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林沿着街道往深处走去,天色虽然阴沉沉的,但对于这条街上的人来说还太早,大多数的门店都是关着的。要是熟客过来,就直接熟门熟路地推开那些多数不会锁的门直接进去了。

按照面店老板的说法,刘腾飞是跑着进去的,那么靠近街口的那几家店大可不必去看,张林决定从中间开始查看。

走进第一家店之前,张林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会到这种店来询查。他看着店门口的玻璃墙中的自己,身着笔挺的警服,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像是小孩子做错事回家的感觉一样。

店里没开灯,暗暗地。进屋的那一刹那没法适应,他眯着眼看看四周。狭窄的客厅里摆放着两张劣质的布艺沙发,因为长期有人坐,已经被磨出了屁股墩的痕迹。沙发上睡着人,简单的一条毛毯,应召女郎就是这样的生活方式。

往里间去的门上有布帘,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张林站在屋子中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左边沙发上的一个女孩察觉到有动静,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还没睡醒,当她发现面前站着一个警察的时候,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了下来,正要尖叫,张林对着她嘘了一声。

女孩很怕,有些颤抖,张林蹲下来轻声问:“别叫,我不是来查房的。”

张林几乎能听见女孩紧张的呼吸声,看来她并不相信张林的话。

张林问:“我问你啊……”

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尖叫一声:“警察查房了!”

这一声尖叫差点刺穿耳膜,张林心想,糟糕了。

果不其然,这间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小店,瞬时像炸开锅了一样,那些客人们在里间疯了一样四处逃窜。张林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这个女孩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傻傻的,此刻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腿,用中部地区的方言跟老板娘大喊:“快跑,快跑,我抱住他咯!”

牵一发而动全身,外面也开始闹哄哄的了。张林一想,也许刘腾飞会趁乱跑出去呢,于是他赶紧想往外跑,可那女孩还是抱着自己的腿,让自己动弹不得。

张林情急之下,掏出了几百块钱往女孩面前一放,女孩瞬间松了手,接过钱。张林冲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上有人抱着头往外跑,看到张林冲了出来,像惊兽一样躲开。张林并不关心他们,他四下观察,看看有没有刘腾飞的踪迹。

巷子深处是一面一人多高的墙壁,外面是一片小树林。张林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在试图爬墙。跟其他逃跑人衣衫不整的样子不同,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上衣裤子都是齐整的,张林想,那肯定就是刘腾飞。

张林撒开腿就追过去。

刘腾飞的身手很矫健,再加上个头很高,轻而易举就翻过了墙,窜进了小树林。张林是逆着人群前行,慢了一大拍,等他爬上墙头,已经看不到刘腾飞的踪影了,只听到树林深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树林虽小,却满是杂生的低矮灌木和乔木,常年无人看管,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在里面藏身,确实很难发现。张林循着声音追过去,也不管那些锋利的树叶枯枝扫在脸上的疼痛。但是追出足足有十分钟,已经穿过了这片树林,却仍然没发现刘腾飞的身影。

张林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心想,这下糟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竟然跟丢了。

张林想了一下,站起来大声说:“刘腾飞,我不是来抓你的。我知道你不是杀人凶手,是被别人栽赃的,我已经找到证据了。咱们能聊聊吗?”

张林侧耳倾听,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城区里隐约传来的警车笛声。

张林继续说:“你弟弟刘朝阳去参加国际数学竞赛了,他走之前跟我说,希望我能找到你。他很聪明,这次一定能拿第一名。你知道吗,他以后要是当警察,肯定比我厉害,比任何人都厉害。他告诉我,你失踪,要么是被别人胁迫的,要么是你主动替别人承担罪责,他打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凶手……”

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张林说着说着自己就停了。周围仍旧没人回应。

张林想,刘腾飞是不可能因为自己这几句话就出来跟自己见面的,他想了一下说:“你爸妈现在住在城南的孤儿院里。你放心,除了我,没人知道。”

张林转身走了,但他耳朵竖着。远远地,听到树林深处有脚步声,看来刘腾飞还藏在这里。但是张林并没继续去追,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其实就足够他去守株待兔了。

张林回到街上,人群已基本散尽。张林看刘腾飞像是从最里面的一家店里跑出来的,于是就直接推门进去。

这个店跟刚才的那些有所不同,更小、更暗,像是不上档次的那种。角落里有个女孩还在昏昏睡睡,她年纪很小,头发散乱着挡在脸上,看不清模样,像是有些傻傻的。老板娘是个胖乎乎的女人,看到张林进来,竟然没有丝毫惧意,她淡定地抽着烟,眼睛乜斜着看着张林,像是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熟若无睹。

张林问:“刚才从这里跑出去的黑衣男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老板娘翻了翻身边的一个笔记本,看了看说:“一个星期前吧。”

张林想,刘腾飞应该是是从泉城回来后,就住在了这里。

“你以前认识他吗?”

老板娘嘿嘿一笑:“我这里每天来的男人那么多,哪能一个个都记得啊。”

张林伸手要老板娘的笔记本。老板娘递了过来,张林翻了翻,结果发现本上的字写得歪歪斜斜的,上面只写着一些门牌号、日期,还有金额。

张林看到刘腾飞一直都是住在11A室。“这11A室是谁接客啊?”

