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复制

接下来的一周,我一直在动摇要不要把靳楠的真实身份告诉郁丞星。如果我继续帮助靳楠隐瞒,等着他那个可以使得我们俩都获得自由的计划成功,我便可以达成所愿,离开这个地下囚笼,可这样做我又难以释怀,因为在外面的世界,有一个无辜的林坚成了靳楠的替罪羊,他的女友丁乐菲还在苦苦期盼着两个人的美好未来;更加因为靳楠是个杀人凶手,他为了自己的计划不惜杀死了跟他无冤无仇的局外人蔡永昌,只是因为蔡永昌的条件得天独厚。我真的要跟这样一个邪恶的AI合作,达成同盟吗?

如果我把一切真相告诉郁丞星呢?先不说我辜负了靳楠对我的信任,我可能还会亲手毁掉我离开这里的唯一机会,亲手葬送自己未来的自由,在这个地下囚笼当一只小白鼠,直到我的大脑报废。

这天清晨,在我跟郁丞星一起吃早餐的时候,我终于做了决定,我不能让靳楠这么危险的AI悄无声息地存在,我要告诉郁丞星真相。

“丞星,我……”

我刚一开口,郁丞星的手机震动。他看了一眼来电,抱歉地对我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接听电话。

郁丞星只说了一个“喂”,剩下的半分多钟都在听电话那边讲话,他的脸色瞬间凝重。挂断电话后他起身,快速收拾好自己的碗盘和食物。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也起身,直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且很严重。

郁丞星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只是我必须马上离开一下,公司有点棘手的事。放心,我很快回来。”

我跟着郁丞星走到门口,总觉得他脸色不对劲,觉得他那句“很快回来”是在撒谎,他自己也知道,这一去可能要去好久。

郁丞星没有食言,他真的很快回来。不到四个小时,大门响起滴滴声,那是郁丞星用他的视网膜和指纹开启大门通过的声音。

我正坐在客厅里摆弄着平板,玩着无聊的单机游戏,听到声音马上起身迎接,我打算在问问郁丞星公司棘手事件是否解决之后继续早上的话题,告诉他有关靳楠的真相。

在我的目光与郁丞星碰撞的刹那,我的脚步僵住,愣在原地。郁丞星的双眸变成了冰潭,看我的眼神冷到彻骨,就好像我跟他之间瞬间多出来血海深仇一般,从前的温情脉脉**然无存。

“丞星,”我的声音竟然有些发颤,“出了什么事?”

郁丞星收回看我的目光,哀叹着说:“的确出了点事,是莫执。她竟然也成了星云预测的高危受害者。”

“张莫执?”怪不得郁丞星看我的眼神如此怪异,他一定是对张莫执无法忘情,觉得是我的存在害得张莫执被辞退,虽然张莫执成为高危受害者跟我没有直接关系,但他就是要迁怒于我。果然,郁丞星对张莫执比对我要……

不对!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郁丞星的左手手腕,他抬起左手不自然地整理头发的时候**出的左手手腕,那里竟然一丁点伤疤都没有!

怎么会?难道那么严重的伤痕居然会在这四个小时内完全愈合?郁丞星出去办公司棘手的事务,顺便还利用高科技祛除了伤疤?这怎么可能?再联想起刚刚郁丞星进门时看我的眼神,我觉得我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郁丞星!

虽然眼前这个人样貌身材甚至穿着都跟早上离开的郁丞星一模一样,说话的声音也是一模一样,如果是易容术,那绝对是世界顶级的易容术,如果有变声装置,那也绝对是世界顶级的变声装置。但我所处的是星海集团的罪案规划局,如果说他们连我脑中的芯片都能研发,能够滋生靳楠那样的高度智能AI,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区区易容术和变声器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拆穿他吗?当然不,我倒是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伪装成郁丞星到底有什么目的。

“丞星,这么说来,公司是希望我调查预测有关张莫执的案子?”我不露声色,自信对方看不出我任何一丁点破绽。

“是的,这件事刻不容缓,咱们现在就去实验室开始实验。”他说着,率先往实验室的方向走。

我假装酸溜溜地说:“丞星,你对张莫执仍旧无法忘情,对吧?所以一旦知道她有危险,竟然要破例在晚上进行实验。”

他回头,“也不算破例吧?上次沈晴的案子,我们不也是连夜实施了实验才亡羊补牢,得出了正确的推理吗?”

