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假开始了,空闲的日子多了起来。我听从妈妈的指示,买了下个学期的课本和中考模拟卷,每天看一点儿、做一点儿。钟点工阿姨每天来打扫卫生,做一顿晚饭,她手里干着活儿,嘴巴也不停:“小姑娘,你们家除了这套房子,还在哪里有别墅是不是?”“我上个东家带着两个孩子移民了,去匈牙利,他们想让我也跟着去,我才不去,我听不懂外国话。”“我女儿去年考上大学了,她跟我说,还想考研究生,我就想,这书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哦。”
我不搭话,她还接着往下说,更像是自言自语。实在不想听她讲话,我就直接关上房门,戴上耳机。
“小姑娘,饭烧好了,出来吃吧。”阿姨叫我。
肚子好像是有点儿饿了,中午我自己下的几个水饺不管饱。餐桌上摆放着三个盘子,清蒸鲈鱼、马兰头炒香干、雪菜炒蚬肉。清清爽爽,勾起了我的食欲。
她解下围裙,擦了把手,说:“那我走了,要去下一家了。你一个人在家要当心点儿哦,最近电视新闻里报道,煤气中毒事件很多。厨房的窗子要敞条缝,煤气开关一定要拧紧。”
“知道了。”我点点头,扒拉了一口白饭,夹了一筷子马兰头,嗯,一股独有的清香,忍不住连吃了好几筷子。
“你吃完就把碗放在水池里,你爸爸交代过,回来他会放进洗碗机里。”阿姨眼见着要关门了又把头探进来。
对这样既热心又啰唆的人,我收起了自己的不耐烦,拼命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我的上下两排牙齿正在和一块蚬肉较劲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阿姨不会又落了她的手机吧,或者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
门锁拧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高跟鞋的声音和一股山茶花的香水味。
我不用回头,鼻子已经告诉我,是妈妈回来了!
“小贝!”妈妈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我面前。她穿着一件砖红色的羊毛大衣,长及脚踝,里面是米色V领羊绒衫和蓝色瘦腿牛仔裤;垂到胸前的一头鬈发,用一顶黑色画家帽压着;脖子上那条水晶项链亮晶晶的,很难让人忽略它。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刚经历长途飞行的人,神采飞扬,像是刚从走秀场回来。
“小贝,快帮妈妈把行李箱拖进来。”妈妈一回家又开始使唤我了。
那个银色的28寸的行李箱有半人高,死沉死沉的,要不是刚才吃了点儿菜,我还真没有力气把它搬进来。
“本来我得过完春节再回来,不过工作提前完成了,我解放了,小贝,想妈妈吗?”妈妈脱下高跟鞋,换上舒适的拖鞋,拖鞋上有一层灰,她轻轻拍去。
“嗯。你可算回来了。”我说。
我本来以为妈妈会给我一个夸张的拥抱,美剧里不是都这么演吗?久别重逢的人都会来个扎扎实实的拥抱,诉说彼此的想念。可是妈妈没有,就好像她没有离开多久,不过是上了一天的班回家了。
妈妈动作利落地整理好她的行李,把要洗的衣服都扔到卫生间,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回衣橱。她瞥了一眼主卧里的变化,不动声色,嘴里居然还哼着小曲。
爸爸打电话跟主持人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妈妈不是一个人去的美国?
“小贝,愣着干吗,快来看我给你买的礼物。”妈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箱子里的几个大包装袋摊开,“给你的衣服、鞋子、游戏机、原版小说,我跟美国同事打听过了,都是时下最流行的。”
妈妈把衣服放在我身上比画着大小:“嗯,颜色很正,大小也合适。”
“我又不缺衣服,学校规定每天都穿校服,自己的衣服根本没时间穿,我衣橱里那根挂杆都弯了,你们买得太多了。”我嘟囔着。
“可是每回逛街,看到那些小姑娘穿的衣服,我就想,哎呀,这个小贝穿着好看,那个小贝应该也会喜欢……”妈妈的声音轻了下来。
“我喜欢什么可以让清清陪我去买。”我拿着手里的遥控器胡调了一气,想找个好看的电视,可是50多个频道,怎么就没一个好看的,电视台的人每天都在忙活什么?算了,不看了,正想关电视的时候,被妈妈拦住了:“别关,你看那个唱歌的男孩子长得真帅。”
听她这么一说,我瞥了眼,是娱乐频道正在播放新年演唱会,邀请了许多今年选秀出来的乐队表演,此刻在台上的是花园乐队。他们和公司签了合约,发展得顺风顺水,首支单曲即将推出,各大电台、电视台的宣传活动也都参加了,出镜率很高,人气一路噌噌地往上涨。如果,当初赢得比赛的是许博,他此刻也会在电视机里唱歌吧?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花园乐队早已下场,紧接着又有几支乐队上场。镜头扫过台下的观众,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是丁嘉。看字幕显示,她现在的身份是另一支乐队的经纪人。哦,这世界变化太快。
“小贝。”
是谁?许博?
恍惚间听见有人叫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妈妈。她坐到了我身旁,拉起我的手,问:“小贝,你希望爸爸妈妈离婚吗?”
“我希望你们都能幸福。”我不看她的眼,依旧盯着屏幕里的演出。
“那么,我们现在分开,你不会反对?”妈妈又问。
“你们自己决定就好了。”
我把电视关了,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今天的化学卷子还没做呢。
“小贝,不管怎样,爸爸妈妈对你的爱一如既往。”
妈妈的话在我关门前的一瞬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