老板娘指了指旁边的那个女孩说:“她。”

张林看着那个女孩,老板娘说:“你问不出啥来,她是个傻子。”

女孩浓妆艳抹的,看不出本来面目,但能看出年纪很小。她傻傻地看着张林,咧着嘴笑。

张林去11A室看了看,里面就一张小床,一张简易桌,桌上有整套化妆品和镜子。抽屉里有几盒安全套,但都没拆过,垃圾篓里也没有使用过的安全套,只有食物残渣。张林想,刘腾飞应该是没跟女孩发生过关系,只是觉得这里比较安全而已。

张林没在屋子里找到其他线索,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也想不出所以然来,于是就拿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老板娘在张林临走的时候还说:“欢迎再来啊。”

张林走后,老板娘拨了一个电话。

“这事怎么处理?”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好,我这就收拾一下离开这里。”

张林开回市区的时候,电话响了,接听之后那边仍然没人说话。张林停下车,看着手机。

这个号码之前打过两次电话,两次都是接通了之后不说话,只依稀能听到那边有人的呼吸声。

张林想了想,说:“你好,我是刑警队张林。”

前两次,都是在张林说话之后挂断的;但这次那个人却没有挂断,他似乎有话想说。

张林尝试着问:“你有事情要跟我说对不对?”

那边没说话,但是有动静。

“如果你信得过我,你可以告诉我。”

电话挂断了。

张林回拨过去,发现对方已经关机了。

张林让刑侦科查了一下电话号码,刑侦科说是预付费手机号,查起来很麻烦。

张林看着天,天色阴沉沉的,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决定开车去学校。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几乎忘了自己之前一直追查的马双双和张青松。这一切的谜团,都是从姜态被杀开始的,而之后刘腾飞失踪、马双双跳楼、柳权被杀、马令死亡。这些支离破碎的事件摆在张林面前,就差一个线索去串联起来了,刘腾飞就是那条线。而马双双和张青松也有可能隐藏了些什么。

小关那边的缉毒围捕行动正在部署中,吴河和小关明显是把张林排除在外。不过张林也没有觉得委屈,因为他本身就对那些抓捕行动不感兴趣,他更记挂的是面前的这些谜团。

张林在学校门口靠边停车。进门时看到了傻子门卫,他正撅着屁股在床底下找东西。张林没管他,就径直进了学校。

他四处转了转,学校一切正常。张林去找了年级主任,得知张青松还没有回来上课,而马双双退了学。

这两个人肯定有问题,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问题的关键点。下楼的时候,张林遇到了程兰。程兰瘦了很多,脸上的痘痘也没有了,干干净净的,很漂亮,只是脸色太白,也没有表情。

程兰看了一眼张林,下意识地要躲开他。

张林看向对面的校长室,看到程青在办公室里发火,还摔了东西。他转头又看了一下程兰,程兰僵直的背影告诉他,这父女俩肯定又有矛盾了。

张林在学校里转了一大圈,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朝大门走去。

在门口,张林看到了那个傻门卫抱着一盒巧克力在捏着玩,像是捏橡皮泥一样。

巧克力已经化掉了,又重新凝固在一起,在傻门卫的手里像是一坨土疙瘩。

张林清清楚楚地看到,傻子门卫手里的巧克力盒子上写着:榴莲巧克力。

张林突然跑回来,吓了傻子门卫一跳。

榴莲味的巧克力,不正是姜态被杀之前买的那盒吗?

张林把盒子递给杂货店的老板,老板抱着孩子戴着老花镜反反复复地看了看,然后说:“是在我这里买的。”

老板找出了自己的进货单,还有货号,张林一一比对,确实是姜态买的那个牌子。榴莲味的巧克力没多少人买,那批货到现在只卖掉了两盒,其中一盒就是姜态买走的。

张林把傻子带回了警局,傻子对幽闭的审讯室似乎有点害怕,缩着脑袋,低着头,用眼角偷瞄张林。

张林没给他戴手铐,而是微笑地拿着巧克力盒子问:“这个是谁给你的啊?”

傻子不说话。

张林尽可能和善地说:“不要怕,你告诉我,这个是谁给你的?”

傻子不说话,直摇头。

张林从档案里抽出了姜态、刘腾飞和吴晓溪几个人的照片,最后还加上一张吴河的,拿给傻子门卫看。

“是他们中的一个吗?”

傻子门卫看了看照片,还是低头,直摇头。

张林想,这什么都问不出来啊,又泄了一口气。

张林从审讯室出来,刑侦科把化验结果拿了过来,时间太久了,提取不到姜态和其他人的指纹。

可这盒巧克力是怎么到傻子门卫手里的呢?

张林重新回到傻子门卫的住处,把那个臭烘烘的屋子翻了一个遍,啥也没有。可是在监控录像里,张林发现了很有价值的东西。

案发当天,学校大门口的监控中显示,傻子门卫七点从外面回来。之前查监控录像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

这个证据起码能说明,傻子门卫是有可能出现在姜态被杀现场的,再加上那盒失踪的巧克力……

“难道是这个傻子杀了姜态?”张林向小关汇报最新进展的时候,不太相信地问了一句。

“你问我?”小关似乎很忙,面前一堆的材料和档案。

张林自然不是那个意思,他摸着下巴说:“监控录像显示傻子门卫七点才回的学校,比其他人的可能性都大。”

小关看着张林,冷冷地说:“你想不想把这个案子结了。”

张林点头。

小关说:“如果你想结案,总会有办法。就借这个机会,落实证据,你就能把案子结掉。而且,你还会被记大功。”

张林一脸疑惑,“可是现在证据没法落实啊。虽然监控录像证实他可能在现场,但是他回来的时候没拿着那盒巧克力啊。还有……”

小关打断他,冷静地说:“刘腾飞杀姜态的时候被傻子发现,于是他把巧克力给傻子收买了他。有这种可能性吗?”

