,臭屁也要一起分享咯!
而这样的游戏,从口水仗到武力对峙,从早到晚不停上演,我在他们俩的争吵声中醒来,又在他们俩的打斗声中入睡。
白小安不是老五的对手,所以就经常处于被凌辱的地位。
他们之间的仲裁是我们宿舍老大,脚穿全城唯一一款48码运动鞋、来自内蒙古的彪形大汉李阳同学,他每次都是在老五即将得逞之时略施小力就将老五击倒在地。
有一天,老大那款全城唯一限量版的48码超大号球鞋丢了,他站在阳台上响亮地骂着,擦,全城都找不出我这么大的一双脚,小样儿,你偷我鞋能穿啊你!
我附和着说,就是就是,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老大说,你给我滚!
买不到鞋又要等鞋商给订制的艰难岁月里,老大就被迫穿小鞋,每天踩着小出好多号的拖鞋去教室,还要跟老师解释,老师,我没鞋,哦,我没鞋是因为我脚大……
很多年后,我还能靠这些怪咖闹出的笑话活着,那是我们青春的奏鸣曲。弹出来的声音那么聒噪刺耳,却是我们自己人生里再也奏不出的华美乐章。
楼下站着一个男生,六月天,阳光明媚得不像话,他手放在额上朝楼上喊,那位大哥,你别骂了,我知道是谁偷你的鞋了。
老大问,你谁啊你?
男生眉开眼笑地说,我是福尔摩斯啊!
老大很生气,滚,有多远滚多远!
男生脸皮超厚地说,我能问问你,白小安是住你们这儿不?
老五这时候凑热闹趴上阳台,然后就爆掉了,他上蹿下跳活脱脱变成一只猴子,老大老大,你可要为民做主啊,楼下这贱人就是昨晚侮辱我那位。
老大嫌弃地看了看老五,那你下去再侮辱回来呗。
老五很愤怒,我发誓再见到他一定要痛扁他,没想到他竟然贱到送上门来,老大,你下楼去把他给我撂倒!
老大意味深长地说,凭什么啊,再说我的战靴都不见了,你先帮我把战靴找回来吧!
老五吐血。
白小安这时也凑过去,然后他看见了站在青色柏油路上的元兵。背后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树林,穿白衣的元兵看起来格外挺拔。
白小安一探头,他就招起手来,嗓门响亮地喊着,你换号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我问了很多人都没你手机号,只能跑到你们中文系的宿舍楼下来问了。
白小安冷冷地说,找我什么事啊。
元兵很不见外地说,我来找你吃饭啊。
白小安说,我都吃过了。
元兵扯着嗓子说,你吃过了没关系,我还没有吃啊。昨天我帮你打了那小子一顿,你是不是得请我大吃一顿?
白小安一头黑线。
而站在白小安边上的老五已经被气到吐血。
3.
白小安和元兵是老乡。
中学时也在一个学校,不过他们那时并不认识。作为优等生的白小安,世界里只有两件事,那就是学习和办文学社,时常也在上面写点小文章,有很多人认识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白小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一直到毕业很多年后沦为大路货才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而元兵的名气却在民间,打个家劫个舍什么的,有把同学的鞋子直接从窗口扔出砸中校长的荣耀经历,导致校长堵在他们宿舍门口大骂半小时,骂完刚要走却发现黑板上赫然书写着“校长是大王八”六个大字,差点当场直接脑溢血。
他们的人生能有什么交集呢。
后来升入同一所大学,新生都要加入老乡会。
白小安在那第一次正式认识元兵。
元兵主动打招呼,嘿,你好,你是白小安吧!我读过你的写的散文诗。
然后他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背了起来——孤独像是天山上的白雪,明亮中却有刺骨的冷……
一句还没念完,白小安就已经崩溃了,他铁青着脸说,够了够了。
元兵毫不识趣地继续念着:
你纵是一万度的太阳,也融化不了我冰封忆年的心。
朗诵完毕,全场爆笑。
只有白小安一张大红脸。
所以白小安对元兵的第一印象十分糟糕,觉得这个人脸皮怎么那么厚啊,针都扎不进去的主儿,但他的记忆力也确实太惊人了吧!那些恶心的句子他自己都记不住,他竟能当着众人的面倒背如流,没考入中文系真是可惜!
