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1 失踪的爱人

似梦非梦的,仿佛听见她在门外喊我的名字。“杜鸣。杜鸣。”我迷迷糊糊地挣扎起来下床去开门。门开了,热风扑面而来,走廊里没人,我才算彻底醒了。

她外出归来总是喊我给她开门。她喜欢喊我的名字,一有机会就喊。就是平时没事儿,我们在不同的房间,她也要变着法地喊我几次。她说喊我的名字能补充体力振奋精神提高生活质量。我说原来我的名字还有这么神奇的功效,真应该去申请专利。她说只对我有效,别人喊都没用,你以为呢?

我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墙上的挂钟显示时间是6点11分。我睡了多久?四小时?可能不到。头胀,眼睛胀,舌根发胀,浑身酸胀。失眠少觉的后遗症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满肚子怨气濒临爆炸的气球。

我不死心,朝着厨房喊了一声。

“佳萌?”

我的声音嘶哑滞重,沙砾一般,一出口便碎了,哗啦啦地掉在地板上。我清了清嗓子,又喊了一声。

“佳萌?”

这一次声音传得远了一点。

没有回应。

她昨天下午离开家,没去我能想到的任何地方,没有联系我能想到的任何人。从我晚上8点给她打第一个电话开始手机一直关机。就这样我和她失去了联系,直到现在。类似的事儿以前从未发生过。凌晨12点,我打了110,接线员说这种情况他们也没办法,我只能耐心等待。如果是出了什么事故,比如车祸之类,就算手机没电了或者毁坏了,也总会有人可以想出办法联系到我。

我苦苦等了一夜,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窗外,晨曦如刚刚出鞘的宝剑,砍杀着残存的夜色和我紧绷的神经。我走到窗前,准备拉上窗帘,将新的一天挡在外面。阳台的瓷砖上躺着一只垂死的蟑螂——两天前她刚刚下了蟑螂药,拇指大小,黑亮的脚和触须在不停地抖动。

总会有蟑螂钻过不为你所知的幽暗缝隙擅自闯进你的房子以一种无所畏惧的挑衅姿态死在你的阳台上,就像生活中总是有令人不快的意外。蓦然间,夹杂着不祥的味道,前所未有的沮丧将我包围。

拉上窗帘,回到卧室,拿起手机,拨出她的号码,按下免提键,趴到**,闭上眼睛。我期待电话接通,她的声音疲惫但愉悦,她说:我没事,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到家再跟你说。空气中传来的却是永远不知疲倦毫无感情的电脑录音,女声说:你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男声说:The phone number you have dialed is power off.

“为什么女声说汉语,男声说英语?对待外国友人,女声更亲切吧,而且,女声说了你好,男声却没说hello, 这样好像也不太礼貌吧?”每次打电话,对方关机,我都会想到她的这个疑问。当时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她、她弟弟我的好朋友董佳世、我,三人刚刚开始合租。那晚下着雨,董佳世如往常一样去了健身房,我和她坐在沙发的两端看电视。她强烈地吸引着我,只是她并不知道。我搜肠刮肚地寻找聊天的话题,迟迟不敢张口,生怕说出来的话她不感兴趣,沉默会变成无聊。对于我来说气氛有点尴尬。毫无预兆地,她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我以为她已经开始觉得无聊了,颇感懊恼,后悔没有早点说话。出乎我的意料,她竟然打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了我们中间,好让我也能听见手机里的说话声。等到电脑录音说完那番话,她神情严肃地提出了那个问题,就像那是有损国际友谊的重大失误,而这个失误又是由我引起的。我已经忘了我的回答,但又惊又喜的感觉永生难忘。那一刻,我意识到两件事儿:她有点怪;我爱她。后来聊起那个晚上,她说她当时之所以会想到这个问题,一是为了打破尴尬的局面,二是为了告诉我她是一个喜欢观察生活的聪明女人,因为董佳世告诉她,我喜欢那样的女人。

没错,她不仅聪明,而且机敏,所以,就算她手机关机,一夜未归,也应该会平安无事。

电脑录音之后是忙音,接着,房间恢复了安静。我强迫自己往好处想:应该再睡一会儿,等我醒来,也许她就回来了。

刚刚翻身躺好,手机就响了。我心里期盼着是她,抓起来一看,却是董佳世。这一夜,我和他已经通过无数次电话,他也没有佳萌的任何消息。

“是我。”他说。

“知道,我已经醒了。”

“醒这么早?”

“太热了,睡不着。有佳萌的消息吗?”

