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吸血蝠

世界上有很多动物,看起来很微不足道,与万物之灵的人类根本不能比拟。但是上天有个平衡法则,就是赋予这些动物群居的习性。强悍如蟒蛇,被称为自然界的“虐食者”,碰到行军蚁,毫无还手之力,几分钟变成一具骨架。

蝙蝠比蚂蚁要生猛很多,即使落单,也能让大家一惊一乍,更何况数以万计汇聚而成的大军。这支蝙蝠军团的领头是一只巨型蝙蝠,双翼展开将近两米,一对赤红眼珠冒着凶光,流线形的身躯像狼一般精瘦,肌肉发达,充满力量感。它凌空扑下,挟着风声,隐含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这是金冠飞狐,喜欢袭击人类,吸血,有毒,大家拿东西挡一下,千万别让它给扑倒了。”

杨月慌乱之中不忘出声科普,可惜提醒得有点迟了。

大家印象中的蝙蝠都是小家伙,原以为趴在地上避开蝙蝠的袭击就好了,现在来了大家伙,必须得操家伙干才行,于是纷纷伸手去拿登山镐,身体就趴得不够服帖。

金冠飞狐是蝙蝠中的霸王,不仅力量惊人,智商也是傲视其他各类蝙蝠的。超声波锁定个小体轻的拉赫曼,凌空扑下,双爪钩住他肩膀,直接拎了起来。拉赫曼反应还算快,挥舞着登山镐击向蝙蝠爪子,金冠飞狐避开,缩回双爪。拉赫曼半空落下,很不幸地撞在人形铁笼上,一时间黑色灰尘飞扬,呛了一鼻子灰,眼前也是一片模糊。就在这时,感觉到双肩一沉,一个百来斤重的大家伙落在上面,接下去的事情发生得很快,先是脖子的肌肉被撕裂开带来的剧痛,然后是血不断被吸走的抽空感……

“Help!Help!”拉赫曼一边挥舞着登山镐一边大叫着。

除了领头的金冠飞狐,军团里还有十来只金冠飞狐,只是体积没有那么庞大,没有办法像首领那样直接就将人抓到半空,只能来回飞起扑下,飞起扑下。不过,挟着凌空之势扑下来的力量也不可小觑,何况还有成群结队的小蝙蝠协助,所以大家自顾不暇,虽然听到拉赫曼的呼救声,却也无法立刻加以援手。

与拉赫曼个人体重相仿的陈三好也是诸多金冠飞狐的目标,但是他比拉赫曼不要脸多了,直接钻到小阿里**,拿他做肉盾。

“大家都往中间靠拢。”徐海城一镐子挥退一群小蝙蝠后,就地一滚,滚到铁笼子旁边,挥舞着登山镐,狠狠地击向首领蝙蝠的背部。首领正吸血吸得不亦乐乎,没有防备,被击个正着,撞到铁笼子后,带着铁灯一起坠下悬崖。

周围顿时黑了七八分。

徐海城趁机攥着拉赫曼跑到中间,其他人也纷纷滚了过来,背对着背,围成一圈。蝙蝠群已经被击散了,重新飞回半空,在众人头顶盘旋不去,大概是集合队伍,准备进行二次进攻。

大家身上基本都挂了彩,被于浩称为不怕幽灵蛊幽灵瘴的军用作战服,在金冠蝙蝠的利爪之下,被撕成条条缕缕了。拉赫曼明显地萎靡不振,嘴唇发白,一双原本深陷的眼眶又陷进去三分,仿佛一下子变老了十岁。杨月趁此空当,给他包扎好脖子的伤口,原本还摸出针筒准备给他注射抗生素,看看天空黑云一般的蝙蝠群只好作罢,从口袋里掏出棕色药瓶,倒出一颗塞进他嘴里。

半空徘徊的蝙蝠群,黑压压得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龙卷风,更可怕的是,还有蝙蝠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加入其中……如果方才那次是仓促之下的接触战,那这次就是筹备已久的攻坚站。

“奇怪,他们好像在等什么。”陈三好还是继续藏在小阿里的**,小阿里很不爽,连踢他几回,但他每回都像牛皮糖一样又粘了回去。遇到这种无耻的家伙,小阿里也是无可奈何,直翻白眼。