张林:“有,但是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刘腾飞杀了姜态。”

“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没杀对吧?”

张林想了想说:“他是被陷害的啊。”

小关指着他说:“这个你不说,谁都不会知道。”

张林不说话了。

“于公来说,这个案子只要不找到刘腾飞,就是个悬案,最终也会不了了之,无人问津;于私来说,上头只看结果,不在乎过程,你要是真的结了,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小关收拾好材料说,“如果你想结案,总会有办法的。”

张林问:“如果我不做呢?”

小关笑着说:“那也会有别人去做。”

小关走出办公室。张林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张林知道小关的意思,是让他做假证,把所有的线索都引到傻子门卫身上。监控录像和巧克力已经可以构成最大的嫌疑了,只要把杀人凶器联系到傻子门卫身上,就顺理成章了。这些从技术上来说不难,上头不会因为一个傻子而去过度关注;而对于大众来说,利用媒体制造话题导向,也能轻而易举地瞒过去。

一个好处是,刘腾飞或许可以洗清嫌疑;另一个好处就是,张林还可以借此立功。

这看上去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可张林却怎么也不敢下定决心。

而看小关的语气,上头似乎根本就没在意这个案子。张林又想到了吴河,当初签发通缉令的是他,拿出刘腾飞作案工具证据的也是他。结合自己这么长时间的追查,吴河的嫌疑还是最大。

抓捕毒枭成了全警局的首要任务,除了张林外,几乎所有人关注的焦点都在这件事情上。吴河作为整个抓捕行动的总负责人,站在小关的背后实际指挥着所有事情。

夏安建城以来,一直是靠着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后天发展成了一个商贸港口,城市的形象一直都很健康,谁也没往毒品交易的事情去联想过。林风这样一个在南部地区名声响亮的大毒枭在夏安落网,让人感到无限诧异。

林风被抓后,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到此为止。谁承想,这次的抓捕行动声势似乎更浩大。而这个时候,似乎只有张林因为调查陷入了僵局,一个人在办公室感到有些无聊。

张林看了看窗外,想着自己还是得主动一点。他决定去孤儿院,看看刘腾飞会不会在那里出现。

途中,他看到乔装打扮的同事在城南一带的民宅区埋伏。一切都井井有条,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包围那间民宅,将毒枭一举抓获。

张林开车到了孤儿院,远远地就看到停在路边的豪车,那是王晓雨的。王晓雨没下车,她坐在车里,抽着烟。张林下了车,拉开豪车的门,坐了进去。

王晓雨对着窗外吐着烟圈,张林坐定之后,她把烟扔了出去。

王晓雨说:“那两个人是你安排住进来的啊?”

王晓雨说的是刘东方夫妻。

张林点点头。

王晓雨盯着车子外面说:“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张林有些尴尬地笑:“没啥进展。”

王晓雨对这些案子似乎没什么特别大的兴趣:“需要我帮啥忙就说,自己人。”

张林侧面看着王晓雨,浓妆艳抹,再不是当初那个他记忆里一脸倔强的女孩子。

“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啊?”张林问。

王晓雨转头看着他,笑了:“你是有多单纯,还问这种问题。”

张林叹了口气:“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因为要做市长的情人而选择跟我分手,还是先分我分手,再做市长的情人?”

“有什么区别吗?”

“有。我可以知道你爱不爱我。”

王晓雨笑了笑,没回答,又拿出一根烟,点着了,吐着烟圈。张林怔怔地看着她如痴如醉抽烟的样子。

王晓雨把烟递给他:“你多久没抽烟了?”

张林接过来,使劲地吸了一口:“从你离开我的时候。”

然后两个人就坐在那里,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那根烟抽完。

王晓雨喃喃地说:“你真的想知道?”

张林摇着头说:“其实也不重要了。一开始的时候想知道,慢慢地也就无所谓了。你做了市长的情人,我因为你当上刑警,这不也挺好的吗?”

王晓雨说:“我们俩就是有缘无分。”她突然坐起身来,“以后别再说什么情人不情人的了。左大立又没结婚,我们是正常的搞对象。”

张林耸了一下肩膀说:“对我来说,有区别吗?”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王晓雨歪过头看着张林,她伸手摸着张林的脸,有点伤感。“张林,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再还给你吧。”

张林看着王晓雨:“你和我之间,就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一切都是你情我愿,怪得了谁。”

王晓雨想了一下,说:“张林,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带着我妹妹出国吧。”

张林很疑惑:“怎么这么突然啊?”

“有些事,我没办法跟你说。”

“你……”

张林话没说出来,就看到外面有一个人冲着车过来了。那个人打开车门,一把把张林拽了出去。

那个人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就把张林拖下了车,按倒在身下,王晓雨都吓傻了。

张林定神一看,这个人脏兮兮的,好多天都没洗澡的样子,一股子臭味。他是刘腾飞。

张林跟他扭打在一起,毕竟经过警校训练,即便刘腾飞身高力大,也被张林制服压在了墙上。

刘腾飞动弹不得,挣扎着大喊:“你把我爸妈弄哪儿去了?”

