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02

张林还是没有回答,他不恨王晓雨,如果真的恨,也不会答应照顾王晓雨的妹妹这么多年了。

“张林啊,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我不值得你喜欢。”

张林看着王晓雨,她的脚下已经软了。她喝了不少,风一吹之后,醉意更浓。

张林连忙扶着她,王晓雨就顺势吻上张林的唇,不愿意放开。

这一幕,也被在楼底下等着的小助理看得一清二楚。

王晓雨放开张林,扶着旁边的把手,说:“张林,你走吧。”

“去哪里?”

“去哪儿都好,别留在这里。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你父母是谁吗?就去找他们吧。”

张林笑了一下说:“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是死是活,我去哪里找?”

王晓雨大脑显然很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你,就去找好了,一定能找得到。”

“为什么让我走啊?你呢,你怎么不走?”

王晓雨笑着说:“我得留下来,我的事还没完呢。”

张林也说:“我也得留下,我也有事情没完。”

王晓雨看着张林说:“我跟你说过的,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我很有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到那个人……”

王晓雨还要说话,张林突然拽住了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才放开了她,说:“不要乱说话!”

王晓雨却笑了,指着他说:“张林,你知道吗,你有时候特别胆小。”

张林不说话,只默默地看着她。

王晓雨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还是走吧,带着我妹妹,走得越远越好。”

“如果我跟潇萧都走了,这里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不觉得孤单吗?”

王晓雨噗地笑了:“孤单算个屁啊,我都孤单了那么多年了,我还在乎吗?我连你都能放弃,你觉得我还怕孤单吗?”

张林问:“你放弃我,放弃你妹妹,放弃你自己,值得吗?”

王晓雨猛地回头盯着张林:“你觉得值得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你想干吗,可这些都是我的事,你不要再牵扯进来。”

“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

王晓雨摇摇头说:“自从我离开你,我就是我,你就是你了,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张林猛地拽住她的手,用力地把她拽到面前,瞪着她说:“你摆脱不掉我的。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全身而退。”

“你以为吴河傻吗?”

“不傻。但是我也不笨。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谁输谁赢。”

大厅里走出了一个人,是左大立的保镖,看样子是来找王晓雨的。王晓雨还没等他过来,就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摆手示意说:“我出来吹吹风,现在就回去。”

站在柱子后面的张林看明白了王晓雨的手势,那个手势是在跟自己挥手告别。

张林让小助理打车回去,小助理离开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可张林却冷冷地给她拦了一辆车。张林坐到警车里,抽出一根烟,可是拿在手里把玩了半天,也没点着。

他干脆下了车,步行离开市政厅。

路上他点着烟,使劲地吸了一口。半年前,他还不是很爱抽烟;可是半年后,他几乎成了个烟民,每天都至少抽一包。

他一路上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刚才王晓雨的状态已经很危险了,这半年来她变得愈发敏感、脆弱,所以这一切还是得自己来做。

就在王晓雨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半年前的那个晚上,张林回到自己家,看到王晓雨从厨房走出来,就呆住了。王晓雨好不容易从市政厅的住宅区回到自己的房子,刚到家就接到了吴河的电话。她从吴河那里知道张林几乎独自查出真相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必须得去见张林一面。她好不容易才躲过保镖的看守,来到张林家。

王晓雨说:“潇萧已经睡了。”

张林问:“你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张林疑惑地看着她,王晓雨却让他坐下来:“边吃边说吧。”

饭菜看上去很可口,可张林却没有胃口,他在等王晓雨说话。

王晓雨吃了一口菜就吐掉了,说:“盐大了。”

王晓雨说:“你还在查夏安中学那个老师的案子,是吗?”

张林点头。

“别查了。”

“为什么?”

“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你。但是你别查下去了。”

张林的手僵住了,上一次咖啡店争吵之后,他知道王晓雨有秘密,可是今天她却主动来告诉自己真相,难道是出事了。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张林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王晓雨,不知道该问什么。

王晓雨抬眼看着张林:“你不问,那我就直接说吧。”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不是一直都问我,我为什么要离开你,跟左大立在一起。你问过我爱他吗。我的回答是,不爱。”

王晓雨看着张林:“我和妹妹被人送到孤儿院时,妹妹就得了这样的病,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好,你很奇怪是吧。其实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我爸爸被人用棍子打死,满屋子都是血,受刺激过度。”

“上次在咖啡店,我跟你说过,我爸爸以前是做进口咖啡豆生意的,有十几条船,生意很好,我们家也算是夏安数一数二的人家了。但是有一天,我爸爸跟几个人吵了起来,后来,那些人就把我爸爸杀了,还霸占了船。我当时躲了起来,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的脸。他们还装作没事一样把我和妹妹送进了孤儿院。他们以为我不认识他们,可是我认识,一个一个都记得很清楚。”

“所以,当我第一次遇到左大立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而他也看上了我。我知道,我一定要俘获他的心,所以我决定离开你,我要投奔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把他们全都杀死。”

“你……做了什么?”