他犹豫了一下,我的心沉了又沉。

“还没有。”他的语气很轻巧,用了“还”字。他很乐观,对我也算是安慰。

“你怎么也醒这么早?”我问。

“太热了。”

这几天上海热得出奇,据说已经破了五十年的最热记录,热已经成为一个新闻话题。然而,在这里,在我和他之间,热,只是睡不着的借口。

“你再睡一会儿吧,睡醒了,我姐肯定就回来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结束通话,躺好,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我情不自禁地想她以及这两天我们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昨天早上,我们起得有点晚,我们喜欢在清晨**,但是昨天没有。倒不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小别扭,而是因为急着去店里工作。

是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差点吵架了。时间是11点左右。我们在客厅看电视,电影频道,《成长教育》,看到男女主角到牛津度周末住进同一个房间女孩儿说她想把她的**保留到十七岁时,我轻轻叹了口气。她为此打了我一拳。因为天气热,她穿了一件露肚皮的白色小背心,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我的腿,安静如一只小猫。我盘着腿。右手搭在她的肚子上,摸着她的肚皮。她的身体绵软干爽,我的手就像是摸着一方锦缎。

她的手机响了。手机放在沙发前面的玻璃茶几上。我的手机、她的手机,还有电视遥控器被她齐整整地摆成一排。在物品摆放方面,她有强迫症。她拿起手机,看了看,起身去了卧室。回来的时候,电视在播广告。我顺嘴问了一句:“谁啊?”如果还在播电影,我不会问这么一句。因为是广告时间,我想说说闲话。她回答说,一个客户。

“男的女的?”我皱起眉头,眯起眼睛,装出疑心的样子,其实是在逗她。

“普通客户。”

她坐到我身边,头靠到我的肩膀上。

“我知道是普通客户,男的女的?”我猜是男的,不然她会直接告诉我是谁。我有点好奇了,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想不想喝点什么?”她转移了话题,起身想走。我拉住她,把她揽入怀中,看着她的眼睛,请她正面回答问题。不是较真儿,还在逗她。我喜欢看她顾左右而言他的调皮模样。但这一次,她却似乎有点不耐烦,说我一直追问是因为不信任她,所以她拒绝回答。我解释说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能上升到信任的高度。她哭了,很突然,很伤心,眼泪呼啦啦连成一串。我最见不得她掉眼泪,赶忙向她道歉,承认错误,保证下不为例。

她一夜未归是因为这件事儿?她还在生气?不可能,她不是爱生气的人,而且我们当时就已经和好了。临睡前,我们相拥躺在**,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前,我的手搂着她的背。我们很热,却不想分开。她悄声说:“你要完全相信我,因为我爱你,只爱你,最爱你。”

后来,我们就睡着了,早上起来便赶到店里去工作。

她经营着一家淘宝店。她有经商的天赋,又在服装业打拼多年,有经验,有资源,对所谓的潮流和时尚也很有见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店内主营男女时装,目前有六名雇员,因为制度完善,平日里基本无须管理,只在进货阶段才忙一阵子,主要工作是为新品拍照传到网上。我原本是一名高中数学教师,由于私人原因,淘宝店的收入又相当可观,没有经济压力,半年前辞了工作,一门心思地做起了店内的摄影师。

淘宝店创建之初,凡事以省钱为原则,她不得不亲自上阵,扮演模特。大学时我选修过摄影课,是一名专业摄影爱好者,毛遂自荐成为了她的摄影师。实际上,她是一个比较差劲的模特,拍照时,必须戴墨镜,不然身体就会像枯树枝般僵硬。她痛恨拍照,如果不是因为我是摄影师,她连一张照片都不想拍。后来,赚钱了,她找过别的模特和摄影师。(她说我是她的专属摄影师,只能拍她,不能拍别人。更主要的,当时我还在上班,她是不想我太辛苦。)但奇怪的是服装的销量却开始下降,还有老顾客向客服投诉说无论是款式和材料都不如之前了,其实根本没有变化。不得已,她只能重新回到我的镜头前。我夸她说,戴墨镜的她已经成为了店里的标志。她笑答,那也是你的功劳。一位雇员因为好玩做了一个统计,平均每天有三十一位顾客询问眼镜怎么卖。她正在联系眼镜的货源。

我们一直在店里忙到下午1点半。在我们常去的干锅店吃了午饭,花了一百一十九元。回家。一起冲凉。之后,我坐到沙发上看电视,她靠着我用iPad上网。不一会儿,我就困了,想躺下,她却不让,用肩膀顶住我。我抱住她一起倒在沙发上,她转过身来咬我。我们在沙发上翻腾了一阵,困意全消。她得意扬扬地去卧室取“小雨伞”。我脱了衣服,躺在沙发上等她,一束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正好切过我的肚脐。我喜欢记住这些无意义的巧合。她小跑着回来,把盒子也拿来了。我问干吗都拿来,她说,省得再去拿。