全部的交往也仅止于此。
元兵就这样闯进了我们宿舍的生活。
他做东,请我们全宿舍的人去吃自助。名义是感谢白小安。老五特愤愤不平,你要感谢的人是我好不好,是我没有给你记一过,让你全校爆红。
元兵说,你也要感谢,要不是白小安劝阻,你不是既要通报我又要痛扁我嘛。
老五说,我现在也想痛扁你!
元兵夹起一块锅包肉塞进老五嘴里,吃你的吧!
元兵殷勤地给老大夹菜,然后谄媚地说,鞋子丢了不要紧,你知道上次我鞋子也丢了,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老大说,别卖关子,快说。
元兵说,男生鞋子丢了一般都是桃花运的象征,你想啊,一定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喜欢着你,又不敢和你表白,于是就偷偷地拿走了你的鞋,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要抱着它,就好像你在她的身边。
我们都快听吐了。
老大却爽歪歪了。
他说,继续继续。
元兵就只好皱着眉头继续编,于是梦里头你俩就在一起了,她搂着你,你啃着她……
老大色眯眯地说,继续继续。
白小安把筷子用力一摔,元兵,你能不能别恶心人了!
元兵哭丧着脸说,白小安,大家这不就是图个乐嘛,你认真啥。
白小安说,我讨厌跟很脏的人打交道。
元兵扯起袖子让老大闻,我很脏吗?我下午刚洗的澡,出门时食堂的大师傅都说我很香呢。(……)
仲崇光插嘴,大师傅没问你QQ号是多少吗?
元兵说,滚!我的肉体很纯洁,我的灵魂更高贵!
白小安:……
好像很长一段时间,除了白小安,元兵已经成为最受我们宿舍欢迎的客人,连仲崇光都与他冰释前嫌,以至于有段时间俄罗斯留学生伊万常来我们宿舍玩让元兵感觉到地位受到了威胁,要和老毛子掰手腕一决生死。
那天聚餐结束大家从市里往回走,老大撑到需要迟春光和仲崇光左右搀扶才能前行。
出租车是坐不进去了,稍一弯腰肚子就要被挤爆,于是一行六七人缓缓地走着。
除了健步如飞的白小安,白小安觉得和后面这群撑死不要命的人走在一起是奇耻大辱。
然后他就看见了元兵的女朋友。
她和别的男生抱在一起搞人工呼吸。
白小安纯洁的人生观遭到了巨大的挑衅。
他决定不能坐视不管,于是走上前拍了拍女生的肩,在那对璧人惊呆了的表情中,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元兵的女友嘛,你这样做对不起元兵啊。
男生吃惊地问女生,这货谁啊?
女生说,神经病。
男生说,你赶紧滚。
白小安说,你们这是伤风败俗的行为,我今天必须跟你们讲清楚。
然后白小安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等大腹便便的兄弟们都赶到时,白小安已经横在地上了,身上全是黑色的鞋印,嘴角都被抽肿了。元兵和老大把白小安送去了医院。
老大说,肋骨没断,挺好。
元兵闷在那不说话,在医院走廊里抽了一支烟,很快就被护士给轰了出去。
回来时他站在白小安面前笑嘻嘻地说,你为我出头的样子很性感。
第二天的学校通报栏上,元兵和他女友的名字赫然在列,两人因为行伤风败俗之事被学校保安队当场抓获,两人供认不讳,各记严重警告通报批评一次。
元兵领着白小安去看通报栏,跟看热闹的路人一样指指点点。
老大说,你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元兵勾住白小安的脖子,恬不知耻地说,别说损一千就是损一万也值啊。谁肯为我出头,我就为谁自插两刀,出来混讲究的就是个义气,你说是不?
白小安凌乱了。
他嫌弃地扔掉元兵的胳膊,哥,我真心实意地拜托你,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好吗。
4.
