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忘川船

已经是中午了,一线天上空阳光灿烂,灵都却依然是光线幽浮,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大家折腾了一上午,又累又饿,回到营地,随便啃了几块压缩饼干。这已经是进入巫域的第四天了,除了昨晚一餐热面条,都是啃的压缩饼干,大家的嘴里都淡出鸟了,但是谁也不想做面条,因为没有足够的水了。可以去圣湖取水,但是一想到小阿里半张脸爆开的脓水都流淌到湖里,就让人作呕。

徐海城倚着雕刻着阿曼西神升天图的石柱,正准备眯一会儿,感觉到有人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睁眼一看,又是陈三好,一脸神神秘秘。

徐海城顿时头大了,问:“又怎么了,陈师傅?”

陈三好不说话,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旁边。

徐海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拉赫曼,正背对着大家在换脖子上的绷带。

“有什么不对吗?”

“他没让杨小姐帮他换。”

徐海城怔了怔,心想自己真是太累了,观察力都没有陈三好细致。

进入巫域后,一直是杨月帮助大家处理伤口,她对伤口的处理虽谈不上经验丰富,但比其他人还是强太多了。拉赫曼不让杨月换伤口,确实是个有违常理的异常情况。

“为什么?”

“徐队长,我也好奇呀。所以才问你嘛。”陈三好低声说,“拉赫曼也让蝙蝠咬过,可他一点事都没有。小阿里就啧啧啧……”

“他是让金冠飞狐咬的,有可能那种蝙蝠不带幽灵蛊。”徐海城回忆了一下,记得小张被咬的时候,那个古榕洞里全是小蝙蝠。

“还有小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他妈的也无诡异了吧。”

这也是徐海城内心一直的疑问,但是目前光应付灵都种种异常情况都已经心疲神倦了,他实在没有余力去琢磨这支队伍里的众人究竟怀着何种心思。就像陈三好,总是一副包打听的模样,把各种消息透漏给他,又怀着什么样的居心呢?

“陈师傅,我睡半个小时,等一下叫我。”

徐海城不再搭理欲言又止的陈三好,和衣躺下,半个小时醒来,其他人也已经休息好了。大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拿上一些简单的必要装备,将诸如潜水面罩、氧气瓶、睡袋等等不必要的都留了下来。军用武器原本都是搁在小阿里的登山包里的,他既然没了,于浩又因为一只胳膊断了使不上劲,于是就把一把56冲锋枪给了徐海城,另一把给了杨月。其他诸如信号枪、开山刀、军用空压弹射飞虎爪之类的都放在一个登山包里,由徐海城背着。

然后就是一个选择,四道石门,先进哪道石门?

“右边第一道。”杨月简单明了地说出她的理由,“汉代以前都是以右为尊,大部分少数民族也都是以右为尊。”

徐海城以目光询问众人,发现大家都没有反对,于是决定先查看右边第一道门,也就是大石屋区与中石屋区之间的石门。以神庙为内的话,门是朝内开的,握住一双锃锃发亮的门环,轻轻一拉,门就开了,带来一股飕飕的阴风,又阴寒又潮湿,让大家脸面一寒,鸡皮疙瘩瞬间遍布全身。

与鸡皮疙瘩同时起来的还有震惊。

基于之前大溶洞套着小溶洞,弯弯曲曲的隧道贯穿大小溶洞,大家想当然地以为打开门之后,不是溶洞就是隧道,但是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一个湖,面积还不小,水波嶙峋,烟雾弥漫。

“我靠,简直了……”陈三好脱口而出,语气复杂,说不清楚是震惊还是感慨。虽然对巫域的诡异早有了解,但是诡异还是一次又一次突破他的心理准备。其他人也一样,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缓过劲来,开始打量着眼前的光景。