我们挤在沙发上,她躺在我的身下,薄薄的眼皮轻轻颤抖,眼睛直勾勾地近似粗鲁地盯着我,嘴唇湿润,微微张开,像沾了水的玫瑰花,露出的两粒门牙便是花蕊。她的鼻尖上沁满细小的汗珠,鼻翼急促地翕动,呼吸吹在我的脸和脖子上,热辣辣的像火。头发湿漉漉地粘在沙发上,因汗水而发亮的额头**着我的嘴唇。我的右手紧紧扣住她的左手,举在她的肩头,无名指被她的钻戒硌得有点疼。我的头顶一阵阵酥麻。我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像油锅中的两张馅饼,体内的脏器发出滋滋的声响,直至沸腾。

之后,我们回卧室睡了一会儿。我做梦了吗?还是一个美梦,内容已全然忘记,但确定是个美梦,因为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我颇感懊恼。她去客厅接电话。我迷迷糊糊地等着她。她回来说出去一下,让我再睡会儿。我没问她到底去哪,与前一晚的争吵无关,我相信如果有必要她一定会告诉我。多数时候,她也确实是那么做的,只是这一次,她没说。也许是因为无关紧要,或者她是想考验我对她的信任。总之,她没有告诉我她将去哪儿。我也没有问。她穿了一件白色小圆领短袖衬衫,毫无特色的一件衣服。下半身是藏蓝色纱质收腿七分裤,裤子设计了夸张的侧兜,让人印象深刻。她站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我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喝水。她穿的是一**白色平跟皮凉鞋。她的右手插在裤兜里,左臂挎着最常用的棕色皮包。她说:“我出去了,可能晚点回来,你在家等我。”她说了这句话,她让我在家等她,她推门而去,却再也没有回来。也正是因为她说她将晚点回来,我等到8点才给她打电话。

哦,对了,时间,她离开的时间。她开门的时候,我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时间是16点44分。当时还想,怎么这么巧,4点44分,全是4。因为这个巧合,我记住了她出门的确切时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说有什么可疑之处,只能是她出门前的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呢?真后悔没有问她要去哪里。既然她没有主动告诉我,是不是意味着她不想说呢?如果是这样,我问了也是白问,可能还会不愉快。她为什么不想告诉我她将去哪呢?

手机又响,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喂,你好。”我快速接通了电话。

没人说话,只有若隐若现的呼吸声。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我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人说话,呼吸渐渐地急促起来。要么对方是在戏弄我,要么是无意间拨通了电话。我没再说话,仔细听着。

“嗯,嗯,嗯。”三声发自喉咙深处的短促呻吟,是男人的声音,之后,呼吸开始变得沉重。

“嗯——”又是一声呻吟,拖了很长的尾音,掺杂着愉悦和痛苦,像是在兴奋地用力。我不禁联想到了**的场面。莫非……我不愿想。呼吸声慢下来,在持续变粗,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根壮硕的脖子和一张因憋气而涨红的丑脸。我感到莫名的屈辱。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颤抖,意外地制造出一种凶狠的效果。话音刚落,对方又开始呻吟,三短一长。

“嗯,嗯,嗯,嗯——”短音很短,就像是刚冒头就被利刃斩断了,长音却给人一种永远不会结束的感觉,或者是他将在发音结束后死去所以要尽可能地把声音拉长。无论如何,呻吟声还是结束了,紧接着是绵长的用鼻子吸气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刚说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就挂断了电话。我感到愤怒和委屈,我被冒犯了,被损害了。马上打回去,对方已经关机了。一口气打了五遍,都是关机。我稍稍冷静下来,身上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脱掉背心,去卫生间洗了脸,心绪才恢复平稳。

这通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巧合,打错了;一种是有意为之。巧合是小概率事件,不必去想。有意为之又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恶作剧,一种是别有用心。虽然不排除是恶作剧,但可能性几乎为零,除了董佳世,我没有熟到可以如此开玩笑的朋友,而他也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开这样的玩笑。也不会是佳萌自己,我倒希望是她。不是恶作剧,就是别有用心,会是什么用心呢?呻吟声十有八九就是来自**,电话是打给我的,佳萌又一夜未归,又是两种可能,自愿的和被迫的,自愿的说明佳萌有个情人,这不可能,或者,退一万步,就算有,我相信她也不会允许他用如此恶毒的方式来羞辱我。那么,是被迫的?也就是说,佳萌出事儿了。可是,如果是绑架之类,对方为什么不说话呢?电话是佳萌偷偷打来的?