张林一听这话,很奇怪:“你爸妈不在孤儿院吗?”

刘腾飞喊:“我爸妈要是出了事,我饶不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张林觉得很奇怪,扭头看着王晓雨。

王晓雨说:“我来的时候看到他父母了,没看他们出去啊。”

“电话?”

王晓雨说:“我具体没听到说什么,好像是他儿子被找到了。”她的态度很冷静,就像是在看笑话一样。

张林一时间有些迷糊,心里嘀咕着,刘腾飞父母住在孤儿院只有自己和刘腾飞知道,其他还有谁啊。

张林压制着刘腾飞,说:“有可能是警局看到你出现了,打电话叫你父母去的。”

“屁!屁!你知道个屁!警察局要真那么关心我,早把我给逮住了,你知道个屁!”

刘腾飞使劲挣扎着想逃跑,张林扭着刘腾飞将他塞进警车,拿车钥匙锁了门,他才不会让刘腾飞再跑了。张林告诉他:“你老实待着,我进去看看。”

张林来到孤儿院刘东方夫妻住的屋子,屋里那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都在,除了人不见了之外,其他一切正常。张林又问院长有没有可疑的人来过,院长摇摇头。她老了,也记不住什么事。张林想,既然没有人来过,那就是肯定有人打电话过来了。张林打电话给刑侦科,让他们查一下有没有人打电话来孤儿院,但是外面突然砰的一声,同时传来王晓雨的尖叫声。

张林跑出来,看到王晓雨蹲在车边,警车的窗户被砸开了,刘腾飞不见了。

张林问:“怎么回事?”

王晓雨慌慌张张地说:“那个人好像是听了你车里的无线呼叫器,就砸破车窗跑了出去。”

“他往哪里跑了?”

王晓雨摇摇头。

张林跑出去几步,在宽阔的地方四处看,没有发现刘腾飞的踪迹。这下好了,人又跑了。刑侦科这时来了电话,告诉他没人给孤儿院打电话。

没人打电话,那会是谁呢?

张林突然转头看着王晓雨,她太冷静。王晓雨看到张林盯着自己看,似乎有意识地在躲避他的目光。

张林冲了过来:“你到底跟刘腾飞的父母说了什么?”

王晓雨没理他。

张林怒吼道:“说!”

王晓雨看着张林,冷冷地说:“我不知道!不过他们好像朝着城南区那边去了。”

城南区是这次抓捕毒枭行动的区域。张林坐进车里时,听到车载的无线电呼叫器里,不断报告着现场的状况。

张林踩足油门,朝着城南区一路狂飙而去。

小关带着装备最强的刑警一队负责一线抓捕任务,吴河在指挥车里把控全局。据林风交代,夏安本地的大毒枭就藏身在城南区的一个小仓库里,那里也是毒枭运毒贩毒的中转站。

所有人都严以待命,不敢轻举妄动。

在等候时,小关心里也直犯嘀咕。他并不笨,以他对吴河的了解,突然任命自己为队长,而且一开始就让自己执行这样的任务。这件事情肯定有蹊跷。于是小关偷偷地去了解了一些情况。

林风在夏安被抓,一举灭掉了整个南部地区毒品进入的源头,这是吴河立下的大功劳,也是他升任局长的最大砝码。可是事隔数月,林风突然提供了新线索,这本身就颇值得怀疑。小关听说,林风与上层达成交易,只要他提供自己在夏安的联系对象,就能被引渡回国。原来夏安早已经成为整个中南部地区最大的毒品中转站了,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小关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就是现在为什么突然要抓这群毒枭。从表面上看,警察缉毒是正常的,可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突然”。

吴河在对讲机中让所有人耐心等候目标人物出现,不能轻举妄动。

整个城南区,风声鹤唳。

围剿的目标,集中在城南区偏西南的一块废旧厂区内,那里死寂一片,没有半点声息。

所有人都在等待时机,万万没想到会有意外发生。

警员报告,围剿区域发现有陌生人闯入。小关举着望远镜看过去,竟然是刘东方和李淑萍夫妻,他们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目标一样。

这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小关报告吴河,吴河说,静观其变。

小关紧盯着这对夫妻,发现他们到了废旧工厂区域后,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找一通,然后就看到李淑萍在大哭。

小关小声地让乔装的警员接近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装扮成水果摊贩的女警员推着车子过去,问了几句,然后报告说,他们在找儿子。

找儿子?刘腾飞?

小关心里咯噔一下,要是刘腾飞出现,再加上他父母,对这次行动的干扰会非常大。但现在又不能派人过去把他们给架走,小关内心十分焦急。

这时候有个警员拿着对讲机给小关,是张林。

张林在包围圈外被拦住了,下车后了解情况,知道刘腾飞的父母出现在包围圈里,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张林对小关说:“我有办法把他们带出来。”

小关说:“什么办法?”