湖泊左边连着黑色的山体,对面和右边都因为烟雾的关系,看不到尽头。湖泊的上方离着大约十来米,是形态各异的已经变成黑色的石钟乳,密密麻麻像钉床一样挂在湖泊上方,气势迫人,可见这个湖泊依然是喀斯特地貌侵蚀出的山腹内湖。当石门敞开时,大家先看到湖泊,但事实上湖泊与门之间还有个月牙形的小码头,码头上立着几盏一米高的蛇形灯柱,挂着防风松明灯,橘黄色的灯光照不透湖面的烟雾,熏染出一圈又一圈的迷离光晕。

码头正中间立着一根两米高的石柱,雕着蛇纹,在三分之二处凿出方形孔,有一根横悬在湖面上的粗麻绳从方形孔里穿过,打成死结。粗麻绳大概婴儿胳膊粗细,结成后应该在桐油里泡过,油光锃亮,即使湖泊长年水汽缭绕,也不受腐蚀。绳子横悬在湖面上,因为烟雾太大,视野受限,无法看清楚另一端到底延伸到哪里?

在蛇纹石柱旁边另立着一个鸡蛋形态的石头,大概一米高,顶端有个孔。陈三好好奇地凑近看着,问:“这块石头干吗用的?”一口气喷到了孔里,发出“呜”的一声,声音喑哑,但传得极远。把其他人都吓一大跳,纷纷回头看着他。

陈三好讪讪然地抓抓头说:“靠,这玩意儿居然会响。”

“这是中国最古老的乐器埙,当然会响了。”杨月皱眉问,“陈师傅,你盗墓的时候也这么**乱碰吗?”

“你们别被盗墓小说骗了,其实墓里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凶险。”陈三好嘿嘿笑着说,“什么粽子、血尸之类的都是骗人的,机关是有的,但就是什么流沙、毒箭、毒气、乱石。当然也有些比较复杂诡异的,就像我那回挖的曼西贵族墓,全是蛇。还有回,我挖到一个狐墓……”

话还没有说完,徐海城忽然按住他的嘴巴。

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徐海城。

徐海城轻轻地嘘了一声,指指耳朵,又指指湖面。

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屏息静气,朝着湖面方向侧耳聆听。

好一会儿,传来哗啦一声,远远地,轻轻地,是水面有东西划过的声响。然后渐渐地,哗啦声越来越近,跟着看到一盏灯从湖面上飘过来……孤零零的一盏灯,就这么渐渐地飘过来,伴随着哗啦的轻响,所有人都觉得汗毛炸起,后背发凉。

晃晃悠悠地,灯飘到近处。此时烟雾挡不住大家的视线了,大家定睛一看,不由得失笑,只觉得刚才的胆怯真是大惊小怪。原来这盏灯是挂在船头的,但因为船是黑色的,与背景高度融合,所以大家只看到一盏灯飘过来。这是一艘小梭子船,通体黑漆,无其他纹饰。船狭长细窄,大约能坐四人,船尾立着一根黑色的木杆,顶端雕成蛇头状,蛇口套着一个可以活动的黄色铜圈。现在,这个黄色铜圈扣在那根横悬在湖上的粗麻绳上,所以一路划过来都没有跑偏方向。

看起来,这像是一条渡船。

但是渡船上没有船夫,它又是怎么过来的?

大家收起刚才的笑容,又陷入一种细思恐极的微妙氛围当中。烟雾弥漫的黑色水面,漂浮着一条黑色的无人渡船,挂着一盏黑色的防风松明灯……凡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有一点了解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传说中的忘川,还有那长年漂浮在忘川上为死人摆渡的幽灵船。过了奈何桥,便是阴间鬼。坐了忘川船,过往无记忆。

渡船到达码头了,停靠妥当,静寂无声。

徐海城举起望远镜,看着对岸,一片影影绰绰,不太分明,但大体能看出山体的轮廓。“我想坐船去对岸看看,你们呢?”