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又反复想了两遍,试图找到其他可能推翻自己的假设,没有,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冰冷尖锐的猜想和一颗烤在火上的心。我该怎么办?对方还会打来吧?要报警吗?或者找人商量一下?这才想到董佳世。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姐回来了?”他的语调充满期待。

“什么也别问了,马上来我家。”我给他泼了一头冷水。

等待他的时间里,我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陌生的号码,确定了一点,是上海的号码。

董佳世的住处距离我们家有四十分钟的车程,这一趟他只用了半小时。他看上去比我还要疲倦,眼睛却比平时更亮,就像是一头刚刚跑赢猎豹的鹿的眼睛。听我讲完电话的内容和我的分析,他垂下目光沉思不语。

“你看看手机里有没有这个号码。”我调出手机的通话记录,把那个陌生号码念给他。

他输入自己的手机,然后摇了摇头。

“你怎么想的?”我问。

“你还记得那件事儿吗,我给你和我姐讲过的。有一天早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是男的,东北口音,张嘴就骂,让我等着,要卸我一条腿什么的,后来他发现电话打错了,还向我道了歉。”

“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他是当笑话讲的。

“你分析得有道理,但也有可能就是打错了。正常人谁会在上床的时候给别人打电话?”

“所以说这个电话不正常。你想,我和打电话的人互相不认识,他的手机里应该没有我的号码,对吧?”

“肯定没有。”

“不可能是不小心压到手机正好压出我的号码又压到了拨出键,对吧?”那样的概率比台风吹过电视机厂组装出一台液晶电视大不了多少。

“不可能。”

“所以,是有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的号码,也就是说,这个电话是打给特定的人,为了传递特定的信息,所以,应该不会打错。”

“要是考虑到他们那面的情况呢?假设两个人真的是在上床,一个人想瞒着另一个人打电话,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手抖按错键呢?”

“他为什么会按错键呢?”我有点着急了。

我们互相看着,不再说话。他比我聪明,我想到的他应该都能想到,只是不愿意承认。

“是我太悲观了。”我先妥协了。用手捂住酸胀的眼睛,靠到沙发上。如果佳萌现在开门走进来,问题就都解决了。

他叹了口气。

“是我太想当然了,他应该不会按错键。”

其实,我更希望他反驳我,拿出铁证证明这通电话就是打错了,与佳萌毫无关联。

“现在我们怎么办?”他问。

“报警吧。”

熬到将近8点钟,我们开车来到附近的派出所。接待我们的警员很年轻,短头发,大眼睛,一副乐观能干的样子,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我姓雷,叫雷正音,你们叫我小雷就好了。”他自我介绍说。

我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他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地在笔记本上记几句话。

等我说完,他放下笔,看了看记录的内容,抬起头,歉意地笑了笑。

“事情是这样的。如果是报失踪呢,必须是过了48小时,我们才能给以立案调查。”

“现在还不能立案?”我听得明白无误,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是的。这是硬性规定。只有老人和小孩没有时间限制。”

这个规定在我看来一点不讲情理。

“如果我们不报失踪呢?”董佳世问。

“那报什么?”

“绑架。”

他摇了摇头。

“没有证据表明是绑架呀。”

“那个电话不算证据吗?”董佳世接着问。

“按你们的说法,对方只是发出了很奇怪……很恶心的声音……”

“这还不够可疑吗?”我问。

“可疑是可疑,但还不能构成绑架的证据。你们也许听说过,专门有一种人,或者你说变态也行,喜欢给人打电话也不说话只是喘粗气,或者呻吟。”

变态这一点我们确实没想到,我倒是希望自己只是遇见了变态。

“可是,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我女朋友一夜没回家,第二天早上,正好有个变态给我打了个骚扰电话。”

“是挺巧合的,但也许就是一个巧合。”他双手交叉,手肘支在桌面上,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是这样的,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是绑架,对方为什么不直接开口要钱,或者提其他的条件呢?最主要的一点,”他稍加停顿,以示强调,“就算是绑架,这个电话只是想先吓唬吓唬你们,他至少要让你们知道人在他手里,对不对?可是电话里没表示啊,你只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吧?证据不足啊。”

“如果这个电话是佳萌偷偷打的呢?”我问。

“那也不对。如果是她被绑架了,又想尽办法给你打了电话,她应该说话,或者通过其他方式给你留下线索才对。”

“她的嘴被堵上了。”

“你想得太多了。”他无奈地笑笑,“绑架的动机无非两种,一是为了钱,二是为了报仇。如果是为了钱呢,他们应该第一时间就给你们打电话要钱。如果是报仇呢……你们应该没有什么仇人吧?”

