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在下面,在铁路天桥的下面,机车吃力地呼哧呼哧响着。它那巨大的胸腔喷出了一团团金色的火星,火星飞舞着,盘旋上升,消失在黑暗里。

保尔倚着天桥的栏杆,望着岔道上各色信号灯的闪光,眯缝着眼睛,暗自责备自己:

“柯察金同志,真不明白,为什么你那样难过?是因为她有了丈夫?难道她告诉过你她没有丈夫吗?她即使这样说了,又怎么样?为什么她有丈夫你就那样痛苦呢?亲爱的同志,你不是一向认为你和丽达之间除了志同道合和友谊之外没有别的关系吗?……你怎么一时莽撞竟忽略了这一点呢?啊?”他嘲讽地暗自反问自己,“假如他不是她的丈夫呢?叫这个名字的也可能是她的兄弟或者叔叔……要是那样,岂不闹了个大笑话?那不是无缘无故地生人家的气?显然,你真是个小人,地道的莽汉。是不是兄弟,这完全可以打听出来。假定他就是她的兄弟或者叔叔,那么,这件事你对她做何解释呢?往后你别再到她那儿去了!”

汽笛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天已经不早了,该回家了,别胡思乱想了!”

在铁路工人住宅区索洛明克,有五个人组成了一个小公社,这五个人是扎尔基、保尔、快活的浅发捷克人克拉维契克、铁路机务段共青团委书记尼古拉·奥古涅夫、铁路肃反委员会委员兼锅炉工斯捷帕·阿尔丘欣。

他们弄到了一间房子,下班后就擦洗、粉刷、油漆,一连忙了三天。他们提着大水桶跑出跑进,邻居们还以为失火了。他们用木板搭了床,给麻袋里塞进从公园里拾来的枫树叶当床垫,第四天房间就布置停当。白得耀眼的墙上挂起了彼得罗夫斯基(1)的肖像和一幅大地图。

他们在两个窗户中间钉上了一块搁板,上面堆的书像小山。两只铺着硬纸板的木箱做成了凳子,另一只大木箱做成了柜子。在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呢面已取下的台球台,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公用事业管理局扛来的。这球台白天当桌子,晚上成了克拉维契克的床。此外,他们又把各人的东西全搬了进来。富有管家才能的克拉维契克列了一张公社财产的清单,打算将清单贴在墙上。大伙儿一致反对才没有贴出来。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是公共的——工资、口粮和一切偶尔收到的包裹全都平均分配,只有武器归个人所用。公社社员一致决定:凡破坏公社所有制规章或欺瞒同社社员的一律开除出社。奥古涅夫和克拉维契克还坚持在该条后加上“并立即搬出公社”。

区共青团所有积极分子都参加了公社的成立庆典。社员们从邻居那里借来了一个大茶炊,又把公社所有的糖精都用来冲茶。喝完茶后,大伙儿齐声高唱:

苍茫大地血泪洒遍,

我们一生受尽熬煎,

可是,就要来临了——

我们日夜期盼的那一天……

烟厂的达丽亚担任指挥。她的红头巾歪向脑袋的一边,两只男孩子般调皮的眼睛炯炯有神,还没有人能靠近些注视过呢。

达丽亚·拉古金娜的笑声富有感染力。这个烟厂的制盒女工正值十八岁妙龄,正是透过斑斓的七色眼睛注视人生的花季。她手一扬起,歌声就像雄壮的乐章响了起来:

我们的歌声飞向远方,

我们的旗帜在全世界飘扬,

它闪着红光,辉煌而明亮,

那是我们的鲜血燃烧发出的光芒……

大伙儿直到深夜才散去。寂静的街道上响起了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扎尔基伸手去接电话。

“安静点,伙伴们,我一句也听不清!”他对着那些挤在区团委书记办公室里叽叽喳喳的共青团员喊道。

说话声立刻压低了。

“喂,请说吧。啊,是你!是的,是的,马上开会。你问讨论什么?还不是讨论那件事——从码头上搬运木柴。什么?没派他到别的地方去?就在这儿,要叫他吗?好的。”

扎尔基向保尔招了招手。

“乌斯金诺维奇同志要同你说话。”他把话筒交给保尔。

“我以为你不在呢。今天晚上我碰巧有空,你来吧。我哥哥只是顺路来看看我,我和他已有两年没有见面了。”

啊,果然是她兄弟!