“他们在等……”杨月抬头看着蝙蝠群一会儿,“首领。”

“对了,徐队长把首领打下悬崖了,没有首领,它们是不是就不会发动攻击呀。”

杨月摇摇头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人类对蝙蝠的了解还是有限。”话音刚落,听到一阵啾啾啾声响起,然后就看到蝙蝠首领从悬崖下方飞了上来,像是示威一样地,在诸人头顶盘旋一圈,这才飞向蝙蝠群。

陈三好脱口而出:“我靠,这样也不死。”

“要是这么多一起冲下来,咱们不一定挡得住。”于浩忧心忡忡地叫了一声,“小阿里。”

小阿里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从登山包里抽出两支56式冲锋枪。继信号枪、麻醉枪之后,又一种军用管制武器出现。徐海城现在确信无疑,于浩得到了军方的大力支持。他瞄了一眼小阿里的登山包,估摸着抽出火箭炮的可能性——要是有火箭炮,眼前的困局倒是迎刃而解了。

于浩见他盯着登山包看,会错了意,说:“只带了两把,毕竟咱们是来和平谈判,带多了武器显得咱们居心不良,要不是现在形势危急,就这两把我都不想拿出来。”信号枪和麻醉枪,不是正儿八经的杀伤性武器,用了就用了,一旦开动了56式冲锋枪,在曼西族人面前,就说不清楚道不明了。

这道理,徐海城自然懂,说:“还是收起来吧,眼前没到用这个的时候,就算用了,这么多蝙蝠,也杀不过来。”

于浩示意小阿里收起冲锋枪,问:“徐队长有好办法?”

陈三好抢先说:“开射灯,蝙蝠怕光。”

“射灯太耗电了,咱们的电池只剩下一半了。”杨月迟疑地说,“再说,开了射灯,也只是拖延之计,等咱们灯光耗尽,还得正面冲突。”

陈三好想当然地说:“那就再打一发信号弹,打到中间去,烧死它们。”

“不行,刚才就是信号弹惊扰了它们。”徐海城摇摇头说,“信号弹不像照明弹照度广,温度也不够,虽然能吓着它们一时,但并不能给它们造成真正的伤害,只会让它们更加害怕,会不停地攻击咱们。依我看,要真正让它们吓破胆才行。陈三好,你的炸弹呢?”

“在包里呢。”陈三好拍拍登山包,得意地吹嘘,“这是我从黑市买的,别人用来炸山的雷管,威力非常强大。”

“给我来一捆。”

陈三好从包里掏出一捆四个,递给徐海城。

徐海城又递给小阿里,说:“等一会儿蝙蝠飞下来的时候,我说扔,你就扔进蝙蝠群。”

小阿里点点头。

徐海城又对其他人说:“都蹲下,抱住脑袋。”

其他人依言蹲下。

徐海城和小阿里严阵以待。

首领回归后,蝙蝠群明显士气提振了,啾啾啾的叫声不绝于耳。一会儿,金冠飞狐又带着它们开始俯冲了。徐海城握着手枪,一直耐心地等它们冲到五米开外的时候,才叫了一声“扔”。

小阿里用力一甩,雷管被掷到半空。

徐海城迅速瞄准,果断开枪。

砰的一声枪响,还在半空回响,就被雷管爆炸的轰响掩盖了。

半空炸开星火点点,伴随着众多蝙蝠凄厉的惨叫声。陈三好这回没吹牛,雷管确实威力惊人,半空形成一个直径不下十米的冲击范围。要不是徐海城和小阿里反应灵敏,迅速趴在地上,肯定会被冲击波掀落悬崖。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烤肉的焦味,簌簌簌地往下掉蝙蝠,像下雨一样,有的蝙蝠已经支离破碎,有的受了伤,有的是被爆炸震晕过去了,其中有两只金冠飞狐不知道受伤还是死了,落进悬崖下方的水里,扑通一声。

黑色龙卷风彻底瓦解了,幸存的蝙蝠一哄而散,四处逃逸。

陈三好坐了起来,掏掏被雷管震麻的耳朵,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烤肉的味道真香,忽然好想吃羊肉串呀。”

于浩长长地吁一口气,赞许地看着徐海城说:“徐队长不愧是神枪手呀。”