王晓雨低着头说:“我取得了左大立的信任,也成功挑拨了他跟柳权的关系。所以他和程青把柳权杀了。”

“左大立和程青杀了柳权?”

王晓雨点点头:“不然我怎么会是第一个目击证人呢?”

张林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柳权案子里的线索。左大立和程青那时候都不在夏安,但那只是他们的说辞,他们有可能是在教堂。

“他们为什么去教堂?”

“教堂是他们三个人的聚集点,也是他们三个人一起花钱盖的。左大立这个人很迷信,觉得盖了教堂,就能抚慰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

王晓雨又嗤笑了一下:“很可笑吧。”

既然是程青和左大立杀的人,那么吴河就是清白的了,可是现场证据确实是指向了他的。

“那吴河……”

“碗筷是我摆好的。”

“你为什么陷害吴河?”

王晓雨说:“总不能那么轻易就让警察查出真相吧,如果把线索指向吴河,你们自己还敢继续查吗?柳权死了,吴河肯定是要当局长的。”

张林听到这里,惊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张林想到了姜态,问:“那姜态的死……”

“他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程青的那些事情,是我告诉他的。”

“你告诉他的?”

王晓雨点点头:“那时候我接触不到程青,但我认识姜态,他经常来我店里喝咖啡。我知道他跟程青之间关系不好,我就告诉了他这些事情。柳权跟程青的关系并不好,互相看不顺眼,他们有了矛盾,我就有机会了。所以程青如果认定柳权要搞自己的话,他必然会找左大立帮忙。程青现在疯了,也算是恶有恶报。”

张林心里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松了一口气,如果王晓雨说姜态是自己杀的,那么之前的调查又是白费工夫了。

王晓雨乞求地看着张林,说:“不要再查下去了。”

张林明白,如果自己真的继续查下去,那么所有的结果水落石出之后,王晓雨必将会有杀身之祸。

王晓雨看着张林。张林的心里在挣扎。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王晓雨来找自己,主动说出真相,其实就是在利用自己对她的感情,让自己放弃对案子真相的追求。

“张林,你只是单纯地想知道真相而已。我已经告诉你了,你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王晓雨看着张林:“吴河一直瞒着我让你查这些案子,我就知道,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肯定是想利用你来制约我。我可以让左大立任命你为刑警队长,只要左大立还在一天,吴河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张林看着王晓雨,看到了她眼里复仇的欲望,也看到了她的脆弱和无助。最后,张林答应了她。他知道自己不愿亲手将王晓雨送进监狱,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不说,很多事情就能永久地沉寂下去。张林知道王晓雨为什么不让自己继续查下去,她害怕自己再也报不了仇。

出租车往城外驶去。

在通海大道的一个出口,张林下了车,付了司机双倍车资,让他在这里等自己一会儿。这个时间通海大道上根本就没有车,张林大步流星跨过了路边的栏杆,朝树丛里走去。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看到面前有幢小木屋。这是看林人用的木屋,早已被人弃用了,可屋里却隐约有亮光。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树林,即便这里有点亮光,也不会被人发现。

张林敲了门,屋里有人问:“谁?”

张林说:“我。”

门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那里,屋子的门比较矮,他不得不弓着腰。

张林走了进去,借着蜡烛光,可以隐约看到屋子里的东西。简单的床铺,还有些吃食。

张林就随意地坐在床边,那个男人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烛光照清楚了他的脸,是刘腾飞。

脸倒是不脏,只是头发很长,而且乱糟糟的。乍看上去,根本不像一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

张林看了看四周,问:“在这里住得还方便吧?”

刘腾飞没说话,他对张林的态度显然不算太友好。

张林揭开旁边的锅,看了看问:“吃得还好吗?”

