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蛇脸人追索真相之十三 /

追索真相之十三

救援队安静地休息了一夜,蟒蛇可能是被吓着了,居然也没有再出来骚扰。第二天一大早,大家走出万蛇谷,往高处走去。席二虎的猎狗在前边东嗅西嗅,引导着队伍前进。很快地,它带着大家跑到一个山洞前,然后对着里面狂吠不休。徐海城疑心里面肯定有考察团队员的线索,拿着电筒二话不说冲进去。

山洞不大也不深,顶部密密麻麻地挂满蝙蝠,在洞尾立着两个木架子,上面绑着两具奇怪的尸体。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作为刑警的徐海城,见识过太多的尸体,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干一般,光留着一张皮紧紧地贴在骨骼上面,看上去要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要说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跟着他进来的两名士兵一见眼前状况,二话没说,转身跑出山洞,哇哇地吐个不停。

徐海城看到地上堆着的衣物并非是考察团的统一服装,并且其中一具尸体脚边扔着一个瞳子会的面具,顿时松口气。要在平时他肯定会细细研究他们的死因,但是现在心情大乱,拿着电筒四处扫视一番,确信没有考察团留下的痕迹后,就折回山洞外。

刚才两名呕吐不休的士兵正在向其他人描绘着尸体的模样,看到徐海城出来,露出钦佩的眼神,在这种惨况里还能待上十多分钟,真的是好耐力。班长问他:“有没有发现?”

徐海城摇摇头,说:“叫兄弟们帮忙将这个洞烧掉吧。”

班长立即吩咐士兵们去捡木柴。

吴春波看徐海城一眼,要往洞里去。徐海城一把拦住他,说:“你要是进去看,肯定会后悔的。”

吴春波微微红了眼:“可能是我爹……”

“就算是,我也认为你不看为妙。”他这句话让吴春波越发觉得不妙,一把推开他往洞里钻,片刻,洞内传来哇哇的哭声。看来其中一个果然是他父亲,死状如此之惨,就算是瞳子会的巫师,也让徐海城心生不忍。

士兵们很快在洞内和洞口堆好木柴,吴春波还在里面哭个不停。徐海城无奈地再度进入这个地狱一般的山洞,将跪在其中一具尸体前的他硬拽出来。

班长立刻下令:“点火。”

火光蹿起,无数的蝙蝠尖叫着,被火舌吞没。透过火光,徐海城似乎看到古榕洞里,小张拿枪对着自己……昨晚做梦时,他梦到方离消失无形,也看到小张对着自己开枪,这两个他生命里最为重要的人,在这瀞云大山里都遭大难,而他却无能为力。眼角不自觉地沁出泪水,他悄悄地抹去。

等火烧完,大家继续出发。见识过洞内的惨状,队伍里气氛很低沉,这也难怪,虽说大部分都是野战军,但谁都是血肉之躯,害怕死亡是人之常情,何况还是那么可怖的死法。

沿途陆续发现考察团的物品,烧得只剩片角的帐篷,扔掉的电池、防毒面罩,遗落的帽子、手杖、哨子……还有一个完整的背囊。徐海城打开一看,发现背囊里的记事本上工整地写着“卢明杰”三个字,脑海里自动弹出他的容貌。一年前因为卢明华的事情与他打过交道,这男生有点愤世嫉俗,却不失血气,而且如此年轻。徐海城心里不无惋惜。

不过沿途都没有发现考察团的尸体或是残肢,让大家没有完全绝望。

猎狗最终将大家带到一个大溶洞洞口,洞上方的山顶立着一个光滑如鸡蛋的巨石,石头上还有几个孔。这块巨石并没有引起救援队的注意,毕竟埙不是常见的乐器,而他们也没有什么考古知识,还以为这块石头就像其他地方的飞来石一样。

洞口很高很大,里面很黑很暗。站在山洞口,就听到流水淙淙的声音,及待走进山洞,灯光所照处一片流光溢彩。救援队目瞪口呆,以为来到仙境之中。钟乳石、石笋、石幔等自不必说,洞壁因流水腐蚀形成片片浮云状,也有些如同朵朵莲花盛放般。整个溶洞平面迂回曲折,可分为三层,水流层叠而至。有落差大的,就形成瀑布,更多的却是水帘,幽静柔美。洞内空气清新,有凉风徐徐流动。

大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惊艳于眼前的美景,直到徐海城一声轻咳,提醒大家是来救人而不是观光的,这才加快脚步追随着猎狗。洞内大洞小洞无数,有的洞宽敞,有的洞窄小。大部分都有水流,因为溶洞本来就是地下水腐蚀石灰岩而形成,而现在正是春末,尚属雨季。