“没有。”董佳世回答。

“我们也没有钱。”我补充说。

我们刚刚买了房子,付了全款,花光了我们自己的全部以及董佳世的大部分积蓄。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分析,我觉得绑架的可能性很小。”

“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我不甘心。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等等看。如果是误会,东寻西找,劳民伤财,着急上火的,都不划算。是不是?”

“你可以先帮我们查一下那个号码的信息吗?”

他摇摇头。

“只有立案了,我们才可以展开调查。”

他合上笔记本,把笔放回笔筒。

“你们不妨乐观点,一个成年人没那么容易失踪。”

我有点茫然,就这么走了?回去能干什么?不走吧,死赖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他也看出来了,他的答复没能令我们满意。

“我给你们讲一个案子吧。就是四月份的事儿。一个男的,四十岁左右,来报案,说他老婆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因为没到48小时,我把他劝了回去。过了一天,他又来了,说他老婆还没回来,我们就立案了。刚开始调查,他老婆就主动现身了。她根本没失踪,就住在他们家附近的宾馆里,一直在跟踪她老公。”

“为什么啊?”董佳世问。

“原来这个男的有过外遇。这一次呢,他老婆疑心病犯了,就自己导演了这么一出戏,想看看她老公是不是关心她,会不会找她,同时也试试她老公会不会趁她不在家出去乱搞,或者找老情人什么的。”

“我姐肯定不会做这种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一个人没那么容易失踪,一时失去了联系是常有的事。你们回去再好好想想,耐心等等,说不定下午人就回来了。”

“如果过了48小时她还没回来,我们还是要来报案的。”我说。

“到时候我们马上立案,尽一切办法帮你们找人。”

“能把你的电话告诉我们吗?万一有什么事,方便与你联系。”董佳世问。

“好的,没问题。”

雷警官从笔记本上撕下半页纸,写上他的名字和号码。

“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董佳世接过那半页纸,折好,收进裤兜里。

“谢谢你,我们就先走了。”

我和董佳世从座位上站起来,分别和他握了握手。

2 空信封

离开派出所,我们去了移动营业厅。无论我们说什么,工作人员都拒绝提供那个手机号码的相关信息和佳萌的通话记录。他们明确表示只有本人和警方才有权拿到这些资料。

如那位雷警官所说,除了耐心等待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姐一定会回来的。放心吧。”董佳世安慰我。

他想留下陪我。我拒绝了,让他照常去上课。他是高中英语老师,与一家幼儿园合办了一个寒暑假少儿英语学习班。已经是第三年了。因为口碑好,收费公道,学生越来越多。我和他相识十年,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工作三年,自信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热爱教学,讲究方法,喜欢小朋友,认为教育应该从儿时抓起,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

“也是,说不定我姐一会儿就回来了。警察不也说了嘛,一个大活人没那么容易失踪。”

他开车送我到店。离开之前,向我挤出一个大大咧咧的自信的笑容。

我到店里来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以为有人在身边忙碌,偶尔说句闲话,可以让自己心情放松。实际却适得其反。一进店门他们就问我佳萌怎么没来。这个问题让我觉得为难,不想告诉他们实情,只好撒谎说她还在家里睡觉。从这个谎言开始,他们的说笑声,噼里啪啦有节奏地敲击键盘的响动,以及衣物塑料包装袋的气味都让我感到焦躁不安。

如果她回来了,肯定是先回家。等在家里才是最好的选择。我离开店里,走回家。

上楼前,我查看了信箱。几天没看,里面积攒了很多东西。我把它们全部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翻阅。某教育机构的宣传册,垃圾。某楼盘的宣传单,垃圾。某小饭馆的外卖单,也许有用。水费账单,要钱。乐购超市的降价商品名录,有用。一个白色标准信封,上面写着我家的地址和寄信人地址,却没有收件人和寄件人姓名,也没有公司标识。奇怪。莫非与佳萌有关?我拿东西的时候顺手把最上面的信件翻到了最下面,也就是说,这封信原来是在最上面,是最新送来的。我又检查了一遍信封,贴了邮票,有邮戳,说明是寄来的。邮戳显示寄出的日期是昨天,寄到的日期是今天,果然是刚刚才寄到。我把其他印刷品全部塞回信箱,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并没有信,是一个空信封。我又将信封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收信人地址是我家,一点没错。寄信地址是我不认识的一个地方,上海市塘沽路莲花小区122弄10号403,别无其他。把信封全部展开,里面也没有一个字,也没有头发之类的信物,没有图案,没有花纹,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墨点也没有。对着太阳看,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就算是用了可以隐形的高科技墨水,也应该留下书写的划痕吧。这样的划痕也没有。一个彻彻底底的空信封。