刘腾飞没回答,只是看着他,淡淡地。

张林看着刘腾飞,刘腾飞看着张林。刘腾飞的眼神里是一种戒备,而张林却泰然自若。

张林说:“我都准备好了,后天你照着计划做就行了。地点没忘吧?”

刘腾飞摇摇头,说:“没忘。”

“那就好。”

“丽红和孩子怎么样?”

张林说:“挺好的,孩子现在长高了一点,也知道认识丽红是谁了,只是还不会叫妈。”

“我帮你做完事之后,你确定能放了他们?”

张林点点头,说:“我不是张青桦,我是个警察。我说到做到。”

刘腾飞冷笑了一下,指着桌子上的一张通海大桥的施工图,上面标着大桥的桥墩和各种标识,说:“警察就让我做这些事?”

张林说:“起码我可以保证你还有命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一件事想问你。你为了丽红,主动去找张青桦要做‘杯子’,这么大的牺牲值得吗?”

刘腾飞说:“那你现在做的事情,你觉得值吗?”

两人相对无言。张林和刘腾飞所做的事情,其实是一样的。

张林说:“别忘了我跟你说的事情。万一你被抓住,知道该怎么说了吧?”

刘腾飞点点头:“知道,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张青桦的。”

张林交代完,正待要走,刘腾飞突然说:“祝你好运。”

张林干笑了一下。

张林凌晨才回到家,王潇萧已经睡着了。桌子上放着洗净熨好的警服,胸口的第一个纽扣也已经补好了。张林给王潇萧盖上毛毯,然后把提前收拾好的王潇萧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明天会有人过来接她走。他洗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知道,自己走上了这条路,就再也回不去了。

王晓雨还有最后两个目标,一个是大人物老钟,另一个就是左大立。但是王晓雨一个人根本没法完成这个任务。自己清楚所有的安保工作,所以这件事得由自己来做。王晓雨在左大立身边待了那么久,还要一直装作爱他,对他无微不至,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实在太残酷了。

所以张林实在不忍心她再这样下去,他要结束这一切。

睡觉前,张林在脑中将计划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保万无一失,他才沉沉睡去。

张林出门时,把钥匙放在门口的邮箱里,张林直接坐进警车,看了看手表。他没直接开车走,而是坐在车里看着小区的楼梯道门口。

张林又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王潇萧正好醒了,会准时吃药。今天早晨张林在王潇萧的药里加上了一粒安眠药,她会比以往睡得都香。张林开车驶离了小区。

十五分钟之后,有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过来,他进楼之前四下观察了一下。确定没人之后才走进去。大概十分钟之后,那个戴帽子的男人下楼了,一只手提着张林准备好的包,肩膀上扛着正熟睡的王潇萧。

戴帽子的男人把王潇萧放进一辆车里,自己也坐了进去,开车驶离了小区。

在男人的车走了之后,他的身后有人在拍照。

张林晚上回到家,王晓雨就从旁边屋子里冲了出来,眼睛红红的,上来一把就抓住了张林胸口的衣服,把他逼到了墙边,吓了张林一跳。

王晓雨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你把潇萧弄哪儿去了。”

王晓雨的手机上,有一张王潇萧被人扛在肩膀上放进车里的照片。

张林看了照片,瞪着王晓雨,有些惊讶:“你在监视我?”

“这是别人发给我的!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张林推开王晓雨的手,说:“你放心,她很安全。”

“那个人是谁?”

张林想了一下说:“我把潇萧送到小关那里去了。”

“为什么?”

张林伸手抚着王晓雨的脸:“我留下来,跟你一起。”

王晓雨打掉他的手,生气地说:“我跟你说过了,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赶紧走。”

“我走了,你呢?继续报仇?你真觉得靠你一个人能做得到?”

“柳权、程青都被我搞定了,我有什么做不到的。我不用你管,我有我的办法。”

“你的办法?”

张林冷笑了一下,说:“你的办法就是让刘腾飞当人肉炸弹是吗?他们一家跟整件事情都没有关系,你何至于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呢?”

“我不管!”

张林觉得王晓雨有点疯了,他有些失去耐心。他长吁一口气说:“明天就是庆典仪式了,你找到刘腾飞了吗?”

王晓雨猛地扭头盯着张林,她明白张林的意思了。

“是你把他藏起来了?”

张林让王晓雨坐下,自己坐在她对面:“即便刘腾飞真的愿意当人肉炸弹,可是现场保安那么多,你怎么保证他能接近老钟?万一没成功,你怎么办?”

