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说我们结婚吧

我和绍凯一起在酒吧演出的第一晚,老板就看出了我们俩的关系,虽然我俩一直都掩耳盗铃般保持着距离。“眼神,你们俩在台上的眼神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再说上次我也见过他一眼,只是没看清。”

“眼神?”

“去上边唱歌吧,一会儿让你看。”

台上的音乐已经开始了,是《阴天》,我坐在椅子上嘴离麦很近地哼唱,“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的无聊消遣……”台下的氛围突然变沉静,我喜欢这种感觉,便越来越放松。唱完歌老板冲我招手,我才发现他一直躲在角落用DV拍我,DV里面的我坐在舞台中央的吧椅上,脸上表情淡漠,可是却常常不经意地转头去看后面弹吉他的绍凯,和他眼神相对,再转回来。

我根本就没有感觉。

看见我的表情,老板哈哈笑起来。我窘得要死,又不得不承认,只好低着头走回后台,坐在绍凯的旁边。他只顾着拨弄他的琴弦,完全不抬头看我:“喂,你怎么了?”

“没事。今天还有两场吧。”

“嗯,你先把琴放下,”我把他手里的琴拿过来放到一边,伸出胳膊搂他的脖子,“我累了。”

“怎么了?你不是说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关系么?”

我知道有许多人都在看我们,后台除了我俩,小哲,阿毛,还有别人,可我也不管她们是用什么表情了。“瞒不住,不瞒了。”

“刚你又去找老板说话了?”

我直起身子看看绍凯一脸倔强的表情,一下子明白了过来,手指向里勾了勾,“你过来。”等他把头靠过来,我使坏地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原来是吃醋了啊。”

“才没有。”他被我吓了一跳,反手按我的头,“我哪有这么爱吃醋。”

我拉他的手,“好了好了,该出去了,走。”

那根女人头发我只字未对绍凯提,只不过我没有把它扔掉,而是用透明胶粘在一个本子里留了起来。然后这件事也好像标本一样在我的心里被长久的封存了起来,永恒新鲜。

我找不到自己来提这件事的资格和理由,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该在意的。可是我在意了,那天清晨我坐在**,看着掌心里那根不知是谁的头发,想像着那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漂亮吗,活泼吗,可爱吗,越想心里的水位线越高,然后一滴眼泪不偏不倚打在上面。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我而去了,他到别人的身边了,他不会再逗我哄我对我发脾气,不会再保护我,不会再抱着我。那么我该去哪里,该去做什么,我……还有什么。

所以我忍耐着,我什么都不会说,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只要这样就好。

我和绍凯他们在城池的演出渐渐步入正轨,居然出乎意料的开始有名声传出去,城池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们晚上几乎要加场到天亮。有的时候到了三四点钟实在困得难受,绍凯就替我顶两场,让我在后面睡觉。有一次半梦半醒间听见了外面绍凯的歌声,那是曾经对我唱过的那首《我愿意》,我在后台破旧的沙发上翻了个身,继续睡去。身上盖着的是绍凯的衣服,我往上提了提,遮住半张脸。

“醒醒,醒醒……”被叫醒时发现天已经亮了,绍凯坐在我旁边摸我的头,“我们回家了。”

“对不起……”我居然又让他替我熬了一夜,看他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坐起来把衣服还给他,他却坚持裹在我身上,“我又睡过头。”

“确实太累了,你不知道你刚才睡得多香,我本来想叫你,进来看你睡成这样都舍不得。走,回家一起睡去。”

绍凯说完就想拉我站起来,看见我表情后却笑出来,回身一下子抱我起来,“我只是说回家睡觉,你在想什么,嗯?”

我绕着他的脖子,脸红的像只番茄,“回家啦,哪里有想什么……”

从那之后我晚上都尽量不睡觉,和他倒班,但是他还是让我多睡,有一次我看见他在台上唱完歌,刚走到后台就拼命的咳嗽。我递给他水,他转过身去喝,还不忘摸摸我脸告诉我没事。

他是绍凯,他没有变,他一直都是我的救赎,我的保护,我抓住的唯一光亮。他不可能有其他的女人,他的心我能够看得见,他不可能装着另外一个人还如此对我。我看着绍凯的背,在心里反复这样想,走过去紧紧抱住他,他吓了一跳,拍拍我的手,“怎么了?”