于浩和杨月相视一眼,同时说:“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陈三好摆摆手说,“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反正这船也坐不下这么多人。”

“那行吧,陈师傅,你一个人小心点。”

“我一个人?”陈三好不太情愿地说,“你们再留个人下来吧,跟我照应一下,这里可不是啥好地方,万一我也跟小阿里那样莫名其妙不见了怎么办?唉,其实你们最好不要过去了,这船阴森森的,一看就没好事。”

徐海城心想,都走到这一步还想什么好事,但是嘴上不能这么说:“你把门关好,守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不会有事的。再说,要有事了,你吹一下埙就可以了,我们听得到。”

杨月附和地说:“是呀,陈师傅,要真有事了,你就吹埙吧。这船就是你吹埙召来的,你上船自然能找到我们。”

陈三好想了想说:“算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走吧。”

徐海城说:“这样不行,万一有人过来,将桐油绳一砍,咱们就回不来了。”

陈三好说:“让拉赫曼留下。”

于浩用英语问拉赫曼,拉赫曼点点头表示愿意留下。于浩又交代了拉赫曼几句,比如说守在码头不要乱走、有事吹埙等等,拉赫曼一一点头,十分配合。相比拉赫曼的爽快和配合,更显得陈三好的磨磨唧唧、斤斤计较招人烦。

四人上了船,以为船会自动开,等了一会儿,没反应,又以为需要吹埙才行,教码头上的拉赫曼吹。拉赫曼费了老大劲,又是鼓腮,又是吸气,吹出来的声音还不如陈三好随便吹的那一声透彻,老半天也没有反应。最后大家只好放弃了,一起拉着桐油绳使劲,牵动梭子船缓缓地朝对岸划去。

湖上的雾比想象中还要浓厚,跟热粥一样翻滚,一进入雾团之中就感觉到薄薄水汽往身体里钻,尽管大家都穿得挺严实的,也架不住它无孔不入的渗透。回头看,拉赫曼蹲在鸡蛋石头边,像只休息中的猿猴。

朝前看,茫茫烟水,徐徐地铺陈开无边无际的阴森。

湖水黑如浓墨,看不到水底,也不知道里面潜伏着什么。一切都是静寂的,梭子船划过水面的破水声显得既单调又响亮。**开的涟漪把大家落在水面上的影子揉碎了,再重新组合,再揉碎,如此重复着。

在黑暗的河流上,浓雾弥漫,一叶挂着松明灯的孤舟,徐徐前进……

假如这里不是太过诡异,假如大家不是心里绷得很紧,也许能体会出一种独有的静默美感。

湖泊没有在码头上看起来那么辽阔,是雾气夸大了它的边界,大概划了二十多米,已经能隐约看到对岸的山体,黑黢黢的,逼人的森寒气息。回头看,码头上的拉赫曼已经彻底消失在浓雾里了。

本来大家提心吊胆,怕水里有蟒蛇之类的突然冒出,结果一路都安然无事,连大点的水花都没有。就这么静悄悄地抵达了对岸的码头。码头也是月牙形的,蛇形灯、石柱、埙石的位置也与对岸一模一样,遥相呼应。曼西族人在建筑方面还是匠心独运,该追求对称美的时候就工巧对称,该追求错落美的时候就是错落有致。

跳上码头,往前走,赫然就是壁立千仞的黑色山体,气势压人。山体与对岸以下,上面也嵌着一道石门。石门大约高二米二,双门,门上雕刻着很复杂的图案,一反之前那些石门的古朴拙巧,是繁琐的多层浮雕法,还涂抹着鲜艳的颜色,应该定时修饬,否则在湿度如此大的地方,不可能一直保持着鲜亮的颜色。石门上的雕刻图案看着复杂,其实井然有序,中间是人首蛇身的阿曼西神,围着它一圈的有男有女有蛇有蝙蝠有花有草,红红绿绿,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大家盯着图案看了一会儿,没琢磨出什么名堂。

于浩先下了结论:“看起来热热闹闹,应该不是什么坏地方。”

“这可难说。”陈三好已经成为专业唱反调的,“想当初我们盗的狐墓,看起来比这里还漂亮……”