“我会亲自动手。”

“你以为左大立他们都是傻子吗?你就算报了仇,之后还能脱身吗?”

张林看王晓雨没说话,就耐心地说:“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听我的吧。”他看着王晓雨,很认真地说:“我们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我跑不掉的。有人给了你照片就说明有人在暗中盯着你和我,他没公开,就说明他想让我们自己产生矛盾,他好坐收渔翁之利。你真的想这么多年的牺牲都功亏一篑吗?”

王晓雨看着张林,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这一刻,她才像一个柔弱的女人。

张林说:“明天,你就待在这里,一切都有我。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完成你的计划。”

王晓雨点点头。

晚上,张林让王晓雨睡在卧室,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凑合了一晚。张林拿起照片,照片拍得很清晰,一看就是专业设备。张林知道是谁在偷拍自己。

吴河从市政厅回来的时候面色灰青,看样子心情很不好,什么话都没说,就咚咚咚地上了楼,张林看到他来上班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警服,就跟在他后面上了楼。

吴河看到张林尾随着他也来到办公室,正在气头上,冲着张林吼:“出去!”

张林却没有出去,而是反手关上门,走过来。

吴河盯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张林笑着说:“什么事让吴局这么生气啊?”

吴河冷着脸看着他:“我让你出去!”

张林摆摆手说:“我走之前,想给您看样东西。”

张林把王晓雨交给自己的那些照片恭恭敬敬地放在吴河面前,摆放得整整齐齐。吴河拿过来看了看,面无表情。

张林微笑着。

吴河把照片放回桌上,还是整整齐齐地。他看着张林,说:“这什么意思?”

张林又从身上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说:“这个人,您认识吧。”

吴河拿过照片一看,面色就变了。

“你从哪里弄到的?”

“我亲手拍的。”

“她在哪儿?”

张林淡定地说:“你找不到的地方。”

吴河又看了一眼手上的照片,上面的人确实是那个女孩。单纯的脸,笑容很干净。是那个叫玛丽的女孩。

“你想要干什么?”

吴河警惕地看着张林,这是他的把柄。

“我什么也不想干。”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关于吴局的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我觉得您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什么事情?”

“关于左市长、柳局长、程校长,还有一位叫吴全的人的事情。”

吴河皱着眉头,看着张林,张林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你是想威胁我?”

“不算是。我是想跟您合作。”

“合作?”

张林说:“我想,玛丽的事情只要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也没人能找到她。”

吴河审视着张林,想试探一下他的底:“这个女孩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张林笑着说:“柳局被杀的那一天,您说您是去参加改选筹备会了,可事实上您并没有去。如果仔细查的话,会发现您出现在了码头小渔村。神父去哪里了,就不用我继续说吧。”

张林用手比划了一下挥舞木棍的手势。

吴河看着他,清楚张林都知道了,拿出玛丽的照片就是在威胁自己。

“我知道,始作俑者不是您,我可以保守这个秘密。”

吴河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似乎很淡定,想看张林有什么目的。

张林说:“我听人说,您跟左市长吵架了。我记得您还是刑警队长的时候,就跟柳局起过一次冲突,当时大家都说,你是因为柳局没有提拔您做局长生气。然后柳局死了,您很快就从代理局长变成了正局长。下面的人都议论纷纷,有人甚至说是您杀了柳局想取而代之。当然,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我调查柳局的案子时就一直把您当作第一嫌疑人,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直接证明您动手的证据。后来当我知道柳局被杀的真相后,又发现了玛丽,知道了更多的事情。我想,您能坐上警察局局长的位置,是跟左市长交涉的结果吧?”

张林看着吴河,继续说:“神父本应该带着玛丽离开这里,左市长肯定也是让你灭口的,可是你却故意放过了玛丽,还把她关起了起来,你想留下一个证人。玛丽和神父都了解左市长的底细,这样你就有自己的王牌了。可玛丽却跑掉了,最后被我找到了。”

吴河说:“你想说明什么?”

张林说:“少了玛丽,您依然有可以要挟左市长的把柄。可是我想告诉您的是,玛丽现在是我的王牌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您这一次跟左市长发生了争执,我想还是跟他的高升有关吧?他承诺您的,没兑现?”

