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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娜都没等丈夫回信提出意见和看法,就匆匆着手准备离开滨海大道、搬进街角那座小屋了。她为搬家做的每件事都透着一种狂热的急躁。她说风就是雨,没有片刻斟酌,也没有停下来喘气。与阿罗宾共度几小时之后的第二天,埃德娜一早就租下新居,急着要往里搬。在家中,她感觉自己仿佛误入了一座禁忌的庙宇,她徘徊其间,被千万个模糊的声音驱赶。

她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部搬进小屋,丈夫的馈赠除外,又自己花钱添置了几样简单寒碜的家具。

阿罗宾下午来访时,恰好撞见她卷着袖子跟女仆一起干活。她显得光彩照人、活力充沛,穿一条老旧的蓝色长裙,头上随便扎着一条防尘用的红色丝绸手帕,模样比任何时候都俊俏。他进来时,她正站在一架高高的折叠梯上摘墙上的一幅画。他见大门敞着,按了门铃就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下来吧!”他说,“你想害死自己吗?”她假装漫不经心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做出认真干活的样子。

要是阿罗宾以为她会萎靡不振、满腹牢骚、终日伤心流泪,那他恐怕要吓一大跳了。

不过,他毫无疑问也是有备而来,对她的每种态度都应对自如,毫不费力地顺应了眼前的情形。

“下来吧,求你了。”他坚持道,同时扶住梯子,抬头望着她。

“不行。”她回答,“艾伦不敢爬高。乔去‘鸽子窝’那边干活了——这名字是艾伦起的,因为房子实在太小,简直像给鸽子住的——可这活儿总得有人来干呀。”

阿罗宾脱下外套,摆出一副万死不辞的架势。艾伦给他取来自己的一顶防尘帽。看他对着镜子戴帽,模样怪得可以,艾伦忍俊不禁。他让埃德娜帮他把帽子系紧,她过来时也扑哧一声笑了。所以,最后还是由阿罗宾爬上梯子,在埃德娜的指挥下摘掉绘画和窗帘,拆掉饰品。完工后,他摘掉防尘帽出去洗手。

阿罗宾回来时,埃德娜正坐在脚凳上,用一把毛掸子漫不经心地给地毯掸灰。

“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问。

“没了。”她答道,“剩下的交给艾伦就行了。”她有意留那个年轻女仆在客厅里忙碌,避免跟阿罗宾独处。

“晚宴呢?”他问,“你盛大的晚宴、你的‘政变’(47)呢?”

“那是后天的事了。你干吗管它叫‘政变’?啊!晚宴会很棒的,我要把最好的东西统统拿出来——水晶杯、金银餐具、塞弗勒瓷器、鲜花、音乐,还有喝不完的香槟。我会让莱昂斯付账。真想知道他看到账单时会怎么说。”

“那你还问我干吗叫它‘政变’?”阿罗宾穿上外套,在她面前站定,让她帮自己看看领巾正不正。她说很正,目光始终停留在领尖以下。

“你什么时候去‘鸽子窝’呢?——感谢艾伦起的好名字。”

“后天晚宴后。我准备在那儿过夜。”

“艾伦,能请你帮我倒杯水吗?”阿罗宾问,“请恕我直言,你家的窗帘里全是灰,我的嗓子都干得冒烟了。”

“趁艾伦去倒水,”埃德娜站起来说,“我得送你走了。我得换掉这身脏衣服,接下来还有无数件事要做要想呢。”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阿罗宾问,想趁女仆不在时拦住她。

“当然是晚宴上啦。一定赏光啊。”

“在那之前呢?今晚或者明天早上、中午、晚上行吗?后天早上或中午呢?难道我不说,你就看不出这段时间像一辈子那么长吗?”

他跟着她走进门厅,来到楼梯口,她登上楼梯,回头给他一个侧影。

“早一秒钟都不行。”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笑盈盈地望着他,那眼神立刻给了他等待的勇气,又把等待变成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