猎狗在洞里钻里钻去,忽隐忽现,恍若走进迷宫。然后它忽然吠叫几声,清亮的叫声将洞内固有的宁静打破,远处黑暗里传来很大的哗啦啦的水声,这声响不由自主地让大家想到一条巨蟒因为猎狗的吠叫声而恼怒地拍打着水面。

所有人都加快脚步,冲向吠叫声传来处。

猎狗站在洞口,晃动着毛尾巴。徐海城冲在最前面,扶着洞口一看,里面趴着一个男人,看不清楚相貌,穿的衣服是考察团的,身子还在微微起伏。他似乎听到吠叫声,艰难地抬起头。

徐海城认出他是考察团的马俊南教授。他眼神茫然,干裂的嘴唇一翕一合,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徐海城快步走到马俊南身边,小心地扶起他,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怪味。徐海城将水壶凑近他唇边,他贪婪地喝下一大口,呛得直咳嗽。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徐海城刚才的话,眼睛里的茫然消失,转而迸发出喜悦之色,一把抓住徐海城的手,问:“是来救我的,是来救我的,对不对?”

徐海城重重地点点头,说:“是的,我们是来救你的。”

马俊南脸上皱纹全在颤抖,老泪纵横,呜咽着说:“他们死了,只有我,只有我……”喉咙被悲伤哽住,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哭泣着,浑身颤抖。

轰隆一声巨响在徐海城的脑海里炸开,他被震呆,耳边翻来覆去地回响着他的话:“他们死了,只有我,只有我……”半天他缓过劲来,颤抖着问:“他们全死了?”不敢相信的口气,救援队其他人好奇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备受打击的样子?

马俊南点着头,鼻涕眼泪一脸。

徐海城不敢相信,再问:“方离她也……”死字如何也说不出口。

马俊南泣不成声:“她说去取水,就再也没有回来。”

“取水……”徐海城呆呆地重复这两字,大脑似乎停止运作,从来没有这么浑浑噩噩过。

军医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徐队长,马教授腿上有伤,我先帮他包扎一下。”

徐海城呆呆地“哦”一声,退到一边。

军医剪开马俊南大腿部位的裤子,伤口已经腐烂化脓,大概有碗口那么大,要剜掉烂肉才能包扎。他先给马俊南打麻醉针,等待麻醉起效的这段时间,马俊南断断续续地讲述4月19号后发生的部分事情。他真希望自己没有受伤,那么他就不会浑浑噩噩地躺着,而是与方离一起去经历那些恐怖:4月19日,聚龙洞,反噬,蛇脸人。

〖第十三章 蛇脸人〗

马俊南、方离、卢明杰离开营地时,蓄势很久的蝙蝠群也冲了下来,不过这次大家做足准备,头上戴着帽子,脸上戴着口罩,在三支火把的挥舞下,冲破蝙蝠的包围,冲进浓重的黑暗里。

没走多久,地势开始升高,埙声变得响亮。梁平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好几次当大家一番急走,以为甩掉了他,结果没多久又见他悠然地跟着,身前身后萦绕着几只蝙蝠,看模样看神情就像是走在南浦大学的校园里,准备给学生们上课。

随着海拔增高,大家越走越辛苦,体力消耗太多。卢明杰渐渐落后,方离不时地回头拉他一把,时间稍久,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有意将火把在他面前晃过,一看他脸色,心里顿时凉透,不知道何时他眉间蒙着一股黑色。她想到鬼师颈部喷出的**,像有灵性般地钻进他的肌肤里。果然是有毒的。

她悄声地告诉马俊南,后者一听,也是心里冰凉,满目不忍地回头看着他。卢明杰见他们两个频频回头,误会他们责怪自己慢,歉意地说:“我走得太慢,拖累大家了。”

方离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鬼师……不,是梁教授,是不是还跟着我们?”

其实根本不用看就知道他还跟着,头顶与耳畔时常有蝙蝠掠过,而且越来越多。梁平与大家的距离正在接近,三个人都很清楚,所以心情十分复杂。忽然卢明杰长叹一口气,将背囊扔到地上,说:“我不行了,你们走吧。”

“不要放弃,我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方离伸手拉他。埙声确实变得响亮,但她也知道离他们还有几百米的距离,是垂直方向的几百米,至少也要再行走一个多小时。

卢明杰摇摇头,说:“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脸怎么了?”一道闪电划过长空,天地刹那间雪亮一片,照着他的脸,眉宇间黑色腾腾。不远处的梁平如闲庭信步般地走来,手中的柴刀雪亮,没有人可以将柴刀拿得如此斯文而充满杀气。

这个问题让方离无言以对,只是悲伤地看着卢明杰。

卢明杰看看她,又看看满脸无奈的马俊南,微微一笑,说:“算了,反正再怎么样,也无损我英俊的相貌。”他说完,转身往来路走去。

“你干吗?”