吴河看着张林,他对自己知根知底,虽然语气还和原来的一样淡淡的,可说出的言辞却锋利如刀。

吴河深吸了一口气,也没打算继续装下去,既然已经这样了,索性摊开了讲。

“是的。”

“我猜。庆典仪式过后,左市长肯定高升。可接替他的人,不是你。”

张林看着吴河,这件事,他早都猜到了。王晓雨的计划,其实特别简单,就是“离间”而已。她利用左大立对自己的信任,离间了柳权跟他们的关系,这一次,还是同样的招数。

“生死兄弟,到最后也比不过枕边人啊。”吴河叹着气说,“王晓雨有你这样的蓝颜知己,还真的让人羡慕。”

“您是怎么知道我跟她的事情的?”

吴河从抽屉里拿出那份蓝色的档案,说:“这里有左大立当初做的所有事情的证据,自然也包括王晓雨。她的身世不难查。柳权被杀之后,我才意识到这有可能是一场误会,但是我一直都没有怀疑左大立身边的女人,更没想到她是王家林的女儿。她利用了我。”

“所以您才让吴晓溪主动约姜态,让他去咖啡店。”

吴河点点头:“王晓雨要利用姜态,可姜态是个胆小鬼,他被程青一吓,就退缩了,所以王晓雨要亲自见他。可是我妹妹做不来这种事,她中途跑掉了,然后姜态就被杀了。”

吴河看着张林:“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可以保证您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您也可以一直平步青云,得到你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可以配合我,也可以选择忽视,至于你怎么做,那是你的事。”

吴河看着张林,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很冲动的年轻人,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想让你找到刘腾飞吗?”

张林:“不知道。”

“因为他实在是无辜的。”

吴河看出张林的疑惑,继续说:“你心里肯定在想,我这种人怎么会有正义感吧。我害死了亲生父亲;我对柳权他们勾结贩毒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还让下属给我当替罪羊。在你的心里,我其实跟左大立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可是一码归一码,抛开这些,我还是个警察。”

说到这里,吴河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为了自己所谓的原则。“你就当那是我仅存的一点良知吧。我愿意成人之美。”

张林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看着吴河的笑容,虽然很僵硬,但是交易起码达成了。

张林转身要走时,突然轻声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跟吴晓溪之间发生过什么的。”

张林的挤眉弄眼,在吴河眼里像是一种挑衅,但他却又无可奈何。

举行庆典的那一天,道路虽然都戒严了,但两边依然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群众。车队前头两辆警车开道,中间几辆车上坐满了刑警和政商界要人安保小组的人,大人物的车在领导们的后边。车队行驶缓慢,以免发生突发状况,无法应对。

张林和吴河的车在最前面,他们小心环顾四周,谨防会发生什么状况。两人全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各自打着心底的小算盘。

张林心里很忐忑,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吴河会真的按照自己说的做。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天早晨醒来,他发现王晓雨早早地就离开了,不知去向。张林打了很多次电话都提示不在服务区,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只能祈求王晓雨千万不要突然出现闹出乱子来。

好在一路顺利,车队很快就到达双子座大厦。周围有狙击手就位,安全排查也进行得很彻底,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状况。有一组特殊安保小组负责会场四周的要道,他们站在便于观察四周的位置,旁边还有张林安排好的刑警队队员。

张林站在会场入口的高处,那里是他的指挥台,吴河则在会场旁的主控车内看着监控,以便随时调遣四周的警力。张林在高处看向四周,希望能找到王晓雨的身影,可是人实在太多了,根本就找不到。

东南区的区域长是左大立的直属上级,他走在最前面,左大立和其他人跟在他身后。路两边人头攒动,他们向周围的群众挥手问好。

政界要员后面就是商界要人,为首的自然是大人物老钟。

大人物老钟很胖,下车的时候需要有人扶着,他有比较严重的肺部病症,走路的时候喘着粗气。伴随着安排好的学生代表高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他举起手,向大家致意。

大人物的座位在左大立的旁边,这显得他在这场庆典仪式上的重要性。

区域长落座,在左大立的手势指挥下,掌声渐渐地静了下来,左大立发表致辞,现场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看上去都在认真地听。左大立感谢了老钟的支持,也对提前结束工期的工人们表示感谢。

洋洋洒洒地说了十多分钟,左大立终于结束了讲话,底下非常默契地一起鼓起了掌。

左大立邀请区域长致辞。

区域长说话很简短,比左大立的要干净利落。他感慨夏安发展迅速,对整个东南区域的发展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还表达了对夏安人民的认可,向对夏安发展做出贡献的人致敬。这最后一句话,指的就是大人物了。