我跟着他进入实验室,乖乖坐在实验**,不经意地说:“也对,这是咱们俩第二次晚上进入实验室了。”

他坐在老地方,拿起平板操作,回头示意我躺好,并没有对我那句“第二次”发表异议。我的试探又一次证明了这人根本就不是郁丞星。如果是郁丞星,当我说到“第二次”,他就算不出言否认,不提及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表情上也会有所变化,他的微表情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这个人却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郁丞星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还会回来吗?陷入昏迷的一瞬间我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真的为郁丞星的安危担忧,他牵动着我的心。

我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惊醒,睁开眼,原来我身处夜场酒吧。这里灯红酒绿,鼓点震人心魄,叫喊不绝于耳,群魔乱舞。我艰难地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在一个个戴着厚重面具的人群中寻找张莫执。

找人的同时,我瞥过了某个人的手机,确认了我所在的时间正是现实时间的三天前。

“许谧——”

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趁着两首曲子交替之间从缝隙中穿了过来,直钻我的耳膜。人就是这样,对自己的名字非常敏感。我惊愕之余马上四下环顾,怪了,周围的人根本无视我,我就是个“幽灵”啊。是谁在叫我?

“许谧,你这个贱人!早晚,早晚你会死在我手上,你会死得很惨!我要让你后悔你做的一切!”

女人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说话的人,那正是张莫执。她坐在环形卡座的中央,被几个年轻人众星捧月地包围着。

我走过去,正面面对那个嘴里不停咒骂我的女人。对于她对我的敌意我一点不惊讶,要知道,这女人可是曾经想要杀了我啊。

张莫执身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奉承着说:“就是,要是让我知道许谧这贱人在哪里,我肯定替你教训她,把她大卸八块。”

张莫执突然用迷离的眼神盯住这个女人,阴冷地问:“邰曼莉,该不会是你吧?”

邰曼莉吓得花容失色,忙摆动双手,“当然不是,不是我,我对天发誓,是许谧那个贱人,一定是她!”

旁边几个男男女女都朝张莫执和邰曼莉投来疑问的目光,其中一个帅哥问:“我说两位大小姐,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不懂了啊?许谧不是抢了莫执未婚夫的贱人吗?怎么又提到曼丽?什么是不是的啊?”

这句话让张莫执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她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再问,又瞪了一眼邰曼莉。邰曼莉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音乐再次振聋发聩,我根本听不清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看唇形也不行。我只隐约间看到张莫执跟邰曼莉两人窃窃私语。

我陷入迷惑,不光是张莫执的同伴听不懂,我也听不懂张莫执和邰曼莉的对话。邰曼莉的意思是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这怎么可能?如果张莫执没有告诉邰曼莉我身在神秘的罪案规划局,那么她就应该认为我已经被执行了死刑;如果邰曼莉知道罪案规划局,那么她就应该知道我身在星海大厦地下。可她却说要是让她知道我在哪里,一定替张莫执教训我,这马屁拍得也太失败了吧?

眨眼的工夫,我已经从酒吧出来。看来刚刚酒吧里的片段只是什么人无意中拍到了张莫执他们,所以时长很短。现在的我身在距离酒吧后身的一条窄街,不远处还有一个正扶着电线杆呕吐的酒鬼。

很快,张莫执和邰曼莉两人跌跌撞撞地从酒吧后门走出来。两个人东张西望,嘴里含糊念叨着怎么没有车。

“邰曼莉,你是怎么回事?叫个车这种小事你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张莫执抱怨着,整个人东倒西歪,靠在邰曼莉身上。

邰曼莉显然没有张莫执醉得厉害,支撑着张莫执的身体,别过头做了个爆粗口的口型,转回头又换上一张谄媚的脸,“莫执,我真的叫车了。要不咱们还是回去找托尼他们吧,托尼不是叫了代驾了嘛。让他们送咱们回家多好。”

“你懂个屁!”张莫执突然推了邰曼莉一把,忿然说,“还不是担心你喝醉了口不择言?你以为我看不出不吗?你喜欢托尼,一见到他你就话多。要是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大小姐,以后我一定注意。” 邰曼莉委屈地用手在嘴上划了一下,意思是拉上了拉链。

就在张莫执念叨着要给她家的私家车司机打电话叫他们来接的时候,路边那个酒鬼突然站直了身子,径直快速朝两个女孩冲过来。我这才回过味来,刚刚那个酒鬼东倒西歪一直在暗中靠近她们,终于只有几米之隔,他就突然冲了过来,看来是早就瞄准了她们俩。

