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明亮那方

文艺委员蓝微琦的苦恼日益增多,因为艺术节马上又要开始了,但同学们懒洋洋的,一个主动报名的都没有,往年至少还有人报个小组唱什么的。

“那个谁,你不是暑假里学了街舞吗?再拉几个人一起整个舞蹈出来呀,街舞嘛,也不用很复杂,蹦蹦跳跳,图个热闹呗。那个谁谁,你去年的吉他弹唱不是大受欢迎吗?今年在原有的基础上再创个新,继续闪耀全场呗。”蓝微琦在教室里转一圈,把但凡有点儿文艺细胞的同学都发动起来,一个也不放过,“哎,那个谁谁谁,你奶奶前段时间参加社区文化节演出是不是拿了个一等奖?虽然是广场舞,但年轻人也是可以跳出青春风采的嘛,你选上几个肢体协调的,让你奶奶当指导老师,怎么样?快夸我机智!”

可真是难为蓝微琦了,一圈下来,口干舌燥,也没几个响应的,最后还是得班主任出面拍板决定。

同样烦恼的还有体育委员崔育涵,这运动会近在眼前,虽然把很多项目强行摊派下去了,但瞧着同学们这精气神儿,估计又要落得个年级倒数。

他们在那儿唉声叹气,曾思羽表示爱莫能助。她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能,艺术节混个大合唱可以,运动会上当个啦啦队员也够格,但,也仅此而已。

“平庸如我,大概毕业之后谁也不会记得我吧?”曾思羽一想到这儿,便不由得哀叹起来。小时候,但凡学会一样新本领都会被家长使劲地夸,比如骑自行车、游泳、写字、画画,听在耳朵里多舒服啊,自己都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棒的。可是渐渐长大了,才真正见识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最棒的自己”渺小如草芥。

“小羽,妈妈只求你健康平安。其他的,命运自有安排。”妈妈总是这样宽慰她。

妈妈当人事管理那么多年,见过太多名校毕业生投来的简历——漂亮,无懈可击。但这些人跳槽的频率也很高,在一个公司长的待两年,短的才半年,没有耐心和公司一起成长,或是始终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小羽,妈妈不想给你太大压力,不是说对你无所求,只是不想用焦虑来干扰你,我希望你能在前行的路上自己找到梦想的出口。”妈妈和这世上所有的母亲一样,到底还是对女儿寄予了期望的。

但,自己将来到底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在这个14岁的秋天,曾思羽还没有想明白。

“曾思羽,发什么呆呢?”李乐迪打断了她的思绪,扔了一封信在她桌上,“又是你的信,哎,我说曾思羽,最近有点儿奇怪啊,以前也没见有人给你写信啊,最近这频率是不是有点高了?”

“莫不是你自己写给自己的?”崔育涵闲得慌,也来凑热闹,一张嘴就讨打,“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一个故事,说有个女生常自己写信给自己,伪装成朋友很多的样子,你说这样的女生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需要伪装吗?我难道朋友不多吗?你们两个不是我朋友?”曾思羽倒也不怒,笑嘻嘻地说。

“啊,倒也是。”那两人碰了个软钉子,自讨没趣,便勾肩搭背地走了。李乐迪被解除了禁足,现在走路都带风。

曾思羽把信拆开,和上次一样,又是一张明信片。翠绿的画面上是一朵朵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背后又是一行行诗——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一片叶子,

也要向着日光洒下的方向。

灌木丛中的小草啊!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烧焦了翅膀,

也要飞向灯火闪烁的方向。

寒夜里的飞虫啊!

——金子美铃《向着明亮那方》

“呀!”曾思羽在心里轻轻惊叹了一声。这张明信片来得也太及时了吧,就在这金色的下午,忙乱的日子里,心正好有了一丝缺口,无助的风透过缝隙吹进来的一刹那,茫然、惶惶。它的到来,似乎填补了那个缺口。

“向着明亮那方。”几个字在她唇齿间反复摩擦。

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她如往常一样,准时离开教室,没有被老师留下来补课,也没有被蓝微琦留下来排练节目。

顺着人群走出校门时,她听到身边有女生在叽叽喳喳热烈讨论着,“吴亦凡又瘦回来了”“周冬雨拍了新剧”“杨超越演技还不错”,等等。学习了一天,大脑神经紧绷,总算可以讨论些愉快的话题了。她们的声音在八卦之外,透露着满满的欢喜和雀跃。

她走到地铁站,刚坐扶梯下了一层,就被叫住了。

“曾思羽!”

是姚远。

他汗津津地在拐角处的面包房出现,笑意盈盈。

“上次说的那个故事,发生在1965年。”等她走近了,他说。

哦,原来他也没忘。前些天,他说过的,要讲一个和信有关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