该大人物老钟讲话了。他拿起话筒,呼吸声通过话筒被放大,整个会场都是他的喘息声。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了礼炮的声音,震耳欲聋。现场突然乱了起来,这本不在流程内,主席台上刚站起来的大人物被吓得缩着脑袋,立即有几个人挡在他身前。

围观的群众顺着礼炮的声音看过去,另一群人开始乌央乌央地聚集到会场这边。最前头的是五六辆小卡车,每辆车上都放着一排排氢气礼炮,正依次轰隆轰隆地放着。整个现场闹腾了起来,会场上的主持人说的话都被这礼炮声给盖住了。开卡车的人身上有文身,痞里痞气的,为首的一个男人还戴着夸张的耳钉。这显然是有人故意安排来捣乱的。

张林在高台上指挥,周围的警务人员迅速组成一堵人墙,挡在前面。张林回头看过去,大人物、左大立他们被安全小组团团围在中间。这时,他看到一个人正往主席台走去。

那个人头上包着花围巾,应该是王晓雨。

张林跳下高台,正好看到从主控车里出来的吴河,吴河也看到了自己,但却什么也没做,就是站在那里看着,突然笑了一下。张林觉得不对劲,连忙往会场里面跑去。

人群开始**,张林逆人流往前走非常艰难。等到他穿过了人群才看到,王晓雨已经被安全小组的人制服,按在地上。她挣扎着,满脸的狰狞,被死死地钳制着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礼炮的声音,吞噬了她的喊叫声。

张林站在原地,呆住了。这时他看到了吴河,吴河正在笑。果然,吴河还是把自己给耍了。

办公室里,左大立站在那里垂着头,大人物依然惊魂未定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他每走一圈就打左大立一巴掌,每走一圈就打左大立一巴掌,来来回回打了十几巴掌。

大人物走累了,双手撑在桌上,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使劲吸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左大立在一边怯怯地问:“您……没事吧?”

大人物没理他,左大立不敢再说话了,低着头在一边等着。

大人物坐在椅子上,他的眼睛很小,但是很锐利。他盯着左大立看了很久,感觉像是用眼神把他浑身上下都千刀万剐了一遍。

大人物说:“这件事对我的影响有多大,你知道吗?”

左大立知道,但是他不敢开口。

“知道吗!”

大人物吼了一句。

左大立吓了一跳,小声说:“知……知道。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你能有什么办法?啊?”

大人物抓起桌子上的东西就扔。

扔够了之后,大人物才顺了顺气,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准备出去。

左大立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大人物扔给左大立一句话:“你好自为之吧。”

然后就开门出去,剩下左大立一个人在屋子里。左大立待在屋子里,突然左右开弓又打了自己十多个嘴巴,一股子懊恼的感觉。

晚上,左大立喝得醉醺醺地回到了王晓雨和他一起住的那栋房子里。大人物遭受此次惊吓,已经彻底断绝了左大立今后向上爬的道路,这让左大立无法接受。他给大人物卖命这么多年,没想到最终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更可气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才发现,柳权、程青都已经不在身边,曾经的兄弟都被自己给毁了。

左大立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了门,可是刚进门,就有人从门后蹿了出来,左大立瞬间就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了。

第二天,夏安几乎所有报刊媒体的头条都在滚动播放着一则新闻:“夏安市市长在家中引咎上吊自杀。”

事故发生后,张林一直都待在警局办公室里,身上熨烫好的警服还是板板正正的。新闻播报时,张林走进卫生间,他出来时捂着胸口,像是吃坏了东西,嘴角还残留着呕吐的痕迹。

就在这时,吴河突然带人出现,把张林抓了起来,关进了警局的特别审讯室。王晓雨也被关了起来,就在隔壁。

吴河走进审讯室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涉嫌危害国家安全,将你逮捕。”

“你有什么证据?”

吴河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播放了一段音频:

“我跟你说过了,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赶紧走。”

“我走了,你呢?继续报仇?你真觉得靠你一个人能做得到?”

“柳权、程青都被我搞定了,我有什么做不到的。我不用你管,我有我的办法。”

“你的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让刘腾飞当人肉炸弹是吗?他们一家跟整件事情都没有关系,你何至于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呢?”