“什么狐墓?”徐海城听他一再提狐墓,忍不住好奇。

“那还是我二十岁出头的事情,有个同行说在石家庄郊区发现一座大斗,让我一起。我们挖了三天,终于挖进墓室里,里面的壁画可漂亮了,就跟这里的一样,我们虽然不懂这些画有啥意思,但是多年经验告诉我们,画得越漂亮,里面的人越尊贵,陪葬也越高级,结果我们进到最后,里面居然趴着一只白色狐狸,看到我们,它尖叫一声。我们手上的灯就熄灭了,怎么点都点不着。然后那些壁画都活了一样,吓得我们半死,连忙给狐爷爷叩了三个响头,退了出来。”

杨月轻笑一声说:“陈师傅盗的是栾书墓吧。”

陈三好睁大黑豆眼睛说:“我不知道呀,杨小姐怎么知道的?”

杨月斜他一眼说:“你的事都在《太平广记》上呢,那时候你的名字还叫刘去。”

于浩和徐海城同时明白了,陈三好编故事呢。

“我真遇上了,不骗你们,当时……”

“行了,陈师傅,你的故事还是以后再听吧,咱们先进去看看。”

杨月打断他,上前一步,按着门腰位置,用力一推。曼西族有很高的建筑水准,一路走来,遇到的石门基本都是无声无息,可见转轴工艺精良。但是这两扇石门,却显得异常沉滞,打开时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刮得人耳膜发疼。

大家都没开顶灯,不过门里有微弱的灯火。门还没有完全开,将一排又一排的人影投到门槛上。大家相视一眼,又惊又喜又忐忐不安,费这么老大劲,终于找到人了,也不知道他们讲不讲道理?

等门全打开了,大家心里的喜悦消失了,因为门槛上铺满了人影,但是都一动不动。听到这么聒噪的咯吱咯吱声,连头都不转一下,可想而知里面的情况不太妙。先小心翼翼地张望一眼,但是门口有个拐角,挡住里面的光景。

“我先进去看看吧。”徐海城压低声音说。

其他人点点头,看着徐海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转过拐角,片刻,脑袋探了回来,朝三人招招手。三人忙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一过拐角,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呈现在眼前。大厅里站满了“人”,高低不一,全部面朝中间方向,一动不动。这些“人”通体乌黑,因为背对着大家,看不到面部,虽然灯光幽暗,也不难看出,一身凝结成块的黑泥。

“我靠,这么多兵马俑,比秦始皇的还要多。”陈三好惊叹出声。

杨月凑近泥人,审视了一会儿说:“陈师傅,这不是兵马俑。”

“怎么不是?你看看。”陈三好拍拍最近的泥人,泥粉簌簌地往下掉。

“这是木乃伊。”

“什么。”陈三好大吃一惊,凑近刚才拍打的泥人看着,果然泥粉掉了的地方,隐隐露出失去水分的干枯肌肤。“我靠,还真是,这么多全是?简直太变态了。”

“大家把口罩戴上吧。”杨月低声提醒,“木乃伊肯定用了防腐剂,小心别中毒了。”

徐海城戴上口罩,打开顶灯,细细地扫视了一下。他的个子高,视线越过泥人们的头顶,能看到全局。整个大厅至少有五百平米,总共五层高,中空,其他楼层一样站满了泥人,或者说木乃伊。

“这里都可以与巴黎地下墓穴相提并论了。”杨月看着密密麻麻的木乃伊感慨地说。巴黎地下墓穴长达200英里,陈列着600万具骷髅,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于浩纳闷地问,“我记得资料上说,曼西族在经历连年战乱后,内部矛盾重重,四分五裂,只有几个氏族往瀞云群山里迁移,其他氏族基本上都被各大民族消化吸收了。据推测,迁入大山里的应该不会超过三万人。”

“资料也不一定准确,再说,他们迁入巫域至少有三百年了。”杨月说,“三百年这么多人也算是正常的。”

“三百年?”于浩问,“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在这里?”

