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多林尼克慢条斯理地从地板上艰难地爬起来。

“你犯的是什么罪?我在问你。”上校又重复问了一遍。

多林尼克有好几秒钟呆呆地注视着上校那刮得光光的脸和那捻得很考究的胡须,随后又凝视他那彼得留拉们惯戴的“克伦卡”新帽子的帽舌和三叉戟帽徽,突然,一个令人兴奋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说不定能放出去?!”

“我是因为夜里八点以后在城里走动被捕的。”他把脑子里刚想到的话说了出来。

他在折磨和紧张中期待着。

“你深更半夜干吗在城里走动?”

“不是深夜呀,才十一点嘛。”

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相信他会有被释放的天大运气。

“滚出去!”

当他听到这极简短的一句话时,他的膝盖不住地打战。

多林尼克甚至连他的短大衣都没有想到去拿,就径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这时大尉已在审问另一个人了。

保尔最后一个被审问,他坐在地板上,对眼前发生的事困惑不解,多林尼克被释放他连想也不敢想。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难以理解,他们都被释放了。但是多林尼克,多林尼克……他说是在戒严之后外出时被捕的……终于,保尔也“开窍”了。

上校开始用老一套的话审问骨瘦如柴的泽利策尔:

“你是为什么被捕的?”

脸色苍白、心情不安的理发师急速地回答道:

“他们说我搞煽动,我也不明白我做了什么煽动的事。”

切尔尼亚克立刻警惕起来:

“什么?煽动?煽动什么?”

泽利策尔莫名其妙地摊开双手,说:

“我不知道。我只说有人正在召集犹太人,在给大头目的请愿书上签名。”

切尔尼亚克和大尉走到泽利策尔的跟前。

“你说的是什么请愿书?”

“是恳求停止洗劫犹太人的请愿书。你们知道不,我们这儿发生过可怕的洗劫犹太人的事件,城里居民全都害怕。”

“明白了,”切尔尼亚克打断他的话,说道,“我们会给你起草‘请愿书’的,你这犹太佬!”他转向那哥萨克大尉说,“这家伙最好关到别的地方,把他带到指挥部去。我要亲自审讯他,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打算呈交请愿书。”

泽利策尔还想分辨,但大尉突然扬起手,用马鞭在他背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住口,你这畜生!”

泽利策尔痛得弯曲身子,踉跄地躲到角落里。他的双唇不住地颤动,差点儿失声痛哭起来。

就在这时保尔站了起来。现在牢房里只剩下他和泽利策尔。

切尔尼亚克站在保尔面前,用那对黑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喂,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上校的发问得到了迅速的回答:

“我割了一块马鞍做鞋底。”

“什么样的马鞍?”切尔尼亚克不解地问道。

“有两个哥萨克兵住在我们家里,我把他们的旧马鞍割了一块下来做鞋底,哥萨克兵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因为满怀着获得自由的强烈愿望,所以他又补充说,“要是我知道这是不许可的……”

上校轻蔑地看了看保尔。

“警备队队长搞了些啥名堂,尽抓了些这样的犯人,真是活见鬼!”于是他转向门口,喊道,“你回家去吧。告诉你父亲,叫他狠狠揍你一顿。嗯,赶快走吧!”

保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差点儿要从胸口蹦出来。他抓起了多林尼克放在地板上的短大衣,朝门口冲去。他穿过卫兵室,从刚走出来的切尔尼亚克身旁溜进院子里,跑出栅栏门,奔到大街上。

现在牢房里只剩下不幸的泽利策尔一个人了。他怀着痛苦和烦闷环顾四周,本能地朝门口走了几步。这时,一个哨兵走进卫兵室里,关了门,上了锁,坐在门旁边的凳子上。

在门口台阶上,切尔尼亚克很得意地转过脸来,对哥萨克大尉说:

“幸好咱们到这里看了一看。你瞧,这里关了多少废物……我看倒应该把这个警备队队长也关他两个星期。好了,我们走吧?”