酒鬼一把抓住张莫执,一只粗糙的大手死死掐住张莫执的脖子。一旁的邰曼莉吓得栽坐在地上。

我仔细去看酒鬼的脸,发现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特意把脸画花,还戴着一顶鸭舌帽,明显是想要伪装自己。

“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把身上所有的钱和首饰都给你!”邰曼莉一面说一面打开小背包掏钱,又用颤抖的手去摘自己的项链耳环。

“我对这点东西没兴趣!”酒鬼松开了张莫执的脖子,又扯住她的头发,把她整个人面朝墙压在墙上。

“那你想要什么?”张莫执咳了几声,终于能说话,颤抖着问,“只要你不碰我,我多少都给你。”

“碰你?我也没兴趣,我只是受人之托过来给你一个警告。那人让我给你带句话。”酒鬼压着嗓子,极尽能事地让声音阴森恐怖,看来他真的是个恐吓者,是个警告。

“什么话?”张莫执突然满脸愤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看起来,她是已经知道那个躲在幕后要给她警告的人是谁。

酒鬼嘿嘿冷笑,顿了一下开口,“嘣——”

张莫执的脸瞬间僵了,愤懑顷刻褪去,恐惧蔓延开来。

我不禁奇怪,难道这就是那个人要酒鬼带的话?只是一个拟声词“嘣”?这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张莫执会如此恐惧?

酒鬼突然用力抓着张莫执的头发,把她的额头往墙上撞。只听一声闷响。随后酒鬼马上松手,闪身逃跑。张莫执的身体松软地倒在地上。

邰曼莉马上爬过去,先是查看张莫执的伤,然后马上哭着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求救。

张莫执虚弱地抬起手,挡在邰曼莉的手机前,“曼丽,你直接送我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就好,我没什么大碍。记住,我是自己喝醉了撞在墙上!记住啦!”

“是,是,放心,我不会多说的。”邰曼莉收起手机,顺从地扶起虚弱的张莫执。

张莫执起身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慌张地朝高处搜寻。我当然知道她在找什么,一定是摄像头,她身为罪案规划局的前员工,自然知道如果周遭有监控摄像头,那么她想要保守的秘密很可能已经被上传到了星云中。

因为天色太黑,巷子里的灯光太过昏暗,张莫执并没有找到摄像头,她松了一口气,对邰曼莉再次嘱咐:“我爸肯定会问你我是怎么受伤的,你在他面前精明点,千万别心虚。”

邰曼莉惊魂未定,努力平复后拍着胸脯说:“放心吧。不过这件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是许谧,咱们得找那个贱人算账!”

“废话!”张莫执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她的恶意当然不是冲邰曼莉,而是我,许谧。

我不禁觉得好笑,张莫执居然因为憎恨我这个情敌,就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头上,无论她发生了任何坏事,全都归咎于我。她身边居然还有一个阿谀拍马的邰曼莉,深谙她的内心,也跟着附和。这样想过之后,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张莫执真的是这种毫无理性的蠢女人吗?这样的女人,郁丞星之前是怎么跟她恋爱订婚的?

两人走到了街口,打了一辆出租。

我试着跟上车,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成功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回头观察后座的两个女人。

两人沉静了一会儿,邰曼莉忙着用纸巾帮张莫执擦拭额头缓慢渗出的血。两人的酒似乎都彻底醒了,虽然脸色还是红扑扑,但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莫执,许谧现在在暗处,咱们在明处,这样对咱们很不利啊。”邰曼莉压低声音,凑到张莫执耳边耳语。

张莫执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废话,要是让我知道她在哪里,我早就杀过去了。”

我越加感到不对劲,张莫执当然知道我在哪里。难道是她在隐瞒邰曼莉有关罪案规划局的事?

“你就不能找你爸查一下吗?你爸是你们那个公司的副总,只要想查什么都能查到不是吗?”邰曼莉神秘兮兮地冲张莫执眨眼。

张莫执猛地推了邰曼莉一下,“你疯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绝对不能让我爸知道我被人恐吓的事!”

邰曼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对不起,我一定是刚刚吓坏了,脑子不灵光了。唉,要是你没有离职,还在公司就好了。”

“是啊,要是我还在公司,许谧绝对无所遁形。可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炒了鱿鱼!这都要怪许谧,全怪她!”张莫执说着,用力砸了一下前面的座椅靠背,他愤恨的目光直指她面前的空气,也就是我。

邰曼莉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许谧这么大能耐,居然能搞得你丢了工作?”