“下首歌我们一起去唱好不好?”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条子,“行啊,不过为什么正赶上这首歌……”

我不明所以,拿过那张条子看,上面写着的歌名是《我想我不够爱你》。抬起头看绍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本来就是巧合,可就因为是巧合才让人唏嘘不已。

“我想我不够爱你,我不曾忘了自己,没那么全心投入,所以会一败涂地。”

“我想我不够爱你,我忘了你的用情,没办法重来一次,也只好听天由命。”

我唱第二句,但我却觉得这两句都该属于我,在唱到“我忘了你的用情”时我的心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不自觉的将眼光转到台下,不再和绍凯相对,可是我却看到了台下一个奇怪的人。

那是一个学生似的女生,微卷的头发,眼睛很大。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每次她都一个人坐在角落,只点最便宜的饮料,起初的时候只是待到晚一点就会走,后来开始半夜都留在这里。我曾经有些多事的担心过这样一个女孩半夜不回家会不会不好,可是看起来她也过了十八岁,再说我也没什么权利管。而这一次她没有再坐在那儿,而是站在台下的正中央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绍凯。

她在看着绍凯,我第一次这样肯定。她眼神里的光那么真实,甚至似曾相识,那是在我面对曲城时有过的,温柔的执拗的不管不顾的光芒。

“不能在没有月亮的夜里,也不能轻易地闭上眼睛,因为你会出现在天空或心里。不能在一望无尽的地方,也不能钻进那拥挤人群,因为寂不寂寞,都会惊醒我,我失去了,我失去了,我不够爱的你……”

音乐还没有结束,那个女孩突然冲上台来抱住绍凯的脖子,台下一阵起哄似的喧闹。我放下话筒默默走回后台,没有去看任何人的表情,阿毛追着我下来想替绍凯解释,我拦住了他。“那种小女孩不就是这样子,我不介意。”说这话时我居然还是笑着的,我笑这样莽莽撞撞的小女生,我笑这样哗众取宠的表达,我笑我自己再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感情了。

我失去了,我不够,爱的你。

“今天没有了吧,我有点累了,先回家,”我收拾好东西,拍拍阿毛肩膀,“告诉他,没事的。”

走出酒吧的那一秒,被天亮的白光照得头晕,我摇摇头,一个人往家里走。我已经不会再搞负气出走那一套了,我没什么气可生,我有什么理由生气呢。我也不想再用眼泪博取谁的同情,就算有眼泪,我也会在不被人看见的时候擦干。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邮递员,因为没有邮箱,一般有信时邮递员会在门外喊,然后我听见了我的名字。是陈年的信,隔了很久他终于还是回信给我了,我站在门口有些缓慢的打开,看到的第一句居然是——

“梦梦,你外婆去世了。”

“你干什么?!”没过多久绍凯就慌张冲进屋里,按住我正在收拾行李的手,又把我拉起来坐到**。

“你放开我……”我想挣脱掉他的手却挣不开,“我要快点走啊。”

“呵,刚听说你吃醋了我还不信,看起来是真的,可是刚那种情况事先我也不知道啊,乖,不闹脾气了。”绍凯把我的手松开,像往常一样握着我的肩膀把我往怀里带,我却不耐烦的推开了他,“我没时间管你那些事!”

尖利的声音化成匕首,划破空气的保护,直直戳向了一个地方——绍凯的心。“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过分了,站起来浅浅地抱了抱他,然后提起地上的包打开门,“等我回来再和你解释。”

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也没有上来拉住我,我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绍凯站在原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如同没有化开的水墨,我有点心疼,把包放下过去拉他的手,“我实在是太急了,你别乱想。”

“到底怎么了……”

我走到桌边上把抽屉拉开,想要把陈年刚刚寄来的信给他看,却突然看见底下静静躺着的那个本子。一个愣神的瞬间绍凯居然伸手把它拿了起来,“不能看!”我惊慌的去抢,他没有拿住,本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偏偏翻开了贴着头发的那一页。

“这是……什么?”绍凯慢慢蹲下去,我却觉得这一幕太过可笑。潘多拉魔盒终于打开,里面的罪恶却全部都是我自己放进去的,我的贪恋,我的占有欲,我的自私与恐惧。究竟是怎样的病态心理,才会把一根头发当成罪证,而且还那么精心的藏匿起来。

我自己都没办法面对这样的自己,转身想走,绍凯突然恶狠狠的拉着我的胳膊将我箍进怀里,我怀疑他要把我的肩膀掐碎,“你放开我……”

“不放!多久了,到底多久了?!你傻不傻,你傻不傻啊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我怎么傻了……”我的急得都快哭了,可越这样就越说不清楚,“你放开呀,我有急事!”