班长已在院子里排好了他的队伍。一看见上校出来,就慌忙跑到他跟前报告道:

“上校老爷,一切按吩咐收拾完毕。”

切尔尼亚克一只脚踩上马镫,轻松地跃上了马鞍。而大尉在跨上他那匹调皮的马时,却多少费了点劲儿。切尔尼亚克勒住马缰,对卫兵班长说:

“告诉警备队队长,我把他关在这里的一群废物都处理了。你对他说,他在这儿干了那么多蠢事,我也要将他关上两个星期禁闭。那个还扣留着的家伙,马上给我押到指挥部来。要注意警戒。”

“是,上校老爷。”班长向他敬了个军礼。

上校和大尉用马刺驱赶着马朝广场疾驰而去,但那儿的阅兵式就要结束了。

保尔翻过第七道围墙,停了下来。他再也没有气力往前跑了。

在那不通风、令人窒息的牢房里,保尔度过了好多个饥饿的日日夜夜,这使保尔变得瘦弱无力。他不能回家。要是到谢辽沙家,万一被谁发现,那谢辽沙全家就要遭殃。他到什么地方去好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他又跑,越过许多菜地和庄园的后院,直到他的胸脯碰到了一堵围墙时,他的心神才清醒过来。

他抬头一看,便惊呆了。在这高高的木板围墙那边,就是林管局主任家的花园。瞧,那两条疲乏无力的腿把他带到什么地方来了!是他存心跑到这儿来的吗?不是的。

但他为什么偏偏出现在林管局主任的别墅这儿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难以答复。

他此刻最需要的是到什么地方好好休息一下,然后再想以后的办法。他知道花园里有一个凉亭,在那里谁也不会发现他。

保尔纵身一跳,一只手抓住了一块木板的边儿,攀上了围墙,然后跳进了花园。他环顾了那隐现在树丛中的房子,朝凉亭走去。凉亭的四周空空****,夏天野葡萄攀缘其上,现在却无一遮拦。

保尔正要转回围墙去,但已经迟了,他听见后面有家犬的狂吠声。从屋里跑出一条大狗,沿着落满树叶的小径迎面向他扑来,狂吠声响彻整个花园。

保尔准备进行防御。

大狗第一次猛扑,被他一脚踢了回去,那大狗又准备第二次猛扑。谁知道这场“战斗”将如何告终,要不是有一个保尔所熟悉的、银铃般的声音喊道:

“特列左尔,回来!”

冬妮娅沿着小径跑了过来。她上前拉住特列左尔的颈圈,对站在围墙边的人说:

“您怎么到这里来了?这条狗会咬伤您的。幸亏我……”

她突然结巴起来,两眼睁得大大的。这个不知道怎么闯到这儿来的青年跟保尔多么相像呀!

那个靠着围墙的青年身子动了动,低声地说道:

“你……您认不出我了?”

冬妮娅叫了一声,急速奔向保尔。

“保尔,亲爱的,是你?”

特列左尔把她的叫声当作袭击的信号,用力一跃,扑上前去。

“滚开!”

特列左尔被冬妮娅踢了几脚,扫兴地夹着尾巴向屋子里怏怏走去。

冬妮娅紧握住保尔的双手,问道:

“你给放出来了?”

“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冬妮娅克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急促地答道:

“我全都知道。丽莎告诉我的。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是他们放你出来的吗?”

保尔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是他们错放了我,我才得以逃脱。可能他们这会儿又在搜查我了。我是无意间跑到这儿来的。本来是打算在凉亭里歇一下。”接着,他抱歉似的补充说,“我实在累极了。”

冬妮娅凝视了他一会儿,满怀无限的怜悯和炽热的柔情,惊喜交集地紧紧握住保尔的手,说:

“保尔,我亲爱的保夫鲁沙,我亲爱的,我亲爱的保夫卡……我爱你……你听见我的话了吗?你这倔强的小家伙,那天你为什么要走掉呢?现在你到我们家,到我房间去吧。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走的。我们家安全、清静,你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但是保尔摇了摇头。

“要是他们在这儿搜到了我,那时怎么办?我不能去你们家!”