张莫执不耐烦地说:“我说的许谧不是那个许谧,是公司里的那个!”

邰曼莉赔笑,“啊?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张莫执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马上挥手,“不说这个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满脑子只有张莫执的那句:我说的许谧不是那个许谧,是公司里的那个。

张莫执什么意思?有两个许谧?两个我?

因为太过惊诧,我一下子睁开了眼,眼前是白花花的顶棚,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传来郁丞星的声音。

“怎么了?实验出了什么问题吗?怎么这么快?”虽然是郁丞星的声音,但语气完全不对。至于说这个伪装成郁丞星的人是谁,我已经有了推测,并且十分有把握。他一定是公司内部的人,并且有相当的权限,有能力搞易容,最重要的,他对张莫执极为关切,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张莫执安危的人,也就是张莫执的父亲,罪案规划局的副总。

既然是副总,他一定是听命于星海集团继承人郁丞星的命令,而他之所以要伪装成郁丞星来进行这个实验,恐怕是此次实验并没有得到郁丞星的允许,但是涉及到宝贝女儿的安危,他不得不违逆顶头上司的命令,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支开、或者是暂时囚禁了郁丞星,由他自己取而代之。做这么一番功夫,为的就是让我像以往一样乖乖实验,而且是不浪费任何时间马上实验,把那个威胁他宝贝女儿性命的潜在罪犯找出来。

我自然不打算拆穿张莫执父亲的把戏,一旦惹得他翻脸,没有郁丞星在,我的安全也就无法保证,于是我继续演戏,把实验突然终止的问题推到他身上,“我也不知道,很奇怪,我突然就醒过来了。”

实际上,我当然知道我突然醒来的原因,那是因为我得知可能有两个我太过于激动,但我必须这么说,让张父认为是他专业性不够,操作上出了问题,这样一来,为了掩饰他伪装郁丞星的事,他就不会再纠结于这个问题。

果然,张父转移话题,“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有些收获。”我下了实验床,等待张父打开实验室的门,回到客厅的摄像头前做视频报告。

我无法隐瞒,因为视频录像是真实存在的,张父肯定也看过,我只能乖乖讲述实情。但当我讲到出租车上的对话时,张父的脸色剧变。我这才反应过来,出租车上的种种并不是星云中的数据,而是我的理性想象,也就是推理。

出租车里没有摄像头,按照惯例,我是没法进入没有摄像头的交通工具的,可是我这一次偏偏上去了。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部分内容是我的推理。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推理,我为什么会推理这个世界上有两个我?现在回想,那是因为之前张莫执的种种表现,她和邰曼莉的对话对我的启发。

张父的脸色还在急剧变化,似乎在思考对策,怎么跟我解释“两个许谧”的问题。

我也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但我第一个冒出的念头就是——克隆人。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双胞胎妹妹,就算有个失散的妹妹也不可能共用许谧这个名字。唯一的解释只有克隆,这世界上有两个许谧,一个在外面,一个身在罪案规划局,其中一个是另一个的克隆体。谁才是那个复制人呢?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全身瑟瑟发抖,显然,被当做实验品的我更有可能是更加卑微的复制人。

真正的许谧是卓实和郁丞星的高中同学,她肯定认识郁丞星这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可我不认识。为什么我这个复制人要跟许谧本尊有所不同?那是因为卓实自卑啊,所以他创造的我不认识那个他艳羡的好友。

为什么张莫执从前说我跟郁丞星身份悬殊?说的不是我以为的地位上的天差地别,而是两个生命体的本质上的完全不同。

为什么张莫执会提到公司里的同事都在暗中说郁丞星恶心,就算喜欢一个实验品,一只小白鼠,也不至于被说成是恶心吧?可是如果是完全用来为人类服务的复制人呢?