“过奖了。”徐海城没有一点喜悦,看着悬崖上落满的蝙蝠,大部分都是小蝙蝠,蝙蝠首领似乎逃出了生天。金冠飞狐以胆大心黑出名,喜欢在夜里偷袭人类,连牛都能咬死。而且它们很记仇,一旦让它们惦记上了,想尽办法都要咬你的脖子吸你的血。“蝙蝠被炸弹吓着了,应该暂时不会再攻击咱们。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地方四面不靠,太危险了。万一蝙蝠再来袭击,都没有地方可退。”

“没错。”于浩点点头。

“等一下,”杨月从包里掏出抗生素说,“拉赫曼受伤不轻,还是先治疗一下吧。”

于浩这才想起还有个伤员:“拉赫曼,你还好吗?”

拉赫曼轻轻地嗯了一声,大概想表示他没事,但是他的脸色暴露了他身体的真实状况。他从小在热带雨林长大,平时皮肤都是蜜棕色,现在已经是灰青色,想来中毒不浅。

“他被吸走不少血,身体有点虚。最麻烦的是中毒,金冠飞狐很稀少,人类对它基本没什么了解,我不知道这毒怎么解。”杨月小声地向于浩解释。

“致命吗?”

“现在看来,似乎不太致命,”杨月又重重强调了一句,“但也有可能这个毒后劲比较大。我已经给他喂了我们家传的解毒丸,一般的毒都能解,只能等等看了。”

“先找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吧。”于浩看着拉赫曼问,“拉赫曼,你还能走路吗?”

拉赫曼点点头,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示意自己行走无碍。

于浩吁了口气,要是他走不了路,那就麻烦大了。背着他走天生桥,就算是小阿里也搞不定。

现在,摆在面前的还是老问题,究竟走哪条路?

两座天生桥,一座一米宽,一座半米宽,通往的都是未知。

“要不,投硬币决定吧。”陈三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硬币递给于浩。

于浩接过,抛了几下,将硬币扔下悬崖。“我说过,我从来不赌,曼西族既然想让咱们死,就不会给咱们好路走。”说罢,他一脚踏上半米宽的天生桥,就在这时,惨叫声再次传来。

“等一下。”杨月指着一米宽的天生桥说,“是从那边传来的,既然有叫声,那就有活人,找到活人,就能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浩从半米桥退了回来,重新走上一米桥。

其他人按照老顺序跟上。

经历过蝙蝠袭击后,大家意识到形势非常不妙,个个心情沉重,就连话痨陈三好也不吱一声,专心致志地往前赶路。一米桥大概走了二十来米,又是一个中转悬崖,悬崖上也有一个带铁灯的人形铁笼子,铁笼子里还残留着没有烧尽的白骨。

中转悬崖继续向前,只有一座天生桥,这座桥依然只有半米宽。

陈三好果断地继续爬,这回爬行队伍里增加了拉赫曼,他明显有点精神不济,杨月给他打了一剂氨基酸,看起来并没有多大效果。大家只希望他能坚持走完天生桥,如果倒在中途,真的很麻烦。

三个人走,三个人爬,走到一半的时候,徐海城感觉到背后有风声袭来,忙叫嚷了一声:“全部趴下。”刚趴下,一对爪子贴着他的头皮掠过。是蝙蝠首领,和巨蟒一样阴魂不散。说起来这家伙真是个狠角色,那么厉害的爆炸都能毫发无伤地逃脱,一般的蝙蝠吓得估计以后都成惊弓之鸟,它却半个小时不到就重整旗鼓,悄无声息地跟上来报仇,报复心可真强,不杀了它,估计这一路都不会安宁。

蝙蝠不像鸟能平地飞起,它需要一点落差进行滑翔。金冠飞狐一击不中后,飞下悬崖,在半空转了个身,重新拔高后,又开始俯冲。徐海城打开T6顶灯,直射它的脸面。这只金冠飞狐大概已经急红眼了,看到灯光也不闪不避,直直地往徐海城扑过来,这是要同归于尽呀。