“放心吧,梁教授是我的导师,他不会伤害我的。你们快走吧。”

卢明杰头也不回地说,然后飞奔下去,把梁平撞倒在地,两人骨碌碌地往山下滚去。

“啊。”方离失声尖叫,呆呆地看着两人滚出火把照明范围。

头顶的蝙蝠散开,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方向。马俊南拉住悲伤的方离,说:“快走。”

巨石鸡蛋埙的呜声停止了,天幕一道闪电闪过,然后风停了,整个森林静悄悄的,连树叶抖动的簌簌声都消失了。这是暴雨来临之前的刹那平静。马俊南与方离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空中的蝙蝠全消失了,这群生灵毕竟还不忘本能去避雨。

很快地下起大雨了,打着树叶淅沥动听,但是打在马俊南与方离脸上却是冰凉如雹。火把熄灭了,马俊南打开顶灯,电池已经所剩无几了。暴雨裹着沙砾唰唰地往下滚,本来就不好走的山路,更是寸步难行,两人不得不借助藤蔓或是旁边的灌木。

忽然,马俊南拉的藤蔓断开,他“啊”一声滑倒,直往下滚,然后传来更大一声“啊”,这声“啊”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痛苦。方离连滚带爬地来到他身边,雨气迷住她的双眼,她使劲地眨巴着眼睛,看到奔流而下的雨水掺着红色的鲜血。

马俊南疼得眉毛紧皱,说:“我受伤了,你不要管我了,自己走吧。我们失踪后,学校肯定会向政府求救,他们会派人来救援。如果有安全的山洞,就待在里面别出来,好好地照顾自己。”

泪水自顾自地滚落,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方离咬咬牙,坚决地挤出一个字:“不。”她小心地移动马俊南,原来滑落的地上有块突兀的尖石,刺进他的大腿,伤口很深,鲜血直流。她解下腰间的毛巾,捆扎在马俊南的大腿上方。然后将他背包里的重物扔掉,其他东西放进自己背包里。她扶起马俊南,说:“马教授,我们快到聚龙洞了,再坚持一下。”

事实也没有错,聚龙洞就在两人上方百来米处,可是这是方离人生最艰难的距离。她几次双腿发软要倒下,背部的疼痛亦让她觉得生不如死。这短短的百米两人花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

一走进山洞,方离与马俊南瘫坐在地上,雨水渗进肌肤里,冻得两人直打哆嗦。方离将几片止痛药扔进嘴里,又递给马俊南几片,水囊里的水为了减轻负担已经倒掉,两人接点雨水吞下药片。后来方离再也感觉不到痛,整个后背全都麻木了,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

两人倒在洞口,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后来又冻醒了,知道这么下去非生大病不可,互相搀扶着往里走,想寻个干燥的洞穴。聚龙洞内流水淙淙,美不胜收,但对于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两人来说,再美的景致也抵不过一个干燥的洞穴。

找到安身的干燥洞穴后,方离帮马俊南清洗伤口,并包扎好。忙完这一切,她近乎垮掉,倒头就睡,依然穿着湿衣。事实上也没有衣服可换,也没有篝火可生。尽管事先吞服过感冒药,可是醒来还是头痛如裂,口干唇燥。方离精神恍惚地站起来,说要去取水。

马俊南也已经烧得浑浑噩噩,胡乱应一声,继续昏睡着。

方离摇摇晃晃地跑到水边,先喝个饱,然后又将水囊装满水,回头才发现自己忘记来路了,这是一个头脑清楚时绝不会犯下的错误。

所有的洞穴看起来都那么相似,她一个又一个地走过去,甚至都不知道害怕,也忘记了野营培训时教练谆谆告诫的事情,不要在山洞里乱窜。

就在她茫然无头绪时,她听到一阵痛苦的呻吟,昨晚马俊南就是这么呻吟一夜。她心里闪过模糊的喜悦,没有细想就循着呻吟声走进一个洞穴。

洞穴的地面趴着一个黑衣人,脸靠着地面的岩石反复地磨蹭着。方离模糊地觉得这个人不是马俊南,因为他穿的是黑衣服而不是考察团的统一服装。要是平时,她早退出来了。但是现在大脑迟钝,甚至都不懂得害怕,所以她走过去,好奇地看着那人,想知道他在干吗?