“你……还会回来么?你听我解释好不好?”绍凯表现出来的脆弱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心里默默说了对不起,用力推开他跑出大门。

别忘了,我最擅长的就是逃避。

又到火车站,买了去安城的车票,要在候车室待到下午三点。一排排破旧残缺的塑料座椅上都是东倒西歪的人和大大小小的包裹,身边的女人拼命的嗑着瓜子,我用脚盲目的把瓜子皮敛到一堆,再统统捻碎。瘪瘪的包紧紧抱在怀里,真正到收拾时才发现自己比来时更加一无所有。或许,我的一切都留在了这里,再也带不走了。

闭上眼睛额头抵在膝上,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外婆的情景。那是我临离开安城的那天早上,穿过老火单漆黑堆满杂物蜂窝煤的甬道,尽头就是外婆的只有十几平的小屋。一进门率先看到的就是蒙着红布的观音,那一直是我的禁地。外婆看见我略微有一点点惊讶,但还是赶忙给我倒水,她的身体还是很好,就是耳朵听不清楚了。

“您身体还好么?”

“你说什么?”

我又抬高了一点音调,“您身体还好吗?”

“哦,好,就是人老了,耳朵和腿脚都不好用了。你学上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考上大学了,给您看,”我掏出录取通知给外婆看,“我要去外地上大学了。”

“好,真好,你妈要是看见也安心……”提到妈妈突然都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坐了一会儿,我起身要走,外婆突然站起来拿了五百块钱塞给我,“上大学用钱多,拿着。”

“不行,我有钱,您留着用……”

“拿着,我知道从你小我就没怎么疼过你,我也老了,用不着钱。”

我咬了一下嘴唇,“行,我拿着,您好好照顾自己。”

出了外婆家,我掏出那张再无意义的大学录取通知,撕成了碎片。

陈年在信里依旧没有要我回去,只是说外婆临死前曾清醒过来,问我怎么样了,她一直都以为我在外地上学,还特意叮嘱陈年不要告诉我。外婆去得很安详,一直都在昏迷,陈年说“梦梦,你别难过”。

我也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

除了没上学前曾在外婆家住过一个月外,我和外婆并不算亲。外公死得早,她一直一个人过,尤其我上学之后,如果不是陈年带我去看她,她根本不会来看我,有时我甚至会忘掉有这个外婆在。可是看到信的那一刻,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去,回去见外婆最后一眼,即使已经来不及。

待过了中午,肚子很饿,买了包饼干,吃了两口又吃不下。我有点担心绍凯,来不及跟他说清楚,他会不会胡思乱想,我没有怪过他,那不过是我自己的病态心理作祟啊。看见去往安城的检票口打开后,我突然退缩,火车票上被打上的那一个洞究竟是释放令还是威吓。火车远远的开到眼前,安城两个字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终于提起包转身跑出火车站。

路过的人都在看我,我捂着嘴眼泪翻飞。我还是没勇气回去,我还是不敢去碰那道伤口。

回到家门口已经傍晚,有饭菜的味道漂浮在空气里,我使劲儿抹眼泪,却止不住。站在熟悉的门前,犹豫的抬手敲门,绍凯会怎么想呢,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吧。刚敲了两声门就猛的开了,我傻傻地看着他,许久才敢开口,“我……还能回家吗……”

绍凯伸手摸我的脸,上前紧紧把我按进怀里,“傻瓜,你永远都能回家。”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所有人……”

“来,进来,我们回去说,”绍凯接过我手里的包,揽着我回屋里,“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要回去也是我陪你回去啊。”

“我不敢回去。”

“好了,知道回家就好,”绍凯两只手擦着我的眼泪,“在马路上哭,丑不丑?吃东西没?”

被他一问我才感觉到饿,买的饼干只吃了两块在包里放着,我摇头,“我去做点,你们也没吃吧。”

“今天我去给你做。”

“啊?”我实在想不到他会说这种话,“能吃么……”

绍凯又好气又好笑,报复似的揉乱我的刘海,“我先吃,毒不死你再吃,行了吧?”

我终于破涕为笑,很认真的点头表示赞成。

让我想不到的是绍凯做东西还满好吃的,大概是太饿了,我吃得狼吞虎咽,他看着我不停地笑,我使劲儿打他,“你会做东西还要我做。”

“我喜欢你给我做东西吃。”

我噘嘴提出抗议,“你这是大男子主义!我罢工,以后你做。”

“呵,行,谁叫我拿你没办法呢,”绍凯拉我的手,“走,咱们出去走走,你这么吃不运动会变猪的。”

“变猪也是美女猪……”我想反驳嘴却被堵住,脑袋缺氧以后什么也想不起来,只看见自己那么依赖地抱着他,“你就会这样不让我说话……”

牵着手在周围转了转,有的路很黑,或者地上很坑洼,我有点不敢走,绍凯就揽过我的肩膀,让我离他很近。只要靠着他,我就心安,走多黑的路都不害怕。可是我却明显感觉到他是要带我去哪儿。“梦儿,”我一个分神的功夫他就已经把我带到了目的地,“你看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已经关门的房屋中介门口贴着的单子,是一间独单,面积不大,但是煤气,暖气,热水器都齐全,我知道绍凯是什么意思,可是我还是摇头。“不行的,我们要是走了,你让他们两个怎么办?大家在一起住习惯了挺好的。”

“你呀,你就不能提点要求,你让我有点成就感,为你做点事,行不?”