徐海城没有料到它如此凶悍,双手抱着桥面,身子贴着桥侧,避开它的攻击。金冠飞狐的爪子在他左手背狠狠地抓了一下,顿时划开一道口子,徐海城吃痛松手,双手抱着桥面顿时变成了单手攀着桥面,身子贴不住桥侧,悬空挂着。眼看着金冠飞狐又一次转身飞了回来,气势汹汹,徐海城暗暗叫苦,悬空的他是扛不住这次袭击,而离他最近的陈三好力量单薄,无法施以援手。

最前面的于浩着急地大叫一声:“陈三好,登山爪。”

陈三好急得都要哭了:“我的登山绳没套登山爪。”

“徐队长,接着。”在陈三好前面的杨月朝徐海城扔出绳子,这时,金冠飞狐已经扑到面前了,徐海城果断地纵身一跳,抓住绳子,说时迟那时快,在徐海城抓住登山绳之前,杨月也纵身跳了下去,原来她的登山绳也没套登山爪,只能选择用自己的体重来抵销徐海城的下坠。

不过,两人的体重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所以徐海城不停地下坠,而杨月不停地上升,一直升到天生桥那里卡住,终于达到平衡。此时的徐海城离着黑黑的水面大概不到两米,能看到水里蛰伏着一个巨大的黑影,第六感告诉他,这可能是比金冠飞狐还要巨大的怪物。

他赶紧往上爬了爬,感觉到头顶风声呼呼,一抬头,阴魂不散的金冠飞狐又来了,看来真是要跟他死杠到底了。徐海城双腿夹住绳子,摸出枪,瞄准,扣动扳机……就在这时,脚下水声哗然,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泼天泼脸地落在徐海城身上,顿时眼前一片模糊,枪打空了。但是,金冠飞狐也没有扑中他,他依然好端端地挂在绳子上。他抹抹眼睛,环顾四周,发现金冠飞狐不见了。脚下的水面余波还在**漾,一圈又一圈……

发生什么事了?

徐海城满腹疑虑,但看到天生桥上的小阿里都站了起来,明白危险解除了。顾不得细想怎么一回事,他攀着绳子,飞快地爬回天生桥。刚刚坐稳,陈三好凑了过来,一脸惊叹地说:“刚才好险,水里居然有一条霸王鲸。”

“怎么回事?”

“就刚才,那只金冠飞狐眼看就要扑中你的时候,水里跃出一条霸王鲸,那嘴巴足足有你整个人那么长,牙齿雪白发亮,一口就把那只蝙蝠给吞了。”陈三好眉飞色舞地比画着,最后顿了顿,小眼睛闪烁着别样的光,“奇怪,它怎么不吞你?”

“可能我不好吃。”其实徐海城心里也觉得奇怪。

陈三好又说:“在地下暗河里的时候,那条蟒蛇也没有攻击你。”

“也没攻击你吧。”

陈三好嘿嘿笑着:“那时我躲在水里了。”

徐海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问:“真是霸王鲸吗?”

杨月扭动擦伤的手腕说:“别听陈师傅瞎说,霸王鲸是侏罗纪时代的动物,早灭绝了。”

“嘿,杨小姐,要不是霸王鲸,能有这么大的嘴巴吗?”

“陈师傅,霸王鲸是海洋生物。”

碰到实打实的科学问题,陈三好就开始胡搅蛮缠了:“霸王鲸原来是陆地生物,没有办法才返回海洋里重新进化的,这只就算不是霸王鲸,也是霸王鲸的亲戚,说不定还是人类没发现的物种。”

“到底是什么?”徐海城好奇地问。

“应该还是蟒蛇吧,太黑了,它动作又太快,没看清楚。”杨月的口气不太确定,“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没折在这里。”

徐海城看着她扭伤的手腕,感激地说:“刚才真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估计得重新投胎了。”

杨月笑了笑说:“徐队长福大命大,哪能轻易折了。”

徐海城察觉她话里有话,不想再继续下去,再次道谢,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此时已经是中午了,经历过蝙蝠袭击,大家又累又饿,走到下一个中转悬崖后,原地休整了一会儿。

吃过东西,又眯了一会儿,大家总算恢复了一点元气,就连拉赫曼也比之前精神了。于是继续往前走,一座又一座的天生桥,一个又一个的中转悬崖。每回都离着对面山体很近,又得往回走。走了两个多小时后,大家终于意识到了,这里的天生桥恐怕并不是完全天生的,它设计得太巧妙了,永远不着岸。

原本指望着惨叫声再响起给大家指个方向,但结果走了几小时,那惨叫声再没有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受不了折磨,见马克思了。又一次落在中转悬崖上后,于浩停下脚步说:“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得想想办法,否则永远到不了对面。”

“没错,你们永远到不了对面。”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接下于浩的话尾,声音又尖又细,宛若游丝,但又特别近,像是贴着每个人的耳边低语。大家悚然一惊,纷纷握紧手里的登山镐,环顾四周。

“谁?”