杨月点点头,说:“确切地说,应该是所有死掉的人都在这里,曼西族跟埃及人一样,都有死后制成木乃伊的风俗。这里应该是他们的墓地。看来我还是猜错了,我以为以右为尊,右边应该是曼西族的群居地,没想到居然是墓地。这说明曼西族认为死后比活着更重要,他们追求的也许是灵魂的永生不灭。”

原以为能见到曼西族人,结果见到的是一帮死人,于浩没有杨月研究民俗宗教的热情,看到这些木乃伊只觉得厌烦。“曼西族的活人们到底住在哪里?”

杨月说:“生与死是对立的,我猜左边第一道门应该才是通往曼西族聚居地的门。”

“那咱们赶紧走吧。”

“难得来一回,我们还是看仔细一些,说不定会带给我们一些启发。”杨月指着木乃伊们说,“你看,他们都朝着中间位置,中间应该有些什么,咱们去看看吧。”

于浩虽然不情愿,但是想想杨月的话不无道理,于是和其他人一起,穿过成群的木乃伊往中间走去。木乃伊有老有少,有胖有瘦,有男有女,都是祼体裹着黑泥,纤毫毕现。陈三好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啧啧称奇:“要是弄一具出去,至少能卖一千万。”话音刚落,感觉到徐海城犀利的目光扫向自己,他忙赔笑,“开玩笑,开玩笑的,徐队长别认真。”

大厅的地面微微向下倾斜,中间空出一圈,立着三层汉白玉的台基,台基正中立着一根汉白玉石柱,雕刻着阿曼西神升天图。围绕着石柱,最高层台基上坐着七个木乃伊,穿着银色羽衣,戴着阿曼西神面具,握着权杖,从披散的头发可以看出,这七人都是女子,应该就是曼西族的大巫师。第二层台基上的木乃伊有五六十个,穿着黑色羽衣,戴着三瞳面具,有男有女,应该是高阶巫师。第一层台基站着将近一百来个身着黑袍的木乃伊,戴着白面具,看起来像是普通巫师。

“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呀?”陈三好不解地问。

杨月说:“刚才说了,所有曼西族过世的人都被制成木乃伊摆放在这里,这中间的七人应该是三百年来,曼西族的大巫师……”

“三百年才七个?”

“这个我知道。”于浩说,“我爸日记里提过,曼西族的大巫师跟藏传佛教的活佛一样,都是轮回转世的,一个死了,占卜,得到下一个。三百年七个也差不多了。”

“那这些人呢?”陈三好指着戴着三瞳面具的木乃伊。

“应该是高阶巫师吧。”杨月也不太敢肯定说,“好像说是曼西族实行九巫商议制,大巫师是群巫之长,另有八位高阶巫师。”

徐海城看着三瞳面具,问:“为什么他们跟瞳子会戴一样的面具?”

“瀞云地区以前隶属于曼西族创建的巫国,前期文化深受曼西族影响,后期才受汉族的影响。巫术属于傩文化,汉族文化早早脱离了傩文化的范畴,我认为,瞳子会可能是早期一帮脱离曼西族的巫师创立的,所以很多东西都跟曼西族巫文化一脉相承,比如说九巫商议制。”

徐海城若有所思地看杨月一眼,她实在是懂得太多了。

“那这些呢?”陈三好指着白面具的黑袍木乃伊。

杨月说:“可能是低阶巫师吧。”

“走吧。”于浩已经待得不耐烦了。

忽然,响起嘀哒一声,像是有珠子落到地上。

大家怔了怔,凝视细听。

滴哒声消失了,但是变成珠子的滚动声,不知道从哪里滚过来,声音渐渐逼近。

一会儿,从诸多的木乃伊中间滚出一颗黑色珠子,晶莹发亮,一直滚到大家的面前。陈三好连忙弯腰捡起塞进兜里,说:“这玩意儿归我了,别眼红,你们都是有钱人,不差这点东西。”

杨月扑噗笑出声。

陈三好被笑得一头雾水:“杨小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杨月止住笑容说,“我们不跟你抢,这等好东西,只有你配得上。”

陈三好意识到不对劲,再看徐海城和于浩,于浩是一脸茫然,但是徐海城一向严肃的脸容也泛着一丝微妙的笑容。他忙将黑珠子掏出来细看,说:“有什么不对吗?”