保尔没往下听她说话,因为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和在铁路天桥上所做的决定。是的,今天晚上应该到她那儿去,彻底焚毁他们间的鹊桥。

爱情总是给人带来那么多不安和痛苦。难道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听筒里的声音又在说话了:

“你怎么啦,听见我的话了吗?”

“嗯,嗯,听见了。好的,常委会一开完我就来。”

保尔把话筒挂上了。

保尔直视着丽达的眼睛,双手紧紧地抓住那橡木桌子的边沿,说道:

“我大概以后不能再到你这儿来了。”

保尔说完后,立刻看见丽达那浓密的睫毛在颤动。她手里那支正在纸上画着的铅笔立刻停住了。她默默地把铅笔放到了打开的笔记本上。

“为什么?”

“越来越难抽出时间了。你知道,我们现在的日子多么艰难!虽然很遗憾,但我不得不暂时停止学习……”

保尔听出自己最后的那几句话说得不够坚决。他暗自想道:“为什么吞吞吐吐起来了呢?这就是说,还没有勇气把心头的话和盘托出!”

于是他口气坚决地说:

“除此之外,我早就想告诉你,你讲的东西我总听不大懂。我跟谢加尔同志学习的时候,全都能记住,但是跟你学习,我就不行。每次从你这里回去,我总要到托卡列夫那里再补习。我的脑子消化不了。你应该找一个脑袋好使的学生。”

保尔避开丽达惊愕的视线。接着,他又执拗地说道:

“所以,用不着再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他用脚小心地把椅子向旁边挪动,站了起来,俯视着丽达那低垂着的头和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的脸。他把帽子戴上,说道:

“再见了,丽达同志!让你伤了这些时日的脑筋,实在十分抱歉。我早就该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请原谅我的过错。”

丽达机械地把手伸给他。她对保尔出奇的冷淡感到吃惊,便勉强地说道:

“保尔,我不怪你。既然我过去没能使你了解我,今天的结局就是对我的报应。”

保尔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轻轻地推开门,当走到门口时,他站住了——“现在还可以再返回去把心头的肺腑之言都倾诉给她听……为了什么?为了从她那儿得到像一记耳光那样的一番奚落,然后又退回到这门口吗?”

车站死岔线上破旧的车厢和无燃料可烧的机车越来越多。在空****的木柴场上,风卷着锯木屑飞舞。

在城市的四周,在林间小道上与幽深的峡谷里,奥尔利克匪帮像凶恶的猞猁一般神出鬼没。白天,他们藏匿在附近峡谷里的村庄或茂密的丛林里;一到了夜里,他们就溜到铁路线上,伸出他们的魔爪破坏铁路,干完罪恶的勾当,又爬回自己的巢穴。

因此,钢铁长龙时常出轨,翻倒在斜坡下,车厢摔得粉碎,睡梦中的旅客被砸成了肉饼,宝贵的粮食和泥土、血污混在一起。

奥尔利克匪帮时常偷袭平静的村镇。鸡惊得咯嗒嗒地叫着满街乱飞。不时地传来零星的枪声。随后,在乡苏维埃的白色房子附近交火,时间不长,但枪声如同燃烧干枯的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那些匪徒骑着膘肥体壮的大马在村里横冲直撞,随便砍杀被抓到的人。他们把军刀挥得呼呼作响,砍起人来就像劈柴一般。这些匪徒为了节省子弹,很少开枪。

他们来去如同旋风。这伙匪帮处处有自己的耳目。教堂的院落和富农的结实私宅就是他们侦察乡苏维埃的耳朵和眼睛。无形的线索就是从这里直通到森林的深处。子弹、鲜肉和颜色浅蓝的“上等酒”也循着这条线送进去;各种情报先悄悄地传给小头目,再由他们经过复杂的网络传给奥尔利克本人。