这一地段晚上都没有人走动,我踮起脚尖绕着他的脖子,“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我都乖乖回来了,你还没有成就感啊。”

他的手揉着我脑后的头发,耳边是宠溺的声音,“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或者你觉得我有出轨嫌疑,明白问我,懂么?不许都藏在心里,你的心本来就这么小,都放满不开心的东西怎么行,记得啊。”

“其实我不怀疑你,我就是……有点害怕,万一你哪天……”他又用相同的方法堵住我的话,我闭着眼睛手指停在他的脸上,趁意识还在的时候微微呢喃,“先回家吧……”

被他拉着跑回屋里,然后一起跌到**,他的胳膊环在我身下,让我丝毫没感觉到痛。

“看我干什么,”

“想看不行呀,”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坐起来,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我啊?”

他低头继续**着我脖子上已经没法见人的印记,“我也不知道……可能第一眼看见你就被你把魂勾走了,否则在这儿住下的那晚我不会那么控制不住的。傻丫头,当时也不会反抗呢,你可以打醒我啊……”

无法控制的想到丢失**的那一晚,我确实有想过反抗的,可是……“如果当时我反抗了,你现在还会那么抱着我么?”

我害怕被拒绝,所以我也不能拒绝别人。假如那个时候我推开了绍凯,或许现在我们不会变成这样,我们会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一起生活,但那样的话是好还是坏呢?一定是好吧,因为我的贪欲,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成就了一份不完整的爱情。

“梦儿,结婚吧,我们,”我躺在一片巨大的安全里却听到了这样的话,不知所措的抬起头却看见绍凯无比认真的看着我,显然已经摆脱了情欲的干扰,又或许他早就准备好了,“虽然我还不能给你什么,但是……结婚吧,我不想你再离开了。”

有那么一刻,只听得到心跳声,我的头脑拒绝思考,手不自觉的变冷攥紧。绍凯轻轻把我的手指掰开,握住,放到胸口,“我不要你现在回答,别紧张。”

“绍凯,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曾经和外婆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我觉得她好讨厌,”虽然已经昏昏欲睡,但是不知为什么特别的想说话,好像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她总是不让我这样不让我那样,她习惯了一个人睡,我和她一起睡她就会抱怨睡不好。然后有一次我受不了了,我就在她的饭里面动了手脚。”

绍凯把手臂伸开让我枕,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不停玩弄,“你做了什么?”

“我趁她不注意抓了一把土放进她的米饭里,然后她发现了给我爸打电话,说你怎么养的孩子,心眼这么坏。那时真是恨死她了。”

“呵呵,你真笨,你就不会放点看不出来的东西啊。”

“哎,你比我还坏哎,”我仰头看他,忍不住亲他一下,“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都是小事情,也没有什么真的恨或者怨。”

“好了,乖了,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他把他的手臂环起来,让我躺好,“你要是做恶梦了,我会亲醒你的。”

很难得的一夜无梦,连我自己都觉得一定会梦见外婆,却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天亮。我看着绍凯睡在我旁边安静的脸,伸手轻轻的摸。我想我应该答应他,应该嫁给他,除了这条路我哪里还有别的路走。更何况,我毫不否认,嫁给他我会幸福。

生活开始被填得很满,绍凯他们每天都要去超市工作,一周只休息一天,每周还有三个整夜在“城池”唱歌,我很担心他们的身体。逼迫他们吃完饭再走,看着他们一起走到门口,我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等会儿。”

我抬手摸阿毛的额头,他赶紧往后躲,“梦姐……”

“你们俩给他请假,他发烧了。”

绍凯过来摸了一下他的头,然后狠拍了一下,“死小子怎么不说话!”,拍完转头看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翻他白眼,“从刚才吃饭就看出他没精打采,你以为谁都像你啊,什么都看不出来。”

“呵,行行行,”绍凯边点头边笑,把阿毛留给我,“你就乖乖听你梦姐的话吧。”

