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坦白

郁丞星一整晚没有回来。

早上六点半,我起床自己准备了早餐,一边吃一边等待郁丞星回来。上午八点,郁丞星回来,看他舒展的面色,我知道我们俩已经转危为安。郁丞星告诉我公司高层对我这一次的实验成果很满意,他们也连夜做了初步的分析评估,并且在评估后立即把实验成果上报给警方。接下来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警方的回音,一旦警方证实了我的推理,就意味着实验成功。

郁丞星对我夸赞一番,我也不失时机地感谢了他一番,说没有他的帮助我根本不可能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可能是我夸赞得有些过头了吧,引起了郁丞星的注意。

“你讨好我是为了让我帮你调查卓实的事吧?”

我大方承认,“是的,我始终不相信卓实会有外遇,那个冯依依绝对在撒谎,我想要你帮我调查冯依依,利用你黑客的本事。”

郁丞星皱着两道浓眉,颇为同情地望着我,难得表露内心的样子,诚恳地劝我:“对不起,我不能帮这个忙,这是公司规定。许谧,你还是忘了卓实吧。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爱你。”

我执拗地反驳:“你也认定卓实有外遇?到现在你都不肯相信我?”

门铃响起。郁丞星好像被门铃声解救一样,逃避我的问题,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张莫执,仍旧是一开门就冲进了郁丞星的怀里。可这一次郁丞星却没有之前的热情,而是冷淡地推开了张莫执,低声说:“别这样,许谧还在这里。”

张莫执望向我,嘴角抽搐。气愤地把郁丞星拉到一旁,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丞星,你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叫她的名字,叫她1015吗?还有,你居然会因为在意她而推开我,你是怎么回事?该不会真的像他们说的,你,你对她……”

张莫执的声音很小,但还是逃不过我灵敏的耳朵。我假装听不到似的回到餐厅坐着,而实际上他们的对话我都听得见。

“莫执!你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别听他们胡说,这是我的工作!”郁丞星有些强硬。

张莫执软了下来,嘟囔着:“也对,你怎么可能?她毕竟是你好朋友的……”

郁丞星突然捂住了张莫执的嘴巴,怒目圆瞪,无声地责怪张莫执,仿佛张莫执犯了天大的错误。

张莫执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警惕地望向我。而我,表面上依旧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低头摆弄平板电脑,玩着枯燥的单机游戏。

张莫执一把推开郁丞星,撒娇地压低声音说:“干吗这么凶,她又没听见。”

郁丞星努力压抑气愤,又用指纹和视网膜打开了刚刚关上不久的房门,把张莫执推了出去,“有什么事下次再说。你先回去吧。”

打发走了张莫执,郁丞星假装不经意地观察我。但我的表现非常自然,勇敢地与其对视,假装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看样子好像是张小姐误会了什么,该不会误会我们两个……”

郁丞星干笑两声,并不作答,仍然紧紧盯着我的眼,想要看穿我似的。

中午,郁丞星再次离开,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我才卸下伪装,放心地展露自己的怀疑和焦虑。张莫执的那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她说我毕竟是郁丞星好朋友的……她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卓实是郁丞星的好朋友!果然,郁丞星也是操控我命运的其中一个,他也是阴谋的参与者,甚至说卓实,他有可能也是阴谋的操控者,毕竟他对我有所隐瞒,他为了欺骗我他在气象公司工作特意安排两次我去到气象公司目睹他在公司里工作的情景,他这么做就是为了对我隐瞒他真正的工作。卓实会是郁丞星的同事吗?卓实生前也在这个罪案规划局工作吗?或者说,卓实现在也在距离我所在的不远处,在这个罪案规划局工作吗?

天啊,我竟然怀疑卓实并没有死!我被我的这个想法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我是被我最爱的丈夫算计了?不,不会的,卓实死了,我亲眼见证了他的尸体,他的身体僵硬冰冷,瞳孔发散,不可能还活着,更加不可能起死回生。

我觉得自己是个猎物,已经深陷一个个谜团织成的大网,而那织网的蜘蛛仍旧躲避在幕后,郁丞星只是显露在外的冰山一角。

还有一点我也必须提起注意,那就是张莫执。这个女人很显然是在故意向我透露信息。之前她假装毫无心机,向我透露了其实他们可以观看记忆影像的端倪,致使郁丞星不得不对我承认这一点。这一次,她又是故意在我面前假装吃醋,向我透露卓实是郁丞星好友的事。没错,这一定是她故意的,身为这个神秘的罪案规划局的工作人员之一,她不可能真的像她表现出的那样单纯鲁莽甚至是愚钝。她是故意的,她想让我知道些什么,而她的故意、她的心机,也已经被心思细腻的郁丞星发现,这也是郁丞星对她不满的原因。

张莫执之所以敢在郁丞星面前屡屡犯错,违反公司规定向我透露信息,也是仗着她是郁丞星的女友,她知道郁丞星不会把她的表现上报上去。但张莫执这样提点我,到底有何目的?她会是我的同盟吗?同样身为女人,她知道我被最爱的男人设计了,出于同情而帮我?