……

竟然是自己那天晚上跟王晓雨的谈话内容,吴河一直都在监视自己。

张林捂着胸口,他看上去很难受,脸色也不好。他问:“你……什么时候在我家放的窃听器?”

吴河说:“从你打电话给我妹妹的时候。我当时就知道,你是个祸害。你虽然申请要把案子都封存,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所以……”

吴河努了努嘴。

“我出了事,你可是……”

吴河打断他的话,从兜里掏出那张玛丽的照片,当着他的面撕掉,说:“你的王牌,没有了。”

张林看着吴河,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你以为你把玛丽藏起来,我就找不到吗?夏安就那么大的地方,找个人太容易了。”

吴河的脸上的笑容终于看起来不那么僵硬了,因为那本来就是奸诈的。

张林恨恨地说:“你骗我。”

“谈不上骗,最多是我不想做交易了。”

吴河有种耀武扬威的感觉。“你的那些计划,我早都知道了,你以为你偷偷地去见张青桦,我会不知道?哦,对了,你觉得我如果跟张青桦做交易的话,他会同意吗?泉城我也有很多认识的人。”

张林狠狠地瞪着他,看来吴河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吴河接着说:“你知道为什么张青桦一直都没有被判刑吗?”

“少了他,你们的毒品生意很难做吧。”

吴河点点头:“对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些事,大体都是对的。但是有一件你想错了,不是我跟左大立吵,是他跟我吵。我从王晓雨身上学到了一招,她离间了我跟左大立的关系,我就离间了他跟老钟的关系。”

“老钟为什么会相信你?”

“老钟谁都不相信,他只关心谁会给他带来利益。林风是我抓的,所以他就成了我的人,我控制了整个毒品运输的源头。这也就意味着,我成了老钟的心腹。”

吴河说:“不不不,不用我动手。”

“那就是老钟。”

“其实想他死的人,不止王晓雨一个。也好,王晓雨也算是报了仇。”

“他死了之后,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当上夏安市市长了。”

吴河没回答,答案是肯定的。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们?”

张林很难受,猛地咳嗽了几下,唇边溢出一点血丝。

吴河冷笑着说:“你可别死啊,不然就没得玩了。”

“袭击政要,这罪名可不小。”

吴河走出屋子。他走了之后,张林回头看着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突然笑了一下,耐人寻味。

摄像头的另一边,是警察局的监控大厅,人很多,也很忙碌,所有都没人注意,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将刚才录像的视频和音频从电脑里偷偷地拷贝进一个U盘,带了出去。

大人物的车队浩浩****地开在通海大道上,前后都有警车开道,大人物躺在自己的豪车里闭目养神,他的呼吸还不是很顺畅。区域长已经提前离开了夏安,他需要向上级汇报这里的情况;大人物也必须得做出应对,他需要去区政府解决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

张林和王晓雨分坐两辆警车跟在后面,他们要被押送到更高一级的警局审讯,被安排跟大人物乘同一辆专列前往。王晓雨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林,心里很失落,这场花费了很多年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而张林全程都闭着眼,显得很安静,但脸孔还是扭曲着,像是不舒服,以至于坐在他对面的刑警都觉得奇怪,一直盯着他看。这几天,张林天天咳血,嘴唇干裂得吓人。

通海大道为了大人物的离开专门戒严,整条大道十几公里的路上没有其他车辆和行人。两边都是丛林,没有人住,除了车队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通海大道的尽头是夏安码头,那里也是新修的铁路起点,已经有专列在等着大人物登车。

张林闭着的眼睁开了,他看了看四周,路两边的提示路牌告诉他,已经离夏安越来越远了。

最后一块路牌过去了,张林看向车辆驶向的前方。车队的速度都保持一致,车距也相等。

张林盯着看了一会儿,对面的那个刑警也觉得奇怪,顺着张林的目光看过去,并没有什么可看的。

张林却突然说:“你看……”

他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前面突然冒出了巨大的火光,开道的警车被炸上了天。紧接着,后面跟着的车逐一冲向这巨大的火光,张林乘坐的这辆车也没能幸免。开车的警察连忙扭转方向盘,但已经晚了,车子失去了平衡,在公路上翻滚了几大圈。

通海大道上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坑,开道的第一辆警车被炸上了半空,直接砸在大人物的专车上,专车几乎被砸扁了,第二辆警车直接撞进了坑内,后面的车都因为来不及躲避,连环相撞,整个现场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