佳萌无缘无故的一夜未归,早上我接到了一个可疑电话,现在又是一个空信封。这一切都是偶然?我不相信。这个空信封一定有所表达,我一定要把它找出来。

拿着信封跑上楼。家里空****的,她还没有回来。

我坐到沙发上又把信封仔细研究了一番。邮票是最普通的民居图邮票,没有特殊意义。字写得算不上漂亮,但很工整,一笔一画横平竖直,像仿宋,又有隶属的痕迹,是在隐藏自己的笔迹,害怕被认出来?信是昨天寄的,今天到的,寄信人事先计算了时间,就是想让我今天收到?没写收件人姓名,对方可能不知道我叫什么。有寄信人地址,这一点很奇怪。如果是勒索信,写了自己的地址不就暴露了吗?或者说,地址就是这封信所传达的信息,寄信人是想让我顺着地址找过去?应该是这样,肯定就是这样。

可是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呢?与佳萌有关吗?管不了那么多了,去了找到寄信人就知道了。

我快速冲了澡,换了内衣、衬衫和长裤。出门前,写了张红色的便条贴到电视机的屏幕上,告诉佳萌,如果回来了,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又给佳萌和那个陌生号码打了电话,仍旧都是关机。

董佳世正在给小朋友们上课,稍后再告诉他这封信的事儿也来得及。

我坐上一辆出租车。可能是因为天热的关系,路上行人稀少,车也不多,道路畅通。司机是个安静的人,车技一流。大约半小时之后,我在莲花小区门前下了车。

小区的门墙刷着红漆,半新不旧的,电子门留着一米宽的缺口供行人进出。门内一侧的花坛里种着红色的无名小花,在毒辣阳光的炙烤下,几乎蔫儿死了。两个穿制服的门卫躲在门房里开着空调打瞌睡。看他们睡得正香,我放弃了向他们问路的念头。小区里树很多,高耸的水杉,大叶两球的梧桐,还有更常见的香樟。树上住满了知了,仿佛全夏天的知了都躲到了这个小区的树上,吵得人耳根发痒。我躲在树荫里,查看楼牌。进门左手的第一栋楼是122弄12幢45-48号,右手边的是11幢41-44号,10号应该是在小区的另一端。我顺着车行道走向小区深处。在7幢楼和8幢楼之后,有一个小广场,标牌上写着健身广场,里面安放着五六种健身器材。一个女孩儿正蹲在广场边上的一棵香樟树下喂一只黑猫。三十几摄氏度的高温,女孩儿却穿着黑色运动鞋——好在是网面的,深蓝色的五分牛仔短裤,绯色的长袖T恤。T恤胸前印着硕大的天蓝色三叶草标识,丰满的胸部使得标识更加醒目。她留着齐颈的短发,中分,头发又黑又厚又直,简直像假发,外人看上去都会替她觉得热。我并没有刻意观察她,看得这么清楚,实在是因为她太过显眼。就算是北极熊坐在那里,也不会比她更突兀。她似乎是痛恨夏天,所以故意与其作对。十足的怪女孩儿。

女孩儿注意到我,一直盯着我看,眼神并不友善。我朝她笑笑,移开目光。

经过广场,车行道向右转了一个大约30度的慢弯,然后笔直通向小区另一端的大门。几乎穿越了整个小区,我终于站在了10号楼门的前面。稳了稳心神,想了想措辞,又拿出信封把地址逐字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按下了门禁上面403的按钮。无人应答。又按了一遍,依旧没人。

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上午10点50分,周五。这个时间多数人都在上班,来的不是时候?可是,如果对方是计划好的,应该有人在这儿等我才对。或者,他们并不是住在这里。他们知道这个时间这户人家没人,只是让我站在这儿,方便他们在远处观察我,确认我是一个人,他们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如果他们想干坏事儿,这样更说得通。如若真是这样,对方肯定来者不善。我有点准备不足。心慌了,手心开始冒汗。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只能随机应变了。为了找到佳萌,冒险也是值得的。只要他们出现,有了线索,就算是好事儿。这样一想,心情又明朗起来。又按了一遍门铃,没人。楼上肯定是没人了。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可疑的目标。手机也没有动静。给那个陌生号码和佳萌打电话,关机。剩下的又只有等待。又是等待。我站到一个既有阴凉,又相对开阔,四周都能看见我的位置,以保证如果有人在观察我,能让他们看个够。

