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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阿森奈伊斯把蒙特科林看作世间唯一的盟友。父亲、母亲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背弃了她。朋友们都嘲笑她,而且在她旁敲侧击,想知道别的女人会不会也像她一样厌恶婚姻时,她们只会顾左右而言他。只有蒙特科林能理解她,能随时为她挺身而出,与她并肩作战,同情她,支持她,给她安抚和慰藉。蒙特科林是她摆脱这可恶处境的唯一希望。所有人仿佛都想把她往火坑里推,单凭自己一个人,她根本无力去策划或行动,连脱身的办法都想不出来。
她迫切地想见到哥哥,就写信让他来探望自己。不过为了满足自己那颗渴望冒险的心,蒙特科林特意把见面地点改在小路转弯处,这样阿森奈伊斯就可以假装是去锻炼或散心,他也可以找个借口,说自己是骑马去谈生意或寻开心,碰巧路过这里。
刚才下过一场雨。倾盆大雨忽然从天而降,来得快去得也快,把路上的灰尘都压了下去。雨后,槲树尖尖的叶子一片新绿,道路两侧大片的棉花田也鲜亮如新,仿佛铺满了闪闪发光的绿宝石。
阿森奈伊斯没戴帽子。她走在路边的草地上,一只手提着起皱的裙裾,一只手转着头顶上一把鲜艳的阳伞。雨后的棉花田气息宜人。她深吸一口,那清新的香气让她平静下来。鸟儿在池塘里扑打翅膀,在篱笆上梳理羽毛,时而叽叽喳喳,时而啁啾不断,汇成一支欢乐的狂想曲。
她看见蒙特科林远远走来——差不多从小路尽头的树林转角那么远。但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他,因为来人好像比蒙特科林高出许多,但其实那只是因为他骑了匹高头大马而已。她冲他挥挥阳伞,比哪次见到他都高兴,就连她受够了修道院、他不顾父母反对接她回家那次也比不上这次。看着他渐渐走近,她不禁把他想成了仁慈、勇敢、风度甚至智慧的化身。这也合情合理,因为他总能摆脱困境。
他下了马,热烈地亲吻她,问她为什么哭,然后牵着马笼头走在她身边。她不承认自己在哭,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手帕擦着眼泪,还专门把它揉成一小团。
她挽起蒙特科林的胳膊,两个人在小路上漫步。草地湿漉漉的,草叶上挂满晶莹的水珠,所以他们没法像之前设想的那样舒舒服服地坐下来聊天了。
没错,她告诉他,她还是过得很糟。与他分别这一周以来,她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非但如此,她还遇到了更多的烦心事,她把这些一股脑全倒给蒙特科林听——包括她一气之下把钥匙还给费利塞特的事,后来卡佐又把钥匙交给她,仿佛她只是不慎弄丢了它们,他恰好找到而已;而且卡佐还用那种一本正经的口吻说什么家里明明有女主人,却把钥匙交给黑人女仆保管,这在凯恩河就叫不成体统。
但阿森奈伊斯其实不必多说,蒙特科林对妹夫的鄙夷早已无以复加。就在这时,蒙特科林向她透露了自己一手制订的计划,告诉她只要照他说的做,就可以挣脱这烦人的婚姻枷锁。
这办法乍一听并不怎么讨喜,她没有立刻接受,因为这需要保守秘密,掩藏真实的情感,而这两样都是她所厌恶的。后来,因为钦佩蒙特科林的手腕和计谋,她还是接受了计划,但并不打算立刻行动,而是希望再多考虑考虑。
三天后,她写信给蒙特科林,说她决定都听他的。违背自己诚实的天性固然难受,但也好过像过去两个月那样,带着痛苦和反感苟且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