“你不用管,我自然能把他们带出来。晚一点,他们可能就会破坏这次行动。”

小关同意了。

张林从旁边的店铺里借来衣服和帽子,装扮了一下,就进了包围圈。他没有直接朝着工厂那边去,而是迂回着散步一样地走了过去。

张林觉得有些奇怪,这里太安静了。即便是人少,也不会如此安静。尤其是到废旧工厂附近时,更是觉得周围气氛诡异。

照理说,这里既然是毒贩的大本营,肯定应该是重兵把守才对,怎么会这么安静?

小关其实也在怀疑,但是吴河在远处把控全局,他也不能明确表示出自己的意见。

张林看到了刘东方夫妻,他们俩就坐在工厂附近,李淑萍在哭,而刘东方则焦急地环顾四周。

张林慢慢地靠近,留意着周围。

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枪响,张林和刘东方夫妻都惊住了。

小关也呆住了,没人下令开枪。他对着对讲机吼:“谁他妈的开枪的!”

对讲机里一阵慌乱。突然,到处都响起了枪声。

很快,枪声此起彼伏。这帮毒枭似乎是察觉到警方的行动,散开打乱了所有的计划,给警方来了个措手不及。

小关手忙脚乱,不知道如何是好,原本计划周全的埋伏方案瞬间成了束手束脚的障碍。

手下的人问:“关队,怎么做?”

小关一咬牙:“追!”

于是不再有计划,而是四散开来的追捕。

张林正处在漩涡的中心,他赶忙把刘东方和李淑萍夫妻带到角落里躲了起来,直到枪声停止。

围剿行动失败了,虽然抓了十多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可是头目却跑掉了。吴河回来就在警局大厅里摔了东西,所有人一言不发,看着他发脾气。

吴河转头看着小关,两只眼里冒着火。这时,张林带着刘东方和李淑萍也来到了警局。

吴河问小关:“谁允许你擅自下命令的?”

小关不说话,张林在一边也没法开口。这一刻,吴河肯定是在气头上。

吴河跟身边的人说:“卸了他的枪,摘了他的警徽,关起来。”

然后吴河就直接上楼了,留下一群瞠目结舌的人。小关被带走的那一刻,张林看到他看了自己一眼。小关的脸上没有愤怒,反倒像是有些“担心”。

张林在审讯室探访小关,小关出奇的平静。

张林给他拿来一杯咖啡,又给他点了一根烟,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小关先开口:“我早料到会这样。”

张林看着小关,等着他继续说。

小关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把录音设备关了,重新坐下。

小关脸上的笑让张林觉得有点瘆得慌。

“张林,咱俩一起从孤儿院出来。从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如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林默默不语。

“因为我没骨气。”小关自嘲地笑了,“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被几个混混欺负的事吗?你宁死都不肯讨饶,我才被踹了两脚,都恨不得管人家叫爹了。我从小跟你好,是因为我是想尽可能地靠着你,想象着我也有你那样的骨气。”

张林继续不说话。

小关低声说:“我被耍了。”

张林听了,感到惊讶。

小关继续说:“也许这都是计划好的。抓捕行动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有这项任务,上头一直瞒着,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吴局那么仓促地把我升为队长,是有目的的。我本以为他升我当队长是他因为发现了你在查他,想收买我,不让你那么顺利。直到这次任务失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

张林问:“什么意思,我没明白?”

小关说:“任务开始之前,我就知道这项抓捕任务是高层跟大毒枭的一场交易。如果任务成功,被抓的毒枭会被顺利地引渡回国,没人追查,一切就没事,有人追查,最终还是会落在我头上;如果任务失败了,我还是罪魁祸首,比我高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人会负责任。”

“……”

“夏安是中南部最大的毒品交易区,作为刑警队,我们竟然一无所知,你不觉得这点太可笑了吗?”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上层也知道?”

“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反正他们和林风做交易,肯定有别的目的。”

小关笑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还别说,我这被摘了警徽之后,脑子清醒多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甚至想,姜态、柳局,还有马令的死,会不会也都是计划好的?”

张林看着小关嘿嘿自嘲的模样,觉得有些恍惚。信息量太大,他一时间没办法理解。

小关看着张林说:“今后就你自己孤身奋战了,要小心一点。”

张林看着他的表情,尝试去理解小关的意思。

小关说:“你跟我,在他们面前一文不值。螳臂当车,你懂吧?”

“那你怎么办?”

“我没啥事儿,最多弄个玩忽职守罪,撤职,再严重一点,关一段时间,也就放出来了。”

张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已经无能为力,还有种泥菩萨过河的感觉。

小关被撤职,玩忽职守罪,跟他猜测的一样,被关进了特别监狱。尽管整个警局背地里对这件事都议论纷纷,但大家谁也不敢在明面上说什么。

张林觉得自己也会被处分,吴河肯定知道自己暗中查他的事情,可是每次见到吴河,吴河对自己的态度始终如一,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刘东方和李淑萍重新回到了孤儿院,张林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接任何人的电话再出去。张林告诉他们,刘腾飞现在很好,只是现在还不能回来跟他们见面。当然,他没找到刘腾飞,这个人在哪儿,他现在一无所知。

张林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刘朝阳的电话。刘朝阳简单地告诉他自己很好,跟全国其他地区选派的选手在一起集中训练。

张林问:“有压力么?”

刘朝阳冷冷地说:“你是问我,还是他们?”

张林知道,这孩子肯定没问题。

前面的路拥堵了,张林走过去,看到人群中围着一个男人,男人脏兮兮的,像是路边的流浪汉,他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瞪大眼,浑身抽搐着。

张林问周围的人:“这人怎么了?”