有太多太多回忆涌上来,如潮水一般汹涌,淹没我的大脑,让我几近窒息。

“我想,有些事情根本没法永远瞒下去,”张父终于下定了决心,“从我决定要你帮忙调查莫执的事我就预料到这件事必须坦白,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我本以为要等个几次实验之后你才会察觉。许谧,哦不,应该叫你1015才对,因为你根本不是许谧,你只是她的复制版本,你是一个复制人。”

我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几次张口却发不出声音。郁丞星一直想要隐瞒我复制人的身份,所以他才会禁止我参与张莫执的调查吧,毕竟张莫执是公司内部的人,是知道我底细的人。张父为了女儿的安危才会铤而走险,冒充郁丞星进行实验。张父才不会在乎我是不是知道真相,不在乎我会不会遭受打击,会不会心痛,会不会抑郁,他在乎的只有张莫执的安危。

我突然很想念郁丞星,我想亲自面对面地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对我的感情,对一个复制人的感情是不是源于真正的许谧。

见我一直沉默,而且表面上风平浪静,张父咳嗽了两声,“许谧,不,我还是叫你1015吧。有关于你的事,实验结束后我一定会解释清楚。请你暂时保持冷静,回归你的本职工作。”

一句“本职工作”再次刺痛了我,我是个为这项工作而生的复制人,他们不在乎我的大脑会被芯片和实验毁掉,我真的就是公司的财产,一旦坏掉,就如同报废的机器一样会被销毁。我这样的一个复制人,居然还在憧憬自由,他们会给一个复制人自由吗?郁丞星承诺的自由是不是欺骗和诱饵?果真我只能把自由的希望寄托于靳楠?我还要把靳楠的存在告诉给罪案规划局吗?

“1015,”张父再次叫我,语气强硬了些,“现在不是你感怀身世的时候。”

我回过神,用力深呼吸。不管怎么说,我不能让张父有所警惕,所以我真的应该暂时专注于我的本职工作。我清了清喉咙,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张莫执在遭受恐吓威胁,而且不止一次。她认定了恐吓她的人是许谧,真正的许谧,她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恩怨纠葛。奇怪的是,张莫执似乎也在怀疑她的好友邰曼莉是那个恐吓者。但她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认定了是许谧,真正的许谧。”说到许谧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感觉胸口憋闷,现在我再提及这个名字,居然是在说另外一个人。这种感觉像是做梦,但我知道我从未有一刻比现在清醒。

“恐吓?什么样的恐吓,什么时候开始的?”张父追问。

“有一段时间了,不止一次。应该是邮件、信件或者是电话威胁,总之恐吓者没有亲自出面。可是张莫执最初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并不打算付出对方要求的代价,我想很可能是一笔钱。于是恐吓者很可能是在暗网上雇了一个男人,也就是那个酒鬼,直接出面给她一个教训,告诉她,恐吓者有能力置张莫执于死地,要她把威胁恐吓当回事儿,重新考虑付出代价。”

张父眉头紧锁,喃喃低语,“许谧为什么要威胁莫执?为什么莫执不肯寻求帮助?”

“现在还不能确定恐吓者一定就是许谧,只是张莫执自己认定是她而已。所以我不赞成现在下定论,”我补充,“这绝对不是因为我对许谧,真正的许谧有什么偏袒,这,这是我的工作。”

张父对于这一点倒是还算理解,“也对。可我就是不懂,为什么莫执不肯把遭受恐吓的事情讲出来,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我开门见山,“隐瞒自然有隐瞒的理由,具体什么理由还需要继续调查。但张莫执被威胁恐吓,应该是跟爆炸事件有关。”

张父稍有些惊讶,“是啊,的确跟爆炸有关,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呢?”

“嘣,”我重复酒鬼替恐吓者的传话,“恐吓者的传话简单粗暴,只有一个字,但是却让张莫执瞬间变了脸色。我想,张莫执是个成年人,应该不会被这个字吓着吧?一般人听到这样一个拟声词,难免会愣一下,不明白对方的意思。可张莫执的恐惧是瞬间的本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顷刻间就明白了这个字的意思,对方的意思。我想来想去,最大概率跟‘嘣’这个字相关的就是枪械射击和炸弹爆炸。但我更加倾向于炸弹爆炸,因为英语中炸弹爆炸的拟声词‘boom’,跟这个‘嘣’很像。”

张父叹了口气,“的确,四年前的确发生过一起爆炸,莫执是受害者,浑身多处骨折,大面积烧伤,最严重的是炸弹碎片射入她的心脏,要不是正好有合适的心源,心脏移植手术成功,她早在四年前就……”

“看来,恐吓者一定跟四年前的爆炸事件有关。我需要知道四年前的事。”虽然表面上我已专注于工作,实际上我仍旧有些心不在焉,“复制人”三个字盘踞在脑中,挥之不去。