冬妮娅双手更紧地握着保尔的手,睫毛在颤动,双眼噙着泪珠。她坚决地说:

“要是你不到我家去,你以后就永远别再来见我。你要知道,阿尔焦姆已不在这儿,他已被抓去开车了。所有的铁路工人都被征调了。你说你到哪儿去呢?”

保尔明白冬妮娅忐忑不安的心情,但害怕连累这心爱的姑娘,这使他难以从命。可连日的厄运已使他精疲力竭,他很想休息休息,饥饿又在折磨他,他终于应允了。

当保尔坐在冬妮娅房里的沙发上的时候,母女俩在厨房里开始了谈话:

“听我说,妈妈。我的那个朋友,保尔·柯察金,现在正坐在我的房间里。你还记得他吗?我一点儿也不想瞒你,他是因为救了一个布尔什维克水兵被抓的。现在他逃了出来,没有可以休息和躲藏的地方。”她的声音颤抖了,“妈妈,我请求你,让他暂时住在我们家里吧。”女儿的眼睛在恳求着。

母亲探询地望着冬妮娅,说道:

“好,我不反对,不过你打算把他安顿到什么地方呢?”

冬妮娅满脸绯红,害羞而又激动地回答道:

“我打算把他安顿在我房里的长沙发上,不过,我们暂时不要告诉爸爸。”

母亲凝视着冬妮娅的眼睛:

“啊,这就是你流泪的原因吗?”

“嗯。”

“但他还完全是一个孩子呀!”

冬妮娅不安而紧张地扯着自己罩衫的衣袖。

“是呀,可要是他没能逃出来,他们会跟对付成年人一样枪毙他的。”

保尔的出现使冬妮娅的母亲心慌意乱;保尔的被捕和冬妮娅对保尔毫不掩饰的爱情,使她烦恼;而且,她对保尔也一点儿不了解。

冬妮娅热心地张罗起来。她对母亲说:

“妈妈,他该洗个澡才好。我马上就去安排。他实在脏得跟一个地道的伙夫一样。他好多天连脸都没有洗过。”

冬妮娅跑前跑后,忙忙碌碌。她一会儿收拾浴室,一会儿准备衣服。接着,她跑进房间,二话不说,抓住保尔的手,就拉他去洗澡。

“你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这是一套衣服。你的衣服统统都得洗。穿这一套吧。”她指着椅子上那叠得很考究、蓝白条领子的水手衣和喇叭裤。

保尔惊异地左看右看,冬妮娅笑嘻嘻地说:

“这是我化装舞会穿的服装。你穿起来一定很合适。好,你就洗吧,我走了。趁你洗澡的工夫,我去给你准备吃的东西。”

她随手带上了门。这时候保尔只好赶快脱去衣服,跳进澡盆。

过了一个小时,冬妮娅的母亲、冬妮娅和保尔三个人在厨房里吃午饭。

保尔饿极了,第三盘已不知不觉地一扫而光。开头他面对冬妮娅的母亲觉得有点拘束,后来看到她对他的态度十分热情,也就坦然起来。

吃过午饭之后,他们一齐到冬妮娅的房间里,应冬妮娅母亲的要求,保尔把他所遭受的苦难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那么,你打算以后怎么办呢?”冬妮娅的母亲问。

保尔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我想见见我哥哥阿尔焦姆,然后就离开这儿。”

“你到哪儿去呢?”

“我想到乌曼或是基辅去。这个我自己也还没有决定,但有一点是定了的,我必须离开舍佩托夫卡。”

保尔简直不相信事情的变化这样快,早上他还蹲在牢房里,而现在却坐在冬妮娅的身旁,穿着洁净的衣裳,而最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自由了。

生活有时候就是如此变幻莫测,一会儿阴云密布,转眼间又阳光和煦。要是他没有再度被捕的威胁,他真可以说是幸福的年轻人。

然而,甚至在这宽大而安宁的屋子里,他也有可能被捕。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应该离开这儿,离得越远越好。

可他心里一点儿也不愿意离开这里,真见鬼!以前读的英雄加里波第传记是多么有趣啊!他是那样地羡慕加里波第,然而加里波第的生活非常艰苦,他被迫浪迹天涯。而他,保尔,仅仅才受了七天可怕的磨难,就好像是挨过了一年似的。

显然,他,保尔,并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英雄!