徐海城不想糊弄他,说:“你还夸自己眼力好,一颗黑豆,你捡起来干吗用?”

“什么黑豆呀?”

“曼西族死后,要用豆子塞入全身各个窍孔,黑豆通常都是塞肛门的。”

陈三好顿时傻眼了,伸手一甩说:“呸呸呸,恶心。”情急之下,动作大了一点,撞到旁边的白面黑袍木乃伊上。白面木乃伊摇摇欲坠,陈三好忙将他扶住说:“对不住,大哥,不是有意撞你了。”

徐海城三人摇摇头,转身要走,忽然听到陈三好喊了一声“等等”。三人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陈三好。陈三好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但是额头隐然有汗渍。“这位大哥……有脉搏。”

“陈师傅,都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搞怪?”杨月白他一眼。

陈三好着急地说:“真的有呀,不信你们摸。”

徐海城上前一步,握住白面木乃伊的手腕,脉搏居然真的在跳动,虽然很慢很浅。

杨月和于浩见状,也握住离自己最近的白面木乃伊的手腕,片刻,眼神一变。

徐海城收回手,盯着白色面具一会儿,伸手欲揭。

“徐队长不要,千万不要。”杨月高声阻止他,“走吧,咱们赶紧走吧。”

在强烈的好奇心和趋吉避凶之间,徐海城犹豫良久,终于放下了手。

杨月松了口气,轻声说:“走吧,咱们赶紧走,这些应该是守墓人。”

话音刚落,两只漆黑的泥手忽然按着陈三好的肩膀,与此同时,咔嚓数声,围在最外面一圈的白面木乃伊全动了,齐刷刷地偏过头,看着徐海城四人。这画面,说有多瘆人就有多瘆人。

陈三好肩膀一缩,脱离白面木乃伊双手的掌控,一个箭步,躲到徐海城身后,拍着胸膛说:“我靠,吓死我了。”

离四人最近的白面木乃伊们开始行动,一个个抬胳膊踢腿,走向四人。只是姿势怪异,动作僵硬,有点像电影里演的僵尸。四人连忙往来路退,只是到处站满了祼体木乃伊,严重阻碍了后退的速度。白面木乃伊一开始动作迟钝,但是越走越快,几步之后,居然追上了四人。

徐海城低头躲过抓住自己肩膀的白面木乃伊,脚尖一勾,白面木乃伊被绊了一脚,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于浩一个跆拳道最基本的双飞踢,将扑过来的白面木乃伊踢得后退几步,跟后面的同伴们撞在一起,摔成一团,半天起不来。杨月也是身手利落,先拿56冲锋枪挡住白面木乃伊的攻击,反肘撞在木乃伊腰间,撞得木乃伊整个人弯成一个虾球。只有陈三好,躲在徐海城的身后,嗨哄哈地叫着,就是不出手。

与蟒蛇作战时,他躲在水里;与金冠蝙蝠作战时,他躲在小阿里**;这回他又躲在徐海城的背后,无耻两字,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要他真没本事也就算了,明明刚才他被白面木乃伊抓住的时候,双肩一抖就脱了身,可见是练过缩骨功一类的功夫。可他就是这么不要脸,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暂时击退木乃伊的攻击后,四人又往后退。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黑泥木乃伊,白面木乃伊紧追不舍,他们无所顾忌,动作蛮横,撞得黑泥木乃伊纷纷倒地。那些黑泥木乃伊挨得极近,顿时起了连锁反应,一个挨着一个,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

一时间泥粉飞扬,大家刚才有些大意,只戴着口罩,见情况不妙,连忙将风镜戴上,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被熏得眼泪纷纷,眼前一片模糊。只好又将风镜摘下,擦去眼泪重新戴好,等眼前恢复清明,发现已经陷入白面木乃伊的包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