失恋后的元兵名声大噪,只不过不是什么好名声,有时在食堂吃饭,周围的女生会窃窃私语,然后在元兵看过去时又立即收回好奇的目光。
元兵旁若无人地吃饭、上课、打篮球,闲着没事时基本耗在我们宿舍。
除了白小安之外,我们都觉得和元兵走在一起格外荣耀,因为一路上会有无数的女生给我们行注目礼。只有白小安这个卫道士觉得和元兵走在一起是件丢人现眼的事,所以虽然他们俩是事实上的老乡,但是元兵却和我们混得更熟一些。
元兵甚至和仲崇光一起合伙干起了生意。
那年冬天,两人一起承包了学校的电影院的周末时间段,放新上线的电影和一些老片子,靠卖票挣钱,老五负责对接学院做协调,元兵负责卖票,这个贱人拎着双截棍敲我们中文系宿舍的门,暴力卖票,结果赚翻。
当时白小安参加的文学社团因为拉不到广告,没钱印报纸而一筹莫展。
元兵就笑嘻嘻地去找白小安说,快来求我,我可是金主。
白小安不屑一顾。
元兵当场就掏出三千块钱,威风凛凛地问,够你们印一千份报纸不?
白小安说,够是够,但我也不能要你这么多钱啊。
元兵说,你以为我傻啊,我才不白给你们投钱呢,我投钱是买你们报纸版面的。
白小安说,那好,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元兵说,我周末不是要放《霸王别姬》吗,你给我半个版面打广告。
白小安说,好,一言为定。
元兵说,我想再印一句“又晒你得”。
白小安说,你敢晒我版面,我一定会抽肿你。
元兵说,朽木不可雕也。
元兵投了三千块钱给文学社团,换了半个版面的电影宣传,为这事,老五作为合伙人差点和元兵翻脸。
最后是以元兵承诺若赔上这场则他全部承担亏损作为收场,为此元兵第一次认真细致地做起了工作,他亲自盯宣传版面的文字和设计,还和白小安亲自跑制版公司,下印厂盯印样。忙活了一个礼拜之后,终于全部下印了。
元兵和白小安从印厂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外面冷得不像话,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很多地方的铁路瘫痪。
元兵特别兴奋,夸张地扭着屁股,右臂往夜空中一刺。
他说,白小安,这次我的票房一定创记录!
就好像他是电影公司的老板似的。
白小安说,别疯了,这么晚怎么回学校啊。
话还没说完,一个雪球呼啸而来,正中面部。
白小安被气疯了,立顿抓起一把雪就回击,两个人在印厂大院里追逐、打闹。
元兵一点也不怕白小安的袭击,几次被击中也无所谓,等到白小安靠得够近,他猛地扑上去,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团雪塞进白小安的衣领。看着白小安痛苦的表情,元兵笑得前仰后合。
夜晚很安静,所以他们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院子里橘黄色的灯光下,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用力奔跑,雪花四溅,呼喊声中全是最青葱的青春过往。
那天晚上元兵和白小安走了好远的路,才回到城区,南湖广场那有人在放焰火。
元兵说,我们看会儿吧。
白小安说,好。
元兵说,许个愿吧。
白小安说,好。
然后两个人就那么并肩站立,仰望夜空,眼里全是璀璨焰火,美得华丽而落寞。
元兵问,我能问问你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白小安说,希望我能遇见一个我喜欢她而她也恰好喜欢我的人。
元兵说,下辈子吧!
白小安气得抬脚踢了元兵一脚,两个人又打闹起来。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回不去宿舍,元兵建议去住宾馆,白小安觉得太浪费钱不肯,元兵特机智地说,我们去网吧好了,包夜才10块钱。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白小安开QQ聊天,而元兵立刻玩起了CS,砰砰砰,杀人杀得不亦乐乎。
正当元兵杀得浑身是血的时候,白小安皱起了眉。
元兵问他咋了。
白小安说,没事,一个变态,我拉黑他了。
元兵哦了一声,继续玩CS去了,那个晚上他杀红了眼。
而电影《霸王别姬》的放映结局是,经过元兵的预热和宣传,它确实创造了学校电影院最高票房纪录。
元兵和老五都没赔。
事实证明,玩世不恭的元兵确实非常有经商头脑。
不过那场电影放完之后,元兵好像对电影院承包业务顿时失去了兴趣。他把经营权全部转交给老五,然后仲崇光在那年冬天把之前赚的大把银子又都赔光了。
完蛋货!老大掷地有声地总结。
5.