“你在想什么呀?”冬妮娅俯下身子问他。保尔觉得冬妮娅的眼睛碧蓝碧蓝的,简直像无底的深渊!

“冬妮娅,要我把赫里斯金娜的事情告诉你吗?”

“告诉我,一定要告诉我。”冬妮娅兴奋地说。

“……她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保尔好不容易才忍痛把最后几句话讲完。

屋子里的时钟有节奏地嘀嗒嘀嗒地响着。冬妮娅低着头,嘴唇咬得发痛,几乎哭了出来。

保尔看了看她,然后坚决地说:

“我今天就得离开这里。”

“不,不,今天你什么地方都不许去!”

冬妮娅那温情的、纤细的手指轻轻地伸向保尔那蓬乱的头发,亲切地抚摩着……

“冬妮娅,你该帮帮我。请你到铁路机务段去替我打听阿尔焦姆的下落,并且送一张便条给谢辽沙,我有一把手枪藏在乌鸦窝里。我不能去把它拿来,让谢辽沙替我去拿。这些事你能替我办吗?”

冬妮娅立刻站起来说:

“我马上就去找丽莎,跟她一道到机务段去。你写便条吧,我去送给谢辽沙,他住在哪儿?要是他想见见你,可以告诉他你在哪儿吗?”

保尔想了一下,回答说:

“让他今天晚上亲自把手枪送到花园里来吧。”

冬妮娅很晚才回来。保尔睡得正香。她的手一摸他,他立刻就醒了。冬妮娅快活地微笑着说:

“阿尔焦姆马上就到这儿来。他刚刚才回舍佩托夫卡。由丽莎的父亲担保才放他出来一个小时。机车正停在机务段。我不能告诉他你在我这儿。我只告诉他,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转告。你瞧,那不是他来了!”

冬妮娅跑向门口。阿尔焦姆惊愕地呆站在门洞里,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冬妮娅走出房间,随手把门关上,不让她患伤寒病躺在书房里的父亲听到他们哥俩的谈话。

当阿尔焦姆的双手紧抱着他的弟弟保尔时,保尔的骨节都响了起来。

“亲爱的弟弟!保夫卡!”

他们终于商定:保尔次日动身。阿尔焦姆设法安排,让他跟谢辽沙的父亲开的车到喀查丁去。

生性刚强的阿尔焦姆近些日子心烦意乱,痛苦到了极点,他为弟弟的命运担忧。现在他说不出有多么高兴!

“就这样办,明天凌晨五点钟你到材料仓库去,木柴搬上煤水车后,你就上车。我本还想和你好好聊聊,但是现在得回去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走。我们被编成铁路运输大队,就像德军占领时一样,在卫兵监视下开车。”

他告别保尔后就走了。

夜幕很快降临了。谢辽沙该到冬妮娅家的花园来了,保尔一面等他,一面在昏暗的房间里来回地踱步。冬妮娅和她的母亲一块儿陪着她的父亲杜曼诺夫。

在昏暗的夜色中,保尔同谢辽沙见面了。他们互相紧紧地握手。瓦莉娅也一起来了。他们低声地交谈着。

“我没能把手枪带来。你们家满院子都是彼得留拉的匪兵,停着几辆马车,还生火取暖。要爬到树上是根本不可能的,真不走运。”谢辽沙解释道。

“真见鬼,那就算了吧!”保尔安慰他说,“说不定这样反倒好些。要是在路上给查出来,会掉脑袋的。以后你可得把枪拿走。”

瓦莉娅问保尔: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瓦莉娅,天一亮就动身。”

“你是怎样逃出来的?给我们讲讲吧。”

保尔迅速地悄悄地把经过情形告诉了他们。

他们亲切地告别。谢辽沙表情严肃,心里十分难过。瓦莉娅痛苦地说:

“保尔,祝你一路平安,别忘了我们!”