那人感觉到有人接近,蓦然抬起头,眼神凶狠。

方离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水囊与电筒啪地掉到地上。眼前这张脸,除了眼睛眉毛嘴唇部位,其他地方都长满蛇鳞,有些部位鳞片脱落,露出浅粉色的肌肤。黑色鳞片与粉嫩肌肤形成鲜明对比,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那人迅速地用袖子掩住脸,一只手摸向口袋,眼睛里杀气腾腾。

方离从震惊中回过神,再也不敢逗留,转身奔出洞穴。不料一个人影忽然挡住去路,跟着眼前现出一个吐信的蛇头。她尖叫一声,又退回洞穴里。挡住去路的那人脸色死白,身上盘着一条大蛇,蛇头搭在他肩部,嘶嘶怪叫,不停地吞吐着暗红色的叉子般的舌头。

方离一步步地后退,一直到背抵洞壁,无路可退。她看看蛇脸人,又看看驱蛇人,说不出的绝望。

驱蛇人看着蛇脸人,似乎在请示该怎么办?蛇脸人摸过旁边放着的面具戴上,面具呈黄铜色,耳朵部位似两条扭曲的小蛇。方离没有去过松朗村的山神庙,所以不认得眼前的蛇脸人就是松朗村的师公。但他脸上所戴的面具端庄肃穆,与曼西族的阿曼西神有几分相似,她心里莫名其妙地闪过另一个想法,问:“你脸上的面具好像阿曼西神,你是曼西族人,对不对?”

师公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方离,眼神莫测高深。见识过他本来面目的人,还没有活着的,但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姑娘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方离自以为是地将他的沉默当成默认,心里一喜,说:“你是曼西族人,你能不能告诉我石锁链的诅咒是怎么回事?”

师公惊愕地问:“你怎么知道石锁链?”梁平三人去松朗村山神庙求借猎户时,他假装不会普通话,其实说起来还很标准。

方离眼泪滚滚,说:“我们教授被石锁链的诅咒附身了,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

师公说:“石锁链所在的山洞早就被封起来了,你们怎么找着的?”

“坏人……不,是瞳子会,不,是老春头带我们去的,逼着我们拉起来……然后鬼师被附身,再后来就换成梁教授被附身……”方离烧得稀里糊涂,话也说得颠三倒四,“都怪我,我不该说什么巫域,如果不是我说的话,根本不会有这次考察……什么家乡,我压根儿不是曼西族人,我是方离,孤儿院长大的方离……”

师公越听越迷糊,忍不住打断她:“你在说什么,家乡?”

“对,甘国栋临死前告诉我,说巫域是我的家乡,让我一定要回来。”这话她一直藏在心里,对徐海城都没有说过,但今天烧得迷糊,对一个陌生人如竹筒倒豆般都说了。“如果你是曼西族人,那你就是我的族人,请你一定要救救教授。”

师公大吃一惊,冲她招招手。方离怯怯地走近,他站起来,扯开她后面的衣领。脖子下方,赫然现出一个蛇头。

方离拼命挣脱,神情激动地说:“你想干什么?不要以为我好欺侮,从小到大,你们都欺侮我,你以为我怕你们,我告诉你们,我只是不想跟你们计较……”她说着说着,忽然天旋地转,骨碌一声委顿在地。

再醒来时,闻到一种很香的药味,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马教授,是什么香味?”

“是艾草。”师公边说边收起烟杆,刚才看方离晕过去,知道是因为感冒所致,所以就取下随身带着的艾草粉,装在烟杆里燃烧,然后喷到她脸上。

听到陌生的声音,方离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一张黄铜色的面具映入眼帘。她翻身坐起,连连后退,戒备地看着师公。这一退才发现浑身舒畅,脑袋清醒,连麻木的背部也活动自如。她皱眉回想着刚才头脑迷糊时发生的事情,但只是记起零星碎片,比如说那张长满蛇鳞的脸。她不由自主地倒抽口冷气,连滚带爬地退到洞壁旁,问:“你是谁……”

师公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说:“我小时候养过一条蟒蛇,天天在一起,连睡觉都不分开。有天发现自己脸上粘着一片蛇鳞,还觉得好玩,不愿意洗掉,后来才发现它已经粘在皮肤上了,再后来,整张脸开始长满鳞片。你被我吓着了吧?”