气温在升高,知了还在痴叫,有人的房间空调在疯转,小区里鲜有人影走动。我浑身都湿透了,口很渴,头有点晕。昨晚和早上都没吃东西,血糖降低的表现,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饿。没有风,世界仿佛凝固了。我没找到任何人,也没有人来找我。

11点刚过,董佳世打来电话,知道了信的事儿,也觉得可疑,要过来,被我阻止了。一个人等在家中,一个人在外面找,这样最好,都能照应到。另外,通过刚才十多分钟的观察,基本可以断定并没有人在监视我。这封信还是与住在403的人有关。既然寄信人敢于暴露自己的地址,说明房子里并无危险。

又等了几分钟,一个穿黑色T恤沙滩短裤的年轻男子从远处走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我又给佳萌和那个陌生号码打了电话,关机。年轻男子看也没看我就用钥匙开门径直上楼去了。等了一会儿,估摸他已经到家了,我又上前按了门铃,没人,他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头晕在加剧,身体开始微微发抖,知了的聒噪听起来有点遥远了。就算不饿,也应该补充热量和水分了。如果因为中暑或者脱水而晕倒,得不偿失。就目前的情况判断,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回来。

我从就近的大门走出小区,随机向右转,不到两百米,有一家肯德基。虽然是饭点,人却不多。点了一份套餐,把可乐换成了橙汁。佳萌禁止我喝可乐,说是喝多了会骨质疏松。拣了一个门边的位置坐下,吃了几口汉堡,喝了半杯饮料,头晕和发抖的症状有所缓解。感觉有人在看着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抬头望去,发现那个穿长袖T恤的怪女孩儿坐在斜对面的角落里。之前没有注意,她应该是刚刚才到。我们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看她的书。

她恨我,就像她恨夏天。我试着向自己解释她瞪我的原因。

我打算多坐一会儿。如果想得不错,只有到傍晚下班时间403才会有人回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找到里面的人问个究竟。

那个怪女孩儿一直在看书。距离有点远,看不清她看的是什么书。包着塑料书皮,是地图册?是假期旅行的学生,来自北方,那里比较凉,所以才穿成这样?不应该,我自己就是北方人,北方的夏天也很热的。女孩儿抬起头,又瞪了我一眼。我识趣地移开目光,用余光看到她合上书,拿起饮料,向门口走来。

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很吃惊。她是寄信的人?从来没想过对方是一个女孩儿,甚至女人的可能性都没考虑过。她为什么寄信给我们?坐近了,突然觉得她有些眼熟。

“你好。”我说。

“你来这干什么?”女孩儿毫不客气地质问,就像在审问犯人。

我被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噎住了。

“问你话呢!”

“信是你寄的?”我压低声看将信将疑地问。

“信?什么信?”她不耐烦地反问,不像是装出来的。她与信没有关系?又为什么针对我呢?

“我问你,你来这干什么?”她无所顾忌地提高了音量。有人在看我们,我感到尴尬。

“找人。我们认识吗?”

“找什么人?”

“不知道。”

“不知道?”

“对,不知道。你认识我?”

她没有回答,站起来,弯下腰,对着我的食物吐了一口唾沫。“呸!”吐完,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很意外,并不生气,只是感到无奈和一点失落。对于她的身份,我也想了个大概,很可能是我曾任教的学校的学生。看来学校里关于我的谣言还没有散去,我终究无法摆脱混蛋老师的恶名。罢了。

把汉堡和薯条倒进垃圾桶,只留下橙汁,换了根吸管。又坐了一会儿,我的意识渐渐变得黏稠,眼皮开始打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睡得太久,然后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孩子的吵闹声把我唤醒,太阳穴隐隐作痛。看了看手机,1点19分,睡了将近一个钟头。如果是平时,我可以躺在家里的大**搂着佳萌睡午觉。我想念那样的下午。

那个怪女孩儿还在看书,时不时地瞪我一眼。

我喝光了剩下的橙汁。给董佳世打电话,悄声讲这个怪女孩儿的事儿。他感慨不已,嘱咐我小心为妙。又给佳萌和那个陌生号码打电话,关机。我突发奇想,手机厂商或者通讯公司应该开发这样一种功能,有电但关机的手机在接到同一个号码的连续十次来电之后,就会自动开机。