不管张莫执的目的如何,对我来说她就是一个突破口,我得找机会跟她单独相处,说不定我直接发问,她就会直接给我想要的答案。只不过,张莫执已经引起了郁丞星的警惕,郁丞星不会给我们独处的机会,更何况我所在的生活区和实验室,除了郁丞星的指纹和视网膜能够开门之外,谁都不行。

傍晚,郁丞星回来,听脚步声他在客厅里徘徊了一阵子,然后才走到我房门前敲门。

“许谧,出来一下,有很重要的事情。”郁丞星的口吻像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一样。

我开门,看到郁丞星紧绷的脸,猜想他这是要像上一次一样,为张莫执的“无心之失”做弥补,对我坦白了。

果然,郁丞星一开口便是直入主题,“有件事我必须向你坦白,其实我跟卓实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工作上我们也是彼此信任的搭档。没错,卓实生前也是为罪案规划局效力的,记忆入侵的技术就是他开发的。也是因为有他的这一层关系,公司才愿意从中运作,把你保出来。”

我栽坐在沙发上,只感觉浑身无力,一股悲愤的气流郁结胸口,快要把我撑到爆炸,它找不到出口喷涌而出,就像我无法找到卓实当面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我。

“为什么?”我哽咽了片刻后发出沙哑的声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这个为什么是针对什么而问。

郁丞星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说:“公司的聘用合同上有这么一条,那就是这份工作一定要对公司之外的亲友保密。你也看出来了,我们这个公司是个秘密的存在,是个根本不合法的组织,所以才被我们戏称为罪案规划局,因为我们的研究范围都是跟罪案有关的。哪怕是跟我合作的警方,也只有少数高层有权限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调整心绪,尽力先问一些理性的问题,“既然卓实是你们的人,那么他的死,你们真的不打算调查清楚吗?”

郁丞星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当然要查,而且要查到底,实际上公司的董事长非常重视这案子,虽然警方已经下了定论,但他跟你一样,仍然抱有怀疑,所以特意抽调了公司的几个精英组成调查小组,专门查这案子,董事长怀疑凶手可能是某种公司的敌对势力,想要通过谋杀公司骨干人才达到削弱公司势力的目的。”

“我也要加入这个小组!”情急之下我脱口而出。

“不可能,至少目前看来不可能。一来你仍然是嫌疑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相信你的无辜;二来你是死者的妻子,你参与进去对调查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会因为你的主观情感影响调查。”郁丞星眼神闪烁,暗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让我现在好好完成公司分配给我的任务,如果我一直表现优秀,公司便会承认我的能力,也许会有可能让我参与调查卓实的案子。说到底,卓实的案子成了他们对我的激励机制,也是避免我逃跑,让我无心逃跑,一心一意为他们工作的保证,这让我很不爽,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在乎卓实的人,更何况我还是个侦探,凭什么不让我参与进去?

冷静片刻后,我知道再针对这个问题多费口舌也不会有结果,我根本无法左右公司高层的决策,于是便问出了那个感性的问题,“郁律师,既然你和卓实是好朋友,又是同事,你一定很了解他。可你又跟我说过,卓实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这是什么意思?”

郁丞星又用那种同情的眼神注视着我,诚恳地说:“一来,卓实是个工作狂,我认为他最爱的只有他的工作,他的研究和实验;二来,他的确用情不专。”

我追问:“你是说冯依依?那个咖啡馆的老板?卓实真的跟她……”

郁丞星默默点头,目光停留在他的膝盖上,不再抬头看我。

“你们查过冯依依?”我不死心地问,期待郁丞星能够告诉我冯依依根本不是什么咖啡馆的老板,那咖啡馆的老板其实是一对儿中年夫妻。

“当然查过,而且是很深入的调查,她的嫌疑排除。具体的嘛,根据公司规定,我不能告诉你。”郁丞星起身去餐厅倒水喝,用行动告诉我这个话题必须结束。

我感到一阵晕眩,陷入一个连环的谜团之中,我不知道我在记忆空间里有关冯依依和咖啡馆的调查到底是真实还是我的想象,我也不知道郁丞星此时此刻有没有完全对我坦白。但直觉告诉我,那并非是毫无根据的想象,郁丞星也仍旧有所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