方离很吃惊,因为他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坦白,也因为他忽然说话如此温和。相比之下,自己的戒备看起来十分突兀。

“小时候,我看到蟒蛇脱皮之前总是烦躁不安,不明白不过是换张皮为什么这么痛苦,等后来我自己每年也要脱一次皮,才知道这种滋味真不好受,就像附骨之蛆。别人看到我的脸,总被吓得魂飞魄散,所以我只好一直戴着面具……”

方离自小也因为后背的刺青受人嘲笑,知道这种滋味不好受,心有戚戚然,对蛇脸人的害怕与厌恶感大减,但依然保持着戒备之心。脚边就是之前受惊时跌落在地的电筒,她小心地抓到手里,顺便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个洞穴并不大,十分干燥,洞壁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孔。师公倚着洞壁坐着,身边放着一盏松明灯。方离正在想那个驱蛇人怎么不见了?就见洞壁小孔里探出一个蛇头,嘶嘶几声,又缩回去,看来驱蛇人就在洞穴外面。她不认得师公,当然也不认得驱蛇人就是师公的哑巴助手。

师公看着方离目光游离,知道她正在谋划脱身之计,于是说:“你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听到他这么说,方离相当意外,但并没有相信。屡受惊吓,现在的她再也不会相信别人。她看着师公的面具,又看着他的黑色羽衣,一下子想起留宿松朗村那夜王东形容的师公:传说他是千年蛇神附身,每年要脱一次皮,还有人信誓旦旦说见过……脑海里似划过闪电般的雪亮,说:“你是松朗村的师公,对不对?”

师公点点头。

“你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看到,而是你的诅咒,对不对?”

师公犹豫一会儿,点点头,说:“没错,那是我的诅咒,后来我说为你们扶乩,其实是施法,包括那张乩文也是咒符。”

方离柳眉倒立,愤恨不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诅咒我们?”

“我想阻止你们进入大山,这个诅咒是有前提的,如果你们不进入大山,诅咒就不会起效,只是恫吓。”师公顿了顿说,“这个诅咒被你们梁平教授扔掉,等于他拒绝这个诅咒,所以它不仅不能起效,而且还会……”他收口不语,眼神闪烁。

“还会什么?”方离紧追不舍。

“反噬。”师公一本正经地说。

当咒语或是巫术对被咒者不起作用时,就会反噬施咒者。方离一直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松朗村师公严肃的眼神,让她意识到也许是真的。“怎么反噬?”

“我也不知道会如何反噬,所以我等在这里,如果你们活着到达这里,我就会杀掉你们,只有这样子才能减少反噬的力量。”

方离听到这句话,惊骇地瞪着他。松朗村师公连忙宽慰她:“你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已经不只一次说这句话,虽然方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的真切。

思忖片刻,她说:“你说咒语不会起效,事实上它每句都发生了,特别是最后一句,一次次地夺走我同伴的性命。有人影跟着,身上带着地狱的气息……”脑海里仿佛拉开一幅长长的卷轴画,古榕洞里鬼师沉入水塘继而复活,蝙蝠洞里挂满蝙蝠的活人,万蛇谷里梁平与鬼师身份更换,聚龙洞前卢明杰黑气腾腾的脸……这一切都让方离既悲伤又恐惧,“石锁链的诅咒究竟是指什么?”

“那是一个很古老的诅咒,距今有几百年了,事实上没有人把它当成一回事。”

方离一呆,说:“那为什么还要封锁那个山洞?”

“因为我们找到更好的栖居地,为了避免有人通过居住痕迹找到我们,所以就封起那个山洞……”这句话终于完完全全地暴露师公的真实身份,可方离还有点不敢相信,呆呆地凝视着他,仿佛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半晌才喃喃地说:“原来你真的是曼西族人,原来你真的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在山穷水尽时终于碰到曼西族人,她心里杂念纷飞,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的,曼西族是你们汉人的称呼。”

“那你怎么在松朗村?”

师公说:“不只是我,还有其他人也隐姓埋名地生活在瀞云大山的各个村寨里,我们也需要与外界保持联系。”他的话十分合乎情理,甘国栋就是一个例子,只是方离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脑袋里闹哄哄的。

“你刚才提到石锁链与幽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师公的这句话提醒了方离,现在不是激动的时候。她简单地将古榕洞里拉起石锁链,后来鬼师追杀瞳子会及考察团,以及鬼师死去梁平取而代之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老春头假冒鬼师带考察团进入古榕洞后,师公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听到蝙蝠洞垂死之人身上挂满蝙蝠,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突变的眼神可知他的震惊。

等到方离全部说完,师公一拍地面,说:“果然又要起腥风血雨了。”

方离不解地看着他。

师公说:“几百年前,我们族里有两大家族黑氏与草氏,一直轮流成为群巫之长……”他看到方离满脸疑惑,于是特别解释一番,曼西族的大巫师是由占卜选出的,但因为两大姓氏控制着统治权,所以基本上形成默契,黑氏女子成为大巫师,那下任必定是草氏,反之亦然。那条石锁链捆住的大巫师是草氏女子,事情发生在距今四百年前。她利用垂死之人来养蛊,有时候故意将活人折磨至半死……方离的脑海里立即闪过挂满密密麻麻蝙蝠的瞳子会巫师,他们将死未死,呻吟极为凄惨。

师公继续说:“传说她养的蛊带着活人濒死的怨恨,有着来自阴间的力量,可以控制人的心神……”于是巫师们联合起来除掉她,表面上判她神判之刑,事实上用石锁链令她必死无疑。因为草氏大巫师的倒行逆施,令整个草氏家族的声誉也一落千丈,后来就失去控制权,变成黑氏一枝独秀。草氏多数被放逐或杀死,所剩无几,即使活着也沦落到曼西族的底层,很有可能他们怀恨在心,四处寻找这条石锁链,想要再现远古的诅咒。

方离又想起老春头说的话:我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来寻找这个山洞。“当有人拉动石锁链,我会重回人间。这样的诅咒有什么意义呢?”