“不知道啊,他走着走着就倒了。”

张林让周围的人打急救电话,自己蹲下来想做点什么,但是那个人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张林,然后猛地抽搐了一下,就死了。

围观的人吓了一跳,张林也愣在原地。

急救车过来,医生做完检查后,把张林叫到一边。

医生说:“这事得你们警察处理了。”

张林问:“怎么回事?”

医生说:“他肚子里的毒品破了。”

“毒品?”

医生点点头。

张林扭头看着地上的尸体,那模样看着有点熟悉。

张林从车里拿出失踪人口的卷宗,翻到那十几个男人的照片,一一对照后发现,这个男人就是失踪者之一。

从接到报案到现在,这个男人已经消失了一年零四个月了。

张林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抓捕毒贩行动失败之后,夏安城的失踪人口又重新出现,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些人被毒贩子抓走,用作人体运毒的媒介,看来刘腾飞的失踪,跟姜态被杀案无关。

那么姜态到底是被谁杀的呢?

傻子门卫?这种可能性几乎不成立。案子再一次坠入无底深渊。

张林原本认为,找到刘腾飞,知道他为什么逃走,就可以解开姜态被杀之谜;之后顺着丽红这条线索,或许就可以找到柳权被杀的原因;再加上已经掌握的证据,吴河杀人的事实就会被落实。而现在的结果却是,刘腾飞失踪也许是因为被毒贩子抓走了,逼着他做运毒工具,那自己之前的调查和推断,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

张林差一点瘫坐在椅子上。这一刻,有种世界崩塌的感觉。

马双双的家在夏安市中心,紧挨着市政厅。

张青松在小区门口蹲了很久,腿都麻了,但是无论怎么打电话发短信,马双双都不愿意出来。等得有点着急,张青松气得把手机摔在地上,走出几步,又回来捡起手机,重新装上,想继续打电话,发现手机已经坏掉了。

马双双已经十多天没跟张青松说过话了,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接电话也不回信息。而张青松这些天也被哥哥关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张青桦非常认真地告诉张青松,无论谁按门铃都不许开门。张青松也明白,那个叫张林的刑警似乎在盯着自己,上回光来家里敲门就四次。张青松也确实怕张林找到自己,有些事情,他不能说。

但张林有四五天没来找自己了,哥哥这段时间也不在,他在家里憋得难受,但家里好歹有电话有电脑,也还能过得去。但是这一天他在网络上看到马双双发了一条不明不白的话,于是他就从家里逃了出来。

马双双写道:现在,仍然会从噩梦中惊醒。

他要去找马双双,自从上次台风过境之后,他们就没见过面,也不知道马双双最近怎么样。

张青松从门卫那里得知,马双双已经不用坐轮椅了,看来马双双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但是他想去找马双双的时候,马双双却让他吃了闭门羹。

避开了小区门卫的眼睛,张青松借着墙外的一棵树,很顺利地就爬上了墙,对于他这种身高来说,只要墙上没有电网,就难不倒他。

进了小区,张青松才发现这个小区的豪华程度令人瞠目结舌。他从来没有来过马双双家,马双双也没有邀请过他。马双双说那个家是马令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马双双跟马令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不然,马令怎么会做出那么令人憎恶的事情。

张青松在小区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马双双家在哪里。转了几圈,又累又饿又渴,可张青松还是不愿意就这么放弃,终于在第三圈的时候,他在一栋豪宅前看到了出来接收快递的马双双。

张青松躲在房子侧面,看到马双双面色还好,拄着拐杖行走自如。等快递走了之后,张青松来到门前,按响了门铃。

马双双开门之后,有些惊讶。

看着张青松一脸阳光的笑容,马双双觉得自己好傻。

张青松哭丧着脸说:“我快饿死了,给点吃的吧?”

马双双让他进来,张青松走进来,就发出了一声“嚯”。

马双双让张青松随便坐,自己去厨房拿吃的。张青松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摆满了遥控汽车、小电线之类的东西,但是都被拆开了,像是被开膛破肚了一样。

张青松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些是啥意思,马双双给他端出了一堆好吃的,但都是外卖。

张青松狼吞虎咽时看着马双双在摆弄着一堆电线、电子元件,问:“你干吗呢?”

马双双接好了一个电线说:“坏了,我修修。”

“你还会修这个?”

马双双拿着电动汽车的遥控器,尝试地按了一下,结果遥控汽车“啪”的一声,就冒了烟。

马双双咳嗽着把烟扇走,张青松在一边嘿嘿地笑着说:“傻了吧。哈哈哈哈……”

马双双朝他撇了一下嘴,不理他,继续研究遥控汽车。张青松就接着吃东西了,并没有发现马双双对着刚才冒黑烟的玩具车,笑得很古怪。

张青桦回到家,虽然还是穿着西装,但是与以往不同,现在的他狼狈不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看上去很疲倦。

他捂着胸口,打开门,看到空空的屋子,知道张青松自己跑出去了,但是自己的胸口太疼,暂时顾不了那么多。

张青桦进了自己房间,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皮箱,打开后,里面有一堆药棉药瓶。张青桦撕开衣服,胸前有道伤痕,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胸口,看样子像是子弹擦着胸口留下的。