轰他和小哲走后,我推阿毛回房间休息,他一个劲儿的说“我没事,没事”搞得我头疼,直到进了他的屋子他突然就不出声也不敢看我了。仔细想想,他们两个人的屋子我从来都没进过,毕竟是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的房间,总觉得没事进去不大合适。但是我实在没想过这屋子能乱成这样,本就不大的小房间,也没什么家具,居然也能变猪窝的程度。我斜眼瞥旁边满脸“今天天气不错”的阿毛,“你先去我们那屋呆着,我不叫你回来别给我回来。”

“这个……我们自己收拾就行了,不用……”

“行了,你快走吧。”我直接把他推出去,把门关上。

收拾了一上午才终于把他们屋子收拾成刚开始的样子,坐了碗热汤面端着走回我和绍凯那屋,发现他特拘谨的在床边坐着。“吃吧,”我把碗递给他,“收拾完了,一会儿回去睡觉,其实你在这屋睡也行,不至于这么认生吧。”

“谢谢梦姐。”他两只手捧着碗却没有动,我顺着他的眼光低头看自己,突然明白过来,提了提衣领:“你看什么看!”

“咳,没啊,昨天还以为你们又吵架,不过看起来没事。”他一边吃一边说,“都怕了你们吵架,明明好好的两个人,干嘛总吵啊。”

我摇摇头,“没事,我们不吵架。”

看他吃完饭,也吃完药,却不打算睡觉,我干脆搬椅子坐到他对面,平时交谈不多的两个人因为这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开始说一些话。原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他说出:“我觉得当你孩子一定特幸福。”

孩子……我心猛的沉了一下,曾经是有的。我知道阿毛一直都很在乎妈妈抛下他的这道伤,在我眼里他就像我弟弟一样,有的时候会觉得他怕我,或许那是因为他拿我当姐姐。“我当不好妈妈的,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妈妈该怎么当。不过……你也别再怪你妈妈了,这世上每个人活着都有每个人的难。”

“我不怪她,只不过我很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是不是根本就忘记了我的存在。”

“还说不怪,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过我有条件,你不许告诉绍凯。”

看到他点头答应之后,我开始扮成一个讲故事人的姿态说故事:“从前有个女孩儿,她非常厌世,她厌世是因为她觉得这个世界讨厌她。有一天她终于受不了了,就一个人爬上了一座二十几层的楼房,她站在上边往下看,只要她一闭眼就可以一了百了。然后她掏出了一个记着一半笔记的本子,那是准备写遗书用的,但是她开始一页一页的撕,折成纸飞机飞出去。她决定等到飞出一百个飞机就跳下去,可是本子都撕完总共才折了七十四个。她站在整个城市的上方,看着底下浑然不知上面有人的路人,那天的阳光特别灿烂,照得人特别舒服。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转身朝楼下跑。她知道自己还是不想死。”

阿毛听得特别认真,看我停下才问我:“然后呢?”

“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一天她从那座楼底下经过,突然看见一圈围观的人,她靠过去看才知道有个女孩儿从上面跳下来自杀了。那时候是夏天,衣服很单薄,那女孩儿摔在地上时整个就是**的,特别丑。她看了一眼尸体,已经被白布盖起来,只露出一只手和一条腿,满地的血,那时候她还没觉得怎样,可是半夜的时候她突然冲进厕所吐了。她终于明白她之所以厌世,是因为她对这个世界还有需求,还是渴望,真正绝望的人,是根本连讨厌的情绪都没有的。”

“是你么?”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不要窥探讲故事人的隐私。”

我没有告诉阿毛,那是我的初二上学期,那时候我还没有和曲城在一起,我还在一个人的茫然阶段。我也没有告诉他,徘徊在自杀边缘的这种事,我做过不只一次。这些事绍凯是不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瞒他,只不过有一些事连我自己都打算忘记了。

但是打算是一回事,做到又是一回事。这两个如果能够和谐统一,那么这世上或许再没有那些事与愿违的伤心了。

“老婆,我回来了——”正在做晚饭,绍凯突然从后面抱住我。

“别捣乱,”虽然嘴上不耐烦的说着,却还是回头和他亲了一下,“去洗手去,一会儿吃饭。”

“陈梦,这……”小哲回了一趟屋,又跑出来,“你收拾的啊?”

“不是我是谁,告诉你们就这一次,以后你们还想睡在垃圾堆里没人管。”

“阿凯,你快点把她娶了吧,以后我们就有保姆啦。”小哲过来拍绍凯的肩膀,我却发现他们在对眼神,好像在串通什么。可能是发现了我在注意,绍凯一揽我肩膀跟小哲说:“滚丫的,是保姆也是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