“当然有意义。”师公忧心忡忡地说,“事实上大巫师的诅咒有两句话:当有人拉动石锁链时,我会重回人间。当我重回人间时,这里将会变成幽灵国度。”

“幽灵国度?”后面的那句诅咒让方离倒吸一口中冷气,想起鬼师,想起梁平教授,也想起一脸黑气滚下山坡后不知生死的卢明杰。

“当巫师们联手除掉大巫师时,却没有在她的密室找到蛊苗,所以大家都怀疑她最后将蛊毒养在自己身上,跟着自己一起沉入水底。”方离回想水塘里的她浮上来时,恍如生人般完好,眼睛呈暗红色。

“既然有那个诅咒,为什么还要留下锁链,不把它扔进水塘里。”

师公说:“事实上这个诅咒不是公开的,是她写给草氏家族的遗言。我们封闭那个山洞,并搬到新的栖居地,草氏完全失势后才放出风声,所以大家都不相信是真的。”

方离泄气,说:“那就是没有办法解除诅咒了?”

“我听你刚才的描述,大概明白她身上带着蛊毒,当鬼师掉到水里,蛊毒转移到他身上,而后这个蛊毒又转到梁平教授身上。只有找到梁教授,明白他身中的蛊毒为何物,才能破解诅咒。”师公忧虑地说,“蝙蝠很可能是蛊毒的携带者,这是最麻烦的事情,蝙蝠喜欢群居,本来就带着很多病毒,又因为它们飞来飞去,没有地域界限,也许会带进我们的城市里……”

方离露出向往之色,说:“那个城市……在哪里?”

师公凝视着她,半晌才说:“你的城市是南浦市,你应该回去。”

这话让方离颇为意外,转念一想,才明白他的好意。“你说的没错,我是方离,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南浦市才是我最熟悉的地方,尽管我很不喜欢它,但它其实才是我的家乡,而瀞云群山对我来说只有噩梦。只是……”她也不知道“只是”什么,只觉得说不尽的惆怅,将心里搅得酸楚不已。

师公却明白她“只是”下面的含义,毕竟是人,追溯自己的根源十分正常。“我跟你说个小女孩的故事,二十多年前她才两岁,被占卜任命为新一任大巫师。有个族人勾结外人偷窃神庙里的法器,被大家发现,于是他们劫持这个小女孩。族人们放走窃匪,她被带到外面的世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但我想,她会活得很好。”

“哦。”方离轻轻地应一声,眼眶湿润,心情起伏如同波澜不定的大海。多年以来,她一直在设想自己的身世,比如说自己是私生女被人遗弃,又或是父母太穷所以只好遗弃她……无数种原因,不变的遗弃结果。师公的故事,让她十分欣慰,至少自己不是被遗弃的。同时心里也有说不尽的遗憾,无缘一睹自己出生的地方。从师公的口气里,她能感觉到曼西族的聚居地离聚龙洞十分近。但见不到有见不到的好,至少离开时可以更果决。

方离胡思乱想着,忽喜忽忧,直到一阵嗡嗡的扑翅声将她惊醒。抬头只见很多蝙蝠从头顶一掠而过,没入黑暗之中。现在的她一看到这种小动物,就会浑身紧张,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聆听着洞外的动静。师公亦然,调暗松明灯的亮度。

远处传来叮咚的流水声,像一首古筝曲般宛然流转。此外,再无其他声响,洞穴内外皆安静得如同坟墓。只是这种安静让人心神不安。方离微微蹙眉,正准备问师公是否听到什么?却见他摘下腰间挂着的一个陶埙递给自己,低声说:“如果你遇到危险,沿着水流一直往里面跑,跑到三折瀑前,吹响这个。”

方离低头看着陶埙,它约莫鸡蛋大小,外表光滑,只有一个孔,这是最原始的陶埙,不知道有什么作用?她将它放进口袋里,对师公点点头,表示记住他所说的话。

师公又指着洞壁后的一个大洞,说:“去找你的同伴吧,记得要保护好自己。”方离有点犹豫,但想想高烧不已的马俊南确实比师公更需要人照顾,于是不再坚持,拿起水囊,郑重地与师公道再见,钻出这个洞穴。