仲崇光去学开车了。
每天回来给我们讲一个驾校的笑话段子。
说路考前,考生在上车前站在驾驶座前喊报告,报告考官,学员某某某请求上车。考官则回答,准许上车。然而有个不走寻常路的女生是这样说的,报告考官,学员某某某请求上床。众人笑成一团。男考官一听乐了,回复道,准许上床!你看哪儿合适?
仲崇光的段子让全宿舍的人都觉得驾校实在是一个好地方,风光旖旎,学员可爱,教官幽默。于是一干人摩拳擦掌都准备去驾校学车。
以后工作也需要嘛,早掌握一门技能找工作也许用得上。迟春光很有先见之明。
我以后能不能买得起车都是个问题。刘景乔很没信心。
都去都去!老大发话了。
一宿舍的人浩浩****都报名去学车了。
所以元兵下课来我们宿舍玩时吃了一个闭门羹。
在听隔壁的同学说那个宿舍集体去学车了之后,元兵很贱很贱地打着一辆出租车追我们。
结果是他比我们提前到了半个小时,办完了手续之后站在驾校门口等我们这群搭公交车过来的穷逼。
众人惊讶极了。
元兵看到我们惊呆了的表情就很得意。
他说,老子五岁在家就开拖拉机了,老子绝对是个开车的天才!
老大说,牛皮不要吹得太早。
元兵说,要是考不过我供你们全宿舍人半个月的伙食费。
众人一听爽翻了,纷纷表示打死也不能让元兵顺利通过。
第一天上车,精神焕发的诸位就被残酷的现实给打击得灰头土脸,既没什么仲崇光嘴里略有姿色主动要求“上床”的女学员,更没有什么潇洒幽默的男教官,中年大妈倒是不少,甚至还有我们系教中学语文教法课的教授“灭绝师太”。这实在太让人惊悚了,更让人惊悚的是教官,那绝对是一张鞋拔子脸,额上有疤,凶起来跟阎王似的,吓得白小安就差尿裤子了。
在持续被教练侮辱性执教的两个月后,大家终于迎来了正式的考试,当时仲崇光已经被大家集体痛扁过N次了。
结果考定点停车那天,白小安一紧张,超过了目标物才把车停下来。
白小安急中生智说,我们要停的是下一个目标物吧,没看清,我再停一下。
考官默许,然后车子再次滑出目标物……
就这么滑过去几组,白小安被气急败坏的教官赶下了车。
他不幸地成为我们宿舍唯一一个没有考过的人。
哦,对了,还有一个曾经把牛皮吹到震天响,然后同样没过的元兵,不过他还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地笑。
老大说,你怎么就没过呢,你不自诩是驾车天才吗?
元兵说,我驾马车绝对是个天才。
老大说,是男人的话说话得算数,砸锅卖铁你也得供我们哥几个半个月的伙食。
元兵说,爷们一条,正版保证。说过的话,泼出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于是我们很不要脸地刷了元兵半个月的饭卡。
白小安皱着眉说,你们也太贪婪了吧。
元兵说,你看,就我们家白小安最有人情味。
白小安大叫,别套近乎,谁是你们家的啊?
6.
那会儿都要期末考试了,白小安和元兵这两个倒霉蛋每天早出晚归去驾校学车准备复考。
从学校到驾校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两个人就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白小安说,你放电影赚了好多钱吧?
元兵说,当然。
白小安问,那些钱都哪儿去了?
元兵说,花了呀。
白小安又问,包括你送袁敏的手机?
元兵愣了一下才说,你也想要?