他用药棉擦干净伤口,倒上药,熟练地包扎好,然后就坐在床边,瞪大眼睛看着墙,眼神犀利,似乎要把墙壁洞穿一样。

张青桦一紧张,拿着枪走到门边,他脚步很轻,几乎听不到声响。

透过猫眼,张青桦看到张林站在外面,没有穿警服。张青桦一声不吭。刚好旁边的邻居出来,张林问这家人在不在,邻居说好多天没见有人了。

张林想了想,写了一张纸条,塞进门缝,这才下楼。

张青桦松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纸条。

上面写着:

如果你信得过我,就再给我打电话。

张青桦不知道他写的什么意思,就把纸条塞进兜里,开始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出远门。收拾好后,张青桦给张青松打电话,但提示关机。连续打了很多遍,都是关机,张青桦急了,把电话一摔,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直咧嘴。

张青桦想了想,放弃等张青松,他提起包打开门,探出头看四周没人,才悄悄地溜了出去。

张林开车往马双双家里去,刚才他去了张青松的家,家里仍旧没人。刑侦科的人告诉张林,查到那个陌生号码是在第三大道的一个路边电话亭买的。张林发现电话亭离张青松家很近。老板拿出电话号码簿查了查说是个高大的男孩子买的,还说这孩子买的时候专门挑了号,说号码里有他的出生年份。

张林心想,还真是孩子,买新号打匿名电话,还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线索。

既然是张青松打的电话,那就说明,张青松有话跟自己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法开口。

张林猜测张青松要说的话多半是和马双双有关,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捆在一起的。张青松肯定知道些事情。

被抹掉的不在场审讯记录。

马双双的自杀。

张青松还巧合地在马令死亡前夜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但张林还是没能顺利地进入马双双的家,门卫询问是否放行,但那边始终没有回答。张林知道,马双双现在不想见自己。

张林已经碰了很多次钉子,于是他放弃了,上车回警局。

张林喝着咖啡,看着斜上方的楼顶,吴河在那里站着,抽着烟。吴河很少抽烟,起码张林很少见到。张林不禁想,吴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能力,对待工作一丝不苟,成绩斐然,虽然有强烈的控制欲和强迫症,但对于下属来说,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问题的发生。除了有个妹妹在夏安中学当音乐老师之外,关于他的私生活,家庭和情感问题,其他人都一无所知。

越是表面显得空白的人,越有故事,张林一直这么觉得。

正想得入神,有同事捅了捅张林。张林顺着同事的手指看过去,电视里正在插播紧急新闻,是关于一则网络爆贴的。

马波自从被查出吸毒之后,电视直播中就再也没有大放厥词的轰动效应了,再加上上一次的清查,媒体都变得很乖,都老老实实地,谁也不敢去触动最高的权力利益。

从警方发布的消息,虽然没有找到相关证据,但从现场的状况看,还是更倾向于被杀。网络上有很多人揣测,马令为何死得这么诡异。但大多数分析结果仍然是倾向于“被杀”,甚至有人从神学、伦理学、宗教等角度开始解读所谓的“阴谋论”或者“献祭论”;有少部分人坚持马令是自杀,但给出的解释都很牵强。总之,网友分析的结果五花八门,但都没有从科学的角度合理解释,马令被如此繁琐的捆绑方式窒息致死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从张林自己的调查结果看,姜态和柳权案的网络爆料与自己掌握的证据基本一致,而这个网络爆料,却是张林万万没想到的。

网贴中首先提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马令不是“被杀”,也不是“自杀”,而是“意外死亡”。

网帖中贴出了警方公布的现场照片,通过放大、截图等手段,非常细致地将马令身上捆缚绳索的所有细节都展示了出来。

发帖人提出的第一个证据是绳子的规格。通过图片对比证明,马令身上捆绑的五彩绳索,并非正常使用的绳索规格,而是欧美**性游戏中特有的“橡胶绳索”。文章中专业地介绍了这种特殊的性癖好中所使用绳索的质地和规格,而马令使用的这款,就是欧洲进口的橡胶绳索。第二个证据是绳索打结的方式,将马令身上所有绳结的细节放大,并一一解读了这些绳结的手法、方式,最后还制作了一张动态图,告诉人们马令是如何通过繁琐的打结方式,把自己吊在半空的。而正是因为绳索打结的方式太过复杂,以至于警方也都想当然地认为这不可能是马令自己所为。

看到这里,张林下意识地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那是当初他产生疑惑时画的绳结分解图,只是绳结太过复杂他并没有完全解开,结合帖子上的解读,他发现自己当初的猜测方向是对的,这些绳结确实有规律可言。

帖子提出的第三点是关于为什么马令是“意外死亡”的解释。这种绳索捆绑游戏,是**中一种非常高级的技巧,主要是通过这么一种痛苦的方式,来达到快感。现场地上的尿液,是因为捆绑吊起之后由于重力拉伸引起窒息进而产生的性快感导致的尿路失禁。但这是一种高度危险的游戏方式,只要绳结打扣方式有一点差错,就可能导致游戏者“作茧自缚”。帖子中又贴出了一张动态图,指出了在最上方的一个绳结打扣错误,进而导致了马令无法从半空脱身,进而被吊死。

下面回复的人非常多,大多数人都对这种奇怪的游戏产生浓厚的兴趣,有些人质疑,有些人赞同,甚至还有人找来了国外很多类似的死亡事件来佐证发帖人的论断。

综合网帖的说法是,马令有性怪癖。联想到马令一直都没有结婚,而且对马双双的淡漠态度来看,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

张林看到楼顶的吴河也回了办公室,估计是知道这个消息了。不多会儿,张林就看到物证科的科长带着一群法医进了吴河的办公室。

等法医们出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看来这次的讨论非常彻底。张林拉住走在最后的法医小王。

张林问:“怎么个结果?”