外面非常黑,方离不敢打开手电筒,只是借着洞内水面折射的幽光,小心翼翼地爬着,不时有蝙蝠从头顶飞过。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枪响,方离吓得趴在地上。洞穴里的空气嗡嗡作响,回音重重。蝙蝠们被惊动,扑簌簌地扇动着翅膀。

听声音来处,正是自己刚才离开的洞穴,方离转身往来路爬去。没多久,就听到呵哧呵哧的浊重呼吸声从师公所在的洞穴传来,她加快手脚赶到洞穴边,探头一看。松明灯半倾,燃烧的黑烟直直地向上。哑巴助手手按肩部倚着墙喘息,手指间鲜血淋漓。那条大蛇也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看起来似乎人与蛇一起中枪。

师公坐在地上,有一只黑洞洞的枪管顶着他的前额。拿枪的人是老春头,他揭下师公的面具扔到一边,说:“你这个怪物也有今天。”他得意地狞笑着,额头到眼梢的刀疤扭动如虫。

尽管方离早就知道师公的本来面目,但在幽暗的松明灯下,他脸上的蛇鳞全泛着青光,浑身毛孔自顾自地炸开。老春头毫无惧色,但他旁边另一个瞳子会巫师却害怕地别转头,他这个扭头动作,方离觉得十分熟悉,不免盯着他多看几眼。

师公叽里咕噜地说出一串话,老春头也叽里咕噜地回一串话。方离在瀞云山区待了近二十天,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瀞云山区的方言,心里一动,明白老春头原来也是迁居曼西族的后裔。只是不知道为何,两个同族人如此不友好。

师公与老春头还在继续叽里咕噜地说着。

师公说:“通道已经关闭,你永远都别想再回去。”

“少来骗人,我跟踪过你几次,知道你回去过。”

“我有办法回去,可是你想都别想。再说你回去干什么?你们草氏早就沦为贱民。”

老春头恶狠狠地说:“老子回去杀光你们黑氏这帮鸟人。”

师公不屑一顾地说:“就你,做梦还可以。”

“老子已经找到石锁链……”

师公冷笑着打断他:“你真愚蠢,那种骗人的把戏也会相信。”

老春头哈哈大笑,说:“你才愚蠢,这个诅咒是真的,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你应该知道,是你重新发动诅咒,那它也会反噬你。”

老春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目光闪烁:“老子不在乎。”

师公依然满脸不屑,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一阵抽搐,脸上现出痛苦难熬的神色,他连忙趴到地上不停地蹭着脸,蛇鳞纷纷掉落。老春头脸上也露出厌恶之色,说:“你瞧你,还是个人吗?真他妈的恶心。”

师公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地磨掉脸上的蛇鳞,嘴巴里发出既痛苦又满足的呻吟。方离想起刚才他跟自己说话时,曾几次扭动着脖子,眼睛里闪过痛苦之色,原来他一直忍着不去蹭脸。看他现在蹭掉蛇鳞的满足呻吟,可知道当时他要用多大的决心才忍住,她心里十分感动,这个师公虽然长满丑陋的蛇鳞,对自己却相当爱护。

老春头见他不回答,拿枪托狠狠地砸他后背,师公被砸得整个人伏到地上,他扭头瞪着老春头,眼神恶毒如蛇。脸颊上的黑色蛇鳞围着月牙状的粉红肌肤,有几片蛇鳞将要脱落而没有完全脱落,随着他一扭头的动作晃动着。凶狠如老春头,也被他唬得后退半步。老春头为了掩饰自己的胆怯,又狠狠地砸着师公的后背。

师公瞪着老春头,没有哼半声,鲜血从嘴角渗出,滴答落地,触目惊心。方离心里一阵冲动,想爬进洞里制止老春头,转念一想,多半没救到师公自己也遭殃。苦思半天也没有良策,她肚子里好像一团火烧似的。眼看着师公嘴角鲜血越来越多,她再也忍耐不住,大喊一声:“住手。”

老春头停住动作。他身侧的瞳子会巫师惊愕地叫了一声:“方离……姐。”

听到这声熟悉的“方离姐”,方离犹如五雷轰顶,她不敢相信地盯着另一名瞳子会巫师。“桔枝?”怪不得她的身量体形举动都如此熟稔,原来是跌入运河里原以为尸骨无存的何桔枝。