白小安看着像搭错了神经的元兵说,所以说你喜欢袁敏。
袁敏就是元兵的脑残粉。
从她在开学的军训时第一眼见到元兵起,她就认定了他是她的真命天子。
袁敏曾偷过元兵的一双鞋(……),然后被当场活捉,很长一段时间被元兵认为是黑寡妇一样的恐怖分子而远远躲开;
听说元兵谈女朋友时袁敏只是青着脸,她赌咒发誓元兵只是误入歧途,只要她坚持不懈,总有一天,她会打败所有女人,元兵就会和她在一起;
元兵因为打野战而臭名昭著时袁敏哭崩溃了,她站在通告栏下挥泪如雨,仿佛白纸黑字上通报批评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元兵承包电影院做生意时,袁敏一口气买了三十张票,送给姐妹和同学一起去捧场……而元兵那时都已经忘记她是谁了。
所有认识袁敏的人都知道她喜欢元兵,喜欢到爆,对元兵的痴迷已经走火入魔,堪称其骨灰级的脑残粉。
她就像生活在童话里的丑小鸭,不,她就是现实世界里的丑小鸭,袁敏一点都不漂亮,个子小小的,头发枯黄,笑起来也不温暖。
而元兵就不一样了,元兵高大帅气,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举手投足都十足的帅气,喜欢他的人很多,而其中条件最差的可能就是袁敏。
但袁敏小小的身体里藏着大大的梦想。
她要征服元兵。
既然元兵对她视而不见,兵法里也有曲径通幽一说吧。袁敏决定从元兵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手,调查了半天,白小安顶着一脑袋浮萍从水面上浮出。
袁敏在自习室帮白小安占个座就算认识他了。
袁敏每天早上给白小安带豆浆和麻团。
袁敏和白小安说,我们俩真有缘,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有一个愿望,特别想有个弟弟,要不,我就认你当亲弟弟吧!
白小安眼角湿润,内心翻涌,最终隐忍地说,姐。
……
袁敏心里狂笑,我功力还没使出一成,你这小子就缴械投降了,简直太没挑战的快感了。
那以后,白小安就像是袁敏的宠物,从早到晚跟在她的身后,鞍前马后伺候她,为她的事奔走呼号。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亲昵地一声声叫着,姐,姐——
有一天元兵抓住白小安,你忙个鬼啊?我找你一个礼拜都不见人影。
白小安说,我很忙啊。
元兵嗤之以鼻,忙谈女朋友吧?
白小安说,屁啦,那是我姐!
元兵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年头也很流行姐弟恋。姐姐最会把弟。
白小安翻了个白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元兵说,今天晚上跟我去吃火锅。
白小安说,我要陪我姐上自习啊。
元兵说,不差这一天。
白小安说,真的不行。
元兵就很受伤。但是他很快就想出了变通的办法,可以叫上你姐,我们一起去吃火锅,我还没见过她呢,你给我介绍介绍。
白小安一听就掏出手机,那我打个电话问问她的意见。
白小安说,姐,你真美。
那是白小安见过的最漂亮的袁敏。
而袁敏为了等这一天,耗费了巨资,白小安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正在美发店给头发做定型,她平静地挂掉电话之后,心里头那盆小火锅已经沸腾,白色的雾气氤氲,化成两股清澈的泪水,顺着脸庞缓缓滑下,理发师被这个姑娘给吓到了。
袁敏安慰他说,别怕,我被这个样子的自己给美哭了。
三人一落座,面前的那口小火锅还没有烧沸,袁敏就拿出一个烫银的小黑盒子,上面写的全是英文,一盒CHANEL的男士香水。
袁敏说,元兵,祝你生日快乐!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元兵很意外,这……不太好吧。我无以回报啊。
袁敏说,我弟常提你,说你老欺负他,我送你礼物就希望你对我弟好点,别老欺负他。
元兵说,就这个目的?
袁敏说,你不要把人想得太有目的性。
元兵说,没有就好,而且我一百个愿意对你弟再好点。
白小安说,你还是不要对我太好啦,啥事有你掺和我一定倒霉。
元兵举起酒杯说,喝酒喝酒,一会儿大光和景乔他们还要过来呢,趁他们来之前,我们把好吃的全吃光。哈哈哈哈。
他小孩子一样围着沸腾的火锅忙乎,给袁敏夹青菜,给白小安挑鱼丸。
半个小时之后,大部队果然到了,正在失恋状态的大光酒不醉人人自醉,和元兵两个人拼酒,拼至正酣,袁敏提出太晚要回宿舍,白小安起身相送。
走出门口,袁敏站住,泪凝于睫。
她说,弟弟,拜托你一件事。
白小安说,姐,你说。
袁敏说,等元兵酒醒了,你帮我递个话给他。
张灯结彩的火锅店门口,袁敏一个字一个字坚定地说,白小安,我喜欢元兵,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白小安懵懂地哦了一声。
袁敏做了一个不必再送的手势,说,他今天会醉,你送他回去。
然后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为什么白小安特别想哭,那种心被挖开一个大洞,冷风呼呼被抽进去的冰凉感,他难过地回到桌旁,平静地坐在那儿。
元兵举起冒着泡的啤酒杯,笑嘻嘻地说,白小安,喝酒!