去店内的卫生间洗了洗脸。又买了一杯橙汁,请服务员多加冰块。1点半,我离开了肯德基。外面的空气热得像火苗。回到莲花小区10号楼门前,又出了一身汗。按门铃,依旧没人。

4点25分,再过十九分钟,我和佳萌失去联系的时间将达到整整24个小时。事情还是毫无头绪。

一辆白色的宝马轿车驶过来,停入楼前的泊车位。从车上下来一位中年男人和一个女孩儿,两人又从后排座扶下一个老头儿。中年男人戴着墨镜,身材保持得很好,穿着淡黄色polo衫,黑色短裤,腹部扁平,小腿肌肉健壮。女孩儿也戴墨镜,十三四岁,穿着蓝色短裤,淡粉色polo衫,散着头发,身材纤细,提着两个白色的纸袋。老头儿很老,目光呆滞。中年人输入密码打开门,女孩儿扶着老头儿跟在他身后走进楼道。

等了两分钟,我走到门前按下403的号码。响了五声,有人接起来,女孩儿的声音清脆如咬黄瓜。“你好,请问找哪位?”应该就是刚上去的那个女孩儿。

“你好,请问,你们家里有谁认识董佳萌或者杜鸣吗?”

“董佳萌我们认识,但不认识杜鸣。你是哪位?”

“我就是杜鸣。我是董佳萌的男朋友,有件事儿想请你们帮忙。”

“谁?”我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问女孩儿。

“佳萌阿姨的男朋友。”女孩儿说。

“喂,你好。”换作那个男人在说话。

“你好,我叫杜鸣,是董佳萌的男朋友,有件事儿想请你们帮忙。”

“上楼说吧。”男人爽快地回答。

我爬上楼。中年男人开着门等在403的门口,脸上挂着礼节性的笑容,掩盖着对我突然造访的疑虑。

“你好,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请进。”

我换上他递过来的拖鞋,走进房内。

“去书房吧,那里比较凉快。”

我随着他走进书房。房间不大,装修古朴老派。棕色的书柜,里面摆满了书,以商业类为主。棕色的书桌,上面放着文件盒和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书桌后面是窗户,上方是空调,前面,靠墙并排是两张灰色单人布艺沙发,中间是棕色的木质小茶几。沙发对面摆着一棵长势茂盛的文竹。

“请坐。”他用遥控器打开空调。

“谢谢。”

我们分别坐到沙发上。

“喝点什么?”

“不麻烦了。”

他的语气有点拘谨,我的也一样。

女孩儿走进来,手里拿着两杯可乐,递给我一杯,然后坐到书桌上,自顾自地喝可乐。

我说了声谢谢,把可乐放到茶几上。

“我叫江友诚。你就叫我老江吧,别用您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女孩儿从桌子上拿了一张名片递过来。上面印着,江友诚。友诚制衣,董事长。下面有手机号,不是早上给我打电话的那个陌生号码。

“我叫江若茗。”女孩儿坐回书桌上,大方地自我介绍,“您有什么事儿需要我们帮忙?”她也用了“您”,是在学我,有挖苦的意味。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我收到一封信,却是个空信封,寄信地址是这里,所以才贸然找过来。”我拿出信封,递给江友诚。

江友诚眉头紧锁,仔细地检查信封。

“给我看看。”江若茗说。

江友诚把信封递给她。她看过之后,摇摇头,把信封还给我。

“不是我们寄的。”江友诚困惑地看着我。

我不能确定他说的是实话。我苦苦等了一个下午,并没有旁人来找我,说明不管是谁寄的信,他想告诉我的内容就在这个房子里。

“其实,如果只是一个空信封,我不会特意跑来拜访你们。大概就是昨天的这个时候,佳萌从家里离开,然后就失去了联系。今天早上看到这封信,我以为是找到她的线索,所以才会找过来。”

江友诚的神色变得凝重。

“你们吵架啦?”江若茗问。

“没有。”

“可能你惹她生气啦,自己还不知道。”

“她没生气。”

“你肯定?”

“肯定。”

江若茗微微蹙起眉头,喝了一口可乐。

“就算吵架生气了,她也不会离家出走。”江友诚看似不经意地接了一句。

他好像很了解佳萌,可是佳萌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为什么?

“报警了吗?”他关切地问。

“算是报了,但没有用,只有失踪超过48小时才能立案。”

“哦,”他点点头,“我很愿意帮忙,但那封信真的不是我们寄的。”他的语气很诚恳。

我可以相信他吗?信应该不是他寄的。我正坐在他的家里,如果他做了什么坏事儿,我随时可以找过来。那么信是谁寄的呢?为什么写他的地址?用意何在?他和佳萌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