瓦莉娅和谢辽沙转身走了,他们的身影立刻消失在黑暗中。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时钟以它准确不知疲倦的步伐无休无止地走着。两个年轻人此刻都没有睡意,再过六个小时他们就要分别了,而且说不定是永别。他们每个人心中想要说的万思千念和千言万语难道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能够说得完吗?

啊,青春,无限美好的青春!当情窦初开、心思懵懂,只能从急促的心跳模糊地感到情欲的**时,当手无意间触摸到女友那富有弹性的胸脯而颤抖并迅即挪开时,当纯洁的青春情谊使他不敢越雷池一步时,还有什么能比恋人的手搂着颈项和像触着电流一样炽烈的亲吻更甜蜜、更动人心弦的呢?

在他们整个爱恋期间这是第二次亲吻。除了母亲,谁也没有爱抚过保尔;别人给予他的,只是殴打。冬妮娅的爱抚使他感到分外甜蜜。

他在那残酷的生活中饱受折磨地长大,全然不知人世间竟有这样的欢乐。在人生的道路上能遇到这样可爱的姑娘真是莫大的幸福!

在黑暗中,他闻到了冬妮娅的发香,又似乎看到了她温情的双眼。他说:

“冬妮娅,我是多么地爱你啊!我说不出有多么爱你——我不会用言语表达我的爱。”

他的思绪紊乱了……她那柔软的肉体顺从地依偎过来……但纯洁的青春情谊比什么都珍贵。保尔对冬妮娅说:

“冬妮娅,等混乱结束,我一定要当个电机师。要是你不拒绝,要是你对我的爱是认真的,而不是闹着玩的,那时我一定做你的好丈夫。我永远不会欺负你,要是我做了伤害你的事情,天打五雷轰。”

他们不敢拥抱着入睡,怕冬妮娅的母亲看见了会误会,因此便松开臂膀各自睡了。

当他们海誓山盟永不相忘而堕入梦乡时,天已经渐渐破晓了。

一大早,冬妮娅的母亲就叫醒了保尔。

保尔急忙起了床。

保尔在浴室里换上自己的衣服、靴子和多林尼克的短大衣,这时冬妮娅的母亲又叫醒了冬妮娅。

他们匆忙地冒着潮湿的朝雾来到车站,绕道来到木柴仓库。这时,阿尔焦姆已在满装着木柴的煤水车旁焦急地等着保尔。

巨大的车头哧哧地喷着蒸气水柱,缓慢地朝他们开了过来。

谢辽沙的父亲老布鲁查克在车头的窗口张望着。

阿尔焦姆、冬妮娅和保尔匆匆互相告别。保尔紧紧抓住车头的扶手,由旁边爬了上去。他转过身来,看见站在岔道上那两个熟识的身影:高大的阿尔焦姆和他旁边亭亭玉立、温柔娇小的冬妮娅。

疾风卷动着冬妮娅罩衫的领襟,使劲吹着她那栗色的鬈发。她站在晨风中向保尔频频挥手。

阿尔焦姆斜视着好容易才抑制住了号啕大哭的冬妮娅,心里慨叹:

“要么我是个十足的傻瓜,要么这两人胸中‘主机的零件安错了地方’。保夫卡呀保夫卡,你这个浑小子!”

列车已拐过了弯道时,阿尔焦姆转向冬妮娅:

“好吧,那咱们俩算是朋友了吧?”于是冬妮娅的纤细的手隐没在他那巨大的手掌中。

这时,从远处传来了火车加速的轰隆声。

(1) 保夫鲁沙:保尔的爱称。

(2) 波贡团:俄国国内战争中由尼古拉·舒尔斯指挥的战功卓著的一个红军团。

(3) 俄罗斯人用面包和盐来欢迎贵宾,这是一项民族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