这个匪帮共有二三百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好几次围捕他们都没有成功。他们分成几股,同时在两三个县里活动,要侦破他们委实不易。他们夜里是土匪,白天都装成平民百姓,在自家的院子里不紧不慢地干自己的事。有的喂马,有的站在大门口窃笑着吸烟斗,有的眼睛阴沉地望着从他们面前经过的骑兵巡逻队。

亚历山大·普泽列夫斯基带领一团人,废寝忘食地在三个县里东追西剿。他顽强地、不懈地跟踪追击,有时追上了匪徒的后续部队。

一个月后,奥尔利克撤走了两个县里的匪徒,他们仅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流窜。

舍佩托夫卡市一切如常。五个集市上顾客摩肩接踵,人声喧闹。这里的人都被两种愿望所主宰:一种是漫天要价,另一种是就地还钱。形形色色的骗子在这里大显身手,各显其才。数百个手疾眼快的人像跳蚤一样跑来跑去。他们的眼睛,除了看不见良心以外,什么人间丑恶的东西都可以看得到。这里就像一个大垃圾堆,麇集着全市最龌龊的东西。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坑骗愚昧无知、初来乍到的新手。班次极少的火车,从自己的大肚子里吐出一群群扛着口袋的人,这些人一下火车就直奔集市。

到了晚上,集市上人走货空,那些白天生意兴隆的胡同、一排排黑糊糊的货架和柜台,显得阴森可怕。

夜里,就是胆大的人也不敢进入这死一般沉寂的街区,因为在每一个棚、亭后面都隐藏着危险。这儿的黑夜里,常有钉锤敲铁皮似的手枪射击声,常有人咽喉被刺、鲜血迸溅而死,待到邻近岗哨的民警聚在一起赶到出事地点的时候(一个人不敢单独行动),那边除了一具蜷缩着的尸体之外,再也找不到什么人了。杀人的匪徒逃离了现场,早已无影无踪;在集市鬼混过夜的人则被这突如其来的骚扰惊得溜之大吉。在这个地区的前面就是“俄里翁”(2)电影院。那边的街道灯火辉煌,行人熙熙攘攘。

电影院里的电影放映机咔嚓作响。银幕上一对互相仇视的情敌在决斗。片子一断,观众就起哄怪叫。无论是城内城郊,生活似乎都不曾离开常规,甚至在革命政权的神经中枢——省党委会——也还保持着平常的生活节奏,但这都只是表面上的宁静。

在这座城市里,一场风暴即将爆发。

知道这风暴即将来临的,是那些来自四面八方、将步枪笨拙地藏在乡下人穿的“长衫”下进城的人,还有那些装扮成商贩坐在火车顶上到城里来的人。他们一下火车并不去集市,而是扛着口袋到脑子里记下的某些街道和某些住宅里去。

这些人都知道风暴就要来临,但是工人住宅区的那些工人,甚至连布尔什维克,对此却一无所知。

城里只有五个布尔什维克知道敌人准备掀起这场风暴。

被红军赶到白匪盘踞的波兰境内的彼得留拉匪帮残部,与驻在华沙的外国使团紧密联手,准备发起一个计划中的暴动。

彼得留拉匪帮的残余兵力秘密地组成了一支突击队。

舍佩托夫卡的中央暴动委员会也有自己的组织。这个组织一共四十七人,其中大部分是从前激进的反对分子,由于当地的肃反委员会轻信了他们,他们才得以逍遥法外。

瓦西里神甫、温尼克准尉和一个名叫库兹明科的彼得留拉军官是这个组织的头头。而神甫的两个女儿、温尼克的兄弟和父亲,以及隐藏在执行委员会内部当办事员的萨莫特尼亚,负责给叛军刺探情报。

他们决定在暴动的那天晚上用手榴弹轰炸国境特勤处,放出囚犯,如果可能,就占领车站。

在作为暴动中心的这个城市里,敌军官极其秘密地进行集结,而各路匪帮也都拉到了城郊附近的森林里。从这个城里还派出了一些“经受住考验”的死硬派分子,到罗马尼亚去会见彼得留拉本人。