“方离姐,是我。”何桔枝摘下面具,依然是一年前怯怯的小女生模样。两人互相凝视着,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年时间方离时常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在钟东桥家里拍下的傩面具令何桔枝回到童年母亲被杀的噩梦里,也许她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去杀蒋屏儿和洪恩庆;也许她已经大学毕业,在南浦大学当一名简单快乐的老师;也许两人还会时常聚在一起研究共同的民俗爱好……内心深处,方离一直希望何桔枝还活着,并且有天能够重逢。没想到她真的还活着,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身份相遇,方离是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老春头枪托一扫将方离逼退,跟着眼露凶光,狠狠地朝师公后背砸下去。师公却忽然脸露微笑,用曼西族的方言说:“石锁链的诅咒,我们谁也逃不掉。”他的目光穿过老春头的肩部落到后方。老春头留意到他的瞳孔里有一团黑影,正在迅速地放大,他一愣,飞快地转身,一群黑压压的蝙蝠冲过来。

方离、老春头、何桔枝在古榕洞已经见识过这群蝙蝠的厉害,再次狭路相逢,在这么逼仄的洞穴里,顿时个个被扑得狼狈不堪。

方离抱住脑袋整个人趴在地上,屡次与蝙蝠打交道,她已经有了经验,知道它们不能飞得太低。果然一趴到地上,就没有蝙蝠再扑到身上,而头顶半尺高的地方全是盘旋不去的蝙蝠。她看到不远处的师公浑身打战,想来是刚才被老春头砸得太狠,于是连忙趴过去,拉住他往洞穴外爬。

师公身子剧烈地抽搐几下,忽然,他一把抓住方离的手腕,抓得十分紧,十指几乎要陷进肉里。方离惊愕地抬头,只见师公缓缓地抬起头,满脸的蛇鳞都在抖动,而他泛着蛇眼般冰冷光泽的眼睛里正涌进一股暗红**……

方离倒吸一口冷气,又悲伤又害怕。她的神色令师公有点迷惑,蠕动着嘴唇半天,挤出两个字:“快跑……”握着她的手松开。

“师公……”方离泫然欲泣,虽然相识不久,但他对自己的爱护,让她一直暖到心窝最深处。她就这么一迟缓,师公脸上的迷惑消失,本来松开的手再度握紧,比刚才还紧,像金刚箍。

方离的手腕已经破皮,鲜血渗出。她顾不得再悲伤,有力地抽回手,飞快地爬出洞穴。却见另一个人挡住自己的去路,她抬头看到梁平死灰的脸。“教授……”

这一声令梁平闪过一丝迷惑,然后直直地倒下来。方离大吃一惊,一探他鼻翼,呼吸微弱。再看眼睛,瞳仁正呈逐渐扩大之势。她强忍着眼泪,翻过他的身子,在他脖颈处有两个青黑小孔,与鬼师一模一样。

她想起师公刚才所说:是蛊毒先后令鬼师与梁平变成“幽灵”,那么这个蛊毒究竟是什么?现在只要想办法绕到师公后面看一眼就能明白。她趴在地上,看见正在寻思对策、被蝙蝠扑得晕头转向的老春头忍不住放了一枪。蝙蝠本能地受惊飞高,老春头趁机拉着何桔枝飞快地奔出洞穴。

方离也不敢再逗留,爬起身往远处跑去。一会儿,受惊的蝙蝠重新聚集,潮水般地涌向她。她一边闪躲,一边在钟乳石、石笋、石柱间穿梭,整个洞穴里全是她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和凌乱的呼吸声。

无底潭后面挂着一道三折飞瀑,水珠四溅,烟雾空蒙,气势恢宏。

看到这三折瀑布,方离想起师公说的话,摸出口袋里的单孔埙摩挲着,说不出的伤心。话犹在耳边,而他已经似人非人。

蝙蝠的尖叫声又传来,伴之而来的还有迟缓沉重的脚步声,方离回过头去,看到师公缓缓地走过来,身边飞着萦绕不去的蝙蝠。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也许蛊毒已经进入师公体内,方离知道被他逮住,多半就要变成蝙蝠洞里挂满蝙蝠的人。

眼前是步步紧逼的“幽灵”,身后是无底潭,她绝望极了。浑然没有注意到潭水开始涌动,有巨大的暗影上浮。一股恶腥味弥漫开来,方离终于意识到不妙,回头只见一截巨大的蟒蛇身躯在水面翻滚。

“如果你遇到危险,沿着水流一直往里面跑,跑到三折瀑前,吹响这个。”她不假思索地将埙塞进嘴巴里吹响。水里哗啦巨响,蟒蛇尾巴飞过来卷住她的腰。“啊……”方离惊呼一声,嘴里的单孔埙与手里的电筒同时掉进水里。

不远处传来另一声尖叫:“方离姐!”何桔枝两眼瞪大,看着方离被蟒蛇迅速地拉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