白小安夺过酒杯,摔碎在地,喝你妈逼!
所有人都被冻结住了。
那个场景,以及那个场景里的人,全像是瞬间变成静止的存在,而元兵慢慢地从这个世界里抽离,他看见一滴泪从白小安的眼角滑落,凝固在的空气中。
白小安没忍住,捂住嘴,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这一哭就没停下来,他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大很生气,说,老八你干啥,你把元兵好好的一个生日都给毁了!
元兵陪白小安重考驾照的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公交车走走停停,慢似蜗牛。车窗上冷得结了窗花。
白小安说,你放电影赚了好多钱吧。
元兵说,当然。
白小安问,那些钱都哪儿去了?
元兵说,花了呀。
白小安又问,包括你送袁敏的手机?
元兵愣了一下才说,你也想要?
白小安看着像搭错了神经的元兵说,所以说你喜欢袁敏。
白小安问元兵,所以说你喜欢袁敏?
元兵摇摇头,我不喜欢袁敏,我有喜欢的人了。
白小安问,谁呀?看着欲言又止的元兵,白小安说,我也有喜欢的人了。
元兵问,谁呀?
白小安停了一下,坚决地说,袁敏。
7.
转眼之间就大四了。
我们宿舍很少再见到元兵了,他好像要去上戏读研,这专业跨度之大,一度让我们担心会扯疼他的蛋蛋。
然后兵荒马乱的写论文找工作的事就开始了,忙忙碌碌中就过完了大学的最后一年,离校那天我和元兵一起吃了个饭。
那会儿袁敏和白小安已经在一起了,他们很幸运,找到了工作而且还都是在北京。
我点了一个爆炒圆白菜,一盘溜肉段,一份萝卜丝鲫鱼汤。我和元兵每人一瓶啤酒。
我问元兵,你驾照明明考过了,为什么死乞白赖问考官要回IC卡再考一次呢?
元兵很惊讶说,你都看到了?
我点头。
只喝了半瓶,元兵就微熏,眼圈泛红,他说,有些路明知没有尽头,只是想多走几步而已。你懂的。
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元兵。
后来我工作也调去了北京。
和白小安住得也不远就经常走动,他现在有一个七岁的帅气儿子。
袁敏有一年抑郁症爆发,治了好长时间,白小安就给了袁敏一笔钱,说你出去走走,也许会好点。
袁敏带上那笔钱去了丽江,然后在那儿的酒吧认识了一个老外,再然后,袁敏婚也没离,就跟老外跑了。
嗯,她现在美国,据说过得还不错。
所以,白小安现在是很酷的单身爸爸。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逛望京的宜家商场。
出门时小朋友问着再见的牌子拼瑞典文的发音。
黑豆,他说。
很有天分啊,我拍了拍小朋友的头,长大后好好学瑞典文,然后带你爸爸移居瑞典吧!
他说,二爸,我爱你怎么说。
我歪了一下头努力搜索记忆。
然后艰难地拼了出来,好像发音是“又晒你得”。
站在一旁的白小安喃喃地重复了一句,“又晒你得”是我爱你的意思?
我点头。
白小安失神了一小会,眼角的皱纹里已有岁月沧桑。
8.
元兵说,有些路明知没有尽头,只是想多走几步而已。
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
人生中本来就有很多徒劳无功的事,不是所有种子播下就会发芽,不是所有花开过都会结果,不是所有爱情都会功德圆满。
但这并不影响它会成为我们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
重要的是,人生的路你要用心走过,喜欢过的人你要用力爱过。
在最好的时光里,遇见你已是最大的幸运。
我的爱情是一场豪赌,遇见你,赌上我全部的青春,换一场人生中最伟大的孤独,我虽败犹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