小王看着人走远了,小声说:“暂时没结论。网上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是我们还得再研究论证才能给出结果。不过我个人觉得,有可能是真的。”

张林问:“你怎么知道?”

小王说:“大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给我们看过一些欧洲比较高端的**视频,现在想起来,还真的很像。”

他说完,耸耸肩就走了。

有个同事递给张林一张纸,问他:“这个人是不是你之前一直找的那个叫刘腾飞的人?”

张林接过来一看,不是他是谁?

“是他。”

“五金店老板说,他连续三四次到五金店,偷走了一些电线和电路板。”

“他偷这些东西干吗?”

“这些东西可以做炸弹的,你不知道啊。”

张林愣住了。

刘腾飞如果真的是要做炸弹的话,那事情就更麻烦了,可现在根本找不到他,至于他想对付的目标,更是云里雾里。

张林跟查偷窃案的同事在五金店周围的小区里连续找了好几天,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当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家时,王潇萧已经做好了饭菜等他回来,跟往常一样。

自从上一次住院之后,王潇萧的病就开始反复无常,而且某一刻的记忆仿佛会反复出现,譬如做饭等张林回家。平日的王潇萧,几乎每天都沉浸在等着张林回家的那一刻,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而可怕的是,王潇萧每天做的饭菜都一模一样,张林就算爱吃,也早都吃腻了。

张林虽然很累,但是也知道不能刺激她,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微笑。

他白天找刘腾飞的时候,去了海鲜市场,蹭了一身的味,于是去屋里换了件衬衫。吃饭的时候,王潇萧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张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白色衬衫上有一块浅浅的墨迹。

他想起来了,上次自己生日的时候,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了胸口,结果没洗干净。

王潇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手洗了十几遍,还是洗不掉。”

张林就怕王潇萧情绪不好,她得开开心心的,不然还会发病,他连忙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没关系没关系,我送干洗店就能洗掉了。”

王潇萧噘着嘴,不开心:“可是我现在看着觉得好难受。”

王潇萧喜笑颜开。

张林回到卧室,脱下白衬衣,重新用衣架挂好放进衣柜,换衣服的时候,他的目光又落到白色衬衫的墨迹上。

墨迹,墨迹。

马双双跳楼自杀的时候,衣服上也有一块墨迹。现在的孩子都用签字笔,身上怎么会有钢笔水的墨迹呢?

张林翻了翻衣柜,找到之前扔在柜子底的那件警服衬衫,那块从马双双身上沾过来的墨迹还在上面。张林回忆了一下,这块墨迹正对应着马双双胸口的位置。他记忆中,马双双胸口那块墨迹的面积很大,他为什么不换了再去上体育课呢?

张林又看了看白色衬衫上浅淡的痕迹,想起马双双跳楼那天,他的大拇指上也有墨迹。

思路又陷入了僵局,怎么都想不明白。

吃完饭,王潇萧又开始缠着他说这说那,张林没办法理清思绪,就找个借口说单位有事,离开了家。

张林开车来到夏安中学,远远地就看到办公楼顶层着火了。那里应该是程青的办公室,这时还没有放学,程青自然是在办公室里。

从大楼里逃出来的老师喊:“校长办公室着火了!”

张林让老师赶紧报警,自己脱下外衣,在旁边水龙头弄湿了之后披在身上,冲上了楼。

有部分老师已经下班了,上楼没遇到什么阻力。到了最顶层,张林发现,程青办公室的门上上了一把大锁,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

张林踹了几下门,发现根本没办法打开,就尝试从窗户那边进去。他抱起旁边的垃圾箱,对着防盗窗砸了十多下,但是窗户只是略微变形,根本就砸不开。

张林冲着窗户大喊:“有人吗?有人吗?程校长!你在里面吗?”

火势突然变大了,一股热浪冲了出来,张林感觉自己半张脸像要被烤焦了一样。

借着火的亮度,张林看到了办公室里确实是有一个人,但是浓烟太多了,看不清是谁。

张林大喊:“程校长!是你吗!外面的门锁上了,你有钥匙吗?”

张林又砸了几下窗户,这时,他就看到屋子里的那个人走了过来。两个人隔着窗户,隔着火苗。

张林发现,那不是程青,而是程兰。

程兰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头上还戴着发箍,很漂亮。她在哭,但又好像是在笑。

“程兰!你怎么在里面?你等着啊,我砸窗户救你!”

程兰摇着头说:“不用了,不用了。不要救我。”

“你说什么傻话呢?你等着啊。”

程兰撕心裂肺地对张林喊:“别救我,这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自作自受!我死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说什么啊?”

“你走吧,你救不了我的!”

“什么……”

张林被迫下了楼,消防车刚到,正在准备灭火。整个办公楼外满是学生和老师,张林四周看了看,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人物。

他看到了一个人,却不是刘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