水手茹赫来在军区特勤处已经一连六夜没有合眼了。他是掌握全部情况的五个布尔什维克中的一个。这个水手现在正体验着追捕野兽的猎手已发现一只野兽,正等它跳出时的紧张心情。

野兽是不宜去惊动的。此时此刻不能声张,不能打草惊蛇。那些嗜血成性的害虫必须一网打尽。只有这样,人民才能安居乐业,才能不提心吊胆地生活。不能惊跑野兽。在这场生死的搏斗中,取胜的只能是头脑冷静的战士和具有铁的手腕的人。

决战的时间越来越迫近了。

就在这座城里的某个地方,在秘密进行阴谋活动的魔窟里,匪徒们已经做出决定:明天夜里动手。

可是那五个对匪徒们的行动了如指掌的布尔什维克却先人着鞭——他们的决定是:不,今天晚上就行动。

晚上,一列装甲车没拉汽笛,悄悄地开出了机务段,机务段的大门随即也悄悄地关上。

直通电报匆忙传递着密码,于是,电报所传到之处,共和国的卫士们都顾不上睡觉,他们整装待发,准备去一举捣毁这个马蜂窝。

阿基姆给扎尔基打电话:

“各支部会议全布置妥了吗?是吗?很好。你马上和区党委书记到这儿来开会。木柴问题比我们所料想的还要严重。来吧,我们谈谈。”扎尔基听着阿基姆那连珠炮似的话语。

“唉,我们都快要被木柴问题逼成疯子了。”扎尔基把话筒放下,嘟囔着说。

小李特克开车飞快地把两位书记接了过来,他们从汽车里走了下来。一走上二楼,他们立刻就明白了,今晚的会议要谈的绝不是什么木柴问题。

办公室主任的桌子上架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特种部队派来的机枪手在重机枪旁忙碌着。各条走廊上密布着由城里来的党员和共青团员积极分子担任的岗哨,他们全都默不作声地站着岗。在省委书记的房间里,在那紧闭的房门后面,省党委会的紧急会议就要结束了。

临街的扇形窗上有电话线连在室内两部军用电话机上。

人们全都低声说话。扎尔基在房间里见到了阿基姆、丽达和米海伊洛。丽达的装束跟从前当连指导员的时候一模一样:戴着红军帽,穿着草绿色短裙和皮夹克,皮带上挂着一把沉甸甸的毛瑟枪。

“这是怎么回事?”扎尔基惊异地问丽达。

“这是战斗演习,万尼亚(3)。我们马上就要到你们区去,在第五步兵学校集合准备战斗。青年们开完支部会后直接到那边去。最要紧的是我们的行动不要被人觉察。”丽达对扎尔基说。

步兵学校的茂密树林里寂静无声。

高大的橡树如同百岁巨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覆盖着牛蒡和水草的水塘静谧地睡着,宽阔的林荫道上空无一人。在丛林中间,高大的白墙里面便是从前军官学校的楼房,现已改为红军第五步兵军官学校。夜阑人静,楼上暗无灯火。一眼望去,一切都很平静。凡从围墙外经过的人都以为里面的人正在酣睡。但是,为什么那两扇高大的铁门大开着?而那两个像大青蛙一样蹲在那儿的又是什么东西呢?由铁路工人区来的人都知道,既然要进行夜间战斗演习,里面的人就不可能睡觉。年轻人开完支部会后听了简单的通知,就直奔这里。他们有的一个人单独走,有的两人一起走,没有超过三个人的。他们个个都默不作声,但每人的口袋里都装着“共产党(布尔什维克)”党证或“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团证。在进入铁门时必须出示这种证件。

礼堂里已聚了许多人。这里灯火通明,窗户都遮上了帆布。被召集来的布尔什维克,一边笑谈这次夜间行动的古怪规定,一边悠闲地抽着自卷的“羊角烟”。他们谁也没感觉到有什么紧急战斗,都以为只不过是集合起来,使人感到特种部队有铁的纪律,以防万一。但是那些有经验的、在前线作过战的人,刚进学校大门就感到这气氛不像是约定的演习。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着。军校学生在整队时都压低声音发指挥口令,机枪都抬了出来,那么多的楼房从外面看不见一点灯光。