“谁在这里?”

“什么人?”

“出来!”

这个悬崖跟前面所经过的悬崖并无区别,圆柱形,不过十来平米,四面兜风,离着最近的悬崖也在十来米外,这声音究竟从哪里传来的?

嘿嘿嘿的冷笑声响起,贴着大家的头皮而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出来。”于浩低喝一声,“有话出来说,别装神弄鬼的。”

“没人装神弄鬼,我就在你身后。”

于浩回身,扫了一眼,空无一人。“我身后没有人,你别骗人。”

徐海城轻轻地碰于浩一下,指着一个方向。于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黑乎乎的铁笼子。一路上见到太多空的铁笼子,所以都已经对它视而不见了。没想到里面居然锁着一个人,背对着大家坐着,又瘦又小,也不知道是穿着黑衣,还是沾了黑灰,反正跟铁笼子高度融合,又处于灯下黑的位置,也难怪大家没注意。

于浩打开手电筒,走近细看,先闻到一股熏人的松油气味。这人并不是穿着黑衣,也不是沾着黑灰,他身上缠着黑色的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像是木乃伊。眼睛里满是血丝,顾盼间流露出几分戾气,不像是良善之辈。

他朝于浩眨眨眼睛,问:“想要去对面吗?”

于浩点点头问:“怎么过去?”

“先放我出来。”

“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被关在这里,你觉得我是谁?”那人没好声气地说,“我是你们说的曼西族人。”

“那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因为他们恨我,想要慢慢地折磨我。”那人目露凶光,因为黑布缠绕,看不到面目表情,但大概可以想象,多半是咬牙切齿,一脸狰狞。

杨月朝于浩打个手势,指指铁笼子顶部的铁灯。一路上走过来的铁灯里面都是灯托里搁着油膏,而这里的没有灯托,油膏就搁在这人的脑顶,已经烧得只剩下一厘米的厚度了,融化的热油渗进黑布,如此高温,只怕那人的头皮都已经熟了。之前的惨叫声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想起刚才闻到的松油味道,于浩顿时明白过来,这人浑身被泼了松油,一旦油膏烧尽,他就会瞬间被点燃,燃烧成灰。古代管这种杀人方法叫点天灯,又叫点人油蜡,是一种残酷至极的刑罚。

于浩又问:“你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恨你?”

“和你没关系。”那人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人废话真多,一句话,想不想到对面去?”

“想,但我总得问清楚吧,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万一放你出来,你把我们耍了怎么办?”

那人二话不说,开始赌咒发誓:“阿曼西神作证,要是我欺骗这些外人,让我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于浩知道,曼西族人跟古代埃及人一样相信灵魂可以转世投胎,不入轮回,是个很毒的誓言了。而阿曼西神又是他们心目中的至高神灵,对着它发下的毒咒有着无上的威力。“好,你很痛快,那我也痛快一点,我放你出来,你带我们找到曼西族人。”

“我只带你们到对面,我不能带你们找到族人,那是叛徒才干的事情。”

“你不是已经背叛了他们吗?”徐海城好奇地说,“否则你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那人看向徐海城,但是因为铁笼固定他的脑袋,而徐海城又站得比较靠后,所以他并没有看清楚。“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那人口气很冲。

“你头上的蜡烛烧不了多久,你很快就被点天灯。他们都要取你的性命,你还想什么叛徒不叛徒。”陈三好信口开河,“再说,我们来找他们,又不是干什么坏事?我们是来谈合作的,互利互惠,绝对是好事情来着。你带着我们去,谈高兴了,你就成你们族里的大功臣了,就不用被点天灯了。”