“米佳伊(4),好像有什么严重的事要发生吧?”保尔走近杜巴瓦,低声问道。

杜巴瓦正跟一个保尔不认识的姑娘并肩坐在窗台上。三天以前,保尔在扎尔基那里见过她一面。

杜巴瓦开玩笑地拍了拍保尔的肩膀,说道:

“怎么,害怕了?是不是魂都吓掉了?没关系,我们会教你打仗的。怎么,你们俩还不认识吧?”说着,杜巴瓦朝那姑娘点了点头:“她的名字叫安娜,姓什么我不知道。头衔是宣传站站长。”

那姑娘一面听杜巴瓦的滑稽介绍,一面注视保尔。她用手掠了掠雪青色头巾里垂下来的头发。

当安娜的目光和保尔的眼光相遇时,双方默默对视了几秒钟。她那蓝黑色的眼睛挑战似的闪着光芒,睫毛又长又密。保尔不好意思地把眼光转向杜巴瓦。他感到脸红了,内疚地皱了皱眉头。

“你们俩究竟是谁宣传谁呀?”保尔勉强笑了笑,说道。

大厅里喧闹起来。连长站在椅子上,喊道:

“第一连在这里集合!快点,同志们,快点!”

茹赫来、省执行委员会主席和阿基姆一道走进了大厅,他们刚刚才到。大厅里人头攒动,所有的人都已排好了队。

省执行委员会主席站在放教练机枪的平台上,举起一只手,说道:

“同志们,我们今天把大家集合到这里,是为了一桩严肃而重大的事情。这件事现在可以说,但昨天就不能说,因为这是极重要的军事秘密。明天晚上,在这个城市以及全乌克兰的其他城市就要爆发反革命暴乱。敌军官已秘密云集本市,匪徒们也暗中集合在城市周围。一些阴险家伙甚至混到了我们的装甲师团里充当驾驶兵。这个阴谋已被我肃反委员会识破,所以此刻我们把全体党员和全体共青团员武装起来。第一和第二共产主义大队,是由肃反委员会工作人员、军校的学生组成的有战斗经验的部队,大家共同行动。军校学生的队伍已经出发了。同志们,现在轮到你们了。给你们一刻钟时间领取枪支和整队。战斗行动由茹赫来同志负责指挥,详细指令各指挥官向他领取。我认为对共产主义大队详细指出事情的严重性是多余的。要先发制人,今天就要粉碎敌人的叛乱阴谋。”

一刻钟后,两个大队已武装起来,在军校的院子里站好了队。

茹赫来的眼睛巡视着肃立的队伍。

在队列前面三步站着两个束武装皮带的人:一个是大队长梅尼亚伊洛,他是个彪形大汉,是来自乌拉尔的翻砂工;另一个是政委阿基姆。左面是第一连的几个排,前面两步远站着两个人——连长和政治指导员。在他们的后面,是默不作声的共产主义大队的行列,一共三百名战士。

茹赫来发出命令:

“出发!”

三百个人走在空无行人的街道上。

全城的人都在熟睡。

当他们走到野蛮街对过的狮子街口时,停止了前进。行动就从这里开始。

他们一声不响地把附近的街区包围起来。指挥部就设在一家商店的石阶上。

一辆汽车的车灯照亮了大路。它从市中心沿着狮子大街开来,在指挥部附近停下。

这一次小李特克是用汽车送来了他的父亲。这位本城的卫戍大队长老李特克从车上跳到马路上,用拉脱维亚语向他儿子匆匆说了几句话。汽车又飞也似的驶去,不一会儿就转了弯,消失在狄米特里大街的拐弯处。小李特克聚精会神地盯着道路的前方。他的两只手就像长在方向盘上似的——向左,向右,向右,向左,不停地转动着。

啊哈,现在才真需要他小李特克开飞车的本领。谁也不会因为他疯狂地急转弯而想到要关他两天禁闭。

他的车子在街上飞驰,疾如流星。

小李特克一转眼的工夫就把茹赫来从城里的这一头送到了另一头。茹赫来不禁赞扬说:

“小李特克,要是像今天这样的速度开车又不撞到任何人,那我明天就送你一块金表。”

小李特克喜出望外,回答说:

“可我还准备为这旋风般的速度开车关上十天禁闭哩……”

最先的打击目标是叛乱总指挥部。第一批俘虏和缴获的文件都送往特勤处。

野蛮街上有一条同样名字奇怪的胡同——野蛮胡同,这胡同里的十一号住着一个人,名叫秋尔别尔特。据肃反委员会所获得的情报称,这人在反革命阴谋活动中起着不小的作用。他藏有企图在波多尔区行动的军官团名单。

老李特克亲自到野蛮胡同来逮捕这个秋尔别尔特。十一号房子的窗户朝向花园,越过花园那面高墙,就是从前的修道院。老李特克他们没有找到秋尔别尔特。邻居们说他一整天没有回家了。他们开始搜查,找到了一箱手榴弹和很多人的姓名、地址。老李特克下了埋伏的命令,自己仍待在桌子旁边,查看搜到的文件。

一个军校青年学员在花园里放哨。他从站着的地方可以看见亮着灯的窗户。一个人站在这黑暗的角落里怪不自在,还实在有点儿让人害怕。这个青年学员的任务是监视那面高墙。他站的地方离那叫人壮胆的亮着灯光的窗户很远。那鬼月亮很少露脸,四周漆黑一团。黑暗里好像树丛中有响动。他用枪尖上的刺刀探了探——什么也没有。

“干吗把我派到这儿来站岗呢?反正不会有人能越过这面墙——它实在太高了。我何不到窗子跟前去看一看?”那学员思忖着。他看了看那高高的墙头,离开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墙角。他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老李特克匆忙收拾好文件,准备离开房间。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在高墙上出现了。那人可以看见窗外的哨兵和房间里面的老李特克。那黑影就像猫一样敏捷地从墙头攀着树身溜到了地上。他又像猫一样悄没声响地快步走近哨兵,抡起短剑,那青年哨兵立刻栽倒在地上,海军短剑戳进了他的脖子,只剩刀柄露在外面。

花园里的一声枪响,就像给在街上包围房子的那几个人的身上通了电流一般。

响起了咚咚咚的皮靴声,六个人迅速地向这所房子奔来。

老李特克已经死了。他坐在桌旁的圈椅里,鲜血流淌的头耷拉在桌子上。窗户的玻璃被打碎了,但敌人未能抢走文件。

修道院旁边的枪声连珠般地响了起来。凶手从高墙头跳到大街上,一边拼命朝卢基亚诺夫荒芜的空地跑去,一边不断向后开枪。这家伙没能逃脱,一颗子弹将他击毙。

接下来开始通宵进行挨门挨户搜查。数百个没有登记的、证件有嫌疑的、身藏武器的人都被押到肃反委员会,一个甄别委员会正在工作,专门对这些人进行审查。

在城里的一些地方,阴谋叛乱者进行了武力反抗。在瑞里扬斯克大街上,安托沙·列别捷夫在进行搜查时当场被人打死。

索洛明克大队那天夜里损失了五个同志,而肃反委员会的老布尔什维克扬·李特克——这个忠实的共和国卫士——也为国捐躯了。

白匪的暴乱阴谋夭折了。

就在这天夜里,瓦西里神甫、他的两个女儿及残余匪徒,也都在舍佩托夫卡被捕了。

一场令人揪心的风暴被彻底平息了。

但是新的敌人——铁路瘫痪——威胁着全城,接踵而来的威胁则是饥饿与寒冷。

解决木柴与粮食问题成了当务之急。

(1) 彼得罗夫斯基 (1878—1958) 是当时乌克兰中央执委会主席。

(2) 俄里翁:希腊神话里俊美而强壮的猎人,死后变为猎户星座。此处为电影院名。

(3) 万尼亚:扎尔基 (姓) 的名字伊万的爱称。

(4) 米佳伊:杜巴瓦 (姓) 的名字第米特里的爱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