那人嘿嘿嘿冷笑着,不说话。

“你要是不愿意回族里,那也没有关系呀,你给我们指好路,我们自己找上去,事成之后,我们带你回到大都市,带你到国外都成。”陈三好指着于浩说,“我们这位于少是有钱人,他家在美国的庄园骑马一天都跑不到头,他手指缝随便漏点都够你花个十年八年的。你给我们指了路,他感激你,一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到时候你就可以远离这个山沟沟,你没去过外面吧?比你们这山沟沟强多了。”

那人切了一声说:“你懂个屁,外面哪有我们这里的好。”

“好好的你咋就骂人了。”陈三好生气地说,“倔驴一头。那好吧,我只在书上见过点天灯,还没有看过真实的,也算是一饱眼福。”

这时,油膏又烧出一定分量的热油,滑落到那人头部,那人浑身一阵抽搐,紧闭着眼睛,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硬是没有叫出声来。于浩于心不忍,正想叫小阿里打开锁放他出来,却被陈三好一把攥住,啧啧啧地说:“你说你何苦来着呢,你死了,我们也不见得找不到路。”

“我不能带你们去……”那人声音不停颤抖,“我可以给你们指个路。”

“痛快,早痛快不就结了。”陈三好得意地朝于浩使个眼色。

于浩懒得理睬他,指使小阿里上前开锁。

小阿里摸出战术军刀,三下五下就撬开铁笼子的锁,将那人放了出来,又用刀将他身上裹着的布割开,那人几下撕开布匹,其他地方还好,就是头顶,大概头皮受伤跟布粘在一起,他撕了一下没有撕下来……

“等一下,我帮你。”杨月打开登山包,准备拿药。

那人置若罔闻,用力一撕,然后往悬崖下一扔。

大家看着他的脑顶,果然头皮熟烂了,跟布粘在一起了,这么一撕,大半张头皮都被撕下来了,露出鲜红色的真皮层,即使昏暗的灯光淡化了伤口的血淋淋,依然令人胃里发酸。

杨月取出绷带和药水说:“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那人瞅她一眼,眼睛里满是戒备。

杨月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他哼了一声,终于将脑袋朝向杨月。杨月毕竟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鲜血淋漓的场面见得少,强忍着胃酸的翻滚,给他喷上药水做了消毒处理,然后用绷带包扎好。趁此功夫,大家把他看了个清楚明白。他应该有点年纪了,具体的年龄看不出来,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法令纹很深,像刀刻出来一样,可见性情严苛。他的前半张头皮已经没有了,后半张还在,头发半黑半白,后脑勺有些地方没长头发,隐隐形成一个“X”字。

徐海城不由自主地想起何桔枝的父亲,那个老实巴交掉到水潭里的男人,他的后脑勺也有个X字。“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扭头看着徐海城,目光一顿,似有异彩闪过。片刻,他闷声闷气地说:“叫啥重要吗?”

“不重要,就是得有个称呼吧。”

“我姓草,叫我老草吧。”那人大概看出于浩才是头,不再理徐海城,看着于浩问,“有吃的吗?”

于浩从包里摸出压缩饼干递给他,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被关在这里几天了?”

“今天初几?”

“初九。”

“那就是四天了。”那人说着,又朝于浩伸手,“再给点。”

于浩又拿了一点饼干给他,他又很快地吃完了,看得出来他还饿,但是没再要了。估计他也明白,饿久了不能暴食。于浩把水壶递给他,等他喝饱,说:“老草,我叫于浩,这些都是我的同伴。我们受政府委托,来寻找你们的族人,你不要担心,我们抱着友好合作的目的来的。”

受了陈三好启发,他也开始信口开河了。

老草抽抽嘴角,似乎对“友好合作”这四个字特别不屑。“看在你们放我出来的分上,我给你们提个醒,他们会拿你们喂蟒蛇的。”

“不会,你放心好了。”于浩笃定地说,“我有筹码,谈判的筹码。”

徐海城心里一动,于浩几次提到筹码,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跟他父亲当年闯进灵都有关呢?

“好,你们要送死,我也不拦着你们。阿曼西神说过,非死不可的人是无法阻拦的。”说罢,老草转身,动作十分迅速地跳下悬崖。

大家完全没有料到,也来不及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落进水里,扑通一声。然后看着他在黑暗的水面上像鱼一样地游向对